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六四章 蒼生盡而此世平,人偶去而大亂降(1 / 1)
什麼?
這是原話?
怎麼和我聽見的不大一樣?
盡人左思右想,還以為是自己遺忘了本尊當時意念剝奪來的部份內容。
可很快他篤定,自己的記憶沒有問題。
這無中生有的一番「原話」,來自道穹蒼,其目的太好理解了。
「所以,騷包老道便以這番話,坑騙了愛蒼生三十年,用他的大道之眼和邪罪弓,以守護之名,綁上了聖神殿堂這艘賊船?」
「也不對吧,他可是蒼生大帝,難不成這麼強的實力還能配一個戀愛腦,就因為子虛烏有的幾句話斷了自己大好前程?」
「更何況,普天之下要說最了解道穹蒼的,愛蒼生不是第一,他也算很了解的那個了吧?」
「騷包老道說的鬼話能不能信,別人不知道,愛蒼生還能不知道?」
「他有這麼蠢?」
盡人思緒幾乎都無法停止沸騰。
愛蒼生靜靜道完昔日之事,情緒依舊沒有太大變化,只是道: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我也清楚大概率老道用了某種方式在欺騙我。」
「乃至,他直接編造了一個謊言」
而你,甘之如飴?
盡人看着愛蒼生說完頓住,都險些凝出真身來,恨不得給這位一巴掌扇醒。
給人當狗,可以。
給道穹蒼當狗,不值得!
愛蒼生平靜如初:「他說的,是小小以前說過的心愿。」
這話,徹底澆滅了人心中的怒火。
盡人無言以對,徐小受更覺無能為力。
至此,他已完全能夠看出來,愛蒼生根本就不是愛蒼生,他愛的從來都只有淚小小一個。
什麼所謂的「護道人」,也不是自封,而是她封的。
可愛蒼生還能怎麼做呢?
確實五域需要他的眼睛和能力,需要他這麼一個行走於黑白之間,聽召不聽宣的角色。
在他之前、之後,借聖神殿堂上下全體成員十個膽,以及誅天之能。
誰敢,又誰能三箭射殺道璇璣?
道穹蒼亦不過是撒了一個善意的謊言,賦予了愛蒼生活着更大的意義。
因為修道的盡頭,如有可能,他說不定還能做到復活淚小小?
——神亦在前!
所以說,愛蒼生清楚明白這一切。
他的選擇,不是因為中了道穹蒼的陽謀,而是一次心甘情願的沉淪。
「呼」
徐小受長出一氣,無法作出評價。
他忽然在想,如果幻術世界可以令得五域世人各皆心想事成,是否血淋淋的現實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騙局?
那照這麼看來
真給愛蒼生虛祖化成功,上至聖帝,中至十尊座,下至半聖,通通邪罪弓一箭帶走,五域倒退數萬年。
即便魔祖、祟陰、死神等還有什麼潛在的佈局,不也得全部往後拖延個數萬年,再等一代天驕出世?
那愛蒼生彼時所想,還真不是痴心妄想,而是又一次真實的守護,為了淚小小而守護。
獻祭術種,帶走至高,還五域一個太平!
「此世無我,盡享太平」
直至此刻,徐小受才算意識到當時愛蒼生這句話的含金量。
以及品悟出來,能下定如此決心,也能有如此實力,還真想為之而付諸行動者,其道心之堅,有多恐怖。
他的道心,名為「淚小小」。
神亦是真男人,你愛蒼生也是徐小受自愧弗如,再一次感覺自己罵人「愛狗」罵錯了。
愛蒼生停下了他的故事。
他並沒有以此作為交換,強制要求徐小受在未來去做什麼。
實際上這個時候,見好就收,徐小受知道最理智的做法是該讓盡人走了。
他完全可以回去之後,選擇忘卻這裏發生的一切事情。
不管愛蒼生所言真假,古戰神台是否後手,大道之眼下是否藏有陰招
你出招,我不接。
這是最好的解決問題的方式。
可愛蒼生越是如此,徐小受越為他感到不值,縱觀此人一生,除了遺憾,毫無缺點。
他殺的都是該殺之人。
他盯神亦,更只是因為立場不同。
他對淚家覆滅許是視若無睹,這更只能說明大公無私,非如此何以證「公平」?
可真無私嗎?
又是愛蒼生親手將道璇璣射下了神壇,將之一切美夢盡數覆滅。
這樣的人,他即便死,也只能帶着道穹蒼的謊言而去嗎?
「我」
盡人張了張口。
他承認自己有些擅自做主了。
可本尊的心聲,他一瞬又能感應得到,便止住了後話。
「該說嗎?」
徐小受捫心自問,亦問不出一個完美答案。
他不知自己是否要將意念剝奪所剝來的淚小小的強烈意志,說與愛蒼生聽。
那是跟道穹蒼所言完全相反的一個答案
一個是讓他愛蒼生,一個是讓他愛自己。
一個是他主動去愛,一個是他感受被愛。
「不能說!」
影響太大了。
還是在過去中作影響。
指不定愛蒼生聽完一個激動、一個爆種,直接九段啟封,甚至強行封神稱祖,都有可能!
這樣,接下去自己還怎麼打?
拿命去打!
「一旦愛蒼生的行動軌跡,因為我一句話而發生變化,五域格局可能都將改寫。」
「蝴蝶效應五域因果之變,皆繫於我之一言,這報應可太重了,怎麼能說?」
說不定一說完,世界直接爆炸,未來自己原地分解,因為在戰鬥過程中就被打爆了?
可越是這樣!
徐小受越是告訴自己不能說,他越是想說!
「我在怕什麼?」
「我怎麼可能被打爆?」
「我還有暴走金身沒開呢!」
古劍修確實都是犟種,徐小受問天問地問自己,最後得到的結論是:
「難道我想成為道穹蒼嗎?」
超道化易,明辨我難。
這個剎那,徐小受再一次意識到。
自己已經不是天桑靈宮的自己了,現在的自己是有選擇的了。
而自己修道的盡頭,似乎也並不是為了成為十尊座,更不是為了封神稱祖。
他並不想只是與這些人同流合污。
八有所缺,曹有所限,神有所累,苟有所困,道有所求
十祖,通通受制於祖神命格,無一祖可真正超脫。
徐小受不想成為這些。
他要超脫!
超越十尊座,超脫祖神命格的束縛!
「而如我有所畏,一言之畏,則我目下神佛可為過去之我、未來之禍,此生再難寸進也。」
心境通明。
這一瞬,徐小受身周道韻橫生,且遙有所感。
只消一個念頭,便能召來聖劫,渡劫封聖,乃至聖帝!
——此刻怎麼可能封聖?
就算聖帝可沖,自己還揣有祖神命格。
這路,亦不是為自己準備的,只是後路、退路罷了。
「呼」
徐小受長長吁出一口氣。
盡人便明確了本心,意念搭上愛蒼生剛要開口,後者卻提前出言:
「你該走了。」
徐小受一滯,並沒有走。
二人便隔着虛無與時空,大道之眼在過去,真心之言在未來,彼此視線無法交碰,意志各有波瀾。
徐小受道:「你想聽嗎?」
愛蒼生深深閉上了眼,眼皮微顫。
於他而言,徐小受此問,如何能算作是一個問題?
早在徐小受剛從神之遺蹟歸來。
當大道之眼窺破他在意之大道上超道化後,愛蒼生便想問了。
只是立場不同,他問不了。
而今徐小受是過去徐小受,眼前人是未來人,五域不知立場,姑且不論公,只論私。
愛蒼生想聽,很想聽,非常想聽!
這個世界上,有且只有他與道穹蒼此二人,有能力可聽得見淚小小的意志遺音。
哪怕從他們嘴裏出來,那又會變成一個謊言,三十年前愛蒼生甘之如飴,三十年後愛蒼生趨之若鶩:
「朝思暮想。」
徐小受神思都為之一震。
他本以為淚小小較愛蒼生而言,只是一段遺憾的過去,卻不曾想愛蒼生的一生全是淚小小。
他發現十尊座除了道穹蒼和北槐,似乎都有致命的缺陷。
只要把握住,只要舍下臉。
以此為痛點狠擊之,哪怕他們都能開九段啟封,結局必然也將以慘敗告終。
就如此刻,如果自己以意道盤為指引,以怪誕戲法變生機,以繪畫精通瞞天過海
我擬一個淚小小。
她甚至不需要栩栩如生。
愛蒼生,對她下得了手嗎?
思緒骯髒的徐小受並沒有如此去做,他只是一個被逼成熟的弱冠青年罷了,也相信美好的愛情:
「我的答案,和道穹蒼的截然相反,那將可能全面扭轉你的意志。」
強如蒼生大帝,此刻竟有些如履薄冰。
他的傳音不見顫抖,卻聽得出有幾分希冀、渴望,以及其下隱隱藏着的怯懦之情。
害怕我的答案,是不好的答案嗎?
徐小受感到好笑,卻懶得吊胃口,他可不是道穹蒼,也不想成為道穹蒼。
他和道穹蒼同樣工於心計,但最本質的區別,是那人叫道狗,而自己江湖人稱受爺!
「我有一術,名為意念剝奪,可剝人心聲,當時探聽你時,意外截獲一縷意志,是道女聲。」
「我不知道她是誰,但她的原話,是這樣的。」
至此,徐小受的聲音消失。
愛蒼生瞳孔巨震,耳畔傳來了那道日思夜想,貫徹了自己半生,卻一直聽不見的後半聲。
她帶着無助,帶着痛苦,更多的卻是奢求、是祈求。
所言不大,只有祝福,小小的一個祝福:
「替我活下去」
「好好的就好」
轟隆!
腦海里撕裂般的苦痛炸開。
徐小受在短暫一剎,如是被掏空了全部氣力,整個人虛脫到了極致,最後砰一下砸倒在地。
死
死掉的感覺
不死金身,真要給打出來了嗎,在過去、在說完之後,發生了什麼?
「草!」
徐小受後悔了。
不該說的,他意識到壞事了。
愛蒼生絕對是爆種了,這個傢伙如果真因淚小小一言而求生意志爆棚,首殺必是自己啊!
「不,首殺是盡人」
那短暫苦痛緩過來時,徐小受察覺到自己聯繫不上盡人了。
要麼他被愛蒼生一箭射碎。
要麼他在道破淚小小之言後,於回歸未來的途中發生了意外,渡河時暴斃。
「那我呢?」
徐小受惶恐了,抓抓手、蹬蹬腿。
感知更是全方面掃描起自己來,生怕自己身上哪裏已經破開了幾個無法修復的窟窿,或是四肢殘缺了哪肢。
——完好無損!
他從頭到腳,從裏到外檢查了一個遍。
除了方才失去盡人的痛,以及道破玄機被因果或者時間差點給打得暴斃、打出不死金身來
硬抗過後,也沒事了。
一身被動技正常運轉,氣力緩緩恢復。
愛蒼生似乎沒對自己如何過度出手,他在聽完淚小小之言後,於迎戰時作出的選擇,和歷史長河中作過的選擇一樣?
其實一句話的影響很小,改變不了歷史?
徐小受不知道原因,揣測過去也改變不了未來,只能將注意力放回當下:
「五域呢?」
要知道愛蒼生是否改變了出手方式,最好的方法就是從戰鬥痕跡反溯戰鬥過程了。
徐小受此前在桂折聖山戲弄愛蒼生時,於其劍下利用神之遺蹟輾轉五域各地無數次,早烙下了無數烙印。
當是時,空間道盤一展,意道盤一接,五域重要戰場,各皆納入眼帘。
所見之地,戰鬥痕跡和此前一般無二。
這代表從頭到尾,愛蒼生的戰鬥方式都沒有變更。
正如他不以道穹蒼之謊言而變本心一樣,他亦不為自己真言而有該行動。
——他就是虛祖化失敗,形神俱滅,連意識都要被祟陰奪舍了!
徐小受很少在大戰到最後時刻時,會對對手生出敬佩之心,這一刻他亦不免想要讚嘆一聲:
「愛蒼生,真男人也!」
可敬佩歸敬佩。
戰況如此,戰局已定。
立場不同,他也不可能為了愛蒼生多付出什麼,就算想付出也救不回來人。
就算救得回來人,以愛蒼生之心,是敵是友尚且兩說。
「祟陰!」
手上還抓着祟陰人偶。
注意力卻盯着南域歸識冢。
雖說溝通過去的時間不長,此時此刻,彼時自己施展吞識之術的術狗,早已被祟陰喚出。
且術狗張口而吐,愛蒼生殘識盡數被吐出。
其上,當意道盤之力再掃去時,那已不再是純粹的愛蒼生意志,而已被祟陰污染。
部分祟陰!
但最關鍵的,還是自己手上這個祟陰人偶,這裏頭被愛蒼生封着的,才是大頭——祟陰的更多意識!
「能多晚撕,儘量多晚。」
回想起過去愛蒼生的話,徐小受不再猶豫,怕這玩意主動被祟陰破開,招手便喚來了封于謹。
「封住!」
他斷喝道:「你是聖帝,你是當世最強封印之體,擁有最強的封印之力,用盡你的全力,封住這個東西!」
封于謹被神拜柳送來此地,思緒短暫都是懵的,可他知曉戰況緊急:
「封神棺!」
一記掏空全身封印之力的靈技拍下,布娃娃快速被裝進一樽小棺之中。
還是不明所以,封于謹一邊動作,一邊問道:「這是何物?」
「布娃娃。」
本帝哪裏不知道這是個布娃娃,問的是裏頭要封的,具體是什麼封于謹臉色難看,好說歹說他也是個聖帝,不能封的不明所以:「布娃娃肚子裏的呢?」
「祟陰。」
嘎?
封于謹動作一僵。
徐小受頭都不回,目視南域:「染茗神庭里,你屈尊下跪,求饒拜過的那位,現在投誠還來得及,祂正缺一個大狗腿子。」
堂堂封天聖帝,這會兒冷汗都給干出來了,瑟瑟不敢正面回應:
「那本我去哪裏,回神之遺蹟嗎?」
「回個屁,你現在說不定就被指引了,祟陰可正愁找不到神之遺蹟呢!」
我不是那個意思啊,我真不是帶路的封于謹臉色都綠了,徐小受的話如針般扎得他心一揪一揪的。
「那去哪裏?」封于謹只能問,不敢回。
徐小受想了一下,神色一黯,沉聲道:
「去南冥。」
封天聖帝在虛空島內島的日子可不好過,他太會察言觀色了。
這會兒愣是眼觀鼻鼻觀心,一句廢話不敢多問,帶着布娃娃就往南冥趕:
「人在娃在,人死娃死!」
「徐小受,莫要小瞧本帝!」
聖帝一步,遙跨一域。
只是瞬息之間,封于謹便來到了南冥之上。
望着波濤洶湧的大海,他想都不想,便要一頭扎進深海之中。
便這時
「呃!」
封于謹身子一僵。
抓着布娃娃的手不自覺鬆開。
整個因方才過度施力而稍有力竭的身體,更不自然的蜷縮了起來。
他終於砰的砸在了海面上。
迎着四散炸開的海水、驚遁遠去的海獸,封天聖帝封于謹雙膝跪地、雙手高揚,張口呼喝道:
「大、大神降術!」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