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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辜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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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梁的吊燈被過堂風吹得搖搖欲墜,林宗易吸了一大口煙,戳滅在牆上,「怎麼這麼久。」

    我隨手整理凌亂的長髮,「我拉肚子。」

    他笑着靠近我,「背着我偷吃什麼了。」

    說者無心,聽者心虛,我心不在焉,「着涼了。」

    這時虛掩的門縫下溢出一抹男人身影,燈在晃,影子也輕微晃動,頎長挺拔,像一棵蒼勁的松柏。

    林宗易盯着那一處,神色諱莫如深。

    我有些緊張,挽住他胳膊,「宗易,不走嗎?」

    他打量我,一如既往鎮定,笑了一聲,「女廁有男人?」

    我臉煞白,「我在女廁洗手,沒注意格子間,哪來的男人啊。」

    林宗易又看過去,眼底依然含着笑,「是嗎。」他邁步,徑直走向女廁,我大喊,「宗易!」

    他駐足。

    我冒出一身冷汗,「我們先回包廂,別耽誤了蟒叔交待的任務。」

    林宗易背對我,語氣波瀾不驚,「鄒毅和我打過招呼,他臨時有急事,撤了。」

    該死的鄒毅,緊要關頭擺了我一道。

    林宗易伸出手,扼住門把,我正要撲上去阻止,女廁大門驟然從裏面推開,他敏捷側身,躲開突如其來的撞擊。

    馮斯乾逆光而立,熾白的一束光籠罩在他身軀,明亮又不真實,他們四目相視。

    他語調帶笑,「華子,又讓你逃過一劫。」

    林宗易端詳他,一言未發。

    馮斯乾用方帕擦拭嘴角的血絲,「咬得挺狠。」他意味深長掃過我這邊,「狐狸的牙夠尖利。」

    我深吸氣,「馮斯乾,你少胡說八道。」

    林宗易一把扯過他衣領,他早有準備,手臂彎曲,肘骨擊打林宗易的左胸,「砰」地重響,林宗易身形不穩,甩開了他。

    馮斯乾又上手扯他的領子,我大吼,「馮斯乾!」我衝到中間用力搪開,「他胸口有傷!」

    馮斯乾手頃刻僵在半空,他眼神消沉,仿佛震盪起驚濤駭浪,那麼不聲不響注視我。

    我心臟有一秒幾乎停止了跳動。

    然而我來不及多想,林宗易的白襯衫此時滲出血跡,我馬上扶住他,「去醫院嗎?」

    他面色陰狠,「馮斯乾,你還有膽量踏進雲城,我看你是嫌自己命大。」

    林宗易拂開我,他站直,氣勢不減,「我本以為你在萬隆城露面,已經是天大的膽量了,我低估你了。」

    馮斯乾冰冷的視線始終定格在我身上,「我也許不該有這份膽量,它沒意義了。」

    黯淡,無光,寒意。

    他一貫的平靜在這一刻四分五裂,像深海里捲起的漩渦,險些把我吸入攪碎。

    「韓卿。」他叫我名字,「真正變了的人,辜負這場感情的人,從不是我。」

    馮斯乾將一枚紅絨盒撂在消防栓上,他重重叩擊了一下,轉身離開。

    走廊的燈光吞噬了他背影,我好半晌才回味過來他那句話的意思。

    我摁下盡頭的電梯,門開的瞬間,林宗易在身後問,「東西不拿嗎。」

    我搖頭,「不拿。」

    他不緊不慢摸煙盒,「去看看吧。」

    我猶豫了片刻,「真不拿了。」

    林宗易站着沒動,重新點燃一支煙。

    我返回打開,是冀城拍賣會上的那條項鍊,兜兜轉轉無數次,我留在瀾春灣了。

    我知道,這一次馮斯乾還給我,和以往都不一樣。

    我死死地攥拳。

    林宗易倚着牆根,看別處。

    我並沒收起,放回原位,然後走到林宗易身邊,「好了。」

    他面無表情,「不要嗎。」

    我嗯了聲,「服務員會收走的。」

    從望海樓出來,坐上車,我小心翼翼清理他胸前的血痕,林宗易閉目抽煙,沒說一個字。

    開車的保鏢是仇蟒的手下,關於馮斯乾任何消息都不能提,否則傳到蟒叔耳朵里,我又遭殃了。

    我忍不住哽咽,「宗易,我清楚你疼我,時刻都為我着想。」

    他睜開,幽黑的眼眸一片沉寂。

    良久,林宗易抱住我,「哭什麼。」他指腹抹掉我眼淚,「見過幾面了。」

    好不容易有希望翻篇,我不想再節外生枝,我答覆他,「就見過一面。」

    林宗易審視我,「真的嗎。」

    我點頭,「宗易,我一直沒有手機。」

    他指尖染着煙草味,力道不輕不重,捏住我臉蛋,「有手機了,所以他出現了。」

    我貼着他掌心,「只是巧合,我發誓沒有聯繫他。」

    「聯繫與否,我可以監聽。」林宗易另一隻手從我口袋內掏出手機,漫不經心旋轉着,「安裝了微型監聽器。」

    我瞳孔猛脹,我和程澤的那通電話,提及了林恆。

    我竭力使自己鎮靜,林宗易應該在詐我,不然他早挑明了,耗不到現在。

    我直視他,「你隨便查。宗易,在雲城,在蟒叔的眼皮底下,除了你,誰還能保護我,我沒道理捨近求遠,求一個毫無辦法的男人。我如果與他裏應外合,鄒毅這單買賣,把你,蟒叔,萬隆城,都套上了。你忘了嗎,我勸你不接的。」

    他蹭掉我唇瓣的血色,剛才咬破馮斯乾的同時,他也咬了我,林宗易手上有粗硬的繭子,剮過那個破口,我疼得倒抽氣。

    他臉色意味不明,「馮斯乾吻你了。」

    我抿唇,「我抗拒了。」

    林宗易沒再說話。

    我們回到宅子,我再次提出看大夫,他不肯,「別驚動蟒叔。」

    「可是你傷口反覆裂開,不去醫院會感染的。」

    林宗易忽然停住了動作,我察覺到不對勁,回過身,仇蟒竟然坐在沙發上,而且他等待很久了,一壺茶只剩半壺。

    我立馬閉嘴,藏到林宗易背後,他也配合擋住我,「蟒叔,您沒休息。」

    仇蟒叼着旱煙袋,氣場很陰。

    林宗易微眯眼,仇蟒明顯來者不善,他下意識支開我,「放洗澡水,我洗個澡解解乏。」

    我立刻推浴室門,仇蟒命令,「站住。」

    我不禁一抖。

    林宗易解開西裝紐扣,「蟒叔,韓卿又惹您不滿了嗎。」

    「華子。」仇蟒打斷,「這個女人狗膽包天,我把她關押在雲城,她還不老實,在我的場子興風作浪。」

    林宗易笑容凝固,好一會兒,他問仇蟒,「您是不是誤解她了。」

    仇蟒扔出一摞照片,攤開在林宗易腳下,「你自己看。」

    林宗易彎腰撿起,我看清相片的內容,頓時大驚失色。

    是那天在國際會所馮斯乾摟着我,強迫我在他懷裏,他撫摸我淚痣的畫面。


    拍攝角度特別刁鑽,顯得曖昧親密,完全看不出我不情願,可當時我分明鬧得很厲害。

    「華子,你還相信她的花言巧語嗎。」

    我頭一回在仇蟒臉上看到如此兇悍的殺氣。混江湖的老狐狸,胸襟磨得心平氣和了,不是致命的大事,很少露本相。

    林宗易皺着眉看相片,整個人一動不動。

    我慌張辯解,「蟒叔!我根本沒有聯絡過馮斯乾,在酒桌上我感覺鄒毅有問題,後來我跟蹤他,才誤打誤撞進入那間包廂。」

    我又望向林宗易,「宗易,那次——」

    我說不出口了,今晚是第二面,我隱瞞了,我沒預料到暴露得這樣徹底。

    林宗易的手驀地收緊,手背青筋暴起,許久,他將照片揉成團,砸在地上,嘶啞開口,「蟒叔,韓卿私下見馮斯乾,其實我知情。」

    我錯愕愣住。

    仇蟒也詫異,「你知情?」

    林宗易冷靜帶一絲笑,「她畏懼蟒叔,不敢再犯錯,是我指使她見的。我懷疑鄒毅的幕後老闆是馮斯乾,他防備所有人,不會防備韓卿,我打算探一探他的底。」

    仇蟒蹙眉,起身逼近我,「華子同意你去的?」

    我腦袋小幅度偏向林宗易,他不露聲色暗示了我一眼,目光隱晦。

    我明白他此刻壓下了所有的怒火和戾氣,在替我解圍。

    我眼眶發紅,「是他同意的。」

    仇蟒表情陰森,「為什麼開始不坦白,撒謊自己是誤打誤撞。」

    我眼珠轉了轉,「我怕您怪罪華哥,您不允許他和那邊有牽連,會認為我又害了他。」

    仇蟒冷笑,「我早已看透,你有朝一日絕對會害了他。」

    我垂頭不語。

    林宗易鬆了松勒緊的領口,「蟒叔,您非要處置韓卿,也只能一起處置我了,這件事我授意她乾的,是我的過錯。」

    仇蟒了如指掌,林宗易不會犯這種錯,可他一力擔下,仇蟒也無可奈何。

    「華子,我從來沒想過,你還是一個情種。」仇蟒掄起拐杖,狠狠劈在他後背,林宗易身體踉蹌一晃,隨即穩住。

    仇蟒摔門離去。

    林宗易坐下,雙手捂住額頭,按壓太陽穴,神情疲倦到極點。

    我聲音極小,「你傷口不能沾水,我幫你擦一擦。」

    他閉上眼。

    我接了一盆熱水,浸濕毛巾,走出浴室,外面夜色正濃,林宗易佇立於窗前,路燈照在玻璃,投映出他俊挺英氣的輪廓。

    我站在他後面,燈火朦朧,他眉眼越發深刻迷人,「你生氣了。」

    林宗易沒回應,凝望遠處一棟霓虹閃爍的摩天大樓。

    「我沒敢告訴你。」我輕輕勾住他手指,「但是我真沒——」

    他不聽我解釋,沉默抽離,摘下掛在門後的西裝,我追上兩步,「你去哪?」

    他仍舊不回答,拉門出去。

    我一瞟壁鍾,晚上10點。

    我匍匐在窗台,聲嘶力竭,「宗易!你傷口還沒換藥。」

    他坐進車裏,一踩油門揚長而去。

    我咬了咬牙,跑到後院敲開一扇門,六子蓬頭垢面,半閉着眼,「老子凌晨去倉庫!就他媽睡倆小時,吵什麼!」

    我一臉焦急,「六子,你華哥出門了。」

    他一激靈,清醒了,「是嫂子啊。」他手忙腳亂提褲子,「華哥不在家裏睡嫂子,他出門幹什麼啊?」

    「我讓他不痛快了。」

    六子恍然大悟,「沒事,他也習慣了,您不是天天讓他不痛快嗎。」

    我低着頭,渾身緊繃。

    「哎,女人啊,麻煩。」他嘆口氣,「嫂子,您直說吧,什麼心思。」

    「他昨晚舊傷復發,我擔心他加重,你知道他一般去什麼地方嗎。」

    六子脫口而出,「倉庫,或者夜玫瑰。」

    我央求他,「你帶我去一趟,蟒叔不准我單獨離開。」

    六子回屋穿外套,我拎着藥箱在車庫等,我們先去了倉庫,林宗易沒在,又往西南行駛了四十分鐘,最後泊在夜玫瑰。

    我降下車窗,是一家主題會所,玩角色扮演的,學生妹,唐宮妃嬪,在二三線城市很火爆。

    我跟着六子走進大堂,一名矮個子男人迎出,「六哥,稀客啊,最近不常來了,蟒叔安排您換場子發大財了?」

    六子一巴掌拍在男人後腦勺,「老子跟華哥混呢。」

    小矮個眼饞,「華哥提攜六哥,咱們沒福氣啊,壓根和華哥搭不上話,跟華哥做事,一年少說有幾百萬的賺頭吧?」

    六子沒廢話,他攬着男人肩膀,「華哥在嗎?」

    「來一小時了,在6樓。」

    六子餘光瞥我,壓低聲,「6樓?在黃清的房間啊?」

    我敏感捕捉到黃清兩個字,直覺是一個女人。

    小矮個說,「華哥每次來夜玫瑰,不就是找她嗎?華哥自從結婚好像沒來過了。」

    六子走回,「嫂子,華哥不方便。」

    我杵在原地,「黃清是誰。」

    六子搔頭,「華哥的人,長期養在6樓的客房,有七八年了吧。華哥不來雲城,偶爾派人接她去濱城,住幾天再送回來,平時她也不工作,以前是場子的女郎,扮學生妹的。」

    我說,「你帶路吧。」

    六子沒轍了,帶着我進電梯,我望着不斷上升的數字,「蟒叔了解她存在嗎。」

    「了解。蟒叔不插手,男人玩玩很正常,不過華哥要是娶黃清,蟒叔就該動手了。」

    電梯門在6樓拉開,我走神了,六子提醒我,「嫂子,還去嗎?」

    我呼出堵在胸腔的濁氣,跨出梯廂。

    蟒叔恨我恨得牙根痒痒,他因為顧慮林宗易,才不得不放我一馬,我如今的安危全部依靠林宗易,一旦他動搖了,冷淡了,蟒叔肯定趁機搞我。

    林宗易牴觸馮斯乾,更牴觸我們暗度陳倉偷偷來往,這些禁忌我一清二楚,可這次我確實冤枉,我沒想到林宗易的反應這麼大。

    六子在過道攔住一個服務生,「華哥呢?」

    服務生指着拐角停放的推車,「剛送完酒。」

    位置正對609客房,六子朝我示意,我跟隨他抵達門外。

    林宗易果真在房內,他左手銜煙,右手虛虛實實抱着一個女人。

    女人穿了一條純白的蕾絲短裙,跪趴在他膝上,儘管打扮得艷麗,長相卻眉清目秀,沒有半分嫵媚感,瑩潤剔透的一個女子。

    相比較我的風情撩人,她味道有點淡了,倒是她的純情素淨,比我真一些。經驗老練的男人能一眼識破我是假的,是故意演天真無辜,而沒經驗的男人往往着迷我這款,有時假的比真的純得更濃烈,刻意反而奪人眼球,快速虜獲男人心。

    孟綺雲,黃清。

    我這輩子打敗了那麼多手段非凡的女人,妖艷的,聰明的,惡毒的,我屢戰屢勝,卻在最沒手段、披着一副單純皮囊的女人這裏栽了兩回跟頭。

    我扭頭問六子,「是她嗎?」

    六子嘬牙花,「是。」場面有鬧大的趨勢,六子害怕林宗易罰他,他試探說,「嫂子,隔壁有空房,您先歇歇腳。」

    我在門口觀望這一幕。

    林宗易仰頭,枕在沙發背邊緣,朝天花板吹出一縷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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