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4章 小馬三日月(1 / 1)
池非遲倒是起了個早,在房間晨練完沖了個澡,聽到附樓隱約傳出小提琴聲,出門過去跟主人家打招呼。
附樓一樓的休息室里,羽賀響輔站在窗前拉小提琴,聽到有人進門的動靜後,轉頭打招呼,「池先生,早啊!我給小提琴校音,是不是吵到你了?」
「早,」池非遲進門,「是我自己醒很久了。」
羽賀響輔把小提琴放下,走到桌前,看着還沒拿走的盒子,「那支竹笛,你真的不要嗎?我們都不會演奏,一直存放在這裏很可惜。」
他準備動手燒樓、殺人、自殺,想把朋友感興趣的東西送一些,不能大張旗鼓,以免被看出異常,但池非遲正好在這裏,就算只能保住一支珍品笛子也好。
「不要。」池非遲再次拒絕。
羽賀響輔心裏有準備,沒放在心上,把手裏的小提琴放回琴盒,「池先生,你相信報應嗎?」
「不信,」池非遲放竹笛的木盒裏有笛膜和膠塊,用茶杯在紙上倒了點水,沾濕膠塊,拿起笛膜在笛子孔上比劃了一下,「我更信命和運。」
「命和運?」羽賀響輔不解。
池非遲低頭給竹笛貼笛膜,「準確來說,我更相信運。」
羽賀響輔失笑道,「我忘了,你是商人,大概是比較相信運氣這種東西。」
池非遲沒有解釋,不是商人的原因,是他身邊有運氣好到爆表的錦鯉少女、光之魔人,不得不信,貼好笛膜後,轉頭問羽賀響輔,「聽竹笛演奏嗎?」
「好啊,」羽賀響輔開玩笑道,「我想把笛子送給你,就是在打這個主意呢!」
晨曦初升,光芒穿過窗戶照進屋裏。
長笛橫放,池非遲頭正身直,手指輕鬆在笛孔上起落、移動,舒緩的旋律在室內緩緩流轉。
羽賀響輔沉默下來,看着窗外被陽光照亮的院子。
這首曲子明明曲風簡單,在笛聲演繹中,卻也純淨得讓人有着如在雲端的心曠神怡,明明聲調素淡,卻讓他聽出了一半哀傷一半期盼。
一開始,他還留意着音高、音準,但很快就無心顧及了,過往的記憶一點點被勾動,在腦海里靜靜回放,讓他只想視線無焦距地看着開闊的地方,靜靜坐着、回憶着,似乎這麼坐一輩子也沒關係。
曲笛笛身粗長,音色圓潤淳厚,吹奏本來就講究氣息飽滿均勻、運氣綿長,體內氣息足夠的池非遲就像開了作弊器。
整首曲子下來,池非遲壓根沒換過氣,全靠身體裏積攢的氧氣維持着身體所需的消耗和吹奏的送氣,再加上一些技巧,竟然將前世沒怎麼學精的竹笛吹出了大師級的感覺。
他現在有些理解小泉紅子一言不合砸魔鏡、用寶珠防長痘的敗家行為了。
在這個時代,一些能力在關鍵時刻是能用上,比如說他的『儲氧』夢力,但只要有準備,普通人也能用氧氣瓶等東西替代,而且更多時候,這些異能力只能用來做一些看似無關緊要的事。
比如吹笛子……
一直到尾音結束、房間的餘音散盡,羽賀響輔才收回思緒,大概是沉浸在過去的回憶中太久,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麼,沉默了一下,才笑問道,「池先生,你真的不願意收下這支笛子嗎?」
「不要,」池非遲把竹笛放到桌上,「改天來找你再試試別的曲子。」
作為音樂世家的人,羽賀響輔自小經受音樂薰陶,對於好的曲子、樂器音色,會有着常人難以想像的期盼。
對未來的期待,他已經給羽賀響輔了,也只會給這麼一次,就看羽賀響輔自己願不願意放棄殺人自殺計劃。
羽賀響輔一愣,隨即笑道,「好啊,那我就把竹笛給你準備好,對了,你剛才吹的曲子我沒聽過,該不會又搶先一步挖出你的藏品了吧?那麼名字呢?曲子有沒有命名?」
池非遲看不出羽賀響輔有沒有打算放棄,也沒觀察下去,「天空之城。」
「天空之城嗎,」羽賀響輔臉上笑容有些感慨,「確實貼……」
「怎麼不繼續了?」
門外突然傳來一個急促得不太正常的女聲。
門縫後,一個頭髮凌亂的老婦人只露出半張神情呆板的臉,眼睛空洞地盯着屋裏的兩人,見兩人轉頭看她,又急聲重複了一遍,「怎麼不繼續了?」
「絢音伯母,」羽賀響輔起身上前開門,扶住老婦人,「您怎麼來了?」
「怎麼不繼續了?」設樂絢音似乎就只會重複這麼一句,依舊直勾勾盯着池非遲。
池非遲跟設樂絢音對視了一眼,平靜移開視線,看向羽賀響輔。
對方的這種神情和目光他很熟悉,在青山第四醫院見過很多次,知道溝通困難,還是交給了解情況的人來處理比較好。
不愧是音樂世家,就算精神不太正常的人,都能跟着好音樂找過來。
「不好意思啊,池先生……」羽賀響輔說了一句,轉頭看到津曲紅生帶着設樂蓮希、灰原哀過來,扶着老婦人道,「伯母她好像犯病了。」
「絢音太太,」津曲紅生快步上前,打算攙扶設樂絢音離開,「我們先去吃早餐。」
「叔叔,池先生,早餐已經準備好了……」設樂蓮希話還沒說完,突然被設樂絢音推開,嚇得驚呼一聲。
在一旁打哈欠的灰原哀都被嚇了一跳,精神了。
設樂絢音快步跑向池非遲,皺紋密佈的臉上神情依舊呆板,雙眼卻帶着一種詭異的光彩和執着,「怎麼……」
「要先吃早餐。」池非遲平靜臉回了一句,主動上前,然後越過跑過來的設樂絢音往門口走。
設樂絢音停步,然後『哦』了一聲,跟上池非遲。
其他人「……」
這就行了?
設樂絢音一路跟到餐廳,自覺找到自己以往常坐的位置落座,自覺吃東西。
「我奶奶很久沒這麼好好吃飯了,」設樂蓮希感慨道,「最近這一年,她有時候是不願意吃東西,四處找我過世的父親,有時候又把東西丟得到處是,今天還真是多虧了池先生。」
津曲紅生在一旁守着設樂絢音吃東西,聞言忍不住道,「池先生和灰原小姐跟我們家很有緣分呢!」
設樂蓮希給灰原哀遞了一塊三明治,好奇問道,「咦?為什麼?」
池非遲垂眸吃早餐。
他知道津曲紅生為什麼這麼說,他的名字『非遲』的羅馬音開頭字母是h,灰原哀的名字『哀』開頭字母是a,也在德文音階『cdefgah』中。
津曲紅生瞄到設樂蓮希遞給灰原哀的三明治,就後悔剛才說出那種話了,她居然忘了防備她家蓮希小姐對小女孩心懷不軌,「啊,沒什麼,大概是因為家裏很久沒有來客人了吧。」
「如果大家不介意的話,小哀和池先生以後可以常來玩啊,」設樂蓮希對灰原哀笑道,「這裏的院子不小,可以把你的小馬牽過來哦!」
津曲紅生「……」
看看這稱呼差距。
灰原哀聽說可以帶三日月過來,有些意動。
設樂家的院子確實大,路又寬,可以跑馬……
羽賀響輔抬頭看池非遲,「對了,池先生了解過精神科嗎?剛才我伯母突然跑過去,要是換了其他人,恐怕早就被嚇到了。」
「了解過。」池非遲道。
「哎?」設樂蓮希好奇問道,「那池先生是學過心理醫學嗎?」
池非遲態度從容自然,「我在青山第四醫院住過一陣子,以病患的身份。」
「青山第四……」設樂蓮希臉上笑意僵住,變得有些茫然。
等等,以病患的身份?
灰原哀見四周空氣突然安靜,習以為常地繼續吃早餐。
蓮希小姐問的這個問題很致命,冷場她也習慣了。
羽賀響輔再回想剛才池非遲和他伯母全程的反應,突然覺得畫風嚴重不對勁,拿三明治的手都頓住了。
津曲紅生也呆站在設樂絢音身後。
因為家裏有個病人,他們知道青山第四醫院是什麼地方,也了解過入院規定,如果症狀不是太嚴重,醫生不會建議入院治療的,大多數是會攻擊別人或者傷害自己、而家裏還沒有人看護的人。
就像她家絢音太太,雖然有時候呆呆傻傻的,但只是腦子不清醒,當小孩子哄着就行,考慮到年紀大了,也就沒有入院治療。
這位池先生既然入院治療過,那就說明……
設樂蓮希回神,「呃,抱歉啊,池先生。」
羽賀響輔打圓場,「不過池先生能痊癒,那也是件值得慶賀的事,就當是人生中一段特別的經歷了!」
池非遲看了看羽賀響輔,最終還是沒說什麼。
抱歉,他還沒拿到痊癒的診斷書。
灰原哀「……」
這句話一樣致命冷場。
但這麼一說,她才想起來,她都沒見過非遲哥吃藥。
設樂蓮希「……」
沉默的意思是……
羽賀響輔「……」
還沒痊癒?
津曲紅生「……」
兩個病人湊堆,她家老爺今年生日宴會不會出岔子吧?
吃過早餐,設樂絢音就盯着池非遲。
其他人也有些好奇,等着聽笛子,然後……
就這麼跌進了一個大坑。
在笛音響起來後沒多久,羽賀響輔又進入了之前的『回憶』狀態,設樂蓮希和灰原哀也沒能逃脫,坐在沙發上,跟設樂絢音一樣,雙眼沒有焦距地靜靜轉頭盯着窗外。
津曲紅生站在一旁,也一樣盯着窗外,回想着自己經歷過的酸甜苦辣。
設樂調一朗也從樓上摸了下來,加入看窗外走神的隊伍。
走神的時間過得很快,一群人還沒追憶完,笛音就停了。
池非遲把笛子放回木盒裏,表示自己沒打算再吹奏一遍。
津曲紅生收回視線,才看到設樂調一朗也跑來了,想到自己之前的擔憂,心裏有些感慨。
她算是明白什麼叫天才和瘋子只有一線之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