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怪只怪今夜太多情(1 / 1)
林宗易在灕江酒樓應酬到晚上十一點還沒消息,我再三掂量,決定把妻子的職責做到位,象徵性關心他一下,我給林宗易打電話,第一遍沒接,第二遍秘書接了,告訴我林董在酒局上。我問幾點回家,秘書說抽不開身,老總們不放人,稍後可能去會館通宵按摩。
戲做足了,我舒舒服服翻了個身繼續睡,「那有勞你照顧他了。」
我剛要掛斷,秘書攔住我,「您休息了嗎。」
呵欠打到嘴邊,我使勁憋回,「我等他回家,不然睡不安心。」
他趕緊說,「太太,您現在來灕江酒樓行嗎,給林董救個場。」
我哀怨睜開眼,躺在被子裏沒動,「他不需要吧?」
秘書回答自然需要的。
我在心裏罵自己手欠,只想裝個樣子,結果大半夜還得折騰一趟,我掀開被子下床,秘書在電話里提醒我,「有不少模特,身高170,平均尺碼38d。」
我立馬上道了,這就好比打仗,輸人不輸陣,我壓箱底的戰袍都丟在瀾春灣了,蔚藍海岸就三四件,我逐一試穿了,不夠味兒,我挑來挑去,在林宗易買給我的衣服里選中了一條月牙白的緞面長裙,掛脖綁帶,露出一對明艷大氣的蝴蝶骨,露得恰到好處,媚而不俗。
林宗易的審美品味確實不錯,沒白白在女人堆里打滾,隨便一掃,女人身材有什麼特點門兒清,我除了胸不大,各部位都挺能打的。
蔣芸曾經說五官精緻的女人多了去了,單看臉蛋我排不上號,我的優勢是身段和頭髮,港姐流行的年代,美人標配就是海藻般的長髮,有錢有勢的老男人都帶點港風情懷,因此我入行一直往港風路線打扮。我照着鏡子把優勢發揮到最大,用捲髮棒加吹風機定住型,風姿綽約扭出門,一路扭到灕江酒樓。
秘書在電梯口接應我,帶到301雅間,「敵人很兇殘。」
我撥弄着蓬鬆的波浪卷,不屑一顧,「在我面前,她們統統是孫子輩。」
秘書不禁豎起大拇指,「林太出馬,所向披靡。」
我趴在門板上打探包間裏的軍情,林宗易坐在白梨木的窗棱下,窗戶敞開三分之一,霓虹從寬闊的空隙里照射進來,明暗交錯籠罩他眉眼,外面飄着霏霏細雨,比我來時更密,雨絲濺在他額頭,他銜着一支煙,話極少,打量旁人的荒誕,像一個漫不經心的看客,不言不語時,紙醉金迷半點不沾身,縱情恣意時,人間風月又是他掌中之物。
林宗易的周圍坐着五個男的,十個女的,其中一個最火辣的女人情意綿綿纏着他,餵他喝酒,他興致一般,沒喝也沒推拒,任由女人緊挨他說着什麼。果然一個比一個妖艷,看來我輕敵了,我掏出手機開啟相機功能,在大紅色的口紅上又疊塗了一層牛血色,一看就霸氣正宮范兒。幹這行多年,從來都是演壞女人幫正室效力,今天輪到自己趾高氣揚當一回正宮了,估計我也當不長,有情景劇讓我表演,好好珍惜機會。
我塗完口紅塞回包里,破門而入,圍桌而坐的男男女女談笑聲戛然而止,紛紛張望門口。
我直奔林宗易,哐啷一聲,包扔桌上,把酒杯震倒了,他掐了煙頭,平靜注視流淌成河的酒痕,一言不發。
我眼眶當時就紅了,「你不是說出來辦正事嗎,所以沒空在家和我洗鴛鴦浴。」
一句鴛鴦浴,把劇情拉到高峰,林宗易動容了,他看了我一眼,旋即皺着眉頭,「你誤會了。」
我委屈極了,「我誤會什麼啊,我再晚進門一分鐘,她腦袋都扎你褲子裏了,你發過誓的!只許我扎。」
一屋子男人鴉雀無聲瞧着,從他們的詫異中,我品讀出對我的評價:長相又漂亮又乖,性格又彪又虎。
女人回過神,攀附着林宗易,嬌滴滴的腔調,「林董,這也是您相好的啊。」
我揪着女人胳膊從林宗易的懷裏撇開,「別碰我男人!」
她一愣,雖然不認識我,但也聽出氣勢了,不是相好的那麼簡單。主要我和林宗易結婚的消息只在江城業界流傳,外市的商人基本不知情,除非跟江城業務往來多,在圈裏道聽途說了,否則都不認識我,比如酒桌上這幾個老總。
沖女人發橫,沖男人哭訴,是大部分正牌捉姦後的套路,我泣不成聲搖晃着林宗易,「你沒良心的,林宗易你喜新厭舊不得好死——」
他垂眸,眼皮遮蔽下的笑意快要藏不住。
坐主位的男人稍稍欠身,「林董,這位是...」
林宗易揉着太陽穴,眉間愁容未消,無奈正色道,「我夫人。」
男人不可思議,「林董不是未婚嗎。」
「一周前的事。」林宗易欲言又止,揉得更用力,男人瞭然於心,這是遇上硬茬子逼婚了,能逼婚林宗易的女人何其有來頭,男人猶豫着沒有打圓場。
我抹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淚,指着女人,「她哪好?」
林宗易揭過五指間空隙望向我,「我在應酬而已。」
「你可真不挑食。」我打斷他,走到女人身邊,她嚇得要逃匿,我摁住她,圍着她端詳,「下巴削過,腿抽脂了,還植髮了。林宗易你忘了,你說你愛純天然,男人在床上的承諾跟放屁一樣。」
林宗易半掩面頰沉默。
我拂開女人,在她的椅子落座,「上桌多久了。」
女人戰戰兢兢,「八點半。」
我一臉嫌棄,「三個小時了,都沒拿下我老公。」
對面的老總立刻端起酒杯,「林夫人,我作證,林董對她們沒什麼興趣。」他斟滿白酒,舉杯給林宗易,林宗易婉拒,「今晚喝了有半斤。」
男人還在勸酒,「林董,咱們合作是喜事,有喜事怎麼能不喝酒呢。」
酒局有規矩,敬酒要干,滿杯不散席。林宗易正要接過,我攥住他手腕攔下,那杯酒順勢落入我手中。
我晃悠着杯子,「我替我老公喝,行不行啊?」
男人大笑,「林夫人有雅興,我們求之不得啊。」
白酒的滋味是真上頭,半杯辣得嗆喉,我硬着頭皮咽下口腔里積存的最後一口,將含過的杯口送到林宗易唇邊,我穿着八厘米高跟的皮鞋,白色薄襪包裹住塗了紅色甲油的腳趾,勾起他小腿,細白的腳面在他褲管邊緣若隱若現,磨人得很,「老公,剩下的你喝。」
林宗易手心托住杯底,對準我喝過的位置,吮着上面淺淺的唇印,一厘厘吮乾淨,然後一飲而盡,在喝下的過程,他始終看着我,好像吞吃入腹的不是酒,而是我。
他眼尾此時瀰漫着零星的皺紋,紋路間噙笑,分不清是房梁的水晶燈太炙熱,映在他眼裏,亦或他本身燃起火,我隱約發覺又玩過頭了。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林宗易的情緒分明是陷入我的引誘里假戲真做了,我不露聲色後退,終止在即將一發不可收拾的關頭。
我懷疑自己犯太歲,這三個月接觸的男人,全是段位更勝我一籌的。我穩了穩心神,整理好裙擺對一旁的女人發話,「想要傍我老公,再修煉修煉,沒人能從我手上搶男人。」
林宗易不再忍耐,他凝視着我,好看的一張臉浮滿笑容。
我梭巡餐桌,「談完公事了嗎,我等你們談。」
他們哪有心情談,屋裏的女人也都提心弔膽,生怕誰的老婆一會兒再殺來砸場,一個接一個提出退席,林宗易起身,「馬董,合同就這麼定了。」
男人也起身,「林董,合同沒問題,您介紹的那家會館,改日帶我去開開眼?」
林宗易笑而不語,男人餘光掃過我,也明白了,「林董在商場叱咤風雲,沒料到私下愛妻如命啊。」
林宗易和男人握手告辭,「內人年輕刁蠻,馬董見笑。」
男人意味深長感慨,「閨房樂趣嗎,女人潑辣才有味道啊,林董,您艷福不淺吶。」
林宗易伸手摟住我,「嗯,是不淺。」
幾名老總親自送我們進電梯,兩扇金屬門合攏的一霎,林宗易從背後抱住我,埋在我肩窩笑出聲,「小東西。」
我很得意,「演得好嗎?」
他唇鼻流連過我皮膚,嗓音喑啞發悶,「可以更逼真。」
我感覺到他身體起了變化,頓時有些僵硬,「宗易...」
他唇瓣沿着我脖頸向上輾轉,最終貼着我耳朵,「洗鴛鴦浴嗎。」
我僵得更厲害,「我胡扯的。」
「我當真了。」他沒給我餘地,呼出的熱氣在我耳畔炸開,猶如一縷虛無縹緲的煙,根本不知它會鑽進何處,我所有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住。
電梯門在這時打開,停在一樓,我第一時間發現了門外等候的男人。
馮斯乾佇立於流光溢彩的走廊,光影吞沒他身軀,顯得越發不真實。他側身聆聽下屬匯報工作,電梯的提示音響起,他不經意望進電梯內,這活色生香的一幕不偏不倚落在他眼底。
他陰鷙的目光在我臉上停頓了數秒,隨即越過我頭頂,「宗易,好情調,從未見過你這樣性急,在電梯裏便迫不及待。」
林宗易從我發間抬起頭,與他對視,「斯乾,我似乎甩不掉你了,什麼地方都碰上你。」
馮斯乾一揮手,示意隨行的下屬,下屬心領神會,「我先進包廂,告知鄭主任您隨後就到。」
下屬乘坐隔壁閒置的貨梯上樓,當整條過道只有我們三人,馮斯乾笑着說,「韓助理,你曠工八天了。」
我偷瞄林宗易,白酒後勁上涌,他燥熱難耐,單手鬆了松頸口,默不作聲。
我說,「我辭職。」
馮斯乾挑眉,「是嗎。」他又問林宗易,「莫非宗易信不過我。」
林宗易看向他,極為陰鬱的眼神。
馮斯乾並未罷休,「宗易,索文也是大企業,你該知道企業有企業的規章,韓卿的職務是董事長助理,沒有不聲不響離職的道理。」
林宗易真是醉了,身型略微不穩,我扶住他,「我會儘快辦理手續。」
馮斯乾說,「明天。」他撂下這句通牒,電梯的箭頭指示燈正好指向上升,我和林宗易走出電梯,馮斯乾邁進,擦肩而過的瞬間,他手臂撞在我胯骨,很輕的一下,卻又如此難以忽視。
我不由自主回頭,望了一眼身後,電梯門緩緩關上,馮斯乾眼眸沉靜如水,在我同他四目相視的剎那,卻波瀾乍起,我為他的深沉冷冽而驚慌,他幻化為驚濤駭浪貫穿我,把我夷為平地。
我迅速收回視線,跟着林宗易走下門口台階,秘書在雨中拉開車門,林宗易彎腰坐進後座,我坐在他旁邊,「李秘書,有毛毯嗎。」
李秘書翻找着,「應該在後備箱。」
我問林宗易,「冷嗎,我下車拿毯子。」
我已經捏住門把手,林宗易突然將我身子摁在他胸膛,「熱怎麼降溫。」
他用那雙帶有醉意的眼睛凝望我,像江城碼頭的海水,深邃神秘,動盪激情。可是他的眼睛沒有停泊的港口,一旦被吸進去,從頭至尾無法喘口氣,只能不停地顛簸,翻滾,直到化為灰燼。
馮斯乾致命。
林宗易致幻。
我26歲經歷的最荒唐的兩個男人,一個要了女人命,一個勾了女人魂。
秘書拉下擋風玻璃與兩側駕駛位的遮陽板,街道的一切景物和燈光被封閉在外,「林董,我去買包煙。」
林宗易淡淡嗯。
我意識到不對勁,「都凌晨了,你去哪買煙?」
秘書二話不說關上門,我的問話被隔絕在車內。
林宗易忽然在這一刻轉過身,把我擠至角落,他眉目溫柔,帶着一絲調笑,「林太太攪了我好事。」
我險些沉陷在他撩人的風流里,「秘書跟我說你討厭陪他們逢場作戲,可走不開,我才趕來給你解圍,我不是故意攪合。」
「我的確討厭逢場作戲。」林宗易又挨近我半寸,「但我偶爾也入戲,入了不想出。」
我吞咽着唾液,「你本來打算和那個模特假戲真做嗎。」我試圖推開他一些,然而推不動,「下次你使個眼色暗示我,我又猜不透你心思。」
他定格在我嫵媚萬千的紅唇上,「韓卿。」
我一怔。
他不是第一次叫我名字,卻是第一次用這麼特殊鄭重的語氣。
林宗易捧着我臉,「是演戲還是真情流露。」
我有片刻的窒息。
他在我失神之際,毫無徵兆吻下來,輕而易舉突破牙關的阻礙,濃郁的煙酒味朝深處侵襲蔓延,我瞳孔驟然緊縮,我反應過來,本能迴避他,林宗易早有預料我會拒絕,他手抵住我座椅,禁錮我在方寸間,他此刻的體溫比這個吻還燥熱,燙得我無處可躲,恍惚中他手撫過腰肢,朝翻卷的裙擺逼近,我情急之下反手一巴掌,沒有擊中他臉頰,只掄在了他耳鬢,我聽到沉悶的聲響,以及下一秒林宗易偏開的頭。
我愣住。
他一動不動,眯眼盯着我掉落的白色高跟鞋。
脫了的鞋子風情旖旎,仿佛戰火一觸即發。
我慌了神,指尖輕顫着撫摸他泛紅的左臉,「宗易——」
我沒有準備好,確切說,我壓根沒想過這段建立在交易上的婚姻有必要發生任何親密行為,林宗易同樣沒有設想過,怪只怪今夜太多情,迷惑了人不清醒。
林宗易沒有給予我半分回應,他坐直目視前方,呼吸急促起伏着。
夜晚像一個毀人理智的魔鬼,它的欲望和目的性太烈太濃,用獠牙撕開不堪一擊的軀殼,露出最情熱、最瘋狂的本性。無論平日裏多么正經,多麼克制,攻心的氛圍當頭,聖人也敗下陣。
涼浸浸的夜風灌入,林宗易閉上眼平復,我整個人蜷縮,打了個寒戰。
他察覺到我在顫抖,又升起玻璃,推門下車,站在最猛的風口處,兩手扣在腰間,面朝冷風仰起頭。
我透過車窗望着他,夜幕下煙雨混沌,風越刮越大,林宗易被雨水淋濕,肌肉從肩膀開始,傾斜延伸到胸口,像山巒一塊又一塊,他仍然覺得熱,索性把沒解開的兩顆扣子都拽落,連同扎進皮帶里的襯衣下擺也扯出,在風雨中飛揚,失去皮帶的束縛,西褲鬆了許多,勉強纏在腰際,慵懶又墮落。
林宗易讓人聯想到忘乎所以的成年男女、癲狂沸騰的深夜和歇斯底里的擁抱。那種熟透的氣質,在一片黑暗中,性感到滿溢,就像緬甸無人區的罌粟,更多時候風平浪靜,可爆發時又充斥着別樣的毒性。
我制止了他的爆發,我能想像到林宗易會帶給女人怎樣終身難忘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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