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城破（1 / 1）
李棟倒背着手，運足了目力看着黑暗之中的安化城東城城樓，在丑時一刻的時候，那裏掛起了一盞紅燈籠，那個燈籠就好似是大海中指明方向的燈塔一般，高高的掛在那裏。
李棟滿意的笑着，轉身對身後的光頭軍左營統領說「希都日古！」
「主人，您有什麼吩咐？」從李棟的身後立刻應聲探出一個光頭，那人豹目環眼，一雙眼睛充滿剽悍的野性。頭頂颳得光禿禿的發亮，頜下鬍鬚虬生而曲卷，耳朵上還帶着一隻金光閃閃的大耳環。
「帶着你的人，按照燈籠所指的方向悄悄的爬過去，然後在城牆底下升一堆火。」
若是別人一定會開口詢問李棟，這樣的月光下就是在怎么小心也一定會被守軍發現，更何況是到人家城牆底下生火，若是這樣還不能讓守軍驚醒，那麼城牆頂上的站着的就不是人，是豬，而且是死豬！一旦他們被城牆上的守衛發現了，這樣的舉動無疑和送死沒什麼區別，但是希都日古卻毫不猶豫的躬身答道。「是，主人！」
李棟很滿意希都日古的態度「到時候會有人給你們打開城門，無論死多少人，給我守住一個時辰！」
「是，主人！」
。。。
安化城西門的態勢依舊很緊張，近衛軍雖然沒有什麼大的動作，可是可以清楚的看到那邊密密麻麻的站着整裝待發的士兵，周昂皺着眉頭，「擺這麼大的架勢，難道他們想今夜就攻城？」他忽然沒由來的一陣心慌，總覺得自己忽略了什麼，難道是聲東擊西？可是沒聽到各城門有什麼異動啊，他在每個城門下還安排了兩百名士兵，那些人可都是跟他一起在邊關征戰多年的老兵，如果出了事情，那些人至少也能發出警報。但不知道為什麼他還是不放心，於是急忙又派了三名佐將分別去三個城門查崗。
當查崗的佐將來到東城門處的時候，已經感覺到不對勁了，這裏實在太安靜了，雖然現在正是人最困的時候，總難免有哨兵偷懶睡覺，可至少也得有人來回走動巡視才是，可他能看到的地方一個人影都沒有，而且城牆上面還掛着一個紅燈籠，幾個時辰前他來巡夜的時候還沒有這個紅燈籠了。
東城門處寂然無聲，那名佐將跳着腳兒大聲的罵起來「混賬東西，戍守輪值的時候也能藏起來偷懶睡覺？要是真出了大事，老子剝你們的皮。」
旁邊一個士兵勸慰道「將軍，這天上的月亮這麼大，真要是有人摸上門來，難道城牆上的的輔兵都是瞎子不成？早就該敲鑼鳴警了，您先別急，我上去中瞭望一下。」說着他就急步向城牆上面走去。
這時就聽城門外悉悉索索有什麼聲響，還聽到一長串嘰里咕嚕的說話聲，那些聲音聽得讓人心慌，那名佐將跌足叫道「他娘的，果然出事了，快，快點爬，看看到底怎麼回事！」
他剛說到這兒，剛走上城牆的那名士兵，不知道什麼緣故，一下子從上面栽倒下來，一直滾到那名佐將的腳邊他才看清楚，那名士兵的喉嚨被劃開了，正汩汩的冒着血，他剛想高呼，身旁另外一名士兵突然栽出一步，猛地向後一仰脖子，咽喉處露出一點鋒利的箭簇，那名佐將兩隻眼睛突然凸出老大，眼看着他的士兵呃呃地叫着，伸手摸向自己的咽喉，當摸到那箭尖的時候，整個人也軟軟地倒了下去，同時他的後背也猛的一涼，他知道自己也被射中了。
「敵襲」噗噗噗，又有幾個箭簇同時射進了他的身體，止住了他的喊叫聲。
那悽厲的聲音在沉靜的夜晚顯得格外的嘹亮，遠處已經有人聽到了這邊的聲音。
。。。
「將軍。。。東城門出事了！」一名佐將渾身是血的跑過來向周昂稟報。
好似為了配合他的消息，這個時候東城門處忽然升起一團火光。
周昂一把揪住那名佐將的脖領「到底怎麼回事！」
「將軍，不知道敵軍是怎麼摸上來的，東城門失守了！」
「失守了就給老子奪回來！」
「將軍已經上去二百多人了。」那名佐將搖着頭「他***，那些人的箭射得又密又准，攻不下來呀！」
「攻不下來就在派人去！」周昂咬牙啟齒的咆哮着「讓蒙古騎兵，讓盾牌手，讓火銃手，所有能喘氣的都給我往東門趕，就是拿人命填也要把東城門給老子奪回來！」
「是，將軍！」
。。。
在通往東城門的街路上，盾牌手正小心翼翼的向前靠近着，盾牌手身後是火銃手，然後就是鄂托克部的戰士，他們手中拿着弓箭，箭尖斜指着城牆。
剛走出街道口，一陣密集的弓箭就劈頭蓋臉的射了過來，周昂這邊的火銃手和弓箭手也紛紛回擊，城牆上不時有人悶哼一聲，從上面栽倒下來。
然後就是一片沉寂，一名盾牌手透過盾牌的縫隙向城牆上看去，兩個黑洞洞的炮口正對着街道，他發出了一聲悽慘的哀號「火炮！」。
「嗵」一個火熱的炮彈直直的飛向街道口。
如此近的距離，所有擋在炮彈前面的盾牌立刻粉碎，然後就是人，街路上被趟出一條長長的血路。
「嗵」又是一炮。
城牆上的戰鬥卻要比街道處更為慘烈。
周昂的長槍兵正沿着城牆沿南北兩個方向向東城牆進發，顯然在兵力上他們更佔優勢，然而城牆就這麼狹窄，除了正面衝擊別無選擇，在優勢的兵力也無法展開包抄和側翼攻擊，只能面對面進行最原始的白刃戰。
這無疑是應該更有利於長槍兵的發揮。周昂相信這一點，所以他覺得應該很快就能佔領東城牆，重新控制東城門，可是。。。
鋼鐵和血肉之軀的較量比拼的就是雙方的勇氣，狹路相逢勇者勝，周昂的那些手下並不缺乏垂死的勇氣，他們知道一旦讓西門外的敵軍進入東門，那麼等待他們的也只有死亡。但是在曾經的金帳武士、現在的光頭軍面前，這些勇氣無論是從數量上還是從質量上都顯得微不足道。
這些光頭軍沒有親人、沒有朋友、甚至沒有尊嚴，他們的眼中只有李棟的命令，沒有李棟，天大地大也無他們的容身之處，李棟讓他們在這裏守一個時辰，那麼他們就算只剩下最後一個人也要守住這裏，他們要證明給李棟看，他們有他們的價值。
面對身披重甲且戰藝高強的光頭軍，長槍兵們也是毫無辦法，很多光頭軍不惜命似的衝進長槍兵的陣營，身上已經被戳了三四個血洞，可是他們依舊戰意旺盛的和敵軍纏鬥着，直到血流淨而死。
短短不到一刻鐘的光景，城牆上三四丈長的空間內便被雙方戰士的屍骸填滿了，流淌出來的血水混合着城牆上的黃土，在明亮的月光下顯得分外刺目。
「清理通道！」 希都日古面無表情的下達着命令。
雙方保持前擁姿勢的士兵屍體已經擠滿了城牆上地通道，疊起了足足有三四層高，不將這些屍骸推開，戰鬥已經無法繼續下去了。
倒臥在城牆上的士兵紛紛被推下去，有幾個在栽下城頭的時候發出哀嚎慘叫，顯然是受傷後倒下卻不幸被後面死去的同袍壓在下面地倒霉鬼。
此時長槍兵的陣線忽然向他們來的方向快速退卻。因為城外響起了銅號的聲音，近衛軍進城了。
。。。
安化城內的王宮大殿這邊亂成了一團，守衛在這邊的兵丁都是周昂最精銳最忠心的士兵，可此時也完全不知道如何是好了。他們每個人臉上都露出驚恐和絕望的神色，誰也沒有想到，一個晚上，近衛軍就打進了城內。
周昂全身披甲手持大刀，坐在大殿的台階上，神色呆滯的看着前方，一名佐將沙啞着嗓子說「將軍，咱們快走吧，其他幾個城門還在咱們手上，現在走還來得及。。。」
周昂搖着頭，眼神中充滿了柔情「你們走吧，我得留下來陪着他，從小我就把他當成我的親弟弟，我一直在照顧他，沒有我他該怎麼辦？」
「將軍，為了那個鳥王爺值得嗎？」
看着那空空的王座，想着現在不知道躲在哪裏念佛的安化王，周昂悽慘的笑着，「這是我自己選的，卻要連累你們拼上身家性命，我對不住你們！」
「將軍，我們都是你從死人堆里扒出來的，沒有你我們早就死了，既然你不肯走，那今天我們就留下來陪着你，就算是輸，咱們也要讓朝廷付出代價，也要讓他們知道將軍是個鐵骨錚錚的好男兒！」
「好！」此話一出，周昂的親兵們轟然應諾，互相點着頭，臉上露出毅然決然的表情，提起刀向外面走去。
「好兄弟，你們先去，一會我就下去陪你們！」周昂喃喃自語着，然後好似老僧入定一般慢慢的閉上眼睛。
。。。
安化王王宮是城內最顯眼的建築群，各處城門通往王宮的道路也是最寬最平整的，沒有經過太長時間，近衛軍的一個大隊就到達了王宮的大門處。
現在的王宮實際上是個城堡要塞的規制，近衛軍在這裏遇到的抵抗強烈起來了，大批士兵好似飛蛾撲火一般無組織，無建制的向近衛軍發起了死亡衝鋒，甚至還發生了一隊蒙古騎兵騎馬衝鋒的場面，但是在近衛軍強烈的火力面前，一切的努力都顯得那麼的蒼白。
安化城內還能偶爾聽到一兩聲炒黃豆一樣的火銃聲，這說明城內的肅清工作已經接近了尾聲，王宮這邊更是肅靜異常，王宮大門緊閉，在外面，近衛軍正在搬開一層層的屍體，炮兵們正費力的架設火炮，炮口正對着王宮的大門。
「怎麼還不進去？」李棟進城的時候以為戰鬥應該結束了，結果他到了王宮外才發現，近衛軍只是把王宮圍了起來，點了幾堆篝火，但並沒有進攻。
「大帥，這可是天字一號的王府呀，沒您的命令我們可不敢隨便亂闖！」杜威笑嘻嘻的說
「狗屁，少跟我扯蛋，皇宮你都敢隨便進，還怕進王宮，石黑蛋把大門給我轟開！」
聽了李棟的命令，石黑蛋在不遠處跳着腳興奮的應答着「好嘞皇上，您就晴好吧！」這一次平叛，炮騎營還一炮未發呢！
「小心，大家都小心嘍，我要開炮了！！」石黑蛋大聲的吆喝着
轟轟轟轟，四門火炮的炮口幾乎都快頂在了大門上，齊齊的發炮，厚木鐵釘的大門直接被打飛，僅過了一會就聽見王宮裏面又悶聲響起四聲，那是子母彈的子彈爆炸的聲音，可裏面毫無動靜。
「叫兒郎們小心些，有人敢抵抗就格殺勿論！」
「是，大帥！」杜威衝着身後高聲的下着命令，緊接着兩個排的士兵上了刺刀衝進王宮內。
在王宮大殿門口，數十名近衛軍士兵舉着火銃對着一個人，周昂閉着眼睛，手拄着銅柄大刀默默的站在那裏，對他身邊近在咫尺的幾把刺刀渾然不覺，李棟則站在他的對面饒有興趣的看着他。
李棟衝着那幾名圍過去的近衛軍揮揮手，然後開口問道「你就是周昂吧？」
周昂猛的睜開眼睛，端詳了李棟一會，然後開口問道「你是四大金剛的哪一個？是王平還是趙東旭？」
李棟笑着搖搖頭。
「錢行？劉明舟？」
李棟哈哈大笑「你對我的手下還挺了解的。」
周昂立刻呆立在那裏，想了半天才不可思議的上下打量着李棟「你是皇上？」
「他們都這麼叫我？」李棟的笑意更盛。
周昂緊鎖着眉頭「不可能。。。這。。。這麼說你早就知道我們要反？」
「派錦衣衛去抓安化王的那個消息，是我故意放給你們的，我需要個藉口殺安化王！」李棟不無得意的說
周昂呆呆的看着李棟，好似要分辨李棟說的是真是假一般，這個孩子實在是太年輕了，他怎麼肯能有這樣的心智，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天命？
這個時候幾名近衛軍把癱軟如泥的安化王扔到李棟面前「大帥，這就是安化王！」
「饒命，饒命，這事和我無關，都是周昂，都是周昂逼我的。。。我不想反，我不想反！」安化王語無倫次的辯解着。
李棟沒有理會安華王，只是嘲弄的看着周昂，那眼神分明是在說「這就是你為之賣命的人。」然後他笑着說「來人，拉下去砍了他！」
「你不能殺我，我是王爺，你沒有權利殺我，我是靖王的兒子，是太祖爺的子孫。。。」安化王拼命的掙扎着。
周昂臉上沒有什麼表情，慈愛的看了一眼安化王，然後很平靜的跪在地上。
「皇上，罪臣手上有十萬兩黃金，還有一份反對您的總兵名單，請皇上饒了安化王的性命。」
李棟愣住了，慢慢的收起了嘲笑的表情，不解的看向周昂，他沒有說謊，李棟心想
聽了周昂的稱呼，安華王這個時候也傻傻的看着李棟。
「這樣的人值得嗎？」李棟問周昂。
「請皇上應允！」周昂重重的在地上磕了一個頭。
李棟皺着眉頭想了很久，指着安化王「他終身會在錦衣衛大牢裏，不得見任何人！」
「謝皇上！」
「我放過他不是因為你那十萬兩黃金，也不是因為那份名單，而是因為你的忠義，你是個有本事的人，不應該為這種人枉死，替我效力怎麼樣？」
「若是能早三十年認識你。。。你會是個好皇帝！」周昂欣賞的看着李棟，悽慘的笑了笑，然後從懷中掏出一份名單和一張銀票放在地上。
「生不逢時，明珠暗投，惟有一死！」說完周昂拿起刀在自己的脖頸上一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