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問天(1 / 1)
測試廣告1「呵,不用她說,早在我小的時候我就知道那不是我的家,我只是一頭牲口。讀書都 www.dushudu.com兩歲就開始照顧弟弟五歲家裏事全是我做七歲便下地。老婦說,這就是我的命,女人就是為男人活的,男人是天。」
婦人緩緩回頭,看過身後的人群,眼神平靜。
她的嘴角緩緩上揚,眾人竟無法說話。
「我一直是這樣認為的。」
「嫁進李家,不過是換一片天,換個地方做牛做馬。」
「他們罵我是買來的,二兩銀子買來的『金貴人』。屋裏灶頭縫補下地我都做,做習慣了而已,除了做活我還能做什麼?」
「哦,還是有不一樣的。」何氏臉上恍惚了下「成親那天,李二郎與我好聲好氣的說話,還對我笑,誇我比他們村里最美的姑娘還要好看,那晚——」
她頓了頓「第二天天沒亮,老太婆拍門砸窗,我張開眼就一個感覺,做了一個我不該做的夢。日子還是那個日子啊。」
「新婚一個月,我一個人把他家的糞池給出了。」
打那以後,李家養的大狸貓都能在她頭上踩一腳。
眾人心思複雜,這婦人,比麵團還要軟啊,那樣的事都做誰還想碰她?婆家也太過了。
「村里大娘大嬸們說,生了兒子就好了。」
「我生了倆,養得多壯實啊。」何氏臉上現出驕傲的情緒,只是一瞬間。
「李二他說大話喝黃湯,喝醉了就打我,不止他一個人,全家人都打我,連我的親兒子都打我。」
「我想不明白,二兩銀子買了我,給我吃住,可我沒還嗎?」
何氏抬起一雙手,粗大粗糙似老嫗。
「家裏事我全做,下地也比得上一個壯勞力,我還去城裏找活計,冬天漿洗夏天扛袋,這些年我往家裏交的銅板,哪年不超過二兩?」
「他們打我,除了接了幾次骨一定需請大夫給錢,別的傷病我也沒花一文錢啊,怎麼我還是個賠錢貨呢?」
「我怎麼就是賠錢貨?在娘家時我也不停歇,還賣了自己給弟弟攢錢,怎麼就是賠錢貨呢?」
何氏喃喃,枯燥的臉上是真實的不解。
苗縣令不發一言,眾人也不出聲,靜靜等着她發呆。
何氏呆了一會兒,回過神來,看看左右,再度開口「我腦子笨,想不明白。」
「李二又打我,全家人都上來拿腳踢我,說我是掃把星帶壞他李家風水,連我的兩個兒子都對我吐口水,用看狗屎的眼神看我。」何氏情緒起伏,咬牙切齒。
「呸,賤種,我是狗屎,他們從狗屎里鑽出來又是什麼好屎!」
「我不能動了,被他們丟出後院,躺在野地里,螞蟻往我身爬,野狗衝着我叫,我看着天,那麼高那麼遠,想,死了吧,死了餵野狗。」
「可我沒死,賤命好活。」
「我沒死,我就琢磨着,天是不是真的會塌,塌下來是不是能把我砸死。」
「咯咯咯,天塌了嗎天塌了嗎?天沒塌!他李二不是天!他李家不是天!」
何氏尖叫着歪斜着爬起來,轉身向後,對着門口外人群向天伸出胳膊,鐵鏈嘩啦。
不知是附和還是駁斥。
離着近的人嚇得向後退。
苗縣令眼神示意,兩個衙役上前大力將何氏抓回來按下。
何氏連喘。
終於將她的「重大發現」宣洩而出,幾乎用盡全身力氣,眼裏流出淚。
苗縣令一拍驚堂「何氏,你從何處得來的毒物,從實招來。」
何氏呼呼喘幾口,又平靜下來「山裏的草,我不認識。有次我餓極了,他們不給我吃食,我只能去山裏抓草吃,餓極了,亂抓,吃錯幾根沒見過的,昏睡了兩天。我就知道了,那草吃了會睡覺。」
眾人唏噓,這簡直若是李家不虐待,何氏也不會去吃有毒的草,也就不會拿那種毒草迷倒人再殺人。
嘶,這麼說那十三口子竟是活生生的被砍死的?
嘶,那得多疼,還不如一包砒霜死得痛快些。
並不想對民眾普及什麼草有毒什麼草能害人,事實上苗縣令徹查過毒的來源,正因為什麼都查不着讓他有別的猜想,比如另有人協助之類,他也沒想到,這何氏竟是誤打誤撞,早知如此,他是萬萬不會在大堂上提及此事。
並,從現在起,嚴防死守一切人等靠近何氏免得毒草被發現而害更多人。
他立即問別的「大膽何氏,便是你的夫君公婆苛責於你,李大郎李三郎兩家冷眼旁觀助紂為虐最多只是從犯,為何他們也不放過?」
當即人群里不少人心裡冷嗤,父母大人今日是傻了吧,哪個被欺負成這樣臨死前當然要拉上所有欺負過自己的人。但心思不由都轉移過來,仔細聽着。
何氏道「一個鍋里吃飯,難不成我還給他們另起灶頭不成?」
立時人群罵她惡毒。
咯咯咯,何氏聽着笑起來,她向後一回頭,露出怪異而嚇人的表情,當即在前面的人心裏起雞皮疙瘩。
「我這是幫她們呀。」
何氏怪異一陣笑「老虔婆說,她的兒媳婦就是她兒子的一條狗,狗做不好事,打死都嫌使力氣。兒媳婦就是死也得被她兒子壓下頭。」
嗡——外頭議論起。
「既然李家女人就是狗,那老三媳婦怎麼能擰自家男人的耳朵呢。老大媳婦又怎麼能給老大使脾氣呢。老大還對着岳家點頭哈腰狗一樣,不就是老大媳婦帶着十兩銀過來嘛,老三岳家比李家有錢嘛。」
「呸,都是李家的媳婦,一個做狗,那兩個就不能當人。」
「還把自己生的閨女當寶,天天的吃雞蛋,那都是我養的。」
忽然何氏伏地,哽咽「原先我倆兒子也幫着我做事說話,就因為老虔婆給那兩房的賠錢貨吃雞蛋不給我兒子吃,慢慢的,慢慢的——她們都該死!女娃就是賠錢貨!不配吃雞蛋!」
何氏撐起頭,直直看着苗縣令「都死了,都死了!化成惡鬼再來欺負我啊!來啊——」
一句喊破嗓子的「來啊」,何氏猙獰大笑,在地上打了個滾,向着外頭的天。
「天啊——你若是有眼告訴我是人是狗,你若是有眼下道雷只給我看看究竟誰是惡人!究竟誰是,誰是啊——嗚嗚嗚——」
罪犯認罪,前因後果交待清楚,再問無益,被押入獄。
何氏踉蹌退下,忽然停腳,轉了轉身,正對雲不飄的方向,嘴唇動了動,最終,也沒說出什麼,低頭被拉着走。
雲不飄望着她的背影,眉頭緊鎖。
何氏想說什麼她大概知道,她女子的身份並不瞞人,是要問她為什麼能坐在公堂上吧。
只是問了怎樣她答了又怎樣,而且,她也不知道怎麼答。
幸好她沒問。
退堂。
「苗大人,這個案子怎麼判?」
苗縣令「死罪是一定的,這執行的方式——」 。測試廣告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