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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成果匯報(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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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嘉元年四月初一,晴。

    今天算是大場面了。

    分散在各個塢堡整訓的銀槍軍調整佈防,一到四幢全部來了梁縣。

    已經分下去的三百多名府兵也被召集了起來,此刻正在空地上披甲。

    他們各自帶了一名部曲,這會正手忙腳亂地把馬牽過來。

    部曲的器械很簡陋,一杆長槍罷了,看起來還很破舊,不知道從哪裏繳獲的倒了幾手的裝備了。

    府兵們穿戴完畢之後,紛紛上馬,然後接過一杆長槍,獰笑不已。

    一會他們要客串騎兵,狠狠教訓下銀槍軍的那幫靠兩條腿走路的「傻子」——銀槍軍士兵因為招進來時多為苦力,為人又不善言辭,訓練過程中笑料百出,一向被長劍軍看不起。

    為了提升效果,銀槍軍的步卒們不能使用超長長槍,不能在陣前擺拒馬,不能在大陣四周挖陷馬坑,不能把輜重車輛堆起來作為障礙

    當然,長劍軍也不會真衝上去。

    鼓聲響起,三百餘騎魚貫而出,開始慢慢提速。

    兩千四百餘名銀槍軍士卒排成了一個方陣。

    邵勛把自己的親兵加強給了他們,作為散隊,分散在方陣的左右兩側。

    散隊一般分佈在大陣前方和左右兩側,多為軍中精挑細選的驍勇之士,諸般器械都很精通,敢亡命搏殺,主要作用是騷擾或遲滯。

    大陣後方一般是輔兵輜重部隊。銀槍軍暫時沒有輔兵,於是給他們加強了部分運糧車、輜重車堆在後面,防止騎兵繞後攻擊。

    從臨時搭起的高台往下看,三百餘騎攜大股煙塵,往大陣直衝而去。

    四幢兩千四百餘步卒里,新老夾雜,這時一下就看出差距了。

    老兵也沒面對過騎兵的正面衝鋒,但還立得住腳,緊緊攥着長槍,哪怕手心出汗,依然死死站在那裏。

    軍官們就站在旁邊,他們對騎兵同樣很陌生,同樣有些害怕,但總不能在部下面前丟了面子,紛紛大吼大叫,要求軍士們穩住,退後者斬。

    大吼大叫是一種發泄緊張情緒的方式。當見得多了,對生死已經相對漠然時,他們就不會浪費這個力氣了,只會死死盯着衝來的敵騎,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新兵則一開始頗有些騷動,後來在老兵和軍官的帶領下,雖然緊張依舊,總算勉強立住了腳。

    三百騎慢慢轉向,在陣前一橫,試圖繞向右側。

    「嗚——」角聲一響,這意味着步弓和強弩射擊了。

    騎兵繞到側翼,散隊的亡命徒們立刻迎了上去,數人一組,長槍、鈎鐮槍、木棓、步弓、刀盾互相配合,主打的就是遲滯。用自己的生命為賭注,擾亂騎兵隊形,與騎兵互相消耗,給大陣調整爭取時間。

    少數步兵結成戰鬥小組,主動迎着多數騎兵反衝鋒,這需要極大的勇氣,邵勛不認為自己的親兵能達到這種水平。

    散隊戰術,在此時也不流行,這要到唐代才會成為步兵標準戰術。

    講武終究是講武,不是真打。

    三百騎分成多支,繞過襲擾他們的散隊,速度已經大大下降,驅馳空間也不夠了。

    這個時候,銀槍軍步卒執行抽隊戰術,調整了防禦方向,並利用步弓、強弩射程的優勢進行反擊。

    三百騎損失了大部分速度,不得已之下往回撤,在遠處收攏集結。

    片刻之後,他們排成了相對密集的陣型,往右側一角直衝而去。

    這是梁縣武學講授的騎兵標準戰術之一,邵勛起名為「暴攻一角」。即騎兵忍受巨大的傷亡,不惜代價猛攻步兵大陣一角,試圖打開缺口。

    「陳有根氣急敗壞了。」邵勛揮了揮手,鉦聲立刻響起,正在慢慢提速的騎兵放棄了進攻,繞着大陣轉了一圈後,回到出發地,下馬休整。

    這樣的講武,以後還得多來幾次。

    或許士兵們知道不是真打,會讓效果大打折扣,但也不是一點收穫都沒有。

    至少,他們可以熟悉一點騎兵的作戰方式。

    至少,他們能提高面對騎兵時的心理閾值。

    有些東西,你沒見過,就很容易自己嚇自己。

    見多了,就沒那麼害怕了。

    練一支軍隊,真的不容易。

    積累軍隊的傳承,更是不容易。

    戰場上的表現,和平時的訓練息息相關,容不得半點馬虎。

    時不我待。

    「如何?」邵勛收回目光,看向羊獻容,問道。

    羊獻容看得有些出神。

    騎兵縱橫驅馳時,她的手緊緊捏着,指甲幾乎嵌入肉里。

    當步兵齊刷刷地調整陣型,長槍斜舉,拈弓搭箭時,牙齒已經緊咬着嘴唇。

    這會被邵勛一問,她愣了好久,才輕聲問道:「邵卿能不能去廣成宮長直?」

    什麼?邵勛都快暈了,這女人是什麼腦迴路,答非所問。

    羊獻容調整了下呼吸,問道:「邵卿養這許多兵,花費多少?」

    「每兵月給糧三斛,年給布三或四匹。」邵勛回道。

    「你今年擴軍了,糧布不夠吧?」

    「確實不夠,所以打算賣點馬。」

    「我可以從滎陽、陳留、河內三地調一批錢糧牲畜過來,你不要賣馬了。」

    「不賣馬如何養」邵勛話說一半,看到羊獻容乞求的眼神,頓時悟了。

    這小娘們還有壓榨的潛力啊。不過,老是花女人的錢多不好意思,我像什麼了?吃軟飯的?成何體統!

    「賣馬不僅僅是為了換糧帛,更是一種維繫關係的手段。」邵勛說道。

    羊獻容有些失望。

    她甚至有點想在金墉城時那樣魅惑邵勛了,無奈這人不上鈎,便放棄了。

    「不過,即便皇后不提,臣也會護衛好廣成宮的。」邵勛說道。

    羊獻容心中歡喜,點了點頭,道:「我會給錢的。」

    艹!邵勛有些無語,皇后口不擇言了啊,於是糾正道:「護衛皇后,乃臣之本分。」

    「本分」羊獻容默默咀嚼着這個詞。


    「皇后,講武也看了,該幸廣成宮了。」邵勛說完,又補充了一句:「臣親自護送。過幾日,黃門侍郎潘滔、太傅幕府東閣祭酒庾亮會至廣成宮,覲見皇后。」

    「嗯。」羊獻容應了一聲。

    就在此時,高台下的軍士們開始了齊聲高呼。

    「吃誰的飯?」有人大聲問道。

    「吃邵將軍的飯。」

    「穿誰的衣?」

    「穿邵將軍的衣。」

    「為誰賣力?」

    「為邵將軍效力。」

    如是者三。

    邵勛臉上沒有絲毫尷尬。

    這是私人可以合法養兵、練兵的時代,銀槍軍是私人部曲,礙不着朝廷什麼事。他這麼做,別人完全無法指摘。

    羊獻容又看了一眼正在歡呼的士兵們,下了高台。

    ******

    廣成宮的夜晚寧靜而神秘。

    濃稠的夜色如同一汪泉水,將白日講武的喧囂完全淹沒。

    邵勛從綠柳園內借了十餘成都王府出身的婢女,跟在羊獻容身邊服侍。

    整個行宮還沒有徹底完工,但大部分殿室都可以住人了,就是空空蕩蕩的,白天還好,一到夜晚,膽小的人真的待不住。

    隨軍帶了一些簡單的家什。

    對羊獻容這種身嬌肉貴的女人來說,自然是遠遠不夠的,只能靠她自己慢慢添置了,反正她有錢。

    前半夜邵勛一直很忙,主要是在山下佈置、檢查崗哨,直到月上中天之時,他才得了空,靜靜坐在正殿門口的台階上,仰望星空。

    也只有在這個時候,他才能坐下來,認真自省。

    目標仍然沒有變。

    措施已然在進行中,下面就是安靜地等待結果了。

    「困難。」他就着火光,用樹枝在地上寫下這兩個字。

    困難顯而易見,或許到他死都沒法改變——他的出身劣勢,可以被弱化,但永遠無法消除。

    另外就是與司馬越越處越僵的關係了,這一次潘滔南下,着實耐人尋味。

    「邵卿。」身後響起了鬼魅一般的聲音。

    正凝神想事的邵勛嚇了一跳,差點一個翻滾出去,然後拔刀砍人。

    大半夜的,皇后不睡覺在作甚?

    「皇后。」他起身行禮,疑惑地看向羊獻容。

    「睡不着了。」羊獻容輕聲說道。

    邵勛示意慌慌張張跟過來的婢女回去,然後親自回殿,端來了兩張胡床。

    羊獻容坐了下來,看了眼地上的字跡,問道:「邵卿也害怕嗎?」

    「臣不害怕,臣只是擔憂罷了。」邵勛回道。

    「擔憂太傅麼?」

    「我和太傅已不可能和解。」邵勛說道:「皇后是不是還在擔心臣反悔?臣輕易不許諾,許諾了就會做到。」

    羊獻容輕輕嘆了口氣。

    她什麼都沒有了,對邵勛來說,她的價值已經大大降低。

    先帝尚在的時候,她還能幫着建廣成苑,但現在已經脫離了她的控制。

    世間的爾虞我詐,她見得太多了

    火盆噼啪作響,邵勛看了一眼羊獻容。

    羊皇后的臉,是他身邊所有女人中長得最好看的,精緻、美麗、高潔——如果她不犯病的話。

    他有幾分察言觀色的能力,知道羊獻容的內心之中,總喜歡對人做「壞的假設」,這與她這些年的經歷有關。

    這個短時間內沒辦法解決,只能靠時間來撫平了。

    「邵卿既為武人,想必會時時出征吧?」沉默片刻後,羊獻容問道。

    「四方多事,難免的吧。河北戰事正烈,并州匈奴肆虐,說不定哪天就率軍出征了。」

    「會不會有危險?」

    「戰陣之事,誰敢說一定沒危險?」邵勛笑道:「不過,廝殺時越是怕死,越容易死。臣的膽魄不錯,應沒那麼容易死。」

    「邵卿。」羊獻容突然問道:「還記得成都、河間二王圍攻洛陽時的事麼?」

    「記得。」

    「當時你與司隸校尉糜晃跪拜於辟雍門外。」

    「是。」

    「那是你第一次見到我吧?」

    「是。」

    「當時伱在想什麼?」

    「臣在想,帝後巡視諸營,一定得拼死奮戰,以報——」

    「不,不是。」羊獻容搖了搖頭。

    邵勛愕然。

    「當時你在偷看我」羊獻容神秘地笑了笑,起身回去了。

    這!被人當面揭穿,邵勛不由得老臉一紅。羊獻容這是在說他膽子很大嗎?

    皇后已去,余香裊裊。

    邵勛揉了揉臉,收拾心情,繼續在殿外巡夜。

    殿內,羊獻容先是寫了幾封短訊,準備找人送往滎陽、河內、陳留。

    做完這些後,她躺到了床榻之上,留神了下外面的動靜後,輕輕一笑,片刻後便沉沉入睡了。一筆閣 www.pinbige.com



第十一章 成果匯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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