第一四四章 突破(下)(1 / 1)
密度蘭的右手摸着自己的額頭,炯炯的雙目在手指的縫隙中放射出犀利的神光:「你想回去,那麼你就必須放棄你心中所謂的仁義道德,放棄你所謂絕對的正義,然後掙扎着與這黑夜同化。卡扎克信奉的是強者為尊、弱肉強食。所有的弱者都應該成為強者的奴隸、甚至餌食。如果你以一個S級甲士的身份回到卡扎克,受封為將軍,你可以接受一切現實嗎?」
「陛下叫你討伐頑固的叛亂分子,你能下令將他們全家甚至全族都殺死嗎?」
「當你面對誓死不降的敵人,你能把它們全部都處死嗎?」
「若是有失去丈夫的婦女,失去父親的小孩,失去兒女的老人,一起跑來,指責你是殺人兇手,你能無動於衷嗎?」
一連數問,問得伊莎貝拉無言以對,十幾年來,一種被眾人眾星拱月般照顧,如同溫室花朵般照顧的她,何曾想過這些事?她的臉霎時間變得沒一絲血色。
密度蘭深深嘆氣:「你要跑去對付那個約克也好,然後回去你父親那裏也好,那是你的自由。不過,我希望你至少明白,世界遠比你想像中要現實和殘酷。」密度蘭突然向窗外遙遙一指:「在卡扎克以及周邊的自由都市,至少沒有一個人在聽到你父親的名字後還敢隨便動你。當你越過那條國境之後,你父親的名字將無法成為你的護身符。」
伊莎貝拉猛然點頭:「我知道了。謝謝叔叔。」不知怎的,在自己耳邊迴響起的,卻是當初第一次見那個可惡的傢伙時,那傢伙說的話:「我不覺得我要跟你這種自以為是,出言不遜,做事不經大腦的白痴女人辯解些什麼。不要以為就憑你那點三腳貓功夫,就可以滿天下亂跑玩女英雄殺惡徒的遊戲。更不要以為靠着這身白肉和高貴的身份就可以讓人饒你一命。天下間多的是不吃你這一套的男人。天之驕女?我呸!」
突然間,伊莎貝拉覺得自己的臉像火燒一樣。這是憤怒?記恨?還是別的什麼,伊莎貝拉已經分不清了。
如果我的國家做的事不是對的?那一直以來我自己做的事又算什麼?懲治惡徒?難道我做錯了?
「伊莎貝拉,你太年輕了……如果可以,我也不想看到你這樣的女孩子捲入殺戮的漩渦中。只是……算了,就這樣吧,你該走了。你就好好用自己的眼睛看清楚,你將要走的路。」
「叔叔……」
「你走吧。我已經幫你成為S級甲士了,你還賴在這裏幹什麼?還要用你父親的名頭來壓我?那我惹不起,總躲得起吧?大不了我搬家就是。」密度蘭轉頭,不再看伊莎貝拉。
「叔叔……我……」
「走。不要逼我說第三次。」
「我……」
這次,密度蘭沒有回答,但澎湃的殺氣從他身上湧出。伊莎貝拉終於知道,多說無用了,她走到密度蘭背後,對着密度蘭施了一個最隆重的貴族禮,然後轉身離去。
密度蘭沒有回頭,直到伊莎貝拉真的遠去,才緩緩轉身,看着她遠去的方向,發出惆悵的嘆氣:「像我這樣的人,只能站在黃昏的黑暗中,正因為如此,才能把很多事情都看個清楚透徹。你內心的矛盾,就是期盼着最後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自己的謊言,但你的頭腦卻好到無法用它來欺騙自己。如果可以,真不希望像你這樣的小公主手上沾到血腥味……希望在你夢醒來的那時,你所追求的東西不會離你太遙遠……」
外面,天色已暗,透過隔水珠看出去的天空,呈現出一片混沌。
離開房間,走到庭院中,密度蘭的眼裏閃過一絲迷惘。
「我這樣做,到底對不對?」
「幸好你還會這樣想。」一個陌生的聲音,驟然在密度蘭耳邊響起。密度蘭駭然,幾乎是本能地擺起防禦的駕駛,靈腦以靈體狀態,瞬間從他背脊騰起。
「誰!?」
「一個至少不想馬上就殺你的人。」一個英俊的男子從牆角的黑暗中慢慢步出。
不想馬上殺我?好大的口氣。
密度蘭很想冷笑,可惜他笑不出。能夠不被他為數不多但實力絕對不差的手下和徒弟發現,甚至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就被無聲無息地摸到這麼近,這個男人的確有殺自己的資本。
密度蘭看到男子的臉後,忽然放鬆了精神,他輕輕地敲着自己的太陽穴:「讓我猜猜,能有這個本事摸上門又不被我發現,又有絕對的自信能幹掉我,而且還在帝國戰神門下的……閣下,應該就是克拉斯吧?」
男子一笑,道:「哦?有趣。恭喜你,猜對了。那我是不是應該鼓掌,稱讚你的眼光犀利呢?」
「鼓掌就免了,只要你不把我脖子上的頭顱拿走,我就感激不盡了。」密度蘭忽然嘆氣。
「呵,怎麼堂堂S級奧遜甲士,居然說出這樣的話來。」克拉斯抬首道。
「如果你只是一個普通的S級甲士,沒有惡魔城七將軍之首的白將軍那個身份,我倒至少有自信在你手上活下來。」
克拉斯突然神色一凜,寒聲道:「這次的事跟我的軍階與稱號毫無關係。」
「……放心,我從來不認為,萊恩閣下把女兒逐出門,就是真的不聞不問了。」
「你既然知道,為什麼還要給伊莎貝拉喝那種東西。」克拉斯眼中閃過一抹深黯的黑芒。那不是赤裸裸的殺意,那是一種無邊的狠毒,一種能把一個人推入痛苦的深淵而萬劫不復的狠毒。
密度蘭忽然覺得,在這世上,沒有什麼是眼前這個男人所做不出來的,包括弒神。
對,即便是地獄裏的魔神,只怕也不會有眼前這個男人那麼殘忍。
惡魔城七將軍之凶名,正是始於這個男人之手。
「克拉斯閣下,如果我交出我們家的秘藥及其配方,這會不會消除我們之間不必要的誤會,以及減少閣下的敵意呢?」
密度蘭的提議,令克拉斯相當愕然,他自從決定插手此事後,就想過無數種可能,密度蘭的最終屈服是一定的,但他真的沒想過,最初和所謂的『最終』之間絲毫不需要所謂的『過程』。
密度蘭拿出一個瓶子,一看就看到瓶子裏剩下少量的液體,很顯然,按照密探的情報,這正是伊莎貝拉喝剩下的。接着密度蘭從懷中取出一個信封,遞給克拉斯。
克拉斯再次微感愕然:密度蘭這傢伙竟然一早就準備好所有東西?
這個在傳聞中並不顯得十分出色的男人竟然有如此預見性?
反過來,如果他有這樣的能力,卻被那小子所騙,又有點不合理了。那他是故意招惹伊莎貝拉?不,不可能。密度蘭如果有這份智謀和魄力,他早就出大名了,不會像現在,哪怕在S級甲士當中都算默默無名。他斷然不敢夾在萊恩和獲加之間走鋼絲的。
那只有一個可能,約翰·沙洛騙了他。
約翰·沙洛雖然有腦子,但火候未夠。等等……他是在沙雅城附近……混帳,又是安道爾那個老狐狸。肯定是安道爾一早就準備保住這個卡扎克之敵,所以配合演這齣戲,密度蘭不是安道爾老狐狸的對手,那就說得通了。
克拉斯思索的當兒順手打開信封,當他看到裏面的秘藥的配方時,他臉色變了:「你竟然給伊莎貝拉喝這些東西?!」
密度蘭笑了,笑得很燦爛:「我想,我沒有獲得閣下的仇恨吧?」
「不,恰恰相反,你獲得了我的友誼。請原諒我之前的無禮。」克拉斯沒有展現出所謂的貴族傲氣,他非常務實而謙虛地對密度蘭施了一禮。
「這配方你帶走吧,我想,或許你會有用上它的時候。」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克拉斯非常坦然地收下配方:「既然誤會消除了,我還有要事在身,下次我們再一起喝酒吧。」
「好,恭候大駕。」
克拉斯點頭,隨即身形消失無蹤。直到這一刻,密度蘭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真是的,萊恩一門我還是少惹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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