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無意間聞當年事(1 / 1)
出殯那日,李氏諸人除了崔氏和李廷都到了鄧府,可謂給足了鄧府顏面,來賓見狀一邊贊李氏厚道一邊高看了鄧府三分。
李昭隨着成國大長公主上香之後進了款待堂客的大廳,一進去因着她一直維持在悲痛與扼腕的表情上,引得不少人倒來安慰她,好似辦喪事的是她家。
「六娘是個感恩的。」宋筠愛憐地看着李昭,她至今未有骨血,遇上孩子心就一片柔軟,尤其是漂亮可愛的。
「昨兒乍然聽聞噩耗,這孩子人都木了。」成國大長公主低嘆道,摸了摸李昭黯然的小臉。
聞言,宋筠也跟着嘆息了一聲,心道這小鄧氏真是個沒福的,好容易時來運轉卻香消玉殞了,倒便宜了其他人。只不過這當事人都沒了,這份恩情也得打上個折扣,說到底還是鄧氏一門福薄。
思及此,宋筠不由打了個頓,苦笑鄧氏哪裏能說福薄了,被生生搶了嫡枝正宗地位的沒落人家居然能高嫁進李氏,雖說李德情況特殊,但鄧氏得到的好處可是實打實。如今又讓李氏欠下如此大的人情,而且突然到來的清遠道長還十分抬舉鄧氏,多好的造化啊!
宋筠不動聲色地打量在座眾人一圈,九成都是衝着李氏和清遠道長的名頭來的,便是她自己不也是。
鄧氏那是她的前情敵,一般情況下宋筠怎麼可能來參加她妹妹的喪禮,可是偏叫她遇上一個不一般的情況。經過昨天,清遠道長親自給小鄧氏做法事的消息已經傳出來,大家才想起十年前鄧父和清遠道長的交情,嘖,又搭上了李氏的大船,不少人看着鄧父的眼光就不一樣了。
所以今天的喪禮比鄧家人預期中熱鬧多了,來客絡繹不絕,宋筠也是其中之一。她是為清遠而來,這段日子,她連清遠的面都沒見到,委婉和李倢提了一提,李倢回了她一句,李氏有自己供奉的道觀,與外面的從不往來。清遠他名頭再響亮,李家也和他沒來往,然後李倢向她介紹了幾個郎中。
李倢沒說出來的是,之所以清遠等到了京城才揚名海外和他在隴西時沒得到李氏支持有莫大的關係。
宋筠求子心切,久慕清遠盛名,如今一看有了機會,顧不上許多,憑着秦峰和鄧家大郎同窗的名頭上了門。她也沒想借鄧府和清遠的關係,不過是想尋機會讓秦峰和清遠碰個面搭上話就好,總要試一試才能死心的。
鄧氏雖是女兒,但是出嫁的女兒在娘家就是客了,所以她不必忙前忙後,也隨着李氏諸人留在廳內,偶爾搭把手招呼下客人。
一邊和人說着話,鄧氏一邊忍不住用眼角的餘光瞄宋筠,自從見到宋筠,鄧氏有點兒心不在焉,眼底深處藏着一抹嫉妒。她已經打聽到秦峰這些年的經歷,少年成材,被上峰千金相中,一路高升,夫妻恩愛,縱是多年無子,秦峰也不納二色……每想一次,鄧氏都要扣緊了手心,心中不甘至極,她缺的只是一個好出身罷了!
一直裝壁花的李昭疑惑地看一眼鄧氏,又去看宋筠。
鄧氏一慌,立時收回視線,若無其事的身邊人說話,只是心跳如擂鼓,苦苦壓抑着細看李昭的欲/望。
正巧此時有丫鬟來找鄧氏,說是鄧母處有事。鄧氏心中混亂,正巴不得離去,便滿臉擔憂的起身向成國大長公主和倪氏告辭。
兩人自然無不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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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家大郎鄧寬此人有些迂腐,可算得上方正,如他答應了老師照顧其獨女,雖然鄧家沒落了,但還頂着世家的名頭,而鍾氏只是個前世家,已經沒落到被從《氏族譜》中除名,且父母雙亡,無親無故,即便如此,鄧寬還是迎娶鍾氏進門。因為有祖父的支持,鄧母千不甘萬不願也只能捏着鼻子認了這門親事。
鄧家重信守諾,尊師重道的行為也讓他們收穫了不少尊重,得到了一些世家的認同,世家重名啊!
後來上頭長輩都去了,鄧父在成仙的道路上一去不回頭,鄧母成了家裏的老祖宗。鍾氏沒少被搓揉,鄧寬不敢違逆鄧母,無論鄧母對錯與否,安慰鍾氏之後只叫她孝順,鄧氏吞了多少苦水暗地裏留了多少淚只有她自己知。
丈夫不給她撐腰,娘家無人,也難怪小鄧氏死了,鍾氏滿心滿眼的只有自家能得到更多好處,實在是鍾氏恨極了鄧母,鄧母哭是傷心欲絕,鍾氏哭那是喜極而泣啊!
眼下鄧寬手心濕漉漉的站在園子裏,他接受正統的士大夫教育長大,自小就學習禮義廉恥,可是他馬上要做的事半點和此沾不上邊。這麼個人之終於被現實打磨了平稜角,開始『圓滑』了。
鄧寬閉了閉眼,再次睜開眼的時候,目光中一片堅定,「秦峰來了!」
對面的鄧氏低垂着眉眼默不作聲。
鄧寬揮手一嘆,「他已娶妻,娶得還是宋氏女,與李氏有親,他如今在此地為官,少不得上門拜訪。若是不慎遇上,大妹妹仔細些,若是叫人知道你們之前的事,世人最利的就是一張嘴,流言猛如虎。」
鄧氏悽然一笑,整個人透着一股蕭索蒼涼,「之前在玄真觀偶遇,阿——秦大人視我為無物。對着我這嫌貧愛富,背信棄義之徒,秦大人怕是不屑一顧。」
「大妹何必如此,當年你是被強行關在屋裏,才……要不是家中困窘,如何會讓你嫁進去……」
鄧氏笑了笑,其中說不盡道不完的苦澀與遺憾,「爹娘養我一場,我不能只顧着自己的幸福,我……我現在也挺好的。」
「年輕守寡,大好年華蹉跎……當年若是由着你跑出去……」
鄧氏打斷鄧寬的話,「阿兄別說了,哪有什麼如果,我真的挺好的!」說罷,兩行清淚緩緩流下。
鄧寬有些不敢看鄧氏的眼淚,時至今日,鄧寬才知道自己眼中最溫順守禮的大妹妹竟然和秦峰約好了私奔!所以根本沒有什麼被家人強關着,闔府都沒有人知道有這麼一回事。奔者為妾,鄧寬慶幸大妹妹迷途知返了,私心裏,他也厭惡秦峰這種拐帶良家婦女的行為。可是為了鄧府的振興,他不得不和妹妹演上這麼一齣戲。
片刻後,如詩走了過來,「秦大人已經離開了?」
鄧氏睫毛上還沾着淚珠子,越發顯得楚楚可人,此時有些忐忑不安地問,「他什麼表情?」
如詩斟酌着用詞道,「奴婢不敢離得近了,瞧着似乎是震驚極了!」
鄧氏眉頭一松,眼中煥發出別樣的神采,他應該不會再怪自己了吧!
比起鄧氏的喜悅,鄧寬卻是滋味難辨,神色自厭,枉他熟讀聖賢書,卻行此鬼蜮伎倆。
鄧氏心內愧疚,低泣道,「這都是我的主意,阿兄要怪就怪我吧!」
鄧寬露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終究是我無能,讓大妹妹還要為娘家殫精竭慮。」鄧家日漸沒落,就算鄧氏嫁進李氏,看着是比以前更興盛,但是這種興盛更像是迴光返照。鄧寬之前還瞧不起這種興盛,他清高自負,目下無塵,為了不被人指着說靠着裙帶關係上位,還處處與李氏劃清界限,自信憑一己之力可再現祖宗輝煌。
三十而立,鄧寬突然發現自己之前是如何的愚蠢可笑,獨木難成林,世家皆重姻親故舊,怎麼他就偏鑽了牛角尖。
於是在大妹妹找上他的時候,鄧寬猶豫半響之後同意了。秦峰今非昔比,又與他同處為官,若能化敵為友,再有之前的交情在,便可成為的鄧氏一助力。眼下是鄧家千載難逢的機會,李氏要補償他們,所以他一定要抓住這個機會,利用一切可利用,重振家門!
自己妹妹想改嫁這種事,鄧寬是不知道的,家中人素知他脾性,是萬萬不會告訴他這件事的。如果鄧寬知道或許他還能猜到一點鄧氏所欲何為,可是他不知道,所以他滿心以為大妹是為了娘家考慮。
鄧氏心虛,不敢看鄧寬的眼睛,泣聲道,「阿兄何必妄自菲薄,如今就等着阿兄大鵬展翅,重振我鄧氏門楣。」
鄧寬握了握拳頭,似乎想握住什麼,堅定又篤定道,「大妹妹且等着,我定會讓你和三娘在李府抬頭挺胸做人。」
鄧氏垂下臉,幾乎要忍不住把真相說出來,嘴唇動了動,終究把話咽了回去。阿兄這性子,雖說改了一些,可到底拿捏不准,萬一不同意她改嫁之事,豈不壞事。又自我安慰,讓秦峰對鄧氏一門改觀,對娘家難道不是好事麼?
迄今為止,除了清遠及鄧氏,所有人都沒有發現鄧氏的野望——她要改嫁,還要嫁給秦峰!重拾自己的幸福。
秦峰此行的目的就是想見清遠,又是在鄧府,想不着痕跡的把秦峰引過來太容易了。秦峰與鄧寬少年相交,交情莫逆,否則秦峰與鄧氏也沒機會生情。他從來都是覺得鄧寬是再耿直不過的人了,這樣的觀念根深蒂固,如何會去懷疑鄧寬的話。只能說鄧氏兄妹太了解秦峰性情!
鄧寬離開之後,鄧氏嘴角慢慢上揚,知道是自己誤會了她,秦峰一定會內疚,內疚之後呢?會遺憾嗎?
鄧氏抬頭望了望天,青梅竹馬的情人,身居高位,風流倜儻,膝下無子,這難道不是上天對她的補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