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7章 舊地築新城(1 / 1)
御帳中,大業皇帝端坐龍椅,身側立着那個厲鬼一樣的老太監。下方金城公淮陰侯等眾將分站兩列。中間壓着一個青袍書生,頭臉給死死的按在地上,四方平定冠散在一旁。
宋煌看着手裏的冊子。冊子由淮陰侯呈上,做工粗糙還扎手,其裏頭所記載之物卻不尋常。江湖上有名有姓的奇人高手可差不多都寫在這上頭了。
「羅四方。綽號『爛毒書生』。年三五。擅易容、施毒。崇真三年三月初一毒殺漢地侯間集二百餘戶,一夜間人畜無生。多地通緝不果。至今逍遙法外。」大業皇帝念完,就往旁邊一丟,「批紅:死!」羅四方道:「哈!能得當今皇帝御筆批紅定死罪,我羅四方不枉此生了。」
「盧齒!你告訴我,這樣的人是怎麼混進來的?難不成天下一安你『梨山刑徒』就廢了嗎?」宋煌惱火萬分。細細一想,若真叫這羅四方下毒成功,毒害了眾多無辜災民,這黑鍋怎麼都會背到他這個皇帝身上。
或者說,只要此刻災民一出事,就會有有心人將髒水往大業皇帝身上潑,實在可惱可恨。
盧齒匍匐於地,道:「臣甘領罪。」大業皇帝道:「朕必狠狠罰你。但不是現在。這等宵小還不配朕因他處置一個重臣親信。這一筆,連帶着上次那一筆,朕都給你記着。」盧齒肩膀微微一抖,道:「謝陛下!」雖然他掩飾的極好,可一旁的馬肇嬰還是聽出了他聲音里的顫抖。
「羅四方,你必死!」宋煌道,「區別在於痛快的死,還是痛苦的死。你自己選。」羅四方重重一嘆,「但求痛快一死。」宋煌點點頭,「那就把你知道的全部說出來。那個姓蒯的屠夫,以及那個張先生。若朕所料不差,那張先生必定是張良吧?他現在在哪?」
「……」
「說!」
羅四方艱難的抬頭,神色蒼白而堅定道:「我雖求痛快一死,但絕不會出賣朋友。你的皇帝權力再大,也休想撬開我羅四方的嘴。」盧齒道:「陛下,臣祈求審訊此人。」宋煌直接丟一個「准」字過去。羅四方卻哈、哈哈的乾笑,似在給自己壯膽,「你們誰再見到蒯屠狗幫我帶句話給他,就說我操他祖宗——」還未說完人就個拖了出去,聲音扯的老長。
宋煌道:「都退下吧。這事兒就不要聲張了。暗地裏搜查那個姓蒯的人。」盧齒建議道:「陛下,不如放出風聲,說那蒯屠狗已經棄暗投明,助陛下擒得刺客。如此也可叫那些刺客內部自亂陣腳。」馬肇嬰張了張嘴似想說什麼,宋煌卻已一擺手,「不必。做好你該做的事情吧。」
揮退了眾將士,宋煌鬱悶的一拍桌子,道:「這些江湖人一個個都有病不成?朕不曾招惹他們,他們倒是一個個撲着趕着要朕的命。老曹你說說,這是什麼道理?」曹化恆躬聲道:「陛下,江湖從來是不講道理,他們只講道義,各有各的道義,自然也各有各的行事了。」
宋煌道:「你這話說了等於白說。」曹化恆道:「興許他們是怕陛下您。」宋煌納悶了,「怕我?呵!怕我就一個個要來殺我?」曹化恆道:「自古文人相輕武人相懼。江湖人是怕陛下容不下偌大的江湖。」宋煌氣道:「再這樣下去我就真容不下它了。上次放了秦有方便是朕放出的友好信號,如今看來這些江湖人根本不領情。還是有恃無恐,以為朕怕他們不成?」
或許之前曹化恆救了自己一次,宋煌對他還是挺信任的,否則這些話他絕不會對一個太監訴說。曹化恆道:「陛下。恕老奴直言,怕是有人故意挑起陛下和江湖人的仇怨。」宋煌道:「照你這麼說,這口氣朕只能憋着?」曹化恆低了低頭,只在不言中。
「都下去吧。我想靜靜。」
空曠的御帳中隨即安靜了下來。宋煌躺到龍椅軟墊上,架起腿腳,雙手後枕,思索起解決之策了,想來想去也還是每個頭緒,憤憤的道:「一個個都是閒的!」沒錯,那些災民實在是太閒了,除了吃就沒其他正經事做,偏偏吃還吃不飽。朝廷給予他們的賑濟完完全全是無償的。即便以宋煌的財力養着他們一點不難,可憑什麼就得養着他們啊?僅僅是因為遭了災可憐,天下可憐人何至於此?
朕的將士都是上陣殺敵賺功績才有糧餉賞賜,平日無戰事還要操練巡防,兵刃不離身,沒道理朕就得大把大把的將錢糧撒給爾等這些不幹活的人吧?老幼殘疾沒話說,咱也不是冷血禽獸,可那一幫青壯少年有手有腳,個個都病秧子躺在哪兒像個什麼樣?自己一個皇帝現在都有一肚子悶氣沒地兒發,很不得勁呢。
「既然沒事兒干那朕就給你們找點事干!」一個念頭冒了起來,宋煌就命人拿來地圖。周地的地形圖也有,只不過很是粗糙,也很簡陋,山山水水就幾個字兒,看不出什麼名堂。周王手裏自然有更詳細的圖,可人未必願意給,給了也未必有用。
宋煌道:「來人!去把劉大材弄來。」
劉大材,「三豺」之一,人稱「狗鼻材」,原是樊黎帳下,乃「八方部卒」的統領之一,如今獲封驃騎將軍,一等郡伯,掌管着斥候大營,名為「黑豺營」。之前因為斥候沒能及時偵查到災民動靜,劉大材給宋煌狠狠地批了一頓。如今劉大材正在營里操練斥候,叫每個斥候都扛上沙袋來回跑,美其名曰磨礪體力耐力與腳程,直把那些斥候們操的欲仙欲死。得了傳召後劉大材直接將鞭子一丟,兩條腿就好似風火輪兒一樣轉起來,眨眼就沒了影子。那前來傳旨的小黃門都給他腿腳揚起的泥沙濺了一身,欲哭無淚的杵在那兒。
宋煌等劉大材行大禮之後,就道:「劉大材,如今朕有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交給你。辦好了,既往不咎。辦不好……」生的寬顴尖下巴的劉大材就叩頭道:「陛下,小人一定給您辦的妥妥噹噹的,絕對不會辦不好,小人以項上人頭擔保。」
宋煌道:「朕要你人頭何用?你給朕把事兒辦妥當了,少不了你的賞。給你兩天時間,嗯……這樣,你在周北十二郡找出一處易守難攻的地來。找到了,你就是大功一件。找不着……」劉大材道:「陛下您儘管放一千一萬個心,小人把周地翻個個兒也給你找出來!」宋煌又道:「行吧。總之越快越好。還有最好是就在周邊。朕急,很急。」
打發了劉大材,宋煌又找來趙更明,也不賣關子,直道:「朕要在周地插一根釘子!」趙更明一愣,「陛下,臣……不明。」宋煌道:「哼!那些災民十有八九就是朱紅姑弄來的。出主意的說不定就是那個『刀筆鬼』梅生。他們這招倒是厲害,絕戶於無形。但他們想得意,朕偏不讓。不是給朕弄來了將近二十萬人嗎?這些人吃吃喝喝我們好些天,也該叫他們乾乾活了。」
趙更明越聽越糊塗。宋煌一字一頓的道:「朕要在周北十二郡建一座城!就用這二十萬災民!」趙更明張了張嘴巴,「這……陛下,恐怕大臣……」用災民來築城?他當真不怕被天下人罵死啊?趙更明有些暈乎。
宋煌道:「哼!感情那些災民吃用的不是他們的,他們不心疼我還不痛快呢。他們要反對隨他們反對去。反正我已經想好了,就說朕昨夜夢中有神仙下凡,指了某某地,朕得仙人指引之類的。誰不樂意找神仙去,朕可是順天應命的。」
趙更明滿頭冒汗。這皇帝,似乎還是以前那個模樣啊。趙更明道:「陛下,就怕……就怕……」宋煌道:「朕喊你來就是要和你議事。你吞吞吐吐做什麼?趙元芳的號給你白起了?說!」趙更明訕訕笑,「陛下此法固然英明。只是,微臣怕會激起民變。災民們情緒頗為不定,一旦起了民變……」那這幾日來做的一切就白費了。
宋煌奇了,道:「怎麼會起民變?朕何時說了要強迫他們為朕築城?朕是會付給工錢的可好?一方出力一方出錢,最是公平。若不是要出錢,朕何必找你?」趙更明張了張嘴,終於「啊」了一聲出來。給民役付工錢?這……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宋煌又不知如今世道的慣例了。官府朝廷征徭役從來都是白幹活,政治清明時還有口吃的,非常時期連飯都不管,累死餓死往路邊一丟了事。如今宋煌即便要強行下令災民築城,名聲固然是臭了,但災民多半還是會遵命的。災民只要有口吃的,築個城算得了什麼?趙更明所擔憂的「民變」即便真的發生了,也是圖謀不軌者有心策動的。而大業皇帝竟然想出了付給工錢的招兒,很高明,也……真不拿錢當錢!
宋煌道:「當然這工錢不能全由朕一個人出。等劉大材選妥了地址,朕就去找朱紅姑。哼哼!她出也得出,不出也得出。不過我想只要她不蠢到家,這筆錢她咬碎牙齒也會出。」趙更明點點頭。的確,到了朱紅姑這等層次,也同樣會為名聲所累,這幾日她也積極慷慨的提供賑濟物資,就是為了博得好名聲。如今宋煌變着法兒的給災民送錢——觀念難改,趙更明仍覺得徭役就當是免費勞力,給付工錢那就是送錢——而朱紅姑不送,豈不是顯得她小氣?
凡是上位者,都當處處彰顯自己的慷慨大氣與寬廣胸襟,需如海能納百川,方可服天下人!至於齷齪事情那是背地裏乾的。
「陛下此舉實在是高明,那周王這可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這城一旦築成,還不是握在咱們手裏,這就等於在周地釘了一枚釘子,足夠日日夜夜叫周王難受了。陛下英明神武,智計無雙,微臣對陛下的佩服之情,當真如大河之水滔滔向東不絕。」
宋煌道:「行了!你趕緊去定出個合理的工錢標準。既要能誘動那些災民,又不至於太過破費。如今我朝機制不全,這一季的稅收能不能收上來尚且不知,能省就省吧。等築城一事定下,選一得力幹將主持全局,朕也當儘早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