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雙姣緣完(1 / 1)
趙知縣看着遞上來的兩封供狀,還沒看完,他的臉色已是大變,腦海中顯出兩個字「完了!」
他的師爺在他身後也看到了那兩封供狀,臉色同樣也是一變,壞了,但是他反應極快,用幾不可聞的聲音在趙知縣耳邊低語「老爺,這事可不能讓她們翻案啊!」
趙知縣回頭,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着身後的師爺。
「老爺莫不是忘了剛剛推行的考成法?朝廷一年一考,若讓他們知道老爺判錯了案子,老爺的官職恐怕。。。」
「這。。。」趙知縣的腦門上頓時出現了一層密密麻麻的細汗,臉上神色更是忽紅忽白。
「老爺,殺威棒您還沒打呢。」他的師爺小聲的提點着他。
原來在古代,擊鼓鳴冤作為法律的最後一道屏障,往往也是有代價的。官員可以不論對錯,先打原告一頓殺威棒,以警告百姓們不得濫用司法資源,但是這殺威棒也不是必須打,打與不打全在執行官員的一念之間。
「來人!先打孫玉姣和宋巧嬌各二十大板!」
「案子都沒審就先打原告,莫非大老爺心中有鬼?」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從人群中傳出來。
趙知縣一驚,四下看看,可外面圍的人實在是太多了,一時間也看不出什麼端倪,他心思電轉,神色變幻間,他的腦子也慢慢清明起來,心中已經有了主意,他臉色陰沉,啪又是一下驚堂木,止住堂下眾人的議論之聲「本官念你們二人都是嬌弱女子,這二十大板就先記下,等一下本官若是發現你們誣告他人,在數罪併罰,絕不容情,來人,先給那二人解開繩索!」堂下圍觀百姓中有人竊竊私語「這趙知縣話裏有話呀,莫非他的心中真的有鬼?」
說這話的人雖然聲音不高,可是還是傳進了趙知縣的耳中,他臉色微變,歪頭對旁邊的師爺低聲吩咐「派人去看看誰在那邊亂吠?」
「是,老爺!」
此時已經有衙役跑過去解開了劉彪和劉公道身上的繩子。
「誰是劉彪?」
「草。。。民是劉彪!」劉彪此時已經完全糊塗了,昨天晚上自己還在山神廟中,怎麼今天就到了縣衙內。
「這供狀上說是你因色起義,誤殺了孫玉姣的舅舅夫妻二人,可是詳情?」
「草民。。。草民。。。」劉彪四下看看,面如死灰,他知道自己這一次在劫難逃了,剛想認罪伏法,就被趙知縣用話頭打斷。
「本官做事公正廉明,鐵面無私,眼睛裏面不容沙子,若是有人隨意污人清白,或者使些不尋常的手段脅迫他人,以達到不可告人的秘密。哼。。。那也是休想!劉彪你不用怕,到了這裏自然有本官做主,本官問你,可是有人脅迫於你,讓你替人抵罪的嗎?」
劉彪腦子一陣空白,瞪着眼睛抬頭看看公案後面的趙知縣,他雖然是莽夫,但是他不是傻子,怎麼聽着趙知縣是向着自己這邊的呢?難道自己是他的私生子?
此時圍觀的百姓也是譁然,趙知縣話裏面的意思誰又聽不出來呢?
看到劉彪傻傻的看着自己,趙知縣眉頭一皺,心說你可別是個傻子,我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你難道不明白?「劉彪,怎麼不回答本官啊?」
「青天大老爺,草民是冤枉的,請您為草民做主啊!」劉彪也反映過來了,不管怎麼說,只要不死怎麼都行,他哭天搶地的哭號着。
趙知縣輕撫鬍鬚,微微一笑,柔聲問「劉彪,你把事情的經過告之本官,本官自會為你做主!」
劉彪眼珠嘰里咕嚕的亂轉「回青天大老爺的話,草民本在家中睡覺,可。。。可哪成想,忽然一幫惡人闖進草民家中,把草民摁在地上就是一頓好打,打完之後他們還讓草民在一張紙上摁手印,當時的情形草民自然不敢不從,只好摁了手印,可是草民不識字,草民也不知道那上面到底寫了什麼呀,後來他們就把草民打暈了,草民醒來的時候就到了這裏。」劉彪一通胡謅八列。
趙知縣微笑着點點頭,有劉彪的這句話就夠了「你可記得那些人的長相?」
「這個。。。」劉彪心中犯難,總不能說是無頭的屍體吧。
「你在好好想想,是不是誰家的仆眾?」
在趙知縣的提點下,劉彪醒悟過來,傅家的家僕前一陣不是正好打過自己嗎?哼!正好拿來報仇!
「對。。。對。。。草民想起來了,是傅家的人,有一個五短身材,相貌蠻橫的,還有一個。。。」劉彪說得有鼻子有眼的,他可是剛被人打沒兩天呢,自然記得清楚。
趙知縣臉上笑意更勝,轉頭問一旁的劉公道「劉公道,看來你的情形和他也差不多吧?」
劉公道多年行商,這心思可比劉彪通透多了,自然聽出趙知縣的回護之意,立刻如小雞啄米一般點頭「老爺真是慧眼如炬,一猜便中,真乃當今的包龍圖啊!」
啪,驚堂木又響,趙知縣指着孫玉姣和宋巧嬌大喊一聲「大膽刁婦!居然編造出此等荒謬之言想矇混本官,本官豈能容你們!還不速速招來?」
孫玉姣和宋巧嬌都愣住了,雖然一開始她們也聽出那趙知縣的話鋒不對,可畢竟是證據確鑿啊,還有犯人簽字畫押的供狀,人證物證確鑿,本以為可以輕鬆翻案,可是說着說着,怎麼會這樣呢?
張清瑩在人群中也是愕然,這官怎麼能這樣?他明顯是幫着劉彪和劉公道說話?不是說趙知縣不是貪官嗎?
錢寧在一旁則在心中大笑,其實他早知道到會有今天這個局面,他當錦衣衛這麼多年,形形**的官他見得多了,有自命清高的、有貪得無厭的、有自詡治世奇才的,有韜光養晦的,卻惟獨沒見到過一個會承認自己錯誤的,一個都沒有,這幫當官的他太了解了。
「你們若是在不說實話,本官可是要大刑伺候了!」趙知縣冷冷的看着孫玉姣和宋巧嬌。
孫玉姣和宋巧嬌只是兩個豆蔻年華的女子,哪裏受得了這樣恐嚇,眼淚在眼眶中打着轉,她們二人求助的看着場外的張清瑩,而張清瑩卻求助的看着錢寧「錢大人,怎麼辦?」
錢寧微微一笑,他等的就是這個機會,他高聲說道「這位趙大人好大的官威呀,如此玩忽律法,偏聽偏信,如此荒謬斷案,不可理喻,怎能讓人信服?」
他話音剛落,旁邊就有一個拉住他的衣袖,高聲喊道「老爺,就是他在亂說!」
趙知縣臉上怒氣一閃,眼睛微微眯起「場下何人敢咆哮公堂?」
站在錢寧周圍的百姓好像躲避瘟疫一般,呼啦一下散開,張清瑩一干人等極為顯眼的突出出來。
錢寧歪着頭看着拉他衣袖的衙役,露出白牙笑了笑,那衙役這才發現,在他的周圍站着十幾個彪形大漢正看着他,那眼神像刀子一樣在他身上刮來刮去。那衙役的冷汗刷的就下來了,鬆開手也不是,不鬆開手也不是,就在他騎虎難下的時候,他的幫手來了,其餘的衙役紛紛抽出腰刀,手拿水火棍把張清瑩他們圍了起來。
看到自己那邊人多,那衙役膽氣微微壯了點,手攥的更緊了。「我家老爺問你話呢!在不回話,把你們都抓進大牢!」
錢寧看都沒看那衙役,躬身對着張清瑩,朗聲說「皇后娘娘,這小小的武清縣居然想抓娘娘,請娘娘治屬下維護不周之罪!」
那聲音不小,周圍人都聽得真切,感覺縣衙周圍空氣為之一滯,就連微風也停了下來,周圍為觀的群眾更是由近及遠散開,一層一層向外延展開,最後人群全部變得鴉雀無聲,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那衙役的腦子短路了,茫然的呆立在那裏,手依舊死死的攥着錢寧的衣袖,錢寧拿出腰牌在那衙役的眼前晃了晃「認識嗎?」
那衙役睜大了眼睛看了看,然後愣愣的點頭。
「知道我是幹什麼的嗎?」
那衙役都快哭了,只覺得雙腿發軟,一個勁的想往地上出溜,臉上的表情更是豐富多彩,但是還沒忘記點頭。
「麻煩你,跟你的兄弟們說一下,我是誰?」錢寧笑容滿面的對那個衙役說着。
那衙役僵硬的脖子慢慢的轉向周圍的衙役,從嗓子眼裏面擠出三個字「錦衣衛」
咣當叮噹腰刀,水火棍掉了一地,緊接着就是撲通撲通跪倒。
錢寧眼神忽然一變,精光四射,凌厲向四下掃視一圈,沉聲道「皇后娘娘在此,汝等還不跪下!」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山呼海嘯一般拜倒「娘娘千歲!」
趙知縣呆呆的看着,怎麼了?發生了什麼?怎麼跑出來一個娘娘?皇后娘娘?錦衣衛?耳中聽着眾人高喊娘娘千歲,他下意識的從椅子上彈起來,匍匐跪在滿是灰塵的地上,皇后娘娘怎麼跑到武清縣來了?趙知縣滿腦子問號。
孫玉姣和宋巧嬌互相看了看,慌忙低頭和眾人一起跪下,心中雖然頗有些惶恐,可知道自己的案子有救了。
張清瑩哪裏經歷過這個場面,她四下望去,一片黑壓壓的人頭,她咬着牙,絕對不能丟份,她直直腰,輕輕的呼了一口氣,心中不停的給自己打氣「你是皇后娘娘,你是皇后娘娘,不要怕,不要怕。」
「娘娘,這個案子看來還得您親自審理!」錢寧微笑着對張清瑩說。
張清瑩苦了一下臉,壓低了聲音對錢寧說「可是我不會呀。」
「娘娘只管坐在那裏就好,一切自有下官安排!」
「哦!」張清瑩剛想邁步向前走,就聽見錢寧在一旁提點道「娘娘,這些百姓還跪着呢。」
「哦。。。起來,起來!讓他們起來。」
「娘娘有旨!眾百姓平身!」
「謝娘娘!」百姓們悉悉索索的起身,但是大氣都不敢喘一下,頭更是不敢抬起來。
趙知縣剛想起身,錢寧已經到了他的身邊,冷冷的說「沒說你,跪好了!」說完他側開身對身後的張清瑩說「娘娘請上座。」
張清瑩走到公案後面,開始還覺得很有趣,可是又一想自己的身份,這個時候可不能丟了皇室的臉,於是她回憶着僅僅學習了兩天的皇家禮儀,梗着脖子,肩膀放平,儘量端莊的坐在椅子上,臉上露出僵硬的笑容,眼睛四下看着,那樣子頗有些怪異,不過好在這個時候沒人敢看向這邊,眾百姓雖然起身可都低着頭,目光都看着地面,皇后娘娘那是隨便看的嗎?一個大不敬的罪名就能抄了你全家!
「皇后娘娘本在隆福寺禮佛,偶然間聽聞孫玉姣和宋巧嬌兩人的案子,覺得頗有蹊蹺,於是命錦衣衛着手調查,果如娘娘所料,這兩個案子另又別情,原來真正的兇手就是。。。」錢寧高聲把這兩個案子一一描述出來,當然少不了加上幾句,皇后娘娘如何聖明仁武,居中調控,抽絲剝繭,指引錦衣衛抓到真兇,又如何巧妙安排人手假冒無頭屍體誆騙劉彪和劉公道說出實情,案情讓錢寧說得跌宕起伏,百姓聽得心中大呼過癮。
一旁的張清瑩卻聽得臉上發燒,這錢大人怎麼把這些事情都按在我的頭上了。雖然眼前的百姓們都低着頭,可明顯能感覺到那撲面而來的敬仰之情。
此時百姓心中都感慨不已,怪不得這女子能成為皇后呢?心思如此縝密,心地又如此善良,我大明皇帝有如此良配,真是列祖列宗保佑!
陳說完畢後,錢寧一邊捲起袖子,一邊笑眯眯的走向劉彪、劉公道,高聲說道「娘娘沒冤枉你們吧!」然後又用極低的聲音說「不想去我們錦衣衛大牢就乖乖認罪!」自始自終錢寧都面帶微笑。
錦衣衛自從創立開始,就已經被惡魔化一百多年了,在民間能止小二夜哭,錦衣衛的各種刑罰被無限誇大的在民間傳播着,劉彪和劉公道臉色蒼白,心中微微掙扎了一下,就搗蒜一般磕頭「我願意認罪!人是我殺的!」語氣堅定無比。
錢寧呵呵一笑,又轉向跪在一旁的趙知縣「趙大人,第一次判錯案子還有情可原,可第二次明知案情有變,卻為一己私利,罔顧法紀,有負皇恩,娘娘有旨,着錦衣衛緝拿回京,等着聽參吧!」
趙知縣面若死灰的癱坐在地上,在錦衣衛面前他不敢有絲毫抗辯。
聽說罷免了趙知縣的官職,百姓心中無不拍手稱快,其實那趙知縣也不是貪官,平時也沒做什麼壞事,可是在百姓心中卻極少有喜歡當官的,百姓看到趙知縣連續判錯兩個案子,心中就已經認定此官不是清官,既然不是清官那么娘娘罷免他,就是娘娘英明神武!
錢寧又走到剛才那個拉他衣袖的衙役身邊「你去把傅公子帶來!」
那衙役心中正忐忑不安,聽到錦衣衛大人有命,哪裏還敢多言,忙不迭的回了聲是,一溜煙就跑了。
眾百姓雖然低着頭辛苦,可是心中都很好奇,案子也審理完畢了,還有什麼事情嗎?不管怎麼說今天這一趟沒白來,不僅看到了皇后娘娘,還看到了這麼一場精彩的大戲,回去一定要和親朋好友好好吹噓一番。
錢寧回到張清瑩身邊「娘娘,如此處置可還妥當嗎?」
張清瑩尷尬的笑笑「錢大人,你怎麼把你做的事情都按在了我的頭上?這樣不好吧。」
錢寧微微一笑,從懷中拿出一個紅包,展開放在桌上,裏面包着兩個玉鐲。
「娘娘,等一下還要如此。。。」
張清瑩抬頭看着錢寧,眼中含着笑意「真要這般?」
「娘娘,成人之美,也是能積攢功德的呀!」
「哦。」
不一會那衙役就把傅朋帶了過來,這次他乖巧了很多,居然除去了傅朋的手銬腳鐐,而且還把事情的大概告之了傅朋。
傅朋直接跪倒在張清瑩的面前,聲音哽咽着「傅朋多謝娘娘活命之恩!」他一個文弱公子,僅僅是因為一段姻緣就遭了牢獄之災,而且還背上了不白之冤,被判死刑,在心灰意冷之際事情有了轉機,這怎能不讓他對張清瑩感恩戴德。
張清瑩衝着錢寧點點頭。
錢寧再次高聲說道。
「娘娘有旨!命傅朋娶孫玉姣、宋巧姣為妻,二人皆為正妻!」說着把兩個玉鐲塞進傅朋的手中。
傅朋張着嘴呆立在那裏,茫然不知所措。
錢寧輕輕退了傅朋一下,低聲說「還不謝恩?」
啊剛剛站起來的傅朋在次撲通跪倒「草民。。。」他此時已經激動的說不出話來,只是砰砰的磕頭。
「快快起來!」張清瑩看不過去了,她也是個情感豐富的人,看到此情此景,她起身繞過公案,走到孫玉姣、宋巧姣那邊,拉着二人的手,走到傅朋身邊,把二人推向傅朋。
「還望你好好珍惜她們,畢竟。。。來之不易呀!」
「多謝娘娘天高地厚之恩。。。」三人這是已經泣不成聲了。
周圍的百姓這時紛紛抬頭,這場面頗有些感人,他們看向張清瑩的目光又有了不同,不知是誰高喊一身「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眾人齊喊「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那喊聲在武清縣城內來回激盪。
錢寧微微一笑,一場人家大戲終於完美落幕,人生有時真如戲,福兮禍兮,波譎雲詭。
在有心人的推波助瀾下,這個事情飛快的向天津和京師蔓延,天津是李棟作為太子的封地,他給天津帶來了無比的繁華和富饒,無數人的生活為之改觀,百姓們無不忠心的歌頌擁戴李棟,很多人家裏都供奉着李棟的長生牌位,他們用這種方式表達自己的李棟的崇敬之情。
張清瑩在武清縣為兩個女子平安昭雪的消息一傳到天津,整個天津沸騰了,第一個原因自然是因為她是李棟的女人,百姓親厚李棟,自然也就親厚張清瑩,第二個原因則是因為這種娘娘微服出宮懲治貪官污吏的戲份,老百姓最喜歡聽,而且案情中還有才子佳人,最後有情人終成眷屬,一條一條都符合大眾的口味,更何況以前聽說得那些都是文人寫出來的傳奇劇本,而此次卻是發生在武清縣的真實故事。
天津的文人墨客紛紛捉刀,極盡想像的把這個故事再次的藝術話,寫成了不同版本戲劇,最有名的便是《雙玉鐲》、《雙姣緣》,先是從天津開始慢慢向大明各地傳播開來。
而通過此事,在大明一直以來都默默無聞的皇后開始走進了人們的視野中,在未來的日子裏,張清瑩一次又一次的展現了她仁愛的一面,為鞏固李棟的統治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她死後諡號「仁孝皇后」,在武清縣現在還有一座娘娘廟,就是世人為了紀念她而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