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活屍(1 / 1)
南塢深山裏,陰風席捲後山道地面滿是狼藉。
凹凸不平的山道多了一個上躥下跳起伏的身影,張富貴這輩子就沒有這麼努力地狂奔過,身後的活屍忽近忽遠,好幾次爪子都從他的耳側穿過,差點就要了張富貴的老命。
「這樣不行啊道長,我快跑不動了。」張富貴邊喘氣邊說,「這東西也太猛了。」
宿聿在張富貴身上艱難地調轉了視野,活屍跑動的身影在他視野中看得越加明晰,他的注意力幾乎被活屍體內的墨點吸引。從剛剛開始,白色陰氣團中的墨點似乎更精神了,從活屍的體內調動着,就像是它所有的力量源泉都來自那些散落的墨點。
這跟宿聿見到的活死人不一樣,也跟張富貴調動陰氣不一樣。想到此處,宿聿不禁沉目看向體內再次安穩下來的陰氣,盤踞在他體內的陰氣越來越凝實,他想到那個熟悉的手印,想到一開始墜崖不受控的身軀
宿聿正想再看清楚,活屍卻再一次拉近了距離,一個猛撲徑直朝着一人一鬼撲擊過來,霎時便將張富貴掀飛了出去。張富貴摔在地上沒緩過來,活屍猩眼一轉看向宿聿,用腳踩住了宿聿的傷腿,再次傾身上前。
活屍匍匐在宿聿的傷腿間,獠牙中的涎水都要滴落,在這時,它忽然低頭死死咬住了宿聿的傷腿,吸食着傷腿表面的血液。尖銳的痛感直衝識海,宿聿體內的陰氣一沉,身體已經快一步朝着活屍踢了一腳,硬生生地將活屍的頭給踢歪了。
張富貴剛爬起來就差點被活屍撞到,愣然道:「金剛神腿」
宿聿艱難地爬起來,低頭看着另一隻腿上凝聚的陰氣。
他垂眼內觀識海,眼睛圖騰似乎轉得更快了。
張富貴立刻回神,跑過去之後急忙趁着這會時間,背着宿聿往外跑,可當他剛背上人,正想往原先奔逃的方向走時,一抬眼卻看到應該在他背面的霧河,清清楚楚地呈現在他的面前。
奇怪,不對
他不是背對着河跑的嗎?為什麼河還在這裏。
「張富貴!」宿聿厲聲喊道。
張富貴回神轉頭,活屍已經再度衝來了。
這時候,活屍一抬手,張富貴覺得身上受到一股莫名的巨力吸引,直接就被後方那股力拉了過去。
「!!!」張富貴。
活屍一把鉗住了宿聿的肩膀,它過分地在意獵物,一扣住人之後,伸爪狠狠扣向張富貴,將宿聿從張富貴背上扯了下來,將獵物緊緊地禁錮在腰間,拖着人就往後走。
掙不脫宿聿手臂被縛,他聽到自己臂膀一聲清脆的響動,右手頓時就失力垂下。
這次活屍學聰明了,抓住獵物後反手禁錮住了對方反抗的身體。
它的紅眼睛裏帶着一種完全癲狂的神態,短短几息就將宿聿完全禁錮住腰間。
張富貴渾身冷汗,看着活屍帶着宿聿往霧河的方向走,他還沒來得及細想,身體就隨同被宿聿的鎖鏈拽走,與那活屍一道朝着霧河靠近。
等等,這東西該不會是想把人搶回老窩裏吧!?
那條河真要到了那地方哪還能活!
張富貴半分也拽不動那鎖鏈,害怕到聲音抖動:「道長!」
不遠處的少年沒有回應,一人一鬼被逐漸拽進了霧河裏。
上游的霧河,四周未被散型的野鬼卻嗅到了動靜,隨着少年被帶到霧河附近,它們也被少年身上的血液吸引,接二連三地朝着活屍的方向靠近。活屍將少年拉在懷裏,朝着那些不知好歹的野鬼發出怒吼聲,陰氣噴涌而出,修為尚低的野鬼直接被吼聲驅散。
風刃割開肌膚的痛感明顯,宿聿感覺到耳中震痛,分不清是被活屍吼的,還是識海的劇痛引起的,霧河裏的霧氣似乎刺激到了丹田裏棲居的圖騰,丹田處安息平和的陰氣被霧河裏的陰氣刺激躍躍欲動,他看到面前活屍的墨點聚合再分散,自己體內圖騰附近的陰氣開始有聚合的動向。
離得近了,活屍身上躍動的墨點在少年的眼底更清楚,他一雙眼睛動了動,順着活屍體內的墨點軌跡一點點地看,在沒人注意的角落裏,少年眼底的蟄伏的金絲再次動了起來,迅速地爬到他的瞳孔處,如針刺進了少年的墨黑的瞳孔中。
霧河森寒的氣息涌了上來,霧河中不止是霧,還有刺骨陰寒的屍水,河底河岸邊上都是散落的枯白骨頭,踩在腳底的觸感凹凸不平,河水與霧氣浸濕了少年半身,受傷斷腿的痛感被刺激得迅速冒起。
隱隱約約間,霧氣像是勾動了什麼,識海深處響起了久遠的聲音。
『天生魂魄殘缺的人還想學道法,靈台都守不住吧!』
『還是個瞎子,大字都不識得幾個,先生都不想教他。』
『都十五了,還只是個鍊氣初階,說出去都是宿家的恥辱。』
再遠點,陰風瑟瑟,他被拎着衣裳帶到了懸崖上方。
有人在他耳邊輕聲說着——『可憐只能怪你生不逢時。』
什麼生不逢時?
誰生不逢時?
圖騰察覺到了危險,迫切想要控制少年的軀體。
而就在這時候,它所調動的陰氣剛行出丹田,來自身體宿主的阻礙瞬間把它調動的陰氣截斷!
宿聿猛地睜開眼,身體的疼痛再次充斥頭腦,鼻腔里湧進濃郁的屍水,他抬手抓住了活屍的手腕。
眼睛圖騰:「?」
少年沒有動,他的意識冷靜到可怕,眼睛還盯着活屍,而比原先流轉速度更快的陰氣順着少年的皮膚湧進他的體內,經脈再度被撐裂開來,丹田散落的陰氣在蠢蠢欲動。
這時候,活屍似乎注意到懷中的動靜,它詫異垂首,瞧見霧河裏的陰氣正在迅速地往懷中人聚集,它急急鬆開了手中的獵物,可後者的反應更快,在它鬆手的瞬間,對手就迅速握住了他的左手。
危機感頓涌而來,活屍竭力想要甩開突如其來的鉗制,少年在瞬間感受到體內的陰氣受到自己意志調動,從丹田裏順着經脈一路往上,涌至手間時迸發的氣力比他想像中還要有力,他捏住活屍的手腕,將對方往自己方向一拉,打斷了對方的動作。
這時候,少年看到了活屍體內墨點的聚集,在墨點聚集着對方的掌心位置時,腦海里即刻有了判斷,他借着活屍腕部反抗的力道傾身上前,只一下就避開了攻擊。
若有更高階的修士在這,必能看清少年與活屍體內運轉的『氣』軌跡完全一致,幾乎是相同的調用方式,從丹田處開始循環周天,少年如同鏡子地模仿活屍的調氣,將盤踞在體內丹田圖騰處的陰氣調用出來。
很快,運轉至少年掌心的陰氣凝聚起來,形同墨筆揮毫,鐫刻在少年識海中的手印被再次描繪。
下一瞬,活屍朝着宿聿的方向嘶吼了一聲,鋪天蓋地的陰氣衝來,宿聿感覺皮膚都要快被撕裂了,痛感充斥着他的大腦,喉間湧出的熱血被他一口噴在了活屍的臉上,活屍被鮮血迷得動作遲緩,而宿聿的另一隻手卻沒停下,熟稔於心的手印在他的指尖凝聚成脂白色的印記,勾畫至最後一筆時,手印頓時成形。
活屍體表的活蟲發出刺耳的嚎叫,宿聿的手摁進活屍的臉部,阻止對方吼叫地壓住對方的牙口。尖銳的牙齒刺入少年的虎口,鮮血頓時破開皮膚流了出來,活屍在食到鮮血的時候,渾身的肌肉迸張,青筋一條條凸起,可宿聿完全沒停下。
張富貴在狂風中抬起頭,就看到鎖鏈的盡頭處,一個巨大的手印懸浮在少年與活屍的上方。
活屍猩紅的眼睛出現些許呆滯,它看着高處浮現的手印,眼底的癲狂一點點退去,它目不轉睛地看着,而就在這個時候,少年的手卻一舉壓下,高處的手印隨同他的動作,如山傾倒般壓至活屍的面門上。
宿聿一手猩紅扣在活屍的頭上,將它徑直地按進了水裏,體內調轉的陰氣順着掌心一把打入活屍的腦門。
宿聿壓在活屍身上,七竅血流不止,他感覺到自己身體的內的骨頭似乎都碎了,但敏銳的直覺告訴他此時此刻他不能有絲毫的放鬆,一旦放鬆就會給對手反咬自己的機會他強撐着意識起來,忽略丹田圖騰強烈的反抗,再次調動體內的陰氣。
他垂眸看到活屍體內的墨點還在活動,「還沒死啊?」
張富貴靠近的時候,就看到少年道士渾身血污地跪在霧河岸邊,單手拎着着活屍的頭,見對方動一下,他就抓着它的腦門在地面上叩擊,河岸邊到處都是血,分不清是少年流的,還是那活屍體內的腐血。
打了幾下,活屍體內的墨點不動了,但它的身體還保留着些許意志。
「道長?」張富貴手腳發抖地湊上來。
少年渾身都是血,聽到聲音的時候才睜開眼睛,他痛得要死,從岸邊爬起來的時候感覺身體裏斷裂的骨頭都在發出尖銳的抗議,但他沒停下來,身上的血滴落在勉強能動的活屍身上,拎着對方後頸拖了起來。
一動,身體的骨頭髮出脆響。
可他還沒死。
少年內觀識海,看到體內丹田的圖騰萎靡了起來,像是被掏空所有,連一直睜開的眼睛都閉上了。
宿聿說不出來,但一想到受制於這圖騰,他就有種說不出的厭煩感。
隨着那雙眼睛閉上,宿聿眼眶也感到酸澀,眼皮傳來沉重感,他卻沒有不高興,反倒有種『這東西原來也有弱點』的想法。
「能動嗎?」宿聿掃向張富貴。
張富貴被那雙佈滿淬紅金絲的眼睛嚇到,「能、能。」
這景況血腥恐怖,張富貴見過其他野鬼在少年手下灰飛煙滅,卻也沒見過這種。他低頭看着捆在自己腳踝上的鎖鏈冒着猩紅的血氣,他不知道自己一個修為沒有的小鬼怎麼在這樣的環境下活下來的,但他知道這一定跟對方離不開干係。
宿聿鬆開手,整個人脫力地跪在在地面上,很快他又重新站起來,一雙眼睛佈滿金絲,「把它拖過來。」
張富貴急急忙忙地拖起活屍,膽戰心驚地跟着少年,眼看着對方走到了霧河邊處。
在逃命的慌亂中,張富貴已經分不清他們到底到了哪個地方,見着眼前這條怎麼走也躲不掉的霧河。他眼中的畏懼多了幾分,只是這一次靠近,他忽然察覺霧河邊上的景況與他們原先見到的好像不太一樣。
水流更湍急了他艱難地拖着活屍,忽然間,他看到眼前的霧氣豁然開朗,像是拉開帷幕徐徐散去,聲音從迷霧中傳來,隨着他這麼一想,眼前的景況似乎越來越清晰,他看到霧河周遭的霧氣好像散開了不少,緊接着一雙雙眼睛出現在他的面前——那是飄蕩在霧河邊的野鬼。
「鬼!!!」張富貴:「大鬼都在這!」
宿聿在疲憊中順着他的眼睛看去,視野的白色煙河湍急迅猛,四周的聲音似乎一下就嘈雜起來,他剛想往前幾步,忽然被身邊的張富貴拉住,就聽到張富貴急聲道:「瀑布,道長前面是瀑布!」
霧河到盡頭時飛流而下,水流如此湍急,那是因為水流到了盡頭,數十丈下方是一個巨大的深潭。
深潭上方濃霧瀰漫,影影綽綽,但自深潭處散發出來的壓迫感讓張富貴停住了腳步。
南塢山有大鬼廝殺的傳聞,張富貴從未見過,但此時此刻,他看着霧河底下的幾十隻凶祟,他感覺渾身冷到了極點,連半步走向前的勇氣也沒了。
「道長,我們」張富貴有點害怕,就一個活屍已經差點讓他們沒命,要是被底下的凶祟注意到他們,一起上估計就能把他們撕了。原以為解決了活屍就萬事大吉,可誰知道他們這是從一個坑走到了另一個坑。
宿聿沒說話,他身上的傷口流血速度稍緩,將坑底下的情況一覽無遺。視野中的眼河出現了斷流,像是受到某些指引直直垂下,他沒有再往前走,而是看着底下懸浮的幾個身影應當就是張富貴說的凶祟。
而就在這時候,他忽然看到霧潭裏裹挾着好幾道異彩。
與白色陰氣不同,那幾道異彩與最初在南塢山口見到的修士相似。
「有人——」張富貴定睛一看,果真在他們所在的霧河下方看到了是十幾個修士身影,他聲音中不覺帶着幾分欣喜,「是、是修士!南塢山口那群修士。」
修士宿聿冷眼看着底下躍動的身影,沒有說話。
這時候,身邊的活屍似乎再次動了一下。
宿聿偏頭,看到了活屍以內的墨點又開始涌動。
張富貴喜出望外,這裏這麼多大鬼凶祟,靠道長肯定是不行的。但是有其他修士就不一樣了,下面那些修士可是大名鼎鼎的宿家修士,只要他們緊跟着這群修士,就一定能從霧河這個鬼地方逃出去。
他正欲跟宿聿說明狀況,「是宿家修士,道長,我們可以出去了!」
「你覺得他們會帶你出去?」宿聿道。
張富貴愣住,乾巴巴地道:「那不會,但是我們可以跟着他們啊!」
「你以為我們怎麼進來的?」宿聿淬着金絲的眼睛微微一斜,看着遠處與凶祟纏鬥的修士,語氣平靜:「南塢深山裏的風,要怎麼吹到山口?」
張富貴在南塢山外圍待了幾十年,見過很多大風,確實沒見過像那股將他們卷進來的風,「可被卷進來的也還有好多修士,他們」
宿聿隨口道:「誰知道,可能在墓里餵了活死人吧。」
那些修士跟他們一樣,只是大世家佔領南塢山的隨手可用的棋子。
張富貴經宿聿這麼一說,腳底生起一股寒意,世人不是說修士都是正義凜然、匡扶正道的大善人嗎,怎麼會
忽然間,身邊的少年道士身形稍動,緊接着一腳把活屍踹入了霧河下方。
張富貴:「!」
「不是說對我的血感興趣嗎?」宿聿看着活屍摔落至霧河下方,惡劣道:「我看看它們多有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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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活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