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成者王,敗者死(1 / 1)
蔣慶之回到家中,第一件事兒便是要喝的。
「冰乳酪弄些來。」
蔣慶之教給廚子幾種夏日飲品的做法,正想試試。
院子裏擱一張躺椅,人躺上去,整個人慢慢鬆弛了下來。
翰林院的喧囂漸漸在腦海中散去,蔣慶之把腦子盡力放空
但念頭依舊不斷湧來。
一個勺子送進了他的口中,蔣慶之下意識的喝了下去。
「乳酪怎地不冰?」蔣慶之睜開眼睛,又閉上。
「夫君的身子還得養。」李恬說道。
「這炎炎夏日無冰怎麼活?」蔣慶之無比懷念後世的肥宅快樂水。
「我陪着夫君。」
遇到這種女人,蔣慶之也只能無語嘆息。
夫妻二人吃了乳酪,李恬擺擺手,侍女告退。
「我聽他們說夫君今日去翰林院砸場子了?」李恬很是好奇。
「對,不過不是翰林院。」
「那是哪?」
「儒家。」
「儒家,夫君砸了儒家的場子?」
「驚呆了?」
李恬愕然,「儒家?」
「沒錯。」
「沒被圍毆嗎?」
「差點。對了,你就不怕?」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個猴子滿山走。」
「果然是賢妻。」
夫妻二人耍個花槍,但蔣慶之知曉妻子必然會為此憂心忡忡。
下午李家來人,單獨請見李恬。
「娘子也聽聞了此事,很是擔心。就令奴來問問姑爺這邊是個什麼章程。」
僕婦是常氏身邊人,看着李恬長大的,很是慈祥。
「告訴娘,就說夫君也是無可奈何。」
「可」
「那些人逼人太甚,太子之事便是明證。若夫君軟弱半分,下一個死的會是誰?」
僕婦回家,正好李煥下衙。
「二娘子說若是姑爺軟弱半分,下一個被弄死的多半是他。」
李煥坐下,常氏嘆道:「女婿那邊激怒了翰林院」
「不止,還有京師士林,接着便是天下儒家子弟。」李煥看着反而很是平靜。
「我雖然沒讀過多少書,見世面不多,卻也知曉那些人有多厲害。女婿這是在想什麼呢?怎能如此不智?」常氏惱火的道。
「太子之死不簡單。」李煥輕聲道:「據聞可能是有人下了毒。」
「什麼?」常氏渾身一振,「天爺!這誰敢?」
「就是你口中的那些人。」李煥說道:「那些人敢衝着太子下毒手,女婿算什麼?難道你讓女婿束手待斃?」
「可女婿可以退不是?」常氏像是一隻護犢子的母獸,衝着自己的丈夫咆哮。
「哎!你這個女人。」李煥苦笑道:「許多事由不得人。你以為女婿退了就萬事大吉?」
「難道他們還要趕盡殺絕?」常氏說道。
「斬草除根正是此輩最擅長之事,一旦女婿退卻,那些人便會得寸進尺」
「他們能如何?」
「他們會彈劾女婿,讓他狼狽不堪,接着會尋找各種由頭,把他貶謫到某個蠻荒之地。知道前宋時狄青是如何死的嗎?就是被這些人逼死的。」
「天爺!那那恬兒豈不是也得跟着去?」
「她可以不去,可恬兒的性子你難道不知道?」李煥說道:「若是如此,她必然會追隨女婿而去。更要命的是那些人不會就此罷手。」
「他們難道還敢趕盡殺絕不成?」常氏不敢置信。
「他們的人遍及天下,無處不在,女婿只要還在大明境內,就逃不過他們的追索。這不是政爭,明白嗎?」
「那是什麼?」常氏滿腦子都是女兒跟着蔣慶之被人追殺的場景,有些惶然。
李煥按着桌子起身,緩緩說道:「這是道統之爭,從春秋發端到前漢,直至漢武罷黜百家,獨尊儒術而告終。可你知曉那百家的下場嗎?」
常氏抬頭,就見丈夫神色悵然,「成者王,敗者死!」
翰林院,張居正和高拱站在屋檐下。
不遠處,兩個官員正和同僚爭執。
「若說我儒家能治國,那為何總是逃不脫治亂循環?」
「哪家來了都不成,這是天道。」
「天行健!」
「呃!」
「再有,我等以往把農事、武事、工事視為賤役,長威伯說那是立國之基,我深以為然。那麼我儒家為何不去鑽研這等學問?」
「那本就是下賤人才幹的活兒,你難道也想去?」
眾人看着那個官員,只見他認真點頭,「只要有益於大明,我願意!」
「豎子胡言亂語!」那人遁去。
「長威伯說自己有法子能解決那三個問題,叔大你覺着呢?」高拱雙手抱臂問道。
「我也不知。」張居正蹙眉道:「田地就那麼多,人口卻越來越多,這如何解決?我想唯一的法子便是從那些人家手中把賦稅和人口摳出來。」
「你這是在作死。」高拱冷笑道:「蔣慶之今日和儒家分道揚鑣,此後定然處處危機,你難道也想重蹈覆轍?」
「若人人都怕這怕那,這個大明呢?難道就任由它一路衰微下去,直至滅亡?」張居正看着高拱,「我輩既然身處此時此地,怎能不為這天下做些什麼!」
「難!」高拱嘆道:「勵精圖治罷了。」
「手段安在?」張居正問道。
「不外乎便是開源節流。」高拱說道。
「依舊是老一套,漢唐照着這一套做亡了國,大明難道能逃過一劫?張某不看好。」
「我更擔心的是那位長威伯。」高拱雙手摩挲了一下雙臂,「他可是當眾說了有法子解決那三個問題。今日在場那麼多人,他若是辦不到」
「那他必將身敗名裂。」張居正迷惑的道:「可我怎地覺着他很是自信。」
「做人不自信,那還不如一條鹹魚!」
蔣慶之正在給兩個皇子和朱時泰授課。
「人一生會遇到許多麻煩事兒,比如說老三,若是沒有這些年被人冷眼相待的經歷,你可會知曉人情冷暖?你可會用審視的目光去看待每一個身邊人?」
「自信些,雖然當下對手很多,可咱們的事業前途遠大。」
蔣慶之見三個弟子依舊有些沮喪,便說道:「一個人一生都無比順遂,你等覺着可有趣?」
「有趣!」
朱時泰下意識的道,然後挨了一戒尺,嗷嗷呼痛。
「表叔,先想想用什麼來堵住京師儒家子弟的嘴吧!」景王苦笑道:「你在翰林院說能解決那三個問題,且十日內就能見到實效。若是」
「有人開了盤子。」裕王說道:「一賠五。」
「賭誰贏?」朱時泰捂着手心問道。
這個蠢貨怎麼和本王是同窗景王嫌棄的看了他一眼,「自然是賭表叔輸。」
「那我回家告訴我爹去!」朱時泰喜滋滋的道。
「啥意思?」裕王問道。
「讓我爹下注賭表叔輸,如此表叔就算是輸了,好歹還有錢財能入賬。」
這娃去做生意可能會更好。
蔣慶之回頭就尋了妻子,「娘子,家中能拿出來多少現錢?」
「四萬貫,怎麼了?」李恬問道。
「再湊湊。」蔣慶之說道:「外面有人開賭,賭我輸,一賠五啊!」
「那要不」李恬一臉糾結。
「若是賭我輸,輸了也有錢拿?」對妻子無師自通悟透了對沖大法,蔣慶之頗為欣慰。
「罷了。」李恬咬牙,「嫁雞隨雞,煙兒,陪我去庫房!這日子咱們不過了。」
婆娘發飆了,拽着侍女把錢庫清點了一遍,下午腰酸背痛的躺在蔣慶之剛弄出來的炕上直哼哼。
「我不活了,這腰折了大半。」
「那我正好重新娶個美人兒。」蔣慶之躺在另一邊,很是愜意的想着冬季躺在熱炕上的舒坦。
「那我便化為厲鬼,日日在床頭看着你二人」
蔣慶之哆嗦了一下,「果然是最毒婦人心。」
「慶之。」老紈絝來了。
蔣慶之出去,朱希忠拉着他道:「正好有事商議,一起出去喝點。」
「娘子,我和老朱出門了。」蔣慶之喊道。
「是。」
朱希忠聽着這溫順的聲音,贊道:「果然是貞靜賢淑,不像你嫂子,有時候發作起來」,說着,老紈絝下意識的揉揉後腰。
「腰子不成了?」蔣慶之嘲笑道。
「別提了。」朱希忠說道:「老娘們為了讓我少沾花惹草,旦旦而伐啊!」
二人出了巷子,在主幹道上緩緩而行。
「長威伯!」
華燈初上,人約黃昏後崔元就在路邊,見到蔣慶之走過來說道:「此戰我支持你,不過並不妨礙我下注賭你輸。」
崔元乃是三朝元老,仰仗的是帝王寵信。道爺既然決定要和那群人斗到底,他也只能豁出老命站隊。
歷史上他和陸炳便是如此,不過站隊歸站隊,要他們和士大夫們翻臉卻是不可能的。
連道爺也無法令他們如此。
反倒是嚴嵩父子和士大夫們勢不兩立。
所以誰忠誰奸。
誰知道呢?
「下了多少?」蔣慶之問道。
「三萬貫。」崔元微笑道:「另外我聽聞不少人下注賭你輸。」
「我也下了不少。」蔣慶之說道。
「多少?」
「五萬貫!」
「你這是想破家?」
「一賠五,二十五萬貫。」蔣慶之覺得自己要發了。
「你在翰林院說十日之內有結果,那麼我拭目以待。」崔元壓低聲音,「你若是輸了,輪不到我落井下石,無數人都想弄死你。你好自為之!」
蔣慶之淡淡的道:「我倒想看看,當那些人輸的把褲子都當掉的時候,會是什麼模樣。另外老崔,你下了三萬貫,這是準備把公主的嫁妝都賠進去嗎?」
「你!」崔元一怒,隨即平靜的道:「我拭目以待。」
第二日有消息傳來。
「有人下注三十萬貫,賭伯爺贏。」徐渭很是興奮,「三十萬貫,好大的手筆!」
會是誰?
整個京師都在猜測此人的身份。
而道爺也開了太子薨逝後的第一次朝會。
朝會一開始就有人發難。
「長威伯提出了三個關乎國運的問題,並自稱能尋到解決之道,十日內必然有震動天下的成果。今日第三日了,敢問長威伯,可有了?」
開始發難了。
陸炳看了蔣慶之一眼,發自內心的佩服這廝的膽色,但卻覺得這是自尋死路。
蔣慶之呵呵一笑,「陛下,近日天氣不錯,宮中久居難免鬱郁,臣願請陛下出城一游。」
來了!
什麼出遊,這必然是蔣慶之的回應。
眾人眸子一亮。
紛紛看向嘉靖帝。
道爺深深的看了表弟一眼,「可!」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