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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驚雷(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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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旁跪坐的孟勝聽到衛讓說出這話,嘴角已經蕩漾起笑容,論天下善辯,如今墨家為首。

    臉上微笑,心中暗道:「此人入衛讓之罟矣!」

    這樣的辯論,在墨家內部不知道進行過多少次,孟勝在墨子、辯五十四、適等人的身邊聽了十餘年,只是聽了個開頭,就已經猜到了結尾。

    果不其然,衛讓大笑數聲,在那士人不知所以之時,忽然說道:「如此說來,分田授民,民之大利,民之大利,此乃自然生人之理,這是天志。那麼,這樣的道理,也是不需要別人同意就要實行的,有什麼錯嗎?」

    那士人聞言,心知中了圈套,面紅耳赤道:「你們說那是天志就是天志?你們說那是自然就是自然?憑什麼?」

    衛讓笑着,以一種勝利者的姿態緩緩說道:「這怎麼能是我們說的呢?這是從天生萬物、天地生人這些,一點點推論出來的。難道還需要我給你講講是怎麼推論出來的嗎?」

    那士人也知道這些學說,其理論嚴絲合縫,至少以現在而言無法反駁。

    可他明白這時候不能夠認輸,大聲道:「歪理邪說,未必就對。我們不承認你們的義!你們的理!」

    「我們還說,天下貴賤有別,諸侯有國、大夫有家這才是天志天道呢。若這是天道,你們的推論就全都錯了。」

    衛讓大笑,走到眾人之前,伸出雙手衝着眾人緩緩抬起,問道:「國人們!你們覺得到底是人人皆天之臣人皆平等是天道?還是貴賤有別、大夫有家這才是天道?」

    台下眾人原來既沒有國,也沒有家,而且還是庶民,天生低人一等。

    衛讓煽動起來眾人的情緒,眾人高聲道:「人人皆天之臣,人人平等,這才是天道!」

    那士人在如潮水般的呼聲中,兀自冷笑。

    待眾人的呼聲消解,他在自己的冷笑聲中咒罵道:「你們這些人懂什麼是天道?不過是因為相信這樣的天道對你們有利,所以你們才信。」

    「你們謀求的,不是天道,而是利益!小人哉!小人哉!萬千之眾,竟無君子,這是滅亡之道啊!」

    衛讓卻也是冷笑道:「你們認為貴賤有別、大夫有家這才是天道,難道你們不是為了利嗎?」

    「不過都是為了利,你們為了利就是君子,我們為了利就是小人?」

    士人血紅着臉罵道:「小人!小人!我是為了大義!為了天道!我不是為了利!」

    「我是為了諸夏之德!若天下無德,天下無有貴賤,這天下與禽獸何異?這天下與夷狄何別?」

    可他的話,下面的人哪有願意聽的,人群中西門屠高聲叫罵道:「滾下去吧,你們說是為了德、為了道,可一說到要分你們的土地,你們就露出來你們的尾巴了。你們就是為了利,要是今天我們說天道就是貴賤有別,你就能蹲下來舔我的話兒!」

    葵也高聲罵道:「利就是義,義就是利!你們有你們的義,我們有我們的義。」

    那士人怒極反笑,反駁道:「你們說上古之時,十人十義、百人百義,你們的義為什麼沒有行於天下?因為你們的義錯了,我們的義對了!這難道還不能證明,你們義的基礎就錯了嗎?所以你們推出的那一切天道,都是錯的。」

    「歷史已經證明,你們的義錯了,天下人選擇了貴賤有別的義,這才是對的!」

    葵高聲罵道:「放屁!那只是之前你們贏了而我們輸了!現在,我們贏了,你們輸了,你們就得遵守我們的義!」

    越來越多的民眾叫喊起來,人群中有人喊道:「他們不遵守,就用火槍、銅炮讓他們遵守!」

    「滾下去吧!你們這群蠹蟲!」

    「別說你們是為了什麼諸夏大義,禽獸與人之別,你們也是為了利。我們為了利,我們承認,你們卻偏偏還要給你們的利安上個好名聲。」

    「你們連營妓都不如!營妓還知道自己做營妓是為了利,你們自己做了營妓,卻說自己是為了利於萬民,這就是你們的德!」

    「滾下去!」

    「滾回你的封地去!」

    「原來你們贏了,現在我們要贏回來我們該有的東西!」


    墨家的義利合一的學說,很容易出現大問題,那就是墨子所說的上古之時十人十義、百人百義的情況。

    放大到整個天下,這就是一個階層有一個階層的義、十個階層有十個階層的義,義不相同,理便不同。

    雞同鴨講,這邊的推論基礎是人人平等勞動創造財富這些東西;另一邊的基礎是貴賤有別封地守土……

    既然連基礎都不同,口頭辯論就不可能有結果。

    墨子說:

    夫辯者,將以明是非之分,審治亂之紀,明同異之處,察名實之理,處利害,決嫌疑。焉摹略萬物之然,論求群言之比。以名舉實,以辭抒意,以說出故。以類取,以類予。有諸己不非諸人,無諸己不求諸人。

    辯論這種事,得有一些基礎。

    好比這個動物,大家都說是馬,然後某個人指着一條魚說這才是馬,然後說所以可以得到證明:馬在水中生活,有腮有鰭。

    不能說這個人說的不對,但是天下人都把他認為的馬叫做魚,所以他以自己定義的東西來看說的沒錯,但是天下人則認為他說的有錯。

    那麼要麼就不和這樣的人辯論,要麼就強制天下同義,什麼是馬什麼是魚有個統一的標準,然後才能辯論誰說得對。

    現在這種情況,已經到了連基礎的「義」和「道」都不能夠互相認同的局面了,再靠嘴巴辯論就沒意義了。

    此起彼伏的叫罵聲中,原本怒氣沖沖的徐弱終於鬆了口氣,嘟囔道:「就是嘛。為了利就是為了利,為什麼還要說的那麼好聽,說是為了天道、為了禮、為了德、為了天下?大家把個人的利都拿出來談,不是挺好的嗎?你說你們這些人裝的什麼心懷大義啊?還不是為了你們那點封田和封建之權?」

    孟勝笑着搖頭,心想夫天下之大、費國之小,當真是一窺可見。

    若是天下無雙之辯士,何至於這樣明顯的陷阱都會掉進去?

    孟勝想,你們今日就不該談什麼德、義、利,也不該說什么小人求利、君子求義之類的話。

    又想,當初適開玩笑說,那些腐蠹的貴族才是職業的革命家,這話當真有些意思。若是貴族人人守貴族之德、貴族人人守禮、貴族人人仁愛眾人,只怕縱然不合於天志,卻也不會有今天這樣的局面。

    混亂中,人們的情緒愈發的激動,以至於衛讓這樣的民眾都認可的賢人在揮手示意民眾安靜之後,喧鬧聲仍舊持續了半刻鐘的時間。

    當民眾都安靜下來後,衛讓從懷裏拿出了一張紙,根本無視在他旁邊怒氣沖沖的那個士人,面對着民眾說道:「費國國都的民眾們,剛才的審判,有些話說的很有道理。」

    「法分自然於人定。人定之法要以自然、天志、天道為規矩衡量善惡,衡量是否可以成為法。」

    「我們有我們的義,而我們正是因為相信我們有同樣的義、同樣的利,才一同站在這裏。」

    「今天,我們就該定下來,我們的義、我們認可的自然、天志、天道是什麼樣子的。以此作為憲,然後才能人定成文之法,得以實行,利於天下之人。」

    「民眾們,我們相信,正式因為天下諸侯王公、士卿大夫,以至於庶農工商對於天道、天志與自然之理的無知、忽視與輕蔑,才是天下大亂、率獸食人、民有三患、九州疾苦的唯一原因。」

    「由此,乃決定在今日,我們將討論、表決和議定出,呈現道法自然的、天帝賦予的、天道永恆的、天志可知的道理。」

    「以便這個道理能不斷地向天下人提醒他們的權利與義務;以便製法與執政的行動;以便評價天下眾法的善惡;以便能夠將天下的制度與此比較衡量是否違背;以便天下人今後能夠根據簡單而無可爭辯的道理所提出的各種要求;以便讓天下人得利與富足……」

    「其一,我們應該承認,人無分老幼貴賤,皆天帝之臣,自天帝而下,人人平等。」

    「其二,我們應該承認,天地生人,人存於天地,趨利避害乃是人之本性。平等之下,每個人都擁有活着的生命之權、每個人擁有足以存活的私產所有權、每個人擁有追求更好的生活的權力。天若不想讓人活,便不會生活人而是生死人,因為天生活人,所以活着的生命權是天帝賦予人的權力……」

    「其三,我們應該承認,勞作創造了天下的財富。包括稼穡、百工、商賈、運輸、交換、經營、冶煉、鑄造等一切需要雙手或是頭腦的活動創造了天下的財富,並且這是獲取財富的唯一合於天志的手段。」

    「其四,我們應該承認,上古之時,義不相同,人人逐利以至於天下大亂。天下人基於上述三種原則,出讓了自己的部分權力授予公共之意,選賢人為天子、選次賢為諸侯乃至卿、大夫。」

    「換言之,是在基於人人平等的基礎之上,保障天下多數人的活着的生命之權、保障天下多數人可以利用勞作以謀生、保證天下多數人可以用勞作謀求財富和利益、保證自己依於天志所得的財富和私產不受別人侵奪……等等這些,天下人才立為國,國由此產生以治理萬民,國是經被治理者的同意而產生的。」

    「其五,我們應該承認,基於以上四點,一國之法是全部國民眾意的表達。法令的原則,應以以上四點為規矩衡量善惡。鑑於天帝賦予民眾的各項權利,法令有權禁止危害天下眾人之利的行為。」

    「其六,我們應該承認,惟害無罪,犯禁為罪。沒有被法令禁止的行為可以去做,法令所未曾要求的任何人都不能夠強制人們去做。」

    「其七,我們應該承認,每個人權利的保障、法的實行、害天下之行的禁止,需要約束之劍、也需要執劍人。這包括軍隊、官吏等。這些是為了兼民之利而不是為了體人之利而設立的。」

    「其八,我們應該承認,為了維護第七條之約束之劍與執劍之人,賦稅是不可或缺的。賦稅應在全體公民之間按其能力平等地分攤,包括土地的數量、財產的份額、歲入的財富等,而非按照單純的人數進行徵收,亦不可根據不合於天志的血統進行不合於理的徵收或是免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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