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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離山的山門(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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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梁半湖用的劍法就是離山劍宗最普通的山門劍。

    任何進入離山劍宗的弟子,第一年便要學會這種劍法。

    陳長生學過這種劍法,自然識得,但直到此時看到梁半湖的這一劍,他才明白,離山果然不愧是萬劍之宗,哪怕是入門的普通劍法,原來也自有其精魄,不可輕忽——他在梁半湖的這一劍里,看到了笨劍的此許意境。

    梁半湖的鐵劍與那名絕情宗高手的劍相遇了。

    一聲悶響。

    暴烈的劍意相遇,誰更強大?

    自然是更穩的那道劍意更強大。

    向陽的山坡里到處都是筆直的田壟,沒有任何偏倚。

    梁半湖的鐵劍與絕情宗高手的劍相衝而解,下一劍卻緊隨而至。

    他握劍的手太過穩定,他的劍太過穩定,以至於劍招之間的轉折,竟仿佛沒有任何凝滯。

    十餘聲劍鳴在寒山之巔響起,只是片刻之間,梁半湖與那名絕情宗高手便已經交了數招,鐵劍平穩如初,並且不斷向前。

    就像是在田壟間行走,其實更像是在離山的陡峰間攀登,走的不快,但腳步極穩,那麼終有一天會走到最高處。

    石坪上的煙塵瀰漫開來,劍光在其間時隱時現,忽聽得一聲清鳴,梁半湖收劍而回,輕退數丈,腳步落在了地上。

    他手握鐵劍,依然穩定,神情依然平靜,就像剛剛完成今日耕作的農夫。

    絕情宗高手有些不可置信地望向自己胸前,那裏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道傷口。

    傷口不深,沒有流太多血,但很直,看上去就像是畫上去一般。

    這一戰,勝負已分。

    很多人都想過梁半湖可能會獲勝,雖說他是神國七律里最不出名的那個人,但終究是神國七律。

    但沒有人能想到,他會勝的如此輕鬆……更準確地說,是能夠勝的如此平穩。

    只有完全掌握局勢,才能不給對手任何機會,才會像耕田、爬山一般給人如此平穩、理所當然的感覺。

    更令人震驚的是,他從始至終用的都是那套離山最普通的劍法——山門劍。

    「承認。」

    梁半湖收劍,向那名絕情宗高手揖手一禮,走回了離山劍宗的隊伍里,神情沒有什麼變化。

    但折袖的眼光最為敏銳,注意到他在收劍的時候,衣袖有些微微顫抖。

    ——面對強敵,他握劍的手是那樣的穩定,這時候勝了,為何手卻顫了起來?

    那自然不是緊張與不安,而是隱隱的激動,或者說,一抒胸腹間悶氣後的快意。

    受傷的絕情宗高手被扶了回去,接受天機閣的治療。一名來自西北的散修,看着他臉色蒼白、心喪若死的模樣,微微皺眉,望向離山劍宗諸人的方向。天涼郡就在西北,除了雪山宗之外,西北數萬里的宗派、散修,都與絕情宗或朱閥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

    或者說,他們都奉朱洛為神明。

    很明顯,這位散修會向離山劍宗發起挑戰。

    離山劍宗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關飛白走到場間,看着那名散修面無表情說道:「來吧。」

    ——既然明知道你要挑戰,那不如乾脆點,我來挑你好了。

    離山劍宗不是一個死板的、擁有統一風格的宗派,但關飛白的這種風格,確實是離山劍宗最突出的一種。

    這種風格直接凜烈強硬囂張,源自蘇離,已有數百年。

    聽着關飛白冷漠的聲音,石坪四周變得更加安靜。

    那名西北散修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然而終究沒有辦法再留在原地,緩步走了出來。

    關飛白左手握着長劍橫於眼前,神情漠然,沒有說話。

    那名西北散修緩緩抽劍,神情凝重,衣袂輕飄,氣息散發於外,威勢漸起。

    一聲清嘯!

    關飛白疾掠而前,劍出鞘而現於湖風之中,便向那名西北散修斬去。

    石坪上正在緩緩斂落的煙塵,再次瀰漫開來,湖水震撼的更加厲害。

    擦擦擦擦!四道清楚至極的劍鋒破體聲響起,四道劍光直接斬開了湖風與湖水!

    那名西北散修悶哼一聲,連連後退,卻根本無法封住關飛白的劍,胸前接連出現數道血痕!

    「夠了。」苟寒食說道。

    他的聲音很輕,石坪四周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關飛白劍勢正在狂暴之時,聽着師兄的話,卻是強行停下了腳步。

    只聽得啪的一聲碎響,他腳下的一塊青石上,裂出了數道細紋。

    那名西北散修根本沒有想到他說停就停,而且……真的可以說停就停。

    他已成守勢的劍招無法釋放,真元倒逆而上,哪裏停得下腳步。

    他像喝醉了酒的人一般不停後退,腳步變得越來越亂,最終沒能站穩,一屁股坐到了地下,顯得格外狼狽。

    這時候,關飛白已經收劍轉身,向離山劍宗所在的位置走去。

    那名西北散修看着他的背影,臉色蒼白到了極點,滿是羞愧與痛苦的神情,心神激盪,加上暗傷發作,終是沒能忍住,一口血噴了出來。

    湖畔的石坪依然安靜,甚至比先前更加安靜,如同死寂一般。

    唐三十六沉默不語,很少見地沒有嘲諷關飛白數句。


    人們震撼於關飛白的劍道修為和殺傷力,同樣無語,只是沒有注意到這場轉瞬即逝的戰鬥里的一個細節。

    折袖注意到了,神情微凜說道:「他用的還是山門劍。」

    便在這時,石坪上響起一聲滿含怒意的喝斥:「你們離山劍宗實在是欺人太甚!」

    當前的局勢,所有人都已經看得清清楚楚,這就是離山劍宗與天涼郡之間的戰鬥。

    離山劍宗與天涼郡修道者之間的關係很複雜,因為蘇離曾經殺了半座梁王?,因為梁笑曉與梁半湖的身份與發生在他們身上的事情,因為去年潯陽城裏的那場夜雨,因為今年把萬柳園燒成一片焦土的那封信。

    雙方已結深仇,解無可解。

    這種時候,還要替天涼郡修行者打報不平的人,自然同樣來自天涼郡。

    胡書生,是漢秋城的一位強者。

    此人的修行天賦早在多年之前,便已經得到大周朝廷和天機閣的共同承認。

    所有人都很確定,只要他聚星成功,便一定能夠進入逍遙榜。

    在北方他甚至有通幽境內無敵手的美譽。

    這時候梁半湖與關飛白都已經出手,他要挑戰的自然只能是苟寒食。

    場間的氣氛頓時變得有些緊張起來。

    苟寒食自幼通讀道藏,無論智慧、毅力、悟性都是上上之選。

    如果不是離山裏有秋山君,離山外有徐有容和陳長生,他肯定是人類世界年輕一代最合適的領袖。

    胡書生的名聲雖然不及他響亮,但修行時間要比他多很多年,無論境界還是經驗都要更勝一籌。

    這樣的兩名強者即將在煮石大會上交手,可以想像,稍後會有怎樣激烈、精彩的一場戰鬥。

    苟寒食走到場間,看着胡書生點了點頭,但沒有說話。

    胡書生說離山劍宗欺人太盛。

    他沒有回答,沒有辯解,因為他雖擅此道,但不願為之。

    但這種平靜與沉默,在所有人看來,何嘗不是一種無視的羞辱?

    胡書生面無表情說道:「難道你沒有什麼想說的?」

    苟寒食搖了搖頭。

    他沒有什麼想說的。

    從潯陽城裏的那場風雨開始,到剛才那名絕情宗高手出言涉及梁笑曉,那麼今天便註定了會有這場戰鬥。

    離山的山門是一扇真的門。

    推開那扇門,便能見到離山。

    離山劍宗里的人們性情各自不同,但都很喜歡開門見山。

    苟寒食是個溫和的人,可是也不例外。

    他抽出鞘中的劍,向前刺了過去。

    只是一劍。

    胡書生便敗了。

    慘敗。

    這一劍便叫做:開門見山。

    離山劍宗山門劍第一式。

    ……

    ……

    湖畔一片安靜。

    人們的視線在受傷昏迷的胡書生與袖劍而回的苟寒食之間不停來回,震撼無語,漸生惘然。

    陳長生也有些惘然,不是因為苟寒食能夠如此輕鬆地擊敗對方。

    他一直都很欣賞甚至是敬佩苟寒食,他一直認為自己當初在大朝試對戰里能夠勝過苟寒食,不是因為自己比苟寒食強,而是因為自己比苟寒食有更多拿大朝試首榜首名的理由,自己對這個世界無所掛念。

    那名胡書生在北地被讚譽為通幽境內無敵,那又如何?

    他現在能夠戰勝聚星初境的強者,那麼苟寒食當然也能。

    他有些不解,情緒有些不寧的原因在於,從梁半湖到關飛白再到苟寒食,用的都是離山劍宗的山門劍。

    這可以理解為離山弟子的自信、神國七律的驕傲。

    但他總覺得,這種選擇的背後,應該還隱藏着些什麼別的意味。

    「因為梁笑曉。」

    唐三十六看着離山劍宗所在的方位,神情不像平日那般佻脫,有些嚴肅。

    陳長生不解,問道:「梁笑曉?」

    唐三十六收回視線,看着他說道:「很多人都忘記了你之前那屆大朝試的首榜首名是誰。」

    陳長生想了起來,說道:「就是梁笑曉。」

    「不錯,哪怕在那七個傢伙里,梁笑曉的天賦實力也很突出,有些人只知道關飛白修研劍法時的毅力驚人,把離山劍宗總訣里的所有劍法都練的無比純熟,?不知道,梁笑曉並不稍弱,他甚至把離山劍宗的開門劍練成真正的殺人術。」

    唐三十六說道:「在離山劍宗弟子們的心裏,開門劍……就是梁笑曉的劍。他們用他的劍法戰鬥,想要表達的意思很清楚。」

    折袖望向離山劍宗所在的位置,眼瞳深處漸有血紅之色顯現。

    陳長生想了想,說道:「我不這樣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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