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埋下眼線(1 / 1)
不知從何時開始,家國天下這個概念就深入人心。
家,是國最小的組成單位。
國,是這個星球的組成單位。
家是國的細胞,無數細胞組成了這個國。
「家族才是根本。」
朱載坖端坐着,就在先前,他丟出了一個問題請教先生,「家與國,孰輕孰重?」
先生當時一臉糾結,朱載坖發誓,他看到先生在撒謊和說實話之間來回掙扎。
最終先生還是說了實話。
朱載坖問:「讀聖賢書,難道便是為了家族嗎?」
先生猶豫了一下,看看左右,「殿下,人不為己」
「明白了。」朱載坖說是明白了,可腦海中多種觀念依舊在衝突着。
他想到了先前蔣慶之的話。
「先生,義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這等人,多嗎?」
先生乾笑搖頭,「多乎哉,不多也。」
朱載坖心中大失所望。
先生撫須微笑,眼中閃爍着智慧的光芒,從容換個角度,「殿下可知前首輔夏言?」
朱載坖點頭,「如今他在錦衣衛詔獄中。」
「當初曾銑想收復河套,夏言鼎力支持。剛開始時,群臣大多反對,殿下,可深思之」
先生溜了。
留下一個懵逼的朱載坖。
「去表叔家。」
蔣慶之對他頻繁來蔣家蹭飯很不滿,「怎地又來了?」
「表叔。」朱載坖行禮,伸手去摸多多,多多揚起爪子,一臉不屑。
嘿嘿!
朱載坖沒敢摸下去,坐在蔣慶之的身邊,說道:「表叔,當初曾銑極力想收復河套,夏言鼎力支持,可朝中大多反對,包括父皇。
可那二人卻堅持。是為何?這可算得上是雖千萬人,吾往矣?」
蔣慶之靠在躺椅上,把多多放在小腹上,蹙眉問道:「怎地想着問這個?」
朱載坖學着他躺平,覺得很是舒坦,「先生說話說了半截。」
「我並不想在你這個年紀教你這些,不過天家的孩子,就沒幾個好鳥。」蔣慶之笑了笑。
朱載坖撇撇嘴。
「這裏面涉及到了為人的初衷。」
「初衷?」
「你可以理解為政治抱負,也可以理解為功名心。」
「願聞其詳。」見蔣慶之拿出藥煙,朱載坖狗腿的幫他點燃。
蔣慶之深吸一口藥煙,緩緩吐出來。
「分析一件事,要先分析當時的背景。河套之地被草原異族佔着,那地兒重不重要?重要。」
朱載坖點頭。
「那麼,彼時大明軍隊的實力,是否有收復河套的可能?」
這是抽絲剝繭啊!
朱載坖眼前一亮,「表叔且等等。」
他拿出紙筆開始記錄。
等他記錄完畢後,蔣慶之繼續說道:「其實,以當時九邊的戰績來看收復河套,絕無可能。」
「為何?」
朱載坖來之前做過功課,「幾代帝王都曾想收復河套」
「想,是一回事,做是一回事。」蔣慶之說道:「曾銑想畢其功於一役,速戰速決,卻高估了大明軍隊的實力。」
「表叔的意思大明軍隊,無法勝任此事?」
「這些年,邊軍譁變有多少次,你知道嗎?」
朱載坖搖頭,「譁變?」
「對。」蔣慶之眯眼看着北方,「士大夫視武人為奴僕,武將視普通將士為奴僕。」
這是一條鄙視鏈。
「底層將士的日子苦不堪言,恍若奴隸。忍無可忍,就無需再忍。這些年,因苛待將士引發的譁變不少。」
「這」朱載坖有些傻眼了,他哪怕不懂軍事,可也知曉,一支不時譁變的軍隊,要想去執行收復河套的重任,何其艱難。
「這些年,邊軍戰績勝少敗多。」
這一條條的背景分析,讓朱載坖心中的疑惑漸漸消散。
「可曾銑既然知兵,為何還要堅持收復河套?」
「這個,就涉及到了人心。」蔣慶之嘆道:「草原異族佔據河套之地,頻繁侵襲大明,曾銑想犁庭掃穴,這個想法沒錯。可他應當先整頓邊軍。」
「工欲善其事。」朱載坖恍然大悟。
「可他急什麼?」蔣慶之循循誘導。
「他這是有些急功近利,正如表叔所說的動機不純。」
「看,你這不就明白了?」蔣慶之覺得自己有做教書先生的天賦。
朱載坖在蔣家混了一頓飯,回到宮中,正好先生在。
「殿下可想通了嗎?」先生覺得自己丟下半截話,朱載坖必然苦惱。可這個苦惱正是他需要的。
朱載坖不懂,才會覺得他這位先生學問了得。而賣關子便是先生的手段,讓朱載坖心癢難耐。
「動機!」朱載坖說道:「曾銑的動機,不純!」
咦!殿下怎地變得如此敏銳了先生心中一怔,但他還有壓箱底的手段,「那麼,殿下可知曾銑的動機?」
「功名心。」
「殿下聰慧!」先生的算盤落空,心中失落,晚些朱載坖走後,他強作自得的模樣,道:「老夫教書育人的本事,果然越發出色了。」
小吏笑着奉承了幾句。
窗外,幾個侍衛路過。
「長威伯教導殿下凡事莫要看表象,要透過表象,去分析當事人的動機。什麼都能騙人,動機不會騙人」
「長威伯說曾銑動機不純」
原來為殿下解惑的是長威伯小吏緩緩看向先生。
先生的一張臉,就如同是變戲法般的,五顏六色。
大清早,賈潛先去店鋪看了一眼。負責裝修的工頭早就來了,見面就笑吟吟的給了一個錢袋。
「別來這一套。」賈潛冷冷的道。
工頭嘿嘿一笑,「這不是一點心意嗎!」
「做好你的事,比什麼心意都強。」
他的東家可是當朝長威伯,把生意做好了,興許自己的兒孫能跟着混個一官半職。和兒孫的前程相比,這點好處算個屁。
賈潛檢查了一番,覺得不錯。
「把周遭灑掃乾淨。」賈潛吩咐工頭掃尾,自己出去買了兩張油餅,一路走一路吃。
這是他第一次來長威伯府,畢恭畢敬的道:「還請稟告,賈潛求見伯爺。」
今日兩個皇子都沒來,蔣慶之偷得半日閒,正準備出門溜達。
「讓他來。」
見到蔣慶之,賈潛行禮,「見過伯爺。」
「店鋪好了?」蔣慶之問。
「是。」賈潛抬頭,發現不過是一段時日沒見,蔣慶之的氣色好了許多。
「那店鋪前後都是街道,且靠近西市,小人在想,若是做南貨,想來更好。」
從接手店鋪裝修以來,賈潛就在琢磨此事。
京城人口眾多,權貴有錢人更多,消費能力極強。南貨在京城不愁銷路。
「伯爺在蘇州府好歹也有些根底,只需令人在蘇州府採買,輸送到京城,這生意若是不賺,小人願從城頭跳下去。」
賈潛自信滿滿。
蔣慶之眯着眼,突然問道:「京城的牛肉生意,伱可知曉?」
牛肉賈潛一怔,「有錢人多吃的是羊肉,牛肉的話,雖說明着不許宰殺,可暗地裏買賣牛肉的人卻不少。」
不過,賈潛對這個行當知之不多。
蔣慶之去尋朱希忠。
「牛販子?」老紈絝正在喝酒,拽着蔣慶之先灌了幾杯,這才說道:「你要吃牛肉只管說,我家裏養了十餘頭,隔一陣子總是會病故一頭。」
「我不是吃,是想賣。」
朱希忠一怔,「我倒是忘了,你還有一家子要養活,伯爵的那點錢糧哪裏夠,來人!」
一個管事進來,「國公。」
朱希忠說道:「弄五百貫來,我有用。」
蔣慶之嘆道:「這不是長久之道。」
朱希忠擺擺手,「哥哥的,便是你的。差了什麼,只管來國公府拿。我交代過管事,你說的,便等同於我說的。」
蔣慶之摸摸鼻子,「救急不救窮。」
朱希忠熬不過他,就拉他坐下,二人喝了半晌,朱希忠才嘆道:「九邊軍餉當下雖說不缺,可一路剋扣下來,將士們吃穿用度都有些捉襟見肘」
「漂沒。」蔣慶之說道。
「慶之果然知曉其中厲害。」朱希忠笑了笑,「人嘛!窮則思變。大明不許和草原通商,可將士們餓的嗷嗷叫,冬天一至,冷成了狗。
上面的將領看着也不是法子,正好,草原那些走私販子想把牛羊販賣到大明。」
他喝了一口酒,幽幽的道:「這特娘的就如同是乾柴烈火,湊到一塊了。」
「也就是說,如今京城的牛肉,多是走私來的?」
「對。」朱希忠譏誚道:「那些反對通商的,吃牛肉吃的最凶。」
「明白了。」
蔣慶之被灌了個半醉,回到家中後,令賈潛去尋幾個走私商人來。
「伯爺這是」賈潛不解。
「去就是了。」
蔣慶之擺擺手,侍女送上醒酒湯,竇珈藍過來,「伯爺,此事我這裏倒是有現成的。」
蔣慶之搖頭,「陸炳剛吃了大虧,就怕會盯着你這邊。」
賈潛辦事的效率頗高,第三日就帶來了兩個走私販子。
「見過伯爺。」
兩個草原人一口大明話說的麻溜之極。
「牛肉生意,你等做不做?」蔣慶之拿出藥煙,把一頭在木匣子上輕輕的震幾下。
門外,孫重樓問道:「師父,這事公子為何不交給你去辦。」
堂堂伯爵竟然和走私販子親自談買賣,丟份。
「伯爺,怕是有些謀劃。」
自從嘉靖帝上次來過蔣家後,富城請示了蔣慶之,全家都改叫伯爺,免得丟人。
沒多久,兩個走私販子喜滋滋的告退,一邊出來,一邊發誓此後自己走私的活牛隻給伯爺。
富城隨即進去。
「伯爺這是」
「雖然曾銑收復河套的動機不純,不過,在當下能有這等進取心的,也就他和夏言二人。」
蔣慶之想到了最開始曾銑和滿朝文武針鋒相對,卻只有夏言支持的孤勇,「大明上下,都瀰漫着守成的氣息,對草原異族的動向也不去查探」『』
當俺答在兩年後大舉進攻時,大明就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商人重利輕別離。」蔣慶之笑了笑,「這兩個走私商人,只需給些好處,便能成為我的眼線。」
富城心中一凜,「伯爺要這眼線作甚?」
「我說,我想讓大明龍旗插在草原上五百年,老富你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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