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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摧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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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毫無困意,盯着一盞沒點亮的落地燈,「馮斯乾,你膩了嗎。」

    他呼吸沉重滾燙,將寂寞的黑夜燙得不安。

    我等了好半晌,他終於開口,「沒膩。」

    「那你變得冷漠因為什麼。」

    他埋在我後背,一言不發。

    我翻了個身,強迫他面對我,「因為什麼。」

    他緩緩睜開眼注視我,眼神深沉,藏着一股濃烈的灰白,我看不透,沒有人看得透徹。

    他嗓音嘶啞,「我累了。」

    這是馮斯乾第二次說累。

    我不由自主一顫,「我讓你累了,是嗎。」

    他再度閉上眼,身體躺平,手腕橫在額頭,一絲極度微弱的月光灑在他面孔,覆住了英挺剛毅的眉骨。

    「韓卿,我希望我的生活完全在掌控里,沒有意外和第三個人存在的危機。」

    我凝視他側臉,「你自始至終都介意我嫁給林宗易,做過他的女人,林太太的名分永遠令你難堪。」

    馮斯乾沉默不語。

    「你結婚三年沒發生過,我卻和他上了床。」我別開頭,十指捏着床單,「你和殷怡互相有對方的把柄,彼此厭惡,而我和林宗易開始於交易,我依附他,屈服他,我是他的人質,他決定了一切,我控制不了,我的抗爭和堅持根本不堪一擊。」

    「馮斯乾——」我戰慄着,胸口壓抑到爆炸,「你想要安分清白的女人,我從不是那樣的女人,否則我們也不會遇到。」

    我背對他,滑進被子裏,整個人蜷縮,無聲哭着。

    馮斯乾維持平躺的姿勢,分不清是睡了還是沒睡,從天黑到天亮。

    第二天早晨他起床時我也醒了,我一夜沒睡,他駐足在床頭,望了我良久,手撫摸過我素白的臉蛋,片刻離開臥室。

    下午程澤打來電話,我頭痛得要命,當即掛斷了,他鍥而不捨又打一遍,我接通剛要發飆,他說,「馮斯乾和孟綺雲在梅園包廂。」

    我戛然而止,用力攥着手機。

    今天是孟綺雲的生日。

    我原想馮斯乾顧忌我的顏面以及馮冬的身份,不會在江城陪她過,人多眼雜,萬一撞上熟人,不可避免傳出風言風語,去濱城或者湖城,起碼掩人耳目。

    他不僅留在江城,還在梅園那種達官顯貴聚集的地方,公然帶孟綺雲過生日,我在他身邊卻一直偷偷摸摸,從沒嘗過正大光明的滋味。

    我深吸氣,「公開嗎。」

    程澤說,「私密性的,只有他們。」

    我換了衣服抵達梅園,走出電梯,發現程澤在走廊接我,我們四目相視,他正經起來還挺像樣的,他握住我手,「韓卿,你別難受。」

    我甩開他,「趁機佔便宜?」

    程澤的笑容吊兒郎當,但溫暖,「有力氣撒潑,我放心了。」

    「這事早有預兆,我有準備。」

    我跟着他進入301,我來過梅園幾次,印象里301和302是獨立封閉的兩個包廂,現在共用的一堵牆打通了天窗。

    程澤靠窗坐下,「我是梅園的大股東,一星期前投資了一千五百萬。在江城做生意,同行的機密就擺在眼前,自然要知彼知己。」

    我坐在他對面,「所以你偷聽?」

    程澤斟了一杯茶,「成功不問出處。」

    我端起那杯茶,讚不絕口,「你無恥的德行,深得我真傳。」

    「只要能贏,無所謂用什麼手段。」程澤解着西裝扣子,「名利場上,哪怕一個下三濫爬上巔峰,他照樣萬眾敬仰,商人不在乎是否卑鄙,只在乎擁有多大的勢。」

    林宗易的眼力是真毒,早在程澤還沒暴露,就認定他比一般的紈絝子弟有道行,果不其然。

    我端詳他,「我掌握了梅園的玄機,你不擔心我泄密?」

    「你不會。」程澤翹起二郎腿,非常篤定,「你把我丟在郊外,沒收了我的手機和錢包,我走了11公里才攔到車,皮鞋的鞋底磨得只剩半厘米了,你欠我這麼多,你他媽有臉出去泄密啊!」

    「我還能欠你更多呢。」我慢條斯理轉動着茶杯,「你猜,熱茶一潑,能毀容嗎?」

    他雙手立馬護住腦袋,我笑了,「慫樣,以後少惹我。」

    我走到天窗下,踩着一個木凳,看着302的一幕。

    孟綺雲吹熄了蠟燭,馮斯乾正在親手給她佩戴項鍊,她笑着說,「斯乾,我喜歡這條項鍊。」

    馮斯乾從她脖頸收回手,「特意去了一趟湖城。」他打量孟綺雲此時的模樣,「我以為會不適合你,墨色的玉顯老氣。」

    孟綺雲高興轉了個圈,「那適合嗎?」

    馮斯乾嗯了聲,「很適合。」

    她蹲下,伏在他膝間,「斯乾,你就算送一條捆牛的麻繩,我也喜歡。」

    「胡言亂語。」馮斯乾悶笑,「喜歡就好。」

    湖城有一家店的玉石成色最佳,只賣天然原玉,客戶雕琢成品需要再找加工店定製,馮斯乾確實花了不少心意和精力。

    孟綺雲仰面看他,「我和林太太,誰漂亮啊。」

    馮斯乾用餐刀切了一角蛋糕,擱在她的位子上,「怎麼提起她。」

    她帶點委屈,「我在醫院聽到隔壁家屬議論,曾經宴會上見過林太太穿旗袍,說她眉梢眼角萬種風情,即使結婚了,你為了她,甚至和林董起爭執。」

    馮斯乾笑意徹底斂去,沒回應。

    孟綺雲輕輕摩挲他手背,「她比我有女人味,你們男人都喜歡有女人味的,是不是?」

    馮斯乾意味不明看向別處,「男人喜歡新鮮和刺激,而不是固定什麼味道。」

    孟綺雲充滿疑惑,「你也喜歡刺激嗎。」

    他叉住蛋糕頂的奶油花,「沒有男人不喜歡刺激。越是克制的男人,某一階段的放縱越是瘋狂,只不過欲望是一時,合適是長久。」

    「好高深啊。」孟綺雲像一隻粉色的蝴蝶,歡喜落在窗邊,朝馮斯乾招手,「梅園的梅花謝了,我還想看梅花呢!」

    我微眯着眼,原來是孟綺雲選擇在這裏。

    馮斯乾起身,站在她的右側,「明年還會開。」

    孟綺雲期待問,「斯乾,那明年你還陪我過生日嗎。」

    他凝望遠處的摩天大樓,「有時間會。」

    她試探牽着他手指,「如果當天沒時間陪我,抽時間補給我,好不好。」


    馮斯乾輕笑,「賴上我了嗎。」

    「是啊。」她大着膽子抱住他,「我賴上你了,我想賴到滿頭白髮。」

    他低下頭,她天真無邪的面龐挨着他下巴,沒有絲毫的雜質與算計,純純淨淨,潔白無瑕。

    不忍心打碎她,摧毀她的無辜。

    孟綺雲撒嬌說,「你抱我一下。」

    馮斯乾默不作聲垂眸,他沒抱,也沒推開她。

    我在這時進去,動靜驚擾了窗前的他們,馮斯乾看到我杵在門口,以及我身後西裝革履的程澤,他不露聲色皺眉,旋即走過來,「程董。」

    程澤全部心思都撲在我身上,他雖然憤怒,只急促喘息着,沒說話。

    我壓住脾氣,望着馮斯乾,「我之前生日,你都忘了吧。」

    他眉頭皺得更深。

    孟綺雲越過我頭頂,她認出了程澤,「是你?」

    程澤面無表情和馮斯乾對視,沒有理會她。

    孟綺雲如夢初醒,「你們認識?」她扯着馮斯乾袖口,小聲說,「是他。」

    馮斯乾筆挺站立,臉上沒什麼反應。

    我主動打招呼,「孟小姐的生日,我哪有不送禮物的道理呢。」我朝程澤伸手,他莫名其妙,「你沒提帶——」

    我偏頭,陰惻惻瞪着他。

    程澤沒轍了,他把西服脫了,搭在我手上,我遞給孟綺雲,「孟小姐生日快樂。」

    孟綺雲不明所以,「送我...這個?」

    我笑得純真無害,瞧不出半點諷刺,「孟小姐缺男人滋潤,連有了孩子的也不放過,我當然要送一件男人的東西,解你的饑渴了。」

    孟綺雲聽出我的弦外之音,她抿唇,眼眶發紅,似乎在強撐着。

    裝純和真純的區別,裝純演得好,比真純還楚楚動人,可惜我心亂了,演技也差點火候,沒能打動馮斯乾。他平靜的臉色這一刻掀起波瀾,「韓卿。」他喊我名字,「你清楚自己在說什麼嗎。」

    程澤在一旁蹙眉,「你質問誰呢?你什麼意思。」

    馮斯乾視線移向他,神色喜怒不辨,「程董從度假村回來了。」

    程澤一噎,畢竟這次招數不光彩,他也心虛,「我去哪和你沒關係。」

    「可你接觸什麼人多少與我有點關係。」馮斯乾漫不經心鬆了松領帶,「程董,管好自己最重要。不該你插手的事,接近的人,你最好別碰。」

    我攔住要同他爭辯的程澤,「是我讓他去的。」

    馮斯乾略帶寒意的目光隨即定格在我面容。

    我上前,孟綺雲頓時畏縮後退。

    程澤最看不慣柔柔弱弱的女人,他眼神發了狠,語氣更狠,「你不用怕,她不打狗。」

    孟綺雲面色蒼白,咬着嘴角。

    我停在馮斯乾面前,「我一會兒回瀾春灣,你跟我一起回嗎。」

    他眼睛涌動着暗流,望不到底,分明如此熟悉,卻像是一點點在回歸陌生,我忍住眼淚,「不回嗎。」

    程澤惱了,一腳踹翻桌子,蛋糕和菜餚頃刻摔了一地狼藉,他使勁拽着我,「他不回,我跟你回!」

    我推搡他,「我的問題我自己解決。」

    他像一頭暴躁的豹子,衝過去揪住馮斯乾衣領,「你告訴我,你對她是真心的,因為你暫時斗不贏林宗易,所以無法接回她。我信了你,把王惠公司的罪證也交給你了,王惠不倒,王威倒不了,我想盡辦法協助你脫險,是等着你照顧她,給韓卿安穩,你就是這麼對待她的。」

    我哭出聲,「程澤,你別管了。」

    程澤死不撒手,將馮斯乾逼到窗台,「我最身不由己的時候,她出現了。我給不了她任何,我連自己的未來都不確定,程家四個兒子內鬥,我當時沒有自保的能力。你現在什麼都有,你嫌棄她了是嗎。她能離婚,可她真的離了,我看得明白,你也猶豫了,你已經不相信她了。」

    我拖着程澤,哽咽哀求,「你打不過他的!我求你了。」

    我狠狠一推,程澤被我推向過道,他走半米就回頭,我大聲吼,「你走啊!」

    他瞬間停住,橫了橫心,轉身踏進電梯,兩扇門合住,我重新望向馮斯乾,「你動真格了,還是愧疚,在竭盡所能彌補她。」

    孟綺雲整理他被扯斷的領口,馮斯乾拂開她手,「韓卿。」

    我死死地握拳。

    他又止住,沒再說下去。

    我扭頭走向門外,最後看了他一眼,馮斯乾一動不動佇立在那,孟綺雲抓着他衣角,生怕他下一秒會離去。

    窗外華燈初上,傍晚的燈火極盡迷離,一寸寸吞沒他的身軀,他越來越虛無不真實,我越來越無力。

    仿佛一切都回到最初。

    馮斯乾仍舊是那個聖潔不可侵犯的男人,而我是他霽月光風的半生最黑暗的恥辱。

    當情慾,禁忌,突破與激情,漸漸失去誘惑力,當他一次又一次戳破我的謊言,無論善意或惡意,他恢復了理智,厭倦自己此刻的墮落,他從來沒有偏離過軌道,他的每一步都在規劃中,我的勾引,這場情色的陷阱,幾乎顛覆了他的人生,毀掉了他的所有,我帶給他的只有荒唐與動盪。

    我與馮斯乾之間,本就源於一場強行交集,以陰謀和欺騙拉開序幕的感情,終究要各歸各位,直面它的錯誤。

    糾纏過後,有多麼熱烈,便有多麼疲憊。

    我奪門而出,跑向停車場,捂住臉趴在方向盤上。

    我趴了許久,前方的擋風玻璃忽然傳來兩下劇烈敲擊,我抬起頭,一個女人沖我微笑。

    是寇媛。

    倒是很久沒見她了。

    我迅速平復好情緒,降下車窗,「沒當上殷太太,傍上了豹哥,寇小姐沒得到心愛的男人,依然春風滿面。」

    她環抱雙臂感慨,「林太太這一滴淚,我實在可憐你。」

    我若無其事抹掉,「我生下了華京董事長的兒子,註定一輩子富貴,還輪不到你可憐我。」

    「華京董事長——」寇媛一臉嘲弄,「馮斯乾嗎?」她瞟梅園的樓上,「說不準孟綺雲後來居上,生兒子算什麼本事啊,能撬得動男人才是本事,女人嘛,誰不會生孩子呀。」

    她掰開後視鏡,整理自己的妝容,「他愛你是真,他動搖也是真。你聰明,又擅長玩花招,初見時,你太吸引男人了,他們情願為你要死要活,但你的背景也太髒,你更缺少一種無條件追隨男人,為他去死,只忠貞他一個人的態度,你總是表現出大難臨頭就逃離的樣子,你令他不踏實,感覺疲倦。馮斯乾不是林宗易,他不要變幻莫測的風月,他要穩定和忠誠,你明顯不是。」

    我愣住。

    過了好久,我探出胳膊,掰回後視鏡,正要發動引擎,寇媛一把扼住門扶手,「知道華子嗎。」

    我猛地一僵。

    「豹哥說,華子不在雲城了,兩天前離開的。蟒叔很厲害,濱城的麻煩差不多平了。」

    我挺直脊背,剎那浮出一層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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