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人心不可控,更不可欺。(1 / 1)
這一瞬間,國主的身上似乎湧現出了一股無窮無盡的力量,這是他以往沒有感受過的奇幻感受,又這股力量的加持,似乎這眼前的菩薩,也沒有那麼令人畏懼了。
此前因為他不是一個人,所以畏懼仙佛。
此刻因為他不是一個人,所以敢以其身抗衡之。
人心雖然複雜。
但民心非常純粹。
擁戴就是擁戴,甚至不需要什麼理由,只需一句話,便能燃起滿腔的熱血,無畏揮灑。
這高深的振呼之聲,傳至了蒼穹之上。驚動了還在下棋的老君與玉帝,也叫一旁觀瞧的菩薩神情複雜,她心說:金蟬子與文殊不愧是靈山的一對兒鐵對頭,此番相爭起來,怕是沒那麼容易偃旗息鼓。
玉帝笑道:「菩薩,此事是你們佛門不對,連帶着我天庭也不受待見,明明是靈山菩薩壞了他天時,只怪佛便是為何連仙也並在一處?」
老君也道:「罵仙確實有失妥帖要罵也得罵神,興雲布雨乃是水部天職,為何他文殊菩薩仗着法力高強便能隔絕了去?可曾來天庭報備?」
玉帝聞言面色一沉,向着不遠處道:「將那幾個違了天規的水部神將宣來,得問一個瀆職之罪。」
這兩位一唱一和,卻叫觀音菩薩險些壞了嗔戒,這辦得都是叫什麼事兒?
合着就該貧僧收拾首尾?
自己辦事之前,怎麼不想着就做乾淨漂亮些呢?
玉帝笑呵呵道:「靈山如今氣運正旺,因此失了幾分警醒之心也是尋常之事,畢竟修成了這般大法力,若行事處處拘泥於虛名禁錮,還有什麼意趣?」
「陛下,老道瞧那國王有幾分骨血,為人君者合當如此。」
「朕欲觀其能為,等他壽終正寢之時,或可招他上天封神若是不願上天,地府陰司也有諸多空缺,做個陰司鬼王也定當是個稱職的。」
「陛下。」觀音菩薩這會兒開口道:「他與靈山有緣。」
「他都要封了全國上下佛寺,不拜仙佛了,靈山還能容他?」玉帝瞧向了菩薩。
「阿彌陀佛,不過一時迷途,自有回心轉意之時。」菩薩還有一句話沒說,她認為此事是文殊菩薩做錯了。
渡化眾生,當從眾生中去,文殊菩薩的言語雖然也有他的道理,站在一個仙佛的角度來說,甚至可以說已經考慮得十分周全。
但他畢竟少見了一點,佛渡眾生是為了什麼?
依照觀音菩薩自身淺見,無非就是救人苦難。
可烏雞國上下一眾,正值欣欣向榮之際,又是仁君善民,早已自得其樂,何須他去渡?
正如那國主所言,為何舉國上下百姓食不果腹時,不見仙佛去渡?
三藏之前說的一句話沒錯,仙佛之所以受了香火,是因為他們幫助了眾生,因此才得眾生愛戴;若因要取眾生香火,才去渡化世人,才是真正誤入歧途。
對文殊菩薩此舉,雖看似行了大智,但觀音菩薩只有一句四字言語:自以為是。
也是她觀瞧三藏法師許久,不知不覺間,一些以往的觀念,正在潛移默化的發生改變。菩薩一顆慈悲心,雖然有時候難免「濫發」了些,但也正是因她這般行事,才能得三界眾生敬服。
畢竟在觀音菩薩這裏,雖然惡人不一定會有惡報,但好人必然會有好報。
佛門十大菩薩,智、慧、慈、悲、勇、定、願、行、威、愛可謂皆有所長,各有所短,十者合一,才為圓滿無盡,可哪兒有那麼容易?
觀音菩薩心中輕嘆一聲,都說他們是渡化眾生的菩薩,可誰知他們不過也是芸芸眾生中的一尋常修行者罷了,誰能渡他們?
也還是三藏說過的一句話,讓菩薩覺着頗有道理:為何要等旁人來渡?何不自渡?
渡自己,乃是小乘佛法。
幾位當值的水部神將在陛下面前請罪,有菩薩在側,自然開口為他們求情,並心甘情願擔了他們身上的因果,玉帝順水推舟呈了人情,幾位神將拜謝菩薩慈悲與玉帝開恩。
老君只在一旁無奈道:「君子可欺之以方。」
「阿彌陀佛。」觀音菩薩笑道:「貧僧自得其樂耶。本也是靈山之過,貧僧自不能坐視不理。」
只是相對於一口承下此乃靈山過失的觀音菩薩,文殊菩薩此刻顯然心有不甘。
此番騎虎難下,雖自己一度以言語迫之,可不論是這國君,還是這一朝文武百姓,皆有出乎預料之舉,此刻萬民呼呵陛下之勢,一聲聲震在他的內心深處他知道,自己以失勢。
便是以他的道心,在見到眼前這一幕震撼場景的時候,似乎亦有了一絲動搖。
法海見文殊菩薩神情似乎出現了幾分恍忽,便開口道:「菩薩,你錯了。」
「貧僧,錯了麼?」
「菩薩卻才問我,什麼是仙、什麼是神、什麼是佛。是因為修行者所追逐的無非就是此三者,因此菩薩問吾,吾心中有數。」法海見菩薩回神,又道:「貧僧問菩薩什麼是人,難道不是因為菩薩所渡之眾,乃是人?」
「菩薩既知仙、神、佛各不相同,難道不知人有人的渡法,妖有妖的渡法菩薩卻以教化僧眾之法來渡化凡人難道就不曾問問被菩薩渡化的凡人,所需者為何?」
文殊菩薩一時無言相對。
法海見他沉默不語,又道:
「人,天地之性取(最)貴者也」
「人者,其天地之德,陰陽之交,鬼神之會,五行之秀氣也。」
「人者,天地之心也,五行之端也,食味別聲被色而生者也。」
「人所需者,不過一世平安矣。」
「菩薩,此是你不知,還是不願知?」
文殊菩薩有些出神,他聽法海言語,細細思量似乎有理。
吾當真錯了麼?
前番所言,皆是他所想,他也是當真想要渡這位國王入靈山,畢竟他是親手渡了幾位真佛入靈山的大菩薩,見這國主有資質,便為他量身定做了一套災難應劫之法,功成圓滿之後,少說也是一尊菩薩之位。
可為什麼事情就變成了這幅模樣?
他到不認為是金蟬子帶來的變數,如今見了眼前這一幕,又聽了三藏之言,心中生出了幾分感悟:人心不可控,更不可欺。
只有待之以誠,才能還之為敬。
否則,他便是菩薩又如何?
欺心而不誠,便是他此番之過。
「阿彌陀佛。」到此,文殊菩薩雙手合十,面朝西天,道:「弟子錯了。」
文殊菩薩瞧着眼前的文武,稍稍感應了一番宮外的百姓,面露出悲苦相,他瞧向了三藏法師,「金蟬子,貧僧本以為此難乃是為你所設,卻沒想到被困者竟是吾自己。」
「貧僧唐三藏。」
「不論是金蟬子,還是唐三藏,今日貧僧受教了。」文殊菩薩盤坐在原地,雙目遠望着西方靈山,又把眼瞧了瞧東方崑崙,忽對着國主開口道:「小僧之過不該累及一眾仙佛,小僧自詡佛師,卻妄顧慈悲如今得見陛下一國臣民萬眾齊聲,眾志成城之心,足矣撼動蒼穹,小僧誠然敬佩,不敢祈求諒解。」
文殊菩薩雙手合十,又看着三藏法師說道:「你說的不錯,吾不知何為人,亦不知人所求。」他此刻閉目輕吟,「無量壽佛,小僧今日當化入輪迴,以身親歷人倫,求所得。」
他話音落下,便身化一道金虹,直入了地府陰司,插隊來帶奈何橋孟婆處,道:「弟子求一碗孟婆湯,好早入輪迴。」
「這」國主本已經做好了與仙佛相拼之志,卻未曾料想這位文殊菩薩忽然就跑去輪迴了,反叫他覺着有些不好意思,同時憋了一股子力氣有勁兒沒處使。
別說是國王。
就連法海自己都沒有想到,文殊菩薩認錯之後說走就走,倒也不愧為佛門三大士。
「聖僧,小王所見這位文殊菩薩似乎也不是個嗯」他一時也想不到個恰當的詞語來形容。
大聖在一邊兒開口道:「依俺老孫看,這位文殊菩薩心氣極高,此番以這般方式落敗恐是無顏面對三界同道,不如乾脆去輪迴。」
「悟空,他畢竟是大菩薩,此番雖有錯處,可他以往功德也並非作假。」法海往西邊兒瞧了瞧,又嘆了一聲:「佛門三大士之一,豈是心志不堅之輩?此番自入輪迴,也算是敢作敢當。」
「聖僧啊。」這國主穩了穩心境,來到三藏法師身前,道:「小王此後,當如何行事,還望聖僧指點。」
正此時,半空響起了仙樂,乃是一宣旨的天庭使者降臨。
眾人連忙觀瞧,想要看看這道旨意是給誰的——
烏雞國臣民不明所以,不知宮內事情究竟,只覺着稀奇有趣,先是菩薩顯靈,又是天神下凡,又全是在王宮方向,不免心中念叨:這是他們烏雞國出了一位明君,當真受到仙佛庇佑啊!
他們卻不知道,他們的國主已經是把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兒,生怕這是天庭的降罪法旨。
只是眾目睽睽之下,這宣旨的使者,竟然越過了大殿外的君臣一眾與三藏師徒,徑直還往裏去,眼瞧着是後宮方向。
嘶——
眾人連忙跟上去,同時心中也在滴咕,難道是給王后亦或是哪位妃嬪的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