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少年弟子江湖游（1 / 1）

    「我······」

    聽到朱姬讓自己跟着離開平安鎮，陳平安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從昨晚到現在，他一直以「旁觀者」的視角來看待那個世界的，可是從沒想過要參與到那個世界啊。

    自己只想安安靜靜的陪着九兒，然後繼承老夫子的衣缽，成為一名教書先生就好了。

    「平安哥哥，你不用擔心的。」

    甜九兒無疑是最了解陳平安的，她體貼的寬慰道：「我們一起先去北海，等到了北海以後，把傅真人從你身體裏喚醒出來，再拿回朱姨的東西，然後我們就再回到平安鎮，從此生活在竹林里再也不分開了。」

    旁邊的朱姬嘴角動了動，當甜九兒說「我們一起再回到平安鎮，從此生活在竹林里再也不分開了」這句話的時候，朱姬原本想打斷說點什麼，不過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少年人都愛做夢，自己又何必殘忍的戳破呢，至少在夢中，他們還是快樂的吧。

    陳平安一直不吭聲，過了很久才抬起頭問道：「北海離平安鎮多遠啊。」

    「來回大概需要一年。」

    朱姬早就計算過時間了，並且提醒說道：「你也要早做準備，這兩日我們便要出發了。」

    陳平安又沉默下來，他其實一點都不想離開平安鎮，但是不離開的話，自己就要和九兒分別了，而且朱姬姑姑身上也永遠少了一樣東西。

    至於身體裏的那條真龍，因為現在並沒有太多異常，陳平安居然覺得好像也沒什麼影響。

    陳平安就這麼坐着，甜九兒也就這麼陪着，從晌午到日落，當月光如流水一般靜靜傾泄在這片竹林的時候，陳平安肚子先「咕咕咕」叫了起來。

    他現在只是一介凡人，一天沒吃飯自然是會餓的。

    「哎呀！我都忘記了······」

    甜九兒吐了吐舌頭，從懷裏掏出一個藥瓶，倒出一粒藥丸遞過去：「平安哥哥，你吃一粒。」

    「喔。」

    陳平安拿過來，也沒有細看就吃進肚子裏，他知道九兒是永遠不會害自己的。

    藥丸吃下肚以後，陳平安覺得它入口即化，然後變成一股暖流順着小腹一直來到丹田位置，肚子裏頓時就有一股飽腹感產生，而且渾身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氣，就連腦袋好像都更加清晰了。

    「嗝~」

    最後，陳平安還沒忍住打了一個飽嗝，他很不好意思的說道：「九兒，我飽了。」

    「飽了就好呀~」

    甜九兒笑彎了眼睛，她就喜歡看着平安哥哥吃飽喝足的樣子，甚至在內心的最深處，有一種想永遠照顧他的念頭。

    黑夜的暮夜中，稀稀落落的星星數不勝數，陳平安仰頭看了一會，慢吞吞的說道：「九兒，每當晚上看星星的時候，我都會覺得自己很渺小，昨夜到現在看到的、聽到的那些事情，也讓我有同樣的感覺。」

    「有時候我也這樣覺得。」

    甜九兒陪着陳平安一起仰頭看着天空，看月亮在雲彩中穿梭，看着星星在俏皮的閃爍，她柔聲的說道：「等我們從北海回來以後，每天都這樣看星星，平安哥哥，好不好？」

    「好~」

    陳平安雖然還不懂什麼是愛，但他已經很嚮往這樣的生活了。

    ······

    陳平安就這樣和甜九兒坐了一個晚上，不過內心裏也做好了決定。

    第二天早上的時候，陳平安回到了平安鎮，認真收拾一下院子，其實也沒有太多東西可以整理，主要就是老夫子留下的那些書籍。

    然後，他又來到了鄰居五嬸家裏，沒過多久，院子裏就傳來五嬸幾乎是咆哮着的聲音：「什麼？你要離開平安鎮？」

    五嬸還以為自己聽錯了，陳平安大過年來到自己面前辭行，表示要離開平安鎮一段時間。

    「你離開平安鎮，準備去哪裏啊？」

    五嬸着急的問道。

    陳平安只是垂着頭，一句話都不說，他答應過朱姬和九兒，不能和任何人說起她們的行蹤，但是自己又不會撒謊，所以只能沉默着應對。

    陳平安這個「悶葫蘆」的樣子，讓五嬸愈發擔心了，她最後都把平安鎮的鎮長喊來一起規勸。

    鎮長是個白髮蒼蒼、慈眉善目的老頭，他過來後打量幾眼陳平安，問道：「平安，你要離開平安鎮？」

    陳平安點點頭。

    老鎮長又問道：「什麼時候走？」

    陳平安想了一下，回道：「可能明日或者後日。」

    「什麼事這麼急啊？！」

    五嬸嘟嘟囔囔的插嘴，老鎮長不滿的看了一眼五嬸，然後再次問道：「平安，我也不打聽你去哪裏，也不打聽你要去做什麼，因為你已經十六歲了，其實是個大人了。老頭子就想問一句，你是不是一定要去？」

    「是！」

    陳平安沒有遲疑，他已經做好決定了。

    「那便去吧！」

    鎮長居然說道：「你讀了那麼多書，也是老夫子教導長大的，所以你的心性我們也都是知道的。平安，老實和真誠也許會吃一時的虧，但是不會吃一輩子的虧，你以後不管在哪裏，一定要保持現在的秉性。」

    「老鎮長······」

    五嬸愣了一下，自己喊他過來是規勸的，怎麼聽這意思好像還變成鼓勵了呢。

    「你懂什麼，少年人就該有自己的想法和堅持。」

    老鎮長擺擺手對五嬸說道：「就像你兒子虎頭，你希望他留在平安鎮當一名木匠，可是他想去清河城的酒肆跑堂，那便不要阻攔他，元宵後就讓虎頭去酒肆吧，我也和那邊的老闆打個招呼。」

    老鎮長德高望重很有威信，五嬸也不敢反駁，但是她想到虎頭和陳平安很快都要離開自己了，心裏一酸，眼淚便流了下來。

    「婦道人家，就是喜歡把孩子栓在自己身邊·····」

    老鎮長搖搖頭，拄着拐杖離開了。

    五嬸這一哭，陳平安眼眶也紅紅的，他蹲在五嬸身邊囁囁說道：「五，五嬸，你莫哭了，我一年後就回來了，到時再也不會離開。」

    「沒事，其實老鎮長說的是對的。」

    五嬸調整好情緒，抹了抹眼淚說道：「你和虎頭能有自己的想法，我們應該高興才對，今晚把你五叔和虎頭喊回來，我們一家人再吃一頓晚飯，五嬸再給你蒸點饅頭，你帶着路上吃······」

    這個晚上，陳平安第一次沒有去竹林里尋找甜九兒。

    當甜九兒問起朱姬原因的時候，朱姬嘆了口氣說道：「他在告別，在和平安鎮的親人告別。」

    「哦。」

    甜九兒坐了一會，然後又問道：「平安哥哥哭了沒有啊。」

    朱姬沉默一下，輕聲說道：「哭了。」

    「哦。」

    甜九兒聽完又安靜的坐下，可是沒多久朱姬發現甜九兒也在默默的掉金豆子，連忙問起原因。

    「朱姬姨姨······」

    甜九兒仰起小臉，哽咽的說道：「也不知道為什麼，我聽到平安哥哥哭了，好心疼他啊。」

    朱姬胸口突然有點悶，她都不敢想像甜九兒和陳平安分別的時候，小丫頭會哭成什麼樣子。

    ······

    第二日早上，天剛蒙蒙亮，陳平安關好了柴門，背着一個布包來到竹屋，朱姬和甜九兒已經等在竹屋門口了。

    「都告別好了嗎？」

    朱姬問道。

    「好了。」

    陳平安低着頭回答，他的眼眶還有些紅腫。

    「那便走吧！」

    朱姬一揮手，身後那座竹屋便轟然倒塌，不過陳平安和甜九兒都駐足停了好一會。

    對於幾百歲的朱姬來說，竹林的兩年不過是彈指一揮間而已，但是對十六歲的陳平安和十五歲的甜九兒來說，這座竹屋代表着太多太多的美好回憶了。

    「平安哥哥，我們還會回來的。」

    甜九兒牽起了陳平安的手。

    朱姬假裝沒看到，只是找了一條最便捷的道路，很快就來到清河城的邊界。

    一旦離開清河城以後，陳平安面對的就是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了，他心裏既不舍又忐忑，轉身在邊界處眺望着平安鎮。

    平安鎮處處炊煙，竹林依舊鬱鬱蔥蔥，只可惜這一切暫時都和他沒關係了。

    少年弟子，初入江湖。

    ······

    （少年弟子江湖游，第一卷的卷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