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下雪了(1 / 1)
輕歌停住腳步,背對着夜無痕。一筆閣 www.yibige.com
涼亭內,夜無痕雙眼微紅,聲音嘶啞:「我今年十九歲,我活在這世上十幾年,這十幾年裏,每一天都是刀山火海,九死一生,十二歲,我第一次出去歷練,才剛出城門,秦嵐就派殺手來,跟着我的人全軍覆沒,我逃到死神之地他們才肯放過我,你知道死神之地是什麼嗎?是從來沒有人活着出來的地方,他們以為我必死無疑,可我活下去了。」
輕歌震然,指尖微顫。
夜無痕沿着柱子,無力的跪在冰冷的地面上,他看起來醉醺醺的,雙眼裏一片朦朧迷離。
「三年。」
夜無痕苦笑,「在死神之地的三年,我從十二歲到十五歲,沒有吃過煮熟的(肉rou),沒有吃過米飯,我甚至都忘記了說話。」
輕歌緩緩轉過(身shēn),目光複雜的看着涼亭里脆弱的少年。
她一直都知道秦嵐不擇手段,也知道夜無痕兒時必定多災多難,只是,她忽略了秦嵐的心狠程度。
時光的畫面重疊在一起,她似乎看見了骨瘦如柴的少年在只有野獸的死神之地過着非人的(日ri)子,拿着尖銳的短刀數着自己還有多久的活頭。
人世走一遭,誰又好得過誰?
「他們都以為我死了。」
夜無痕哈哈大笑,笑的眼淚飛濺,「我的葬禮都舉行了,卻不成想到,在第三年的時間,我逃離了死神之地,在爺爺出門的時候,抱着他的腿,說我回來了,我只有爺爺可以相信,我連我所謂的親生父親都不能相信。」
輕歌面無表(情qing)的走進涼亭,盤腿坐在地上,與夜無痕面對面。
「你應該知道我娘親死在大火之中吧?」夜無痕問道。
輕歌點頭。
「哈……」
夜無痕嘴角抽動,諷刺一笑,突地大聲罵道:「放(屁pi),全他/娘的放(屁pi)!」
「那天夜裏,我娘親知道秦嵐會害她,故意把我藏起來,我躲在水缸里,親眼看見秦嵐帶着人衝進院子,用鞭子把我娘親抽的(身shēn)上全都是傷口,他們問我娘我在哪裏,我娘寧死不說,他們就剜掉了我娘的雙眼,挑斷了我娘的手筋和腳筋,最後一把火把院子燒了,說是失火。」
「……」
風很大,人心很毒。
夜無痕仰起頭,雙眼之中全是淚。
光鮮背後,總是殘缺,總是見不得人。
夜無痕滿心的悲戚,十幾年的委屈成了淚水,可他不能哭,他是個男人。
「來,喝酒。」
輕歌從旁邊拿過兩壇酒,一壇給了夜無痕,一壇自己痛飲,酒水噴了她一臉,沿着脖頸流下,衣裳濕透。
夜無痕大笑着,眼眸之中淚光閃爍,他接過酒罈,牛飲而下,好是痛快。
「哥。」
夜無痕驀地抬眸,白月光下,清風拂過,夜無痕滿眼的詫異,激動。
似是不敢相信,夜無痕再問了一遍,「你……你叫我什麼?」
輕歌彆扭的轉過頭,「沒聽到就算了。」
「聽到了,我聽到了。」夜無痕大笑,歡喜得很。
輕歌低頭,淺笑。
她即能素手動乾坤,也能一笑泯恩仇。
這世間的事瞬息萬變,誰又知道以後呢,既然活在當下,就喝個痛快,不醉不歸。
兩人喝得酣暢淋漓,夜無痕靠着涼亭里的椅子,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和你說這麼多,可能是骨子裏流着一樣的血吧。」
一樣的血?
輕歌挑眉,怕是不一樣吧,夜正熊和夜驚風,本就不是親兄弟。
不過,那又怎樣?
「秦嵐和夜雪就交給我來解決,以後你就安安心心的當你的夜家少主就好了。」輕歌一口酒飲下,將罈子摔裂,道。
夜無痕愣住,許久,「好。」
美酒清風,明月如歸,暢聊至深夜,心扉已然打開。
「輕歌,你還記得你小時候麼,經常(屁pi)顛(屁pi)顛的跟在我(身shēn)後哥哥哥哥的叫,完全就是個跟(屁pi)蟲。」
夜無痕似是想起了以前的事,嘴角噙着一抹溫和的笑,「我小時候不喜歡跟人交流,經常把自己封閉在屋子裏,其他同輩的人也不想跟我接觸,反倒是你,經常鑽院子的狗洞來見我。」
「噗。」
輕歌一口酒噴了出來。
「我娘親死後,你總是陪在我(身shēn)邊,陪我一起麻木,一起哭,我知道,我在死神之地的時候,所有的人都以為我死了,只有你不一樣,你總是會去那個被大火燒得殘破的院子裏坐着,一坐就是一整天。」
「我從死神之地回來,你很開心的來找我,我想活下去,忍辱負重,為了討秦嵐的歡心,讓你滾,從那之後,你再也沒來找過我,見到我也總是躲着,好像很害怕我。」
說起往事,只要掀起了一角,所有的所有,便如源泉般涌了過來。
輕歌往後躺的,她看着雕鏤着蟾蜍的天花板,嘴角微翹,轉頭看着夜無痕,笑道:「想看星星嗎?」
夜無痕愣住。
輕歌道:「躺下。」
夜無痕睫翼顫動,不過還是聽輕歌的話躺了下來,望着同一塊天花板。
輕歌咧嘴笑着,粲然如花,她集中精神,心神微動,血色的精神之火如煙花般綻放,燃燒着懸浮的天花板,涼亭的天花板在精神之火的燃燒下,化為點點璀璨之光,朝四面八方落下,閃爍迷離,紅妝妖冶。
剎那間,涼亭上的天花板在冷風中四散,夜無痕的雙眼,透過血焰和冷風,看見了漫天的星辰和那一輪皎皎白月。
「好看嗎?」
「好看。」
夜無痕抿唇。
此生,他從未看過如此美麗之景。
兩人就這樣躺着,任由寒風襲來,酒味肆意瀰漫,城郊外的梧桐樹下,藏着三壇美酒。
聽說,那是十年後的佳肴。
夜無痕閉上眼,他興許是醉了,可這樣的美景,哪怕百年之後成了黃土一抔,他也會帶進墳墓里。
那晚的星,那晚的月,還有南風過境和少女臉上絕艷的笑。
後半夜,風越來越冷,酒越來越濃,深諳的天空好似下起了小雪,覆蓋這座千年老城。
夜無痕站在涼亭的台階上,借着月光望着漫天的雪。
「下雪了。」
「是啊,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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