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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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亂無章的功法充斥在他的神識之中,叫他頭昏欲裂,渾身都是冷汗,身體更搖搖欲墜。
直至牆壁上的赤色靈光收盡,其上內容盡皆消失,變成再普通不過的山岩,他才猛收回手,滑坐地上。
入定打坐,如此過了半個月,接受傳承後身體上的不適終於消退,樂無晏開始運轉體內靈力,梳理神時中那些零亂的功法。
本以為會很困難,真正開始嘗試時才覺一切皆有跡可循,這是一套完整的功法體系,火系靈根越純粹粗壯者,越能習得這套功法中的精髓,將其威力發揮至最大。
於樂無晏而言,這套功法仿佛為他量身定製的一般,便是前生三百年,他也從未得到過這般合用的火系功法。
除去功法,他所接受的傳承中,還有許多與鳳凰族有關的記憶,其中亦有關於鳳凰骨的內容。
鳳凰骨是鳳凰一族的護心骨,確實有傳說中神乎其神的作用,尤其是鳳王及其血脈的護心骨,名為鳳王骨,以之入藥煉丹,可使凡人生出靈根,可使修行之人修為直接提高數個境界,但若想以鳳王骨避天劫飛升,卻遠沒有那般容易。
唯有火系靈根者以完整的鳳王骨入體,替換己身胸前護心骨,並習得鳳凰族的全部功法,方能被鳳凰族認作族人,浴火而生成為真正的鳳凰,直入仙界。
這樣的前例,千百萬年來也不過二三而已。
但如今鳳凰已滅族,便是有火系靈根者得到了鳳王骨,機緣巧合習得鳳凰族功法,也再無可能避開雷劫直接飛升。
且鳳凰滅族,是鳳王凰後與一眾鳳凰族人自己的選擇。
為了終止那一場持續千年的仙魔之戰,鳳凰全族赴死,與眾魔同歸於盡。
一幕幕畫面在眼前輪轉,樂無晏讀着這些記憶,嘗到了生平從未有過的悲痛。
他不是多愁善感之人,前生情緒最激烈的一次,是當初父母被人殺害,他去屠了飛沙門滿門,即便後來被全心全意信任的道侶背叛,差一點身死魂消,他都能忍耐住自己的情緒,裝作滿不在乎。
他本以為,這個世上再不會有任何事情,能叫他嘗到如此悲痛滋味。
原來不是,那種仿佛發自靈魂深處的絕望和痛苦,即便他有意不去想,但從他接受了這些傳承那一刻起,便無時不刻都在侵擾着他。
樂無晏只能將這些記憶封存至神識最深處,不再去觸碰。
他深吸一口氣,全部注意力最終放回了那些功法之上。
黑暗空間裏,眾人已被困在此多日,余未秋焦躁地來回踱步:「都半個月了,青小師叔他們不知去了哪裏,我們困在這鬼地方出不去,到底要怎麼辦啊,小師叔你倒是想個主意啊?」
徐有冥將體內波動的靈力沉入丹田,緩緩睜開眼,眼神中沒有波瀾,只有那一個字:「等。」
等等等,能推演到的只有一個等字,至於等待到何時,誰都不知道。
余未秋十分泄氣,又一屁股坐了下去,那句「青小師叔會不會有危險」,到嘴邊轉了一圈又咽回去,他雖然咋咋呼呼,但並非不通世故,眼下這種情形,徐有冥想必比他們更擔憂,若有辦法,他絕無可能在此坐以待斃。
秦子玉勸了他一句:「余師兄,你別總煩着仙尊了,靜心修煉吧,仙尊既然說了等,仙尊夫人肯定能平安回來。」
余未秋:「……也只能這樣了。」
徐有冥掐訣,重複每日一次的推演,結果一如既往。
神識中給那人打下的標記始終沒有動靜,仿佛消失了一般,他只能等。
謝時故懶洋洋地把玩開合着手中扇子,隨口道:「急什麼,這種情況,他二人十有八九是得了什麼大機緣,我們這些人才是來這做陪襯的,等他二人出來,估摸着這裏陣法便能開啟,我們自能出去。」
余未秋嘴角抽動了一下,雖然這話確實沒什麼毛病,青小師叔得了大機緣那是極好的,但向志遠那老小子,……憑什麼?
謝時故的目光落向秦子玉,忽然問他:「小牡丹,我以前是不是在哪裏見過你?」
秦子玉一怔,不待他說,謝時故彎起唇角道:「逍遙山。」
秦子玉愕然睜大眼。
聞言,眾人齊齊愣了愣,唯徐有冥神情略沉,謝時故兀自說下去:「當年百家圍剿逍遙山,除了那魔頭,山上那些妖魔死的死、跑的跑,我曾捉到一小妖,原本一根手指頭就能將人碾死,當時他淚眼汪汪瞧着我,我見他長得好看,身上也未沾到什麼魔氣,便動了惻隱之心,將人放了,如今想起來,就是你吧?」
話才說完,余未秋先跳了起來,大聲道:「你胡說八道!子玉是秦城出來的,與那逍遙山魔窟有何關係?!」
秦凌風一行人也皺了眉,為首的秦凌風沉聲道:「盟主說這話,還是得有證據得好,子玉是我大哥的養子,是我秦城之人,如何會與那逍遙山扯上關係?」
謝時故卻反問他:「他是何時被你大哥認作的養子?又是何來歷你們可有查清楚過?」
眼見着秦凌風神情間出現了猶豫之色,謝時故唇角更上揚幾分:「看來被我說中了,你們不清楚。」
秦凌風堅持道:「子玉秉性淳樸、性情和善,因之前受過傷,記憶有損,我等確實不知道他從前的來歷,但我等相信他絕無可能出自逍遙山。」
謝時故輕嗤了聲,秦子玉面色發白,下意識道:「我不記得,我……」
余未秋沖謝時故冷道:「說來說去,你不就是想說青小師叔是魔頭轉世,故意將他身邊人也與那魔頭扯上關係,這事不過是你的一面之詞,無憑無據,你說是便是嗎?」
謝時故沒理他,轉頭問徐有冥:「明止仙尊來說說吧,小牡丹當年是不是逍遙山中人?」
秦子玉下意識看向徐有冥,余的人也都將視線落向他,無論是篤定不信,還是隱有疑慮的,都希望能從徐有冥口中得到一個確切的答案。
徐有冥神色漠然,反問謝時故:「你也會動惻隱之心?」
余未秋贊同道:「就是,聽他胡說八道。」
謝時故笑笑:「有何不可?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徐有冥冷淡丟出四個字「無稽之談」,便再不搭理他,重新閉了眼,入定了。
聞言,秦子玉大鬆了口氣,秦城眾人自然萬分信服徐有冥的話,這段時日相處下來,都覺這位極上仙盟的雲殊仙尊性情有些不敢恭維,他們潛意識裏就更願意相信徐有冥。
余未秋狠狠剜了謝時故一眼,認定他是在胡言亂語。
謝時故終於閉了嘴,低下頭,手中扇子漫不經心地在地上敲了敲,輕蔑一哂。
整整十個月,樂無晏一直在那山洞中修煉功法,他的修為也跟着迅速提升,待到最後一章功法被他研習透徹,可以納為己用之時,他自身修為業已達到了築基巔峰。
若非為求穩固,不想在這個地方突破進境,他有意壓了壓,直接在此結丹亦無不可。
築基至金丹,別人或許需要耗費十年數十年的時間,他只用了短短不到兩年。
再次將體內運轉的靈力收回,樂無晏慢慢睜開眼,長出一口氣,抬眼望向四周。
他得想辦法從這山洞裏出去了。
思索片刻,樂無晏並起雙手,掐指成訣,開始施法。
靈力出體,纏繞於他周身,快速輪轉,比從前更純粹,其間隱有靈光流淌。
這靈光是鳳凰族獨有的護身真靈,肖似靈力,卻不同於靈力,所有針對靈力的攻擊術法於這真靈皆不能起作用,修為高出他至少三個大境界者,才有能力撕開這一層真靈,且這真靈與靈力並無依存關係,是他運轉功法時自會帶出的,即便靈力耗盡,只要他還有一口氣在,就能護住自己。
手上指訣不斷變化,指尖也漸生出一團赤色真靈,翻飛於他白皙修長的十指間,待那團真靈變得足夠茁實之後,樂無晏猛睜開眼,將之往前方虛空急射出去。
速度快如閃電,至某一點時猝然炸開,散成無數斑駁光點,光點中心升起了一團火,從一開始的淺淡逐漸變得濃郁,呈五彩色,以赤為主,外覆金芒,與鳳羽一模一樣。
是鳳凰真火。
鳳凰真火浮於虛空,燃燒時極其耀眼奪目,瞬間映亮了原本陰寒幽暗的山洞。
許久之後,那團火如有靈智一般,漸漸靠向了樂無晏,樂無晏仍在不斷掐訣,鳳凰真火落於他指尖,在他手指間躍動不停。
及至那火沒入他體內,沉入丹田,與丹田之火互相排斥、試探,再逐漸融合,成為一體。
丹田之火至陰,鳳凰真火至陽,從此以後,他可克天下萬火。
待到靈力收回體,周身真靈也逐漸散去後,樂無晏原本光潔一片的眉心出現了一個小巧的赤色火焰紋,他再次睜開眼。
鳳凰族的最後一樣傳承已被他接收。
同一時間,髮髻間的紅枝忽然動了,樂無晏已能感應到它,他將紅枝取下,咬破食指尖,滴血上去。
真靈拂過紅枝周身,不待樂無晏做什麼,它已自行回到了樂無晏髮髻間,認了主。
樂無晏心頭暢快了幾分,尚未結丹就能讓紅枝重新認主,算是個意外之喜了。
片刻,腳下忽然間地動山搖,樂無晏只以真靈護住己身,未再做其他動作。
幾息之後,他重回黑暗空間裏,面前仍是才將將恢復、苦大仇深的向志遠。
見到樂無晏,向志遠立刻站起身,警惕着他。
「你去了哪?」向志遠粗聲粗氣問道。
樂無晏周身威壓變化明顯,額間還多出了特殊的火焰紋標誌,他不是瞎子,不可能看不出來,這人必是在這裏得了什麼大機緣,不像他自己,困在這鬼地方十個月,除了恢復身上傷勢,一無所獲。
這魔頭怎就有這般好的運氣!向志遠咬牙暗恨。
樂無晏輕蔑道:「你猜啊。」
他已打算將這廝當做得了鳳凰族傳承後第一個練手的對方,話音落下不待對方反應,樂無晏一聲冷笑,手中鳳凰真火釋出。
「啊啊啊——!」
向志遠根本來不及抵擋,也毫無抵擋之力,瞬間已滿身是火摔倒地上不斷打滾,發出一聲又一聲的慘叫。
鳳凰真火至陽至烈,無一克星,向志遠這小子修為低下,不消片刻便已到了瀕死的邊緣。
樂無晏冷眼看着,忽然一愣,神識中消失已有許久的標識重新出現了,位置就在他身旁,說明徐有冥他們就在這裏,卻看不到人。
他立刻想起了他們之前經過的一個小陣,也是這樣的空間重疊陣法,但那一小陣只針對活物,這裏的空間陣法針對的卻是所有,若要破陣,方式卻差不多。
徐有冥那邊應也感知到了,但不能以死物試探,想要確定彼此確切位置卻不易,且礙於這陣法,他們還不能傳音。
樂無晏想了想,目光落回那奄奄一息的向志遠,收回了鳳凰真火,暫且饒了他一條狗命。
向志遠花了十個月才勉強修復好的皮肉經這一遭,又變得焦黑一片,蜷縮在地,正顫動着打抖。
樂無晏有些嫌棄地踢了他一腳,扔了一張符過去,向志遠以為那又是什麼邪門的符,驚恐大叫,符紙貼至他身上,很快有一團白光將那廝裹住,將人禁錮其中。
這其實是一個禁制符,但能突破空間障礙,也是樂無晏前生自行搗鼓出來的,只給徐有冥見識過,若非不得已,他是真不想用。
之後若是徐有冥問起,……裝傻便是。
向志遠試圖掙扎但無用,在那團光中的滋味十分不好受,連靈力都被禁錮住,與廢人無異,更別說他才被燒至重傷,體內沒了靈力護持,只是疼痛就能要了他的命。
他不停哀嚎,樂無晏懶得理,紅腰抽過去,將人當皮球一樣抽着玩。
向志遠裹身在那團白光中,被紅腰抽得在整個空間裏四處亂撞,慘叫連連,至某一位置時,卻忽然像是看到什麼,猛地瞪大眼,大聲喊:「仙尊救我!」
樂無晏當即將人定住,大步走過去。
「你是不是看到了仙尊?」
向志遠只看向他身後的方向,涕淚橫流掙扎着大喊:「救命!魔頭要殺我!」
樂無晏又一鞭子抽過去,但沒讓人再動彈,惡狠狠道:「你給我老實點,他能看到你,但聽不到你的聲音,你現在只能聽我的,告訴我仙尊現在在我身後多遠。」
另一邊的黑暗空間裏,余未秋等人驚愕睜大眼,那突然冒出來的白光着實嚇了他們一條,半日才看清楚其中還裹了個不成人形的人,竟是向志遠那老小子。
向志遠瞪着眼睛正衝着徐有冥大聲喊着什麼,他們卻聽不到那廝的聲音。
余未秋:「……這是怎麼回事?」
徐有冥站定在原地未動,冷若冰霜的神情中卻終於有了一絲鬆動。
他立刻坐下開始施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