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2 巴掌(1 / 1)
「地址?」季氏怔住。
地址是沈莘給的,華氏的意思是說沈莘給了她們假地址?
她想起沈弋勸她的那些話,再想起陳氏當日去到三房後,很容易就從沈莘手上拿到了地址。給沈宦續弦的事府里從來沒瞞過沈莘也不必瞞,陳氏因着林嬤嬤的事與三房關係般般,她那麼樣上門問沈宦的下落,沈莘不可能不好奇。
他什麼也沒有問就把地址給了她,自然表示已從別的渠道知道了陳氏的目的!
既然如此,他會弄個假地址來糊弄她們有什麼不可能?!
「這孩子!怎麼這麼不懂事?這是能夠胡來的嗎?!」季氏氣得一屁股坐回椅上,胸脯都起伏起來:「如今我連日子都跟陳家約好了,這下人沒到場,咱們可就失了約,可怎麼辦好?——你們去把莘哥兒給我叫過來!」
底下站着的人忙不迭地去了。
華氏當然沒季氏那麼焦躁,這件事她想管的話可以管,不想管的話也沒有敢拿她的不是。沈雁那丫頭果然是有幾分見識的,這沈莘擺明了就是在無聲抵抗繼母進門,而加上又是陳氏從中為媒,他會同意這事才怪。
當然嚴格來說用不着他同意,這是他老子的事,沒他置喙的餘地,可就如同眼下這般,讓他暗地裏不動聲色使幾個絆兒那滋味也不怎麼好受不是。
沈莘很快來了,像是知道是為什麼事情一樣,面色坦然得很。
季氏一肚子氣,目光落到他瘦而清俊的臉龐上,卻是又不由消去了幾分,雖不是自己的孩子,可到底看着他長大,劉氏死後沈宦又不多經管他,這層她是知道的。劉氏罪再大也不致孩子,她身為伯母,也沒有落井下石的理。
她微吐一氣,便就緩下神色,說道:「莘哥兒為什麼要給四嬸假地址?」
沈莘望着地下,說道:「不是假的,這就是父親給我的地址。」
「你還敢說謊!」季氏有些浮躁了,這事雖然可以跟陳家解釋,但是沈觀裕若知道,終歸會責怪她辦事不力。若是知道她為了避免沾灰而刻意推給了陳氏,而導致出現這樣的事,沈觀裕面前她更是無法交代!
「如果不是假地址,為什麼派去的人根本查不到你父親的信息?!」
沈莘抬起頭來,靜靜道:「四嬸只要我給地址,又沒讓我負責找得到他,更沒有說過她找他有什麼事,我父親是個大活人,他有權決定自己去哪兒,怎麼如今事情出現問題,你們倒都來怪我?難道我不該給她地址,應該直接回絕她反倒好些?」
季氏訥然無語。
沈莘並不再多話,說完之後便出了長房。
屋裏季氏被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氣來,顫着手指指着外頭道:「你瞧瞧,你瞧瞧,翅膀硬了!」
華氏噗地一聲笑起來,按下她手道:「大嫂還是先想辦法聯繫上老三罷。」
季氏這裏倒不怕什麼,她還不算關係最大的那個,倒是一心盼着借這事在娘家重新走起的陳氏,才該是最要命的那個。
既是沈宦回不來,那當然就得取消日子了,這裏季氏挾着一肚子氣讓人立馬去陳家通知陳氏,陳氏聽說之後沒到兩刻鐘就乘着馬車飛奔回府了。
進門後直接衝到長房問了經過,季氏當然不便再多說什麼,只說在晉中並沒找到沈宦,這事還得往下拖一陣子再說。
再往下拖?陳氏哪裏還敢讓事情往下拖!
兵部給陳家的期限是兩個月湊齊五千匹馬,當然這個時候沈觀裕已然不排斥結這門親,但沈宦不回來,這親就訂不下來,訂不下來,陳毓德又怎麼好開口去求沈觀裕?說到底,沈宦不回來,陳毓德便找不到合適的由子去見沈觀裕,而沈觀裕也找不到台階主動去幫陳家。
季氏好歹還只是擔心不好跟沈觀裕交代,陳氏這裏卻是得擔心自己的將來了,如今她跟沈宣這樣的關係,哪裏還能說得出什麼不必靠娘家的話來?沈家上下縱是端正,可到底也有沈宣這樣薄情寡義之人,她如今倒不愁,可將來老了呢?分了家之後呢?
再有沈茗,若是失去了陳家從旁支撐,沈茗的前途起碼也要打個折扣!這個時候讓沈莘給暗地裏擺了一道,她哪裏還淡定得起來?
立時站起來,便就衝去了三房。
季氏生怕她鬧出事,隨即也跟了過去。
沈莘正捧着卷書坐在黃昏的庭院裏發呆,陳氏氣沖衝進門,撞響了穿堂門的聲音將他從神遊里驚醒。
看到陳氏,他平靜地站起來,不發一言。
陳氏因為劉氏本就對他親近不起來,再因着這事,忽然間不知怎麼,一巴掌掄起來,就朝他臉上直扇過去了!
「這麼大的事情,你竟敢拿個假地址來糊弄我?!是不是以為我不敢把你怎麼樣?!」
巴掌不偏不倚堪堪好落在沈莘臉上,隨後趕來的季氏看到卻阻止不及,連忙衝過來:「老三家的!你這是幹什麼?!他還是個孩子!」
「孩子?你看看他這個孩子,卻有着多麼深的心眼兒!他連你我都敢欺騙!」陳氏咬牙切齒地說道。
季氏瞪了她一眼,去看沈莘,只見他一邊臉已倏地紅腫了,但卻不急不鬧,定定站在那裏,心下不由一陣發顫,拉了他過來拿絹子輕印着,一面喝斥旁邊看呆了的小廝:「愣着幹什麼!還不去打水拿藥膏?!」
小廝連忙拔腿跑開。
沈莘卻掙脫季氏的手,頭也不回往外走去。
季氏忙道:「莘哥兒去哪裏?」
他一聲未吭跨出了門檻。
陳氏余怒未消,卻也在看向季氏。
沈莘可不是沈瓔,更不是下人奴才,他是府里正經的二少爺,三房的獨子,她打他的時候也沒料着他居然避都不避,這一挨了打之後更是一聲不吭,她倒寧願他反駁她兩句或是哭鬧一番,她也好趁機罵罵他,可他這麼樣不聲不響地走掉,着實讓人心裏沒底起來!
看季氏追了上去,便踟躕片刻,也跟上去了。
沈莘出了三房,徑直往上房走去,到了正廳里,便撩開衣袍跪下,直直挺立不動。
「莘哥兒!」
季氏快步走進來,輕聲地:「你怎麼到這裏來了?快跟伯母回去。」
說着去拉他。
沈莘不動,說道:「我不去。既然事情嚴重到令得四嬸打我,我今日必要問問老爺,看究竟犯了什麼罪,要接受這樣的懲處。我是沈家的子弟,自幼老爺便教我要有節氣風骨,該我受的,我半點不推,不該我受的,我從哪裏得的便要還回哪裏去!」
「莘哥兒!」季氏驚呼起來。
隨後趕到的陳氏聽到這句話,心下不由一凜,後背也冒出絲絲冷意來。
福娘聽到這消息的時候,沈雁正在顧家跟顧頌賭棋,在座的還有魯思嵐,她剛好贏了一大把剝好的石榴肉,正得意得停不下來之時,福娘就進來了。
她趴到沈雁耳邊,焦急而小聲地道:「四奶奶把二少爺打了,二少爺如今與她們槓上了,現在正在上房裏鬧得收不了場呢!大奶奶急得團團轉,把咱們奶奶也請過去了,姑娘快去瞧瞧吧!」
福娘知道她一向賭運好,眼下雖只是贏幾個果子,可那也是彩頭啊,若不是驚動了華氏,她也不會巴巴地來打擾她的興致。說着,她便又簡單地把事情來龍去脈給她說了一遍。
沈雁聽完頓時收住了手勢,回過頭來。
三房這事她沒打算伸手,因此沒太去深想沈莘的心思,當時雖覺陳氏這趟去的也意外地順利,但她也想不出沈莘不給她地址的理由,這是沈觀裕首肯的事,他總不能公然反對沈宦續弦。
但她當真是沒想到沈莘竟會暗地裏留這麼一手,拿個假地址來糊弄陳氏,陳氏只盼着這事能早日辦成,這當口知道事情壞在他手上,她當然會暴怒!沈莘被她打的時候不避不閃,難道——這是他早就已經預料到的事?
他就是這種方式來反擊挖空心思使他擁有一個繼母的人?
「出什麼事了?」顧頌問。
魯思嵐也關切地望過來。
沈雁將手上棋子擲回棋罐里,抓了把石榴籽在手站起身來:「家裏有點事兒,我先回去瞧瞧。」
顧頌連忙站起來,張口道:「要不要我跟你去?」他實在是怕了沈家那些事了,萬一這次又把二房卷進去怎麼辦?當然他一個外人並不能插手,可是他陪着去的話,好歹可以替她壯壯聲勢。
沈雁笑道:「不用,小事而已。你們玩兒罷。」說着匆匆與福娘出了門。
這裏魯思嵐見着她拐出了門外,看了看仍在痴痴相望的顧頌,遂一面伸手收着棋子,一面說道:「天色還早,要不咱們再玩兩盤兒?」
顧頌卻沒了興致,怏怏地道:「我有點累了,改天再玩罷。」說着徑自走了,把人家姑娘就這麼晾在那兒。
魯思嵐站在原地怔了會兒,聳了聳肩,也只好出了府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