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師尊的過往(修)(1 / 1)
第十章
摔碎玉佩後,祝黛靈並未留在原地等候,而是帶着小瞎子奔赴了王都之外。
以草結廬,土坯砌牆。
祝黛靈站在熟悉的建築前,步子不頓,徑直推門而入。
門內的床鋪已經落下了一層灰,再看家中碗筷衣物都不在,想是已經搬離有些時日。
祝黛靈轉了一圈兒,最終從床頭石塊底下找到了一封信。
「阿靈若回家中,不必害怕,先前仙人要為我們在城中購置屋宅,不敢應下使你為難,便仍居城外。而近日聽聞城中多有傷人之事,實在憂心,於是上山去了
「此信乃村中吳秀才代寫。吳秀才曾教你讀書寫字,如今他不肯離村,阿靈若返家時,我們還未下山。阿靈便代我們探望吳秀才就是。」
如此一封信,沒甚麼文采,想是完全按口述寫下的。
小瞎子問:「你的父母?」
祝黛靈應了聲「嗯」。
「走吧,去探望那吳秀才。」祝黛靈指尖輕輕一彈,一簇火落在信紙上,觸之即燃。
吳秀才住在村東頭土地廟,一路上幾乎不見別的村民。
隨意推開一道門進去,便能見到裏頭的吃穿用具都收走了。
可見是一起躲難去了。
倒比城中人的境遇好了太多。
也不知走了多久,祝黛靈示意小瞎子停步:「這裏便是了。」
祝黛靈抬手推門,廟門立即發出一陣令人牙酸的響動,只是剛開到一半,一把柴刀突然砍在了門環上。門後的人露出半個身子,身形佝僂,喝罵道:「賊東西,滾!」
「吳先生,是我,阿靈。」
裏頭的人這才露出個完整的身形來:「阿靈,是你,是你啊,你爹娘說你跟着仙人走了,怎的又回來了?」
「邑國有鬼禍,便來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這裏很好,你走吧。」
祝黛靈問:「方才先生口中的賊東西是什麼人?」
吳秀才長嘆一聲道:「是個虬髯壯漢,每日登門,說要重修土地廟。」
村中人好拜神。
離村八十里外的雲城,修有一座古神廟。
其中供奉的就是魔神。
村民但逢節日,不遠萬里都要奔赴去雲城上香,還要掏些錢買貴如油的燭,供在魔神跟前。
吳秀才他只守土地廟,但土地廟破敗太久,早無人來祭。
「若有人願意修廟,於先生來說不是好事?」祝黛靈問。
「什麼好事?」吳秀才將頭搖成了撥浪鼓,「我曉得那些外地人打的什麼主意。」
那便是有隱情了。
祝黛靈抬臉看了看天光,也不着急回城,當即上去扶住吳秀才,問:「什麼主意?」
那吳秀才另半邊身子,竟然比這半邊要小上一圈兒,顯得分外不協調。
但祝黛靈自幼見他這般模樣,便也不覺嚇人。
「你可知為何村中百年不遇災禍,也沒有那些妖啊鬼啊的東西肆虐作亂嗎?」吳秀才面上得意洋洋之色一掠而過。
「為何?」
「因為」吳秀才的目光落到了小瞎子身上,頓時不肯往下說了,「阿靈,他」
祝黛靈飛快接聲:「他又聾又啞又瞎,先生放心說就是了。」
吳秀才:「當真?」
祝黛靈眼皮都不眨一下:「當真。」
吳秀才疑惑道:「那你不牽住他?這院中怪石林立,他恐怕要摔跤。」
「這不光顧着扶您了?」祝黛靈迴轉身去,抓住了小瞎子的手腕。
小瞎子也不掙開,分外配合祝黛靈那句「又聾又啞又瞎」。
「廟裏,有仙人骨!」吳秀才終於說出來了。
他尋摸到一塊石頭坐下,接着道:「據我父親所述,他爹,也就是我祖父年輕時,曾遇閻王點兵,無數鬼兵於夜色下,舉旗而過。他們白骨森森,面目猙獰。為首者,將頭抱在懷中,是個無頭鬼!我祖父一見,嚇得不輕,正正好好,從山坡上滾下去,落到他們面前。
「鬼要噬人,卻有個少年踩着層巒的山,一步一步踏了過來。
「那少年怪異,背上背一副人骨,卻並不令人覺得鬼氣森森。因他生得俊美,乃是霽月清風般人物。走動間,那衣袍之上,都有雲霧流動。
「他是仙人!」
在吳秀才的口中,那仙人救了他祖父。
「再見那仙人已是數年之後,但我祖父還是一眼認出了他。彼時天下大亂,妖魔橫行,那才是人間煉獄。今日與之相比,着實算不得什麼」吳秀才搖頭。
「仙人一定是力抗妖魔,這才」吳秀才不忍往下說。
「這才什麼?」
「我祖父再見到他時,他與人在天上大戰。對面的人,不,那應該是個魔,頭上生一對角,身體像山丘一般大。但卻被他打得轟然碎裂,仙人自己也受傷了,
「落下來時,身上幾乎沒有完好之處,骨頭外露,一張臉都堪堪只有一半還覆蓋着皮肉。但我祖父卻並不怕他,還覺得他親近。我祖父還說,他裸-露在外的骨頭,都散發着瑩瑩的光澤,像玉!
「我祖父便將他帶到山上窯洞,照顧了兩日。第三日的時候,那人坐在洞口,問天亮了沒有。我祖父才發現,那仙人竟然瞎了」
祝黛靈猛然怔住。
「又過了兩日,有其他仙人來接他。他身上卻燃起大火,燒得徹底不成人形。最後,他從火中站起來,對來的人說,他怎麼也死不了我祖父還說他似是哭了。
「之後他跟着來接他的人離開,就留下原地一截玉骨。
「他走時,告訴我祖父,自此天下大定,再無妖魔,下山去住吧。我祖父狠狠哭了一場,說仙人那般模樣,定是為救天下蒼生。土地廟本來是供神的,雖然早已落敗。但我祖父窮,修不起廟,就乾脆借土地廟用以供那截玉骨。
「仙人不死,我祖父要我嚴守此地,終有一日,那仙人定會回來取屬於他的東西。」
吳秀才願意跟祝黛靈說這些是有原因的。
他問:「你既跟着仙人走了,你可曾見過這樣一位仙人啊?」
祝黛靈道:「瞎了眼的倒有一個。」
吳秀才不由看了看小瞎子道:「他才年歲幾何?不是他!」
「我說的並非是他,而是我師尊。」
吳秀才用力抿了下唇:「這樣巧?」
祝黛靈又問:「那仙人從未告訴過你祖父他的名字嗎?」
吳秀才:「沒有。」「不過我祖父曾在手書中記載,仙人管那個來接他的,叫隨隨平安。來的時候,還同仙人說什麼師父要死了,要見他最後一面。」
祝黛靈面色若有所思。
她雖不能百分百肯定那一定是衍霄道君。
但這截玉骨,原著中寫到了!
作為原著的男女主,自然世間大部分的天材地寶都是屬於他們的。
在一次時光回溯的副本中,司禹行得到一截玉骨,之後將之打鑄成了女主的本命法器。
原著中的祝黛靈還被這東西捅過。
描寫是這樣的——「她痛得在大殿上嚎叫翻滾,血流滿身,散發着屬於邪修的濁氣,眾人終於得以看清這昔日修真界之花的真面目」
若是她師尊的東西,怎麼能成意外掉落的副本金手指,最終被司禹行合理繼承,又送給女主討女主歡喜呢?
-
另一廂。
重霄門門主抵了王都,他急着去見祝黛靈,見大門緊閉,當即施展法術直接將門硬轟開,隨即來到感應之地,見到的卻只有空空蕩蕩一條街巷。
他心一沉,以為祝黛靈已經遭了禍。
當即動用尋人之法,但始終無法鎖定祝黛靈的方位。
好在這時寧泉等人也返回了,正好與之撞上。
眾人都是一愣,沒想到祝黛靈說召喚是真召喚啊,堂堂門主竟也真受她調遣。
寧泉當即上前一步:「晚輩這廂有禮」
他話還未說完,重霄門主冷着臉一抬手,一記無形的耳光重重扇到謝康臉上。
謝康被扇得橫飛出去,連着撞塌兩堵牆,只來得及喊一句:「師尊」
「你祝師叔人呢?」
謝康勉強擠出笑容:「她跟百音閣的弟子在一處,因師叔說,有您的玉佩在,她放心,所以沒讓我們跟着」
「蠢貨!」重霄門主臉色難看至極。
重霄門弟子往日別說從未看見門主這般神情了,其實往日裏他們想見門主一面都難得很。
眼下這般局面,他們一個個都忍不住縮緊了脖子,心底對這祝師叔卻也是更為怨懟。
為何偏她一人獨特?得門主如此看重?
重霄門門主大名隨安平,寧泉客客氣氣地稱呼他一聲:「隨門主。」寧泉是實在忍不住了,「與我們同行的,還有邑國的國君與王后。」
隨安平也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稍壓下些火氣,轉眸看向寧泉等人拱衛起來的一對男女。
男子頭戴金冠,身披龍袍,生得儒雅模樣,一見隨安平,便拱手道:「孤曾幸得門主賜下靈藥,容顏不改。今日再見,孤心中大安!」
隨安平哪有功夫與他們閒談,只客氣地道了聲:「國君。」
此時立在國君身邊的王后,柔柔出聲:「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重霄門門主?可是元嬰後期?」
隨安平不快地看了過去,滿臉都寫着「一介婦人,怎輪到你插嘴」。
這王后在人世間是地位尊貴,但在隨安平眼中,他連國君都未放在眼裏。
「多嘴。」國君也怪罪了一句。
王后後退半步,以帕子捂臉,不敢再說話。
司禹行突地道:「祝師叔家在邑國,她父母的住所離王都有多遠?會不會是回去探望父母的安危了?」
隨安平面色稍霽:「我前去查探就是,爾等自行安置。」
國君卻不舍地跟了兩步:「沒有隨門主,孤實在不敢安心啊。」
隨安平本來不耐,但轉念一想,正好將祝黛靈那一對父母引見給這人間國君也好。國君必會賜他們富貴榮華,也能讓祝黛靈高興了。
「那就隨我一起吧。」
寧泉甚至都來不及匯報更多城中細節,便眼瞧着隨安平大手一揮,以一片葉子作筏,將他與國君夫妻托起,直奔城郊而去。
葉子行至半途。
國君讚嘆:「數年不曾與門主相見,今日驚覺門主修為恐怕更上一層樓了。」
隨安平神色淡淡,不欲應聲。
那王后卻又開口:「隨門主好大的威勢。」
隨安平聽出她語氣似有不對,眉心一擰,便緊跟着又聽見她陰沉怪笑:「那就是你了!」
是他什麼?
隨安平反應也快,當先收起葉子。
國君與王后失了依靠,便要從半空中跌下。
千鈞一髮間,王后抬起雙手,抓住臉皮往外一撕,裏頭鑽出個身高十餘尺,渾身漆黑,正往外散着裊裊黑氣的魔物。
是的,若寧泉等人在此,便能分辨出,那並非是他們先前所見的鬼物。而是正兒八經,魔氣環繞的魔物!
那魔物反手將國君的領子一揪,擋在身前,冷笑道:「出招啊隨門主!先殺了他,才能碰到本尊的衣袖!」
人間帝王得上天授命,身有龍氣環繞,乃是人間之主,手握百姓生死。修士若殺他,就會壞了修行。
隨安平喉頭一哽,氣得罵那魔物:「魔族?你這怪物!我與你有何過節?」
「我悉心培育數萬影鬼,卻一夕之間,幾乎盡數死於你手!今日豈能放過你?」
「胡說八道,我方才抵達,如何殺你數萬影鬼?」
「此地你修為最高,除你之外,誰人還能有這樣的本事?」
隨安平腦中電光石火:「是衍霄!」
對面魔物乍聽這名,似是有些害怕,但緊跟着又厲聲道:「胡言亂語,若是衍霄,恐怕直接要我的命了。」
隨安平聽了這話,氣得好懸沒一口血噴出來。
衍霄能要你的命。
你卻敢追着我討債?
瞧不起我?
-
隨安平被追打時,祝黛靈與小瞎子在土地廟暫住了下來。
「等那虬髯大漢再來,我們便替您將他驅走。」祝黛靈話剛說完,門就被人敲響了。
祝黛靈款款而出,推門。
只見一個分外高壯的男子,鬚髮茂盛,穿着人間士人常穿的衣衫,不倫不類地拱手一拜:「吳先生,我」
他話音一頓,直愣愣地盯着祝黛靈,霎時變得兇惡起來:「你是誰?」
而後上手就要將祝黛靈推開。
但就在躋身進門時,他步子猛地頓住,喉頭髮緊,一股毛骨悚然,如遇天敵的感覺驟然將他籠罩住了。
「我」曾死過一次的記憶,又重新湧現在腦中,他連聲音都隱隱發緊,「我改日再來拜訪。」
魔神此時嗤道:「這條龍還能感受到本座氣息,不算太蠢。」
廟內。
小瞎子穩坐如山。
吳秀才腦中驀地響起一道聲音:「將骨頭給我。」
吳秀才驚得從位置上竄起來:「誰?」
「在你對面坐着。」
吳秀才驚駭地盯住了小瞎子:「你,你」
小瞎子緩緩伸出手:「物歸原主吧。」
吳秀才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仙、仙人你真是」
「你祖父可是名吳鵲?」
「是、是」吳秀才喉頭髮緊,眼淚幾乎要湧出,「你為何變得年少了?與我祖父一別數年,仙人如今可好?」
話至此,祝黛靈已經返身回來了。
她道:「那人自個兒被嚇走了,但我們不能一直守在這裏,吳先生,不如將玉骨交給我,我會將它獻給我師尊?」
吳秀才正要開口說已經找到了。
他腦中那道聲音驀地又響了起來:「給她。」
吳秀才錯愕:「嗯?」
那聲音道:「我的確是她師尊,只是今日化形,她認不出我。」
吳秀才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但您直接收了不是就好了?何必再去轉這一道手?吳秀才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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