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緋紅君王(下)(1 / 1)
一片寂靜。
馬格努斯站在寂靜的邊緣,聲音已經從他身邊消失了。
在這兒,所有實際的存在都重複着自我吞噬的行動,如同寂靜的浪潮從事物內部原子結構的空洞中湧出,先從自身的存在開始消弭,直到每一塊晶瑩的透明隔層,每一滴漂浮的霧氣,每一聲振盪的迴響,都提早走向終極的滅絕。
死寂。
死寂與黑暗一同蔓延,正如雷霆與閃電相伴而至——但此時此刻的寂靜遠比雷霆的轟鳴更加震耳欲聾,而閃電霹靂的致盲效用永遠無可媲美絕對的黑暗。
馬格努斯伸出手,衣袍移動的摩挲聲也不再有了。靈能術法在成型之前就被黑暗奪去,而這僅僅是一個簡單的照明技巧。
「我做錯了?」馬格努斯喃喃,向後退了一步,無助地睜大右眼掃視四周。
什麼都沒有了,他看不見歐米岡的屍體,也看不見明滅發光的網道牆壁,就像他世界中的所有光明都已經熄滅,就像那盞提燈中的燭火終於燃盡了、滅卻了,於是世界步入了漆黑的幽邃深處。
他顫抖着吸入半口氣,在喉嚨的滾動中將其吐出。
他手裏的塔羅牌冷如堅冰,失去了曾經的輕盈與溫度。他摩挲着牌面,用手指仔細地分辨着牌上的紋理。
一條弧線,星星牌的彎弧,邊緣劃出一道錐形不,似乎是騎士牌,它背面的花紋深刻而不可動搖真的嗎?星際戰士牌似乎能呈現出相同的效果該死的!
他的心跳得厲害,這讓馬格努斯挫敗於自己難以分清每一張牌上的內容。他無用地大吼一聲,聲音在誕生於世界之前就死在了寂靜里。
或者他也死了?馬格努斯混亂地想。
不他還是要想辦法出去。他所在的這一小片區域已經完全墮入黑暗與毀滅的界域,但這是因為歐米岡在此死去——被他所殺,能量才由此集聚。
那毀滅與終結的第五神還未徹底降生,否則他恐怕早已煙消雲散。
他既然還能擁有思考的餘裕,那麼黑暗之王就還未邁入現實。
所以,在最壞的情況下,墜入絕對黑暗的,應當也只有網道中的圖特蒙斯符文覆蓋區域,或者,再加上泰拉周圍,這已經夠多了。
他的手指停在一張創造花色之下的導航員牌上,追隨這張牌的啟示,他就能夠從網道中脫離,回到現實宇宙裏面去。
是的,這就是他需要的,他必須脫離這片區域,拋下眼前的黑暗與寂靜。
這片黑暗營造的恐懼氛圍遲早會徹底奪走他的理智。他只是在這絕對的黑暗與寂靜中停留了一分鐘?十分鐘?他已度秒如年。
馬格努斯感受到一股疼痛的寒流衝過他的脊髓,正如他的靈魂被彷徨無措燒穿。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黑暗之王帶來的恐懼光芒正一步一步扭曲他的內心,很快他就會迷失在狂亂之中,甚至沒有人知道他在這兒,沒有人知道馬格努斯失落在網道的哪一個角落,或許一年後才會有人找到他,找到一個飄蕩在骸骨旁的瘋狂遊魂
他必須離開這裏。
之後他該做什麼?他會把這裏發生的一切告訴能夠幫得上帝皇的人,請求他們寬恕自己錯殺歐米岡帶來的嚴重後果,而後在他們有空哀悼之前,讓他們想一想還有什麼辦法,能夠挽救如今的局勢
真的嗎?
是的,這聽上去好極了,他只需要暫時捨棄這片陷入黑暗的區域,將暴君星留在王座廳讓它胡作非為幾個月,也許足以讓它破壞半個泰拉。然後他就能帶着他一籌莫展的兄弟們返回泰拉,一個一個地把生命本源送進黑暗之王的深淵之口中。
而他需要付出的,只有任由恐懼和畏縮將他的心靈吞噬而已。
他舉起導航員牌,將它貼在自己的前額,感受着那種穿越靈魂的明晰。
隨後,他讓導航員牌在手中化作一團頃刻成灰的火,並將灰塵從手掌中撣去。
馬格努斯頭暈目眩,虛弱無力,但自斷退路後,他覺得自己好多了。
「網道節點城,」他默念着自己將要前往的地方。「王座廳。馬格努斯,馬格努斯,聽得見嗎?到這些地方去,去找到鋼鐵勇士們,他們不能死在這裏。然後去找到帝皇,父親是一切的關鍵。聽見了嗎?馬格努斯,時機不可失。」
他頓了頓。
「這是你的職責,馬格努斯。」
緋紅君王嫻熟地用星語者牌疊在帝皇牌上,再來一張象徵穩定毅力的使命騎士,用於穩定這套導航系統的指向。
一條幻影般的無形光明道路似乎在他的腳下浮現,即使那兒連一絲光都沒有。
接着,他開始向這片被黑暗從各個層次取代的區域深處前進。
有時他期望眼前的黑暗發生一些波動,比如多出一些橫生的礁石,出現幾根打在他手臂上的兇猛鏈條,好讓他知道自己不是在原地踏步。但在他的感知範圍之內,黑暗虛空早已在此飽和,充盈的力量抹平了任何潛在的漩渦與浪濤
這兒簡直是無限的,沒有盡頭的。沒有聽覺,沒有視覺,沒有剩下多少種感知。而就連亞空間的渾濁靈魂溶液海洋里,也充斥着相互挑逗的憤怒和傲慢,或者捲起風浪的墮落欲望
「去找到鋼鐵勇士們,馬格努斯,如果他們之前做好了撤退的集結準備,他們肯定在王座世界下方,對嗎?」
馬格努斯自言自語,不時懷疑自己正以一條腿為圓心,不停地原地打轉。從知識的角度來看,失去一隻眼睛的人在抹黑步行時很容易出現這種偏差。
「馬格努斯,你去過一千遍泰拉了,一千遍!就算沒有,按照一年兩次計算,也有快五百次了。就算閉着眼睛你也能找到路,對嗎?你做得到,何況帝皇塔羅還在指引你的方向呢。」
是啊,帝皇塔羅仍在啟明。
他們常常說,使用這套卡牌的人,每一次心靈中出現澄澈的啟迪,都是帝皇送來的遙遙一瞥。帝皇是唯一的光明這只是一個傳言罷了,不是塔羅運作的真正原理,馬格努斯甚至專門寫過一篇文章,來表達他的帝國內部這種迷信的嗤之以鼻。
可是,馬格努斯現在卻開始一廂情願地相信帝皇正指引着他,因為這意味着帝皇還醒着。
他瑣碎地念着,在大腦中想像自己輕快的嗓音:「你看,你現在有兩件事要做,馬格努斯。其一,你可以把鋼鐵勇士們找一個最穩定的出口送出去
「伱這個壞傢伙,是不是把那條和普洛斯佩羅連接的網道加固了別的通道的兩倍次數?這肯定是你乾的,普洛斯佩羅是你這輩子最偉大的傑作之一。網道是為了人類帝國,普洛斯佩羅是馬格努斯的家。那條路是最好的,你可以讓鋼鐵勇士從普洛斯佩羅的出口離開」
他在心裏計算了一百遍,確認了這個方案的可行性,這就像是一根點在他心裏的蠟燭,在一陣閃爍的光芒中,讓他疲倦的腳步重新敏捷起來。他大步向前,沿着他感知中的小徑前進。
「第二件事,就是帝皇。帝皇這情況就複雜多了,我們分點來列舉,已知黑暗將要降臨,那麼帝皇是否還在王座上?圖特蒙斯是否全部封閉?
「最好的情況:帝皇在王座上,陣法封閉,那麼一切如常運行,只留下馬格努斯胡思亂想,到處擔心。」
「其次的情況,帝皇在王座上,陣法沒有封閉。這樣我們把最後一個節點堵起來就行,之後類比第一條」
「不太好的情況,帝皇不在王座上,陣法沒有封閉那麼一切還來得及,通過最後一個敞口,黑暗的力量仍然能被塞回這跨越銀河的陣法之中,中間會有一些動盪吧,誰能讓黑暗回到它應處於的位置?會成的,總會成的(It''ll be done)。」
「最糟糕的一種,帝皇不在王座上,但陣法已經封閉了。那就相當於一個關上的籠子,但鎖在籠子裏的不是野獸,而是鑰匙那麼我們就獲得了一個廢棄的鐵籠,和肆虐在外的野獸,一個以死亡為食的野獸
「這完全不可接受,圖特蒙斯是我們應對暴君星唯一的可控武器,它不能就這樣被廢棄」
馬格努斯吸了一大口氣,而後克制了自己的喘息速度,讓過度呼吸帶來的窒息感消失在黑暗中,即使這片無窮無盡的黑暗本身已經快要將他扼死。
恐懼的環境氛圍仍然在拉扯他的理智,他的體力以遠超正常行走消耗的速度在流逝,這應當也和他先前連日的演算與一場激烈戰鬥有關。哦,他感覺可怕極了。
他的腳步頓了一剎,接着,懷着一種陡然湧起的欣喜,他伸手向前摸索,在符文刻痕的無形牆壁上尋找着隱藏的入口。他無聲地滑了進去,抵達了無形陣法的另一邊。
是的,這兒就是圖特蒙斯主界域的內側,一個盤踞星海銀河的巨型網絡,汲取整個世界的寂靜,用以限制王座上黑暗之王的力量
馬格努斯做了兩秒心理準備,壓下黑暗環境給他帶來的壓力,開始探測陣法的完整性。從選項組合的情況來看,他希望那個節點依然敞開着。那也是大概率的事件,畢竟佩圖拉博對靈能的掌控還不足以讓他關閉一扇節點大門。
他愕然站定,不敢相信自己的感知。
最後一個節點已經關閉了
一陣戰慄掠過了他,像無情而持續的鼓點,在兩側敲擊着他的耳膜。對未來的不祥猜測使馬格努斯幾乎跪倒在地,被黑暗所吞沒。
為什麼那個節點關閉了?
他拼命地思考着,試圖證偽自己的感知。
為什麼圖特蒙斯的最後一道鎖已經落下了?而且——它封鎖得如此乾淨利落,填裝的材料本質甚至勝過了其餘十一個分支節點的堅韌程度,就像精金與塑鋼的對比
整個用於囚禁黑暗之王的籠子已經無法被打開了,每一根線路網絡內的能量都自如地運轉起來,齊心協力地作用於王座世界。
那麼,黑暗之王在王座上嗎?
馬格努斯跌跌撞撞地奔跑起來,周圍的黑暗愈發濃重,如有實質地拉扯着他的手臂和腿腳。這就是生效的圖特蒙斯法陣,一張碩大的粘性蛛網,侵蝕着膽敢入內的任何不倖存在。
他的雙腿正在尖叫,過量的疲倦正在拖垮這雙腿腳。每一個原體都是半神,但他們不是神,何況神的力量也非無窮。
寂靜依然在持續,直到馬格努斯開始對自己的恐懼感到厭煩,就像一個行走於沼澤的人在漫長的掙扎後找到了前進的節律。
他嘲笑着數小時前自己的彷徨無措,給現在的自己帶來更多繼續前進的勇氣。這份勇氣是遮擋着他心底漸漸破土而出的絕望預感的面具,他需要更多的支撐,才能在此地繼續永不休止地前進。
那條閃光的小徑愈發明亮,三張疊加的塔羅牌灼燒着他的手指,與愈加寒冷的黑暗環境形成強烈的對比。從痛苦中他獲取力量,假如這也算是某種對他弒親過失的自我懺悔與譴責的話。
事實是,他的方法卓有成效,他的心靈為他指出了正確的路徑。
在黑暗中,他越過了多道關口,外層、中間緩衝層、交換層、固定扇區一道道非連續的變換窗口被他一一對接,漫長的道路在頃刻間縮減再縮減,直到他抵達更強大的、相較於前方輕鬆的寂靜黑暗壓迫力以十倍計算的黑洞般的虛空邊緣。
馬格努斯探索着圖特蒙斯的邊際,然後從中暫時滑出,落進下方鋼鐵勇士駐紮的王座世界映射節點城內部。
這兒的天地之間依舊以漆黑為基調,但一道道星星點點的亮光輕輕地刺破了黑暗的環境,如散碎的星塵,縱然渺小,卻依舊讓馬格努斯由內而外地舒了一口氣,一線複雜的欣喜為之而生。
這些都是人類的靈魂火花在黑暗中擴散出的繁星般的以太靈氣,他們如此鮮活,如此靈動,與之前無窮無盡的死寂截然兩樣。
這些鋼鐵勇士安然無恙,或許有些驚慌,但他們狀態良好,性命無憂,未被將要降臨的黑暗吞噬。
馬格努斯摸了摸臉上潮濕的血痕,知曉自己形容狼狽。他頭一次感謝此地的黑暗遮蔽了他的狀態。
緋紅君王調整着呼吸,找出他一路上都在準備的措辭,然後將聖典中提前銘刻的擴音符文激活。
「鋼鐵勇士們,」他朗聲說,聲音里洋溢着往常的純粹執着,另外,他試着向其中增添了一些成功在望的喜悅。
「鋼鐵勇士們,請注意。我是馬格努斯,第十五位基因原體。聽到我的聲音,戰士們,你們應當感到熟悉。
「目前,或許你們對眼前的黑暗局勢感到困惑,對網道內的異常動盪心生不安。我必須坦誠地說,當前的帝國確實面臨一些困難。然而,這些問題並非需要你們來解決,也不在你們的職責範圍內。這將是我與其他有能力者需要承擔的責任。
「而你們——在過去的兩百年中,你們的所有努力都具有不可估量的價值。你們盡了你們的職責。
「鋼鐵勇士們,你們的使命已經圓滿完成。現在,你們需要做的,是離開這座深陷黑暗的節點城。當你們與基因之父佩圖拉博取得聯繫時,請將我告知你們的情況傳達給他。
「我為你們打開了另一條道路,路標已經點亮,」他從聖典中取出另一組符文,將它們灑落在王座世界對應的節點城周圍,如虹彩的篝火,將黑暗朦朧地切斷,引出一條可循的路徑。
「通過這條道路,你們能夠沿網道抵達普洛斯佩羅,具體門扉位置就在我的提茲卡郊野。請善待普洛斯佩羅,並且,在如何聯繫你們的父親方面,我相信你們無需我的進一步指示。
他的聲音傳達到他們耳邊了嗎?
馬格努斯相信他做到了,不僅僅是因為在這座節點城的黑暗力量有所減弱,也是因為那些代表靈魂的光點開始了移動,有如深海之中成群的銀色游魚,不,有如銀河之中迴轉的星雲,成片而有序地涌動起來,向着那條發光的道路穩步。
「祝好運。」他輕聲對自己喃喃,某種有所作為的感受極大地撫慰了他焦躁不安的兩顆心臟。
他做到了一些事——哦,別想太多後續的隱憂了。一個計劃在初創之時永遠顯得完美無瑕,而變化殘酷無情、永不罷休。人類不能因此裹足不前,而他只希望自己不會有為自己的選擇後悔的一天。
如果他後悔了如果他犯下了以現在的眼界無法預見的錯誤
他就要償還。
他與流動的光點背向而行,重入符文陣內側,向着至黑的核心——王座主節點而去。這給他的感受比先前又糟糕了許多,在他將頭探出窒息的黑暗水面,在外頭幸福地喘了一口氣之後,重歸寂靜與黑暗幾乎讓他發瘋。
馬格努斯強迫自己回到重壓之下的黑暗折磨深處,繼續向着那張黃金的座椅前進。有時他覺得自己進無可進,前方的黑暗已經凝結成一堵不可摧毀的高牆,他默念着隨便哪些詞句,有時甚至開始背誦靈能典籍的哲學原理,給自己帶來分散注意的安慰。
他艱難地向前擠,主要的思緒又回到了未竟的思考中。
現在已經得知,圖特蒙斯閉合了,這寰宇鐵籠的鎖已經落成焊死,那麼問題就在黑暗之王是降生在了金籠之內,還是在那之前逃脫在外這是一次兩邊可能並存的賭注,任何細微的偏差都可能決定銀河的命運,而他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即歐米岡的死,讓黑暗之王佔據上風,降生在了牢籠之外。
那麼,假如這種情況發生,他又能做什麼呢?
一定有一條道路可選,因為莫爾斯告訴過他,他的猜想是正確的,他做出的判斷是冷酷而準確的。
——打開金籠。
一組詞彙浮現在他腦海中,深處寂靜之中,馬格努斯仿佛聽見了自己的心跳。
如果圖特蒙斯的巨籠在空無一物的前提下關閉,人類將失去最後一個可以安全與黑暗之王對抗的武器。所以,鎖必須被解開,大門必須保持開放,直到黑暗被推入籠內,再重新將其封鎖
那麼,繼續將這一條思路延伸下去。重新封鎖時,帝皇很有可能無法再付出與黑暗之王為敵的偉力,那麼,他們要找到一系列配套的新鎖。恰好,銀河之中本就有這一套天然的鎖的存在,帝皇早就鍛造了他們,基因原體們,他們將發揮他們最初被設計時的作用。
馬格努斯壓下這一可怕的想法。
他們付出了將近兩百年的時間,無數的精力和物力,既有的成本已經浸沒在深海之中。不到萬不得已,他不能輕易對圖特蒙斯符文法陣本身動手,也不能
他深吸了一口氣。
他不能用十七條兄弟的命,去換人類未來萬年又萬年的自由。
不能嗎?
馬格努斯心中劇烈地一抽,假如最後的最後,再也沒有其他選擇,帝皇會嘆惋着送他的子嗣為人類而死嗎?
他痛苦地閉上眼睛,搖了搖頭。他心中已然浮現出一個答案。
帝皇的聲音在他耳邊迴響,此時此刻馬格努斯終於徹底讀懂了那一個須臾的沉默。+我曾經有另一個計劃。+帝皇曾經宣告,其中的暗示,便是在迫不得已時,將它付諸實踐。
不,興許還有其他的法門,又或者黑王正是在王座中瀕臨降生。他只是他只是
他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
仿佛已經走過了數個世紀的沉重黑暗之後,一絲細弱的金光驟然扎進他僅存的右眼,馬格努斯滿懷期盼,以及更勝期盼的強烈恐懼,靠近了那束金光。他伸出手,試圖觸碰那一縷璀璨而虛弱的金色光芒。
他觸碰到一層不可逾越的隔膜。
帝皇之光位於圖特蒙斯的陣法之外。
它不在王座節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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