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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飛升(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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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珣先是為這永無止境的電光而心悸,旋即又開始為鍾隱擔心起來。

    按理說,鍾隱一生雖犯不少殺劫,但在他劍下喪命的,均是死不足道的邪魔妖人,平生又積功德無數,沒道理在飛升前,還要用這種場面招呼!

    「真的沒問題嗎?」李珣的眼睛看着天空,都要收不回來了。

    他沒有見過傳說中的四九重劫,但眼下千百天雷隆隆碾過的場面,應不會差太多。

    「當然沒問題!」

    青吟開口時,又是十餘道天雷轟下,其結果和前幾道天雷的結果一般無二,但散溢向李珣這邊的電光餘波,卻又強了數分。

    即使是這樣,也無法打斷青吟的言談:「從小到大,我從來沒有見過他會有做不到的事情!」

    李珣心中泛起奇特的感覺,今天青吟的態度,似乎有些奇怪。

    似乎是感覺到青吟的輕視,雷神暴怒,一波比先前強勢百倍的雷電光波轟然而下,漫天的陰雲也撕開了一個大豁口。

    大氣摩擦出的吼嘯,和隆隆的雷鳴交織、錯落着,竟出如萬鬼嚎哭般尖銳的嘶鳴。

    被這尖鳴聲灌入耳內,李珣腳下便打了一個踉蹌,差點兒被震得摔下懸崖。

    就是青吟,在狂暴的元氣波動下,護體真息也生出絲絲波紋,已不能像方才那樣不動聲色。

    只是她仍不在意,口中的話語依然清晰:「我一直很好奇,這世上究竟有什麼事能難住他,我也很喜歡給他設這種難題,更重要的是……」

    青吟沖李珣一笑,然而,狂風颳過,飛舞的長遮去了她大半邊臉,李珣只看到了她唇邊些許的弧度。

    「更重要的是,他從來不會生氣!」

    話音方落,支撐着兩人安全的真息障壁崩然破碎,而李珣尚來不及感到恐懼,體外的感應忽地變化,下一刻,將要及體的強壓便化為和煦的微風,繞體而過。

    冰峰上立成一個小天地,李珣放鬆了全身的肌肉,目瞪口呆地看着身外數尺,扭曲攢動的電光匹練,還有將巨石卷上半空的狂飆,就像在做一場不真實的夢!

    小天地里,最後一絲風也停了下來,青吟的長停止了飄拂,又柔順地披在肩後。

    她對這種變化沒有任何表示,只是不再說話,靜靜地看着七里外的絕峰上,那一個仰頭看天的人影。

    李珣吞咽了一口唾沫,再順着青吟的目光看去時,他馬上就明白,剛剛生了什麼事。

    此時,他心中已只剩下崇拜!

    這本來是沒可能的!

    鍾隱在正面抵擋雷劫正鋒的同時,還能照顧到七里之外的兩人,如此修為,說他奪天地造化,絕不為過。

    與他相比,什麼三散人、七妖,諸真一宗師,又算得了什麼?

    「對了,就是這種感覺!」

    毫無疑問,青吟是在對他說話,而且,是在洞悉了他的想法之後,直抵他內心深處。

    李珣吃了一驚,在那一刻,他感覺到,自己的心中的私密都**裸地暴露了出來。

    即便這是青吟親自「動手」,也覺得很不舒服。

    不過,他這種感覺也僅僅是一閃而過,便被青吟接下來的話語,完全攫住了心神。

    「信任、敬仰、崇拜——這是能使人迷醉的美酒。他當得起,只是他偏偏不在乎!只是,他也許不知道,曾經、或者是『有時候』,我也會有這種感覺的,對他哦!」

    青吟的語氣中甚至有些調皮的味道,聽得李珣心神激盪。

    不過,他也知道,在這狂風驚雷之下,青吟的情緒明顯異乎尋常。

    當然,這可以理解││就像是前幾日,鍾隱對他的坦白一樣。

    他知道,現在沒有自己說話的空間,他只有閉上嘴巴,專心地聽下去。

    外面的閃電風暴,沒有半點兒緩和的跡象,但同時,也沒有任何能對他們造成威脅的趨向。

    閃閃滅滅的電光,使他無法看清青吟的面容,只能從聲音里估計││此刻,她的神情,應當是溫柔至極吧!

    「從小,我就給六師哥設置難題,很是樂在其中。對我來說,這是一件很有挑戰性的事情。我現,我很喜歡看他表面上為難,事實上卻胸有成竹的表情,那種自鳴得意的模樣,到現在想起來,都忍不住要笑呢!

    「我曾經以為,這種感覺會一直不斷地、永遠地持續下去,但是……

    我終於找到了能夠難住他的事情,比我想像的容易。「

    她驀然回眸,盯着李珣有些僵硬的臉,伸出手來,似要撫摸一下。但在即將貼近之際,卻緩了緩,最終變成一根手指,擦着李珣臉頰側,慢慢地滑落到鎖骨處。

    青吟的手指似是有魔法,只這一划,便讓李珣全身燃起了火;然而,從她口中吐露的話語,則是一陣從心底颳起的涼風,一分一分地,將李珣的心臟凍結。

    「知道嗎?曾經,你與古志玄,有張非常相似的臉,可是,你們的表情,天差地別!他絕不會出現你這種表情。我記得,當初他怎麼說來着?」

    青吟微微偏頭。

    她凝神思憶的表情很動人,可李珣只想着轉臉不看;他怎麼也不想明白,為什麼現在青吟會想到這些?

    昨天、之前的那些日子,不是好好的嗎?

    只是他這麼想,卻沒有半點兒用處,他耳中依然傳入了青吟的低語。

    「是了,當時,我對他說:」我六師哥會來救我的!『「他則是這麼回答:」也許。可惜,他來不及。』「結果,當六師兄闖進無回境的時候,他剛剛從我身上爬起來……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六師兄也有做不到的事情!」

    李珣的心臟當場給搗成了稀巴爛。

    他想掩耳不聽,但卻沒有抬手的勇氣。

    「古志玄攬着我,在我耳邊說:」那一位好強!可是,你信不信,他永遠打不敗我!『「但不過幾個時辰之後,他就被六師兄一劍貫體,逃命去了!我曾以為他錯了,可是到頭來,我們都明白,六師兄又輸了……這是第二件!」

    青吟淺淺一笑:「你知道,崇拜這東西,從建立到鞏固,需要無數次的考驗,然而打碎它,只需要兩個例外,便足夠了。

    「從那時候起,我開始明白,六師兄終究不是神,他也會失敗、會沮喪,他和我並沒有什麼不同。所以,我不高興,不服氣——原來,我竟然被這個傢伙蒙蔽了這麼長的時間……他不值得我用那種感情的!」

    李珣不知道,這些話倘若落在鍾隱耳中,會是一種什麼情況。

    這個時候,外面的轟鳴聲似乎變小了,但每一次爆震,卻都能讓李珣的心臟、血脈,出微微的共鳴。

    顯然賊老天只是將它的凶威內斂,而實際的殺傷力,則在飛地提升。這可以從電光和觀天峰的距離,在逐步貼近中看出來。

    只是冰峰之上,鍾隱的遙空防護依然穩如磐石。而青吟的心聲,則如潺潺溪流,在這凶暴的天空下,汩汩流動。

    「我還要給他出難題,只是,我不再給他證明自己的機會。我就這麼說:讓我快樂嗎?『「

    青吟的眼神是從未有過的迷離,只和她對視了一眼,李珣的靈魂便不可遏止地陷落下去。

    在這一刻,他忘記了自己的身分、忘記了應有的謹慎,也忘記了面前女子深不可測的心境。

    一個可稱為荒謬的回應,完全沒有經過大腦,脫口而出——

    「我能!」

    青吟笑了。她用這笑容,將李珣靈魂最後一點兒力量抹消,只能在她深不見底的瞳眸中沉淪下去,再不可能爬上來。

    青吟屈起了手指,把手縮回來,但是,她的眼神卻和李珣保持着接觸。

    她斂去了三分笑意,卻多了幾分鄭重:「是啊,我承認,這些日子,你讓我很開心!千年以來,我從來沒有這麼開心過!所以……」

    「所以?」

    「所以我輸了啊!」

    她坦白得令人難以置信,在李珣茫然無措的眼神下,她這就麼輕而易舉地承認。

    「我以為自己不會再快樂的,可是,結果出乎我的意料。我見到了你,你很有趣,很會逗人開心,雖然並不是太多、太頻繁……

    「我終究還是輸了!而這個,也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原來,使他失敗,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的!古志玄可以,不代表其他人也可以看,師哥他通過你,又贏了!」

    她舉目望向觀天峰,這一次,她的眼神與以前都是極不同的。

    李珣很明白,卻很難形容出來。

    順着她的目光,李珣也看了過去。

    那邊,觀天峰上的防護似乎已經不是那麼厚重了,然而,鍾隱的背影依然穩立如故,沒有半點兒變動。

    李珣忽然明白了,原來青吟一直就知道鍾隱的心意││他們師兄妹之間,存在着一種李珣暫時還比不上的默契。

    李珣應該嫉妒的,可看着鍾隱的背影,這個念頭,漸漸地沉澱了下去。

    這時,李珣眼角的餘光,看到青吟唇邊蕩漾起一波最純淨無瑕的微弧。然後,她在李珣瞠目結舌之下,舉起雙手,攏在嘴邊,再微躬身軀,以這樣一個不可思議的姿態,大聲喊叫出來——

    「師哥,再加把勁兒啊!」

    在她呼聲響起的剎那,整個天空,被瀑布般的閃電映成了白日,百萬天雷齊齊炸響,霎時間將她的呼聲扯得支離破碎。

    李珣不認為鍾隱能聽到這聲呼喚,然而,下一刻,他分明看到,鍾隱身軀微震,甚至不管已撕破防護的電光,轉身向這邊望來。

    無法描述雙方目光交集時,所生的變化,李珣只是記住了鍾隱唇角處,勾勒出來的,一絲同樣純淨的笑容。

    下一刻,長劍鳴響!

    「鏘!」

    鍾隱終於出劍了,伴隨他縱橫宇內千餘年的「斬空」神劍,在鏗然聲中出鞘。

    這一聲,甚至壓下了百萬天雷的轟鳴,偏偏又不是霸道的重音,而是在人耳邊繚繞不絕,沁人心脾。

    當斬空神劍的鋒刃,在縱橫交錯的電光中,閃亮其獨有的風采之際,幾要湮滅千峰的雷暴天威,竟然不可思議地頓了一頓。

    剎那間,天地翻覆!

    李珣耳中響起一道難以形容的顫鳴聲││這個聲音從他耳中直貫進心底,悠長的顫音中,每一次波動,都讓他的氣血為之沸騰。他腦子裏霎時間轉了千百圈,終於明白,這是斬空神劍與天雷交擊,所產生的震盪。

    下一刻,震盪聲戛然而止!

    李珣完全不知道生了什麼事,他只是本能地抬起頭來,看向天空。

    正在這個時候,一道絕不應該出現的,青白色的天光,灑落下來,他睜大眼睛,看那層層黑雲之間,開裂的長縫,一時間連呼吸都停止了。

    天光僅僅持續了數息時間,李珣瞳孔中便映入了一片血紅。

    初時,他還以為是太陽的光線,但很快他就覺,這一片光,紅得好生詭異!

    仿佛會傳染似的,從那開裂的雲縫裏透出來,所過之處,大片大片的陰雲被染成了同樣的顏色,像是一盆被煮沸的血水,而在雲霧中攢動的閃電,便是其中蠕動的蛆蟲。

    便是李珣再沒有認識,只看這光景,便知道這天劫的厲害。

    而這也越的沒譜了││以鍾隱的功德修為,應至於此麼?

    然而很快的,事實便告訴他,螻蟻以為的山峰,在巨人的眼中,不過是個石塊兒。

    他再度聽到了那鏗鏘的劍鳴,在聽到這劍鳴的剎那,他甚至以為自己被劈成了兩半。

    事實上,被劈成兩半的,是天空!

    雲層又被劈開了一道長縫,澎湃的氣流轟然上升,將整片整片的血雲反卷上去,余勢不衰,便是尚未被波及到的厚厚雲層,也開始顫抖起來。

    在雲層間穿梭流動的電光,一片片地熄滅,震耳欲聾的雷聲,則在一陣有氣無力的餘音中,靜寂了下來。

    一時間,天地間只殘留下了氣流翻滾的低音爆震,撼動着人們的心臟。天光無所顧忌地灑下,再沒有什麼力量,能夠阻擋它們了!

    李珣此時才驚覺到,原來,陰雲之上,已經是清晨時分了。而在此刻,他感覺到,鍾隱向這邊看了過來,他本能地將目光迎上。

    這是他記憶中,最為玄妙的一次眼神接觸。

    透過這個眼神,鍾隱似乎將什麼東西打進了他的心中,但細細品味之下,又什麼都沒有!

    便在他一愣神的時候,一聲長嘯,直貫雲空。

    天劫起始之後,鍾隱第一次開口聲。

    前一刻,人們還能辨別出這是嘯音,轉眼間,這嘯音便無限地擴展開去,宏大的震盪波,以觀天峰為中心,轟然四射!


    偌大的天地間,仿佛在一剎那中,成為了洶湧澎湃的海洋,生成了肉眼可見的波紋巨浪,霎時間,地動山搖!

    如此震盪,什麼防護都無濟於事,李珣第一時間成了倒地葫蘆。但一側的青吟,甚至沒有半點兒搖晃。

    在天地都在顫抖的時候,她的狀態,說不出的獨特,和詭異。

    李珣摔得不重,卻有些頭昏眼花,趴在地上,一時間不能起身。直到這一震盪過後,他才勉強翻過身來,面朝天,不住地喘氣。

    這個時候,一絲融融暖意覆在他臉上,他睜開眼睛,卻被初升的朝陽晃花了眼睛。

    天空中,碧空如洗,雲氣不生,這是個再好沒有的冬暖天氣。

    李珣只覺身上懶洋洋的,偏偏他的感應已敏銳到連自己都吃驚的地步。

    他感受到了遠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詳盡和真實的氣機變化。在這朗朗晴空下,千萬條他似熟悉又陌生的氣機,交錯縱橫,歡躍地跳動,彼此之間,顯出了從未有過的生機。

    虛空中出接連不斷地嗡嗡輕鳴,令李珣體內固有的氣機連接也受到了影響,開始微微地震盪起來,牽動氣血,自流轉,竟是少有的舒泰。

    他呻吟了一聲,幾乎要閉上眼睛,睡那麼一覺。

    便在此刻,他耳中傳來了青吟淡淡的話音:「元氣共鳴,天地微聲……

    他終於要去了!「

    李珣身體一震,猛地翻身坐起,睜大眼睛,向觀天峰上看去││然而,他什麼也沒有看到,鍾隱那瘦削卻高偉的身形,已經不在肉眼所能接觸的範疇了。

    但那裏又給人一個強烈的暗示:他還在!

    在那一刻,不知有多少道目光集中過去,然而,神異的變化,卻不因為眾人的凝視,而有絲毫停滯。

    天地間的嗡嗡震鳴聲漸漸消去,前一刻還無比清晰的氣機,又隱沒如平日一般。

    觀天峰上,驀地閃亮起一道精虹,伴隨着鏗然的劍鳴,這一聲鳴響,甚至有幾分哀思。

    說不出那是一個什麼瞬間,李珣只覺得腦中一空,似乎有什麼東西就這樣從他腦子裏被扒了出來,永遠地消失了。

    劍鳴的餘響甚至還未斷絕,天空中,驀地垂下一道青氣,淡淡的,幾與碧空同色,緊接着,第二道、第三道……一直到第九道!

    九氣垂流,仙路洞開。

    李珣腦中剛翻起這段典籍的記載,觀天峰上,再一聲劍吟,一道黯淡的光華沖天飛起,劃了一個弧線,直落向止觀峰方向。

    一道清罄聲悠悠響起,隨着悠長的餘音,垂流的青氣一分一分地縮短。

    連霞七十二峰之間,驀然響起了連綿不絕的鐘聲,各方觀禮的修士齊聲唱和,道頌佛祝之聲不絕於耳,無上莊嚴。

    而在這冰峰之上,卻是出奇的安靜。

    青吟站着,李珣坐着,都默默無言。

    最後一截青氣終於融入了天空中,與之同時,朝陽騰空,千百道光華遍及天地。李珣眯起眼睛,轉眼看青吟,想安慰她一下,只是目光掃過,卻見到她唇邊、臉頰,映着朝陽的光華,正現出一個非常奇妙的表情。

    傷心?解脫?快樂?

    李珣覺得,或許只有鍾隱下界,才能解答這個問題。

    鍾隱飛升所帶來的連鎖效應,在明心劍宗的維護下,總算暫時壓了下去。

    雖然整個通玄界都因為此事而暗潮洶湧,也有許多當年被鍾隱強勢壓制的老仇家,開始磨刀霍霍……

    但就總體而言,一切的變化,都還在可控制的範圍內。

    宗門外松內緊,在山下的修行事宜雖然還在進行,但每一批出去歷練的弟子,都有兩到三位戰力極強的仙師隨行保護。除非真的倒霉到像林閣那樣,被妖鳳堵個正着,否則,安全性還是頗高的。

    同時,在宗派的山門上,明心劍宗也緊張地佈置着宗門禁法的升級工作。正如先前清溟所說的那樣,李珣得以進入為禁法升級的核心成員之列。

    整個升級規劃成員中,他是唯一一位三代弟子。

    這需要清溟識人的膽略,也需要整個明心劍宗弟子群的認同。

    在這一點上,李珣做得非常好!諸位仙師都看到了他的才能,而新錄在宗門典籍之上的「一炷香」陣訣,也足以堵住大部份弟子的置疑之心。

    接下來的日子,忙碌的時間安排,讓李珣跑得後腳跟打後腦勺││因為,小字輩的他,除了與諸位仙師在屋子裏推演禁制變化,還要「義不容辭」地接手一大堆瑣屑、細微,卻又非常重要的「閒事」。

    比如地形勘探和確認、天氣或風化狀況等,在連霞七十二峰之間來回飛行,整個明心劍宗,沒有比他更忙的!

    這情況一直持續到正式佈置禁法的那一天,那已是半個月之後的事了。

    這一天,明心劍宗數百弟子一齊出動,在諸位仙師的指導下,開始對宗門上下一百餘處關鍵禁法,進行升級。

    這是一個極壯觀的場面,數百道劍光在天空中飛上飛下,無數氣機在虛空中交錯互動,引了一波又一波的元氣震盪,以至於連霞山最富盛名的連錦雲霞,也在震盪中被迫散開去。

    李珣剛調試好一處不順的氣機連接,抹了把汗,浮上半空,居高臨下觀察這片禁制的總體效果。

    他負責的這塊,是與止觀峰相鄰的陛見峰,在整個的禁法體系中,地位十分重要。除了他之外,連霞七劍中,明璣和明德都在,然而,在正式的工作中,卻只有淪為他的副手的分。

    明璣一向看重他,明德又是個直性子,李珣沒大沒小地指揮起來,倒也十分順手。

    他十分珍惜這次機會,畢竟,指揮數十名同門,包括兩位長輩仙師的機會,不是這麼好得的!因此幹起來,也就更加賣力。

    說事必躬親是有些誇張,不過一有狀況,他比誰跑得都快,卻是沒錯的。

    在檢驗過程中,偶爾與幾個師兄目光相觸,他都微笑示意││雖在高處,姿態卻放得極低。

    這種做人方式,若在邪宗,必然會被認為是好欺負,惹來麻煩無數,但在明心劍宗,則對他的形象樹立,大有好處。

    驀地,他目光一定,臉上卻是有些哭笑不得,抿了抿嘴,頗有些無奈地移過去。

    他拍拍那人的肩膀,輕聲道:「單師兄,這邊有些變化,且讓我看看!」

    正忙得滿頭大汗的單智,如何不知這是李珣給他台階下,忙如釋重負地讓開,口中仍自嘴硬道:「怪不得剛剛有些古怪師弟你來就好了!」

    李珣明白,單智確實是個修道的料,但很可惜,他從來就不是一個努力用功的人。

    能拜在明松門下,實在是因為那個「實驗狂」,看單智的體質極適合某一門新創的法訣,才破例收徒的。

    而為了試驗這新法訣的威力,又專門為他越級提升功力,以至於單智根基不牢。

    這幾年來,明松因為此事,沒少挨清溟的訓斥,慚愧之下,也想亡羊補牢;但單智心態已經相當浮躁,安不下心來,以至於進度緩慢,課業已經耽擱了不少。

    這情況平日還不顯,一到這種需要真才實學的時候,便有些力不從心││李珣今天已經是第四次給他救場。

    李珣不屑他死要面子的德性,臉上卻保持着笑容。

    其實他三兩下就能將這裏擺平,但為了不讓單智臉上過不去,便做了些無用之功,磨蹭了一下時間。

    單智的嘴巴卻閒不下來,總想和李珣嘮叨一會兒,李珣有一聲沒一聲的應付,心中卻確實已經煩了。

    師弟,你知道嗎?」單智的聲音忽地低了下去,透出了些神秘兮兮的味道,李珣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只見他四處打量,見周圍數十步內,並沒有同門,方湊過來道:「文海這幾日可不太開心哪!」

    因為中間擱了個祈碧,也因為是在知情的李珣面前,單智才敢直呼本門大師兄的名字。

    這也能看出,他對祈碧的非分之想,已經波及其周邊之人。這點變化,李珣自然熟知於心。

    李珣聽他口氣中有些幸災樂禍,便瞪了他一眼,意思是讓他收斂些。

    只是單智現在心情正佳,便是近些時日,剛對李珣生出的些許敬畏之心,也都淡去了。

    他咧嘴一笑,旋又正色道:「珣師弟,我這可不是說人閒話,事實上,這事兒可是關係到你!」

    李珣手上一停,奇道:「我?」

    「正是!」單智見他的神情,越得意,臉上偏又作出一副鄭重無比的姿態來。

    「珣師弟,難道你不知這樹大招風的道理?你這段時間,風頭可是太盛了!」

    李珣若聽不出他話里的意思,這些年頭便等於是白活了。

    同樣,單智心中的小九九,他也看出了**成。

    他心中冷笑││只怕這裏面不但是「樹大招風」,還有「驅虎吞狼」

    之意吧!

    他不奇怪單智為什麼會有這種心態。中了他的「指路幽燈」之術,心智若不漸轉偏狹,那才真不正常!

    單智當然不知道,早在數月之前,李珣便給他下了套兒,只要李珣願意,隨時可以讓他身敗名裂,死無葬身之地。

    真正讓李珣奇怪的是,一向以心胸寬大,為人正直著稱的文海,竟會對自己生出戒心?

    確實,這幾個月,他的風頭極盛,甚至與祈碧的來往過於密切。

    但文海不是笨蛋,他應該明白祈碧的感情;還有,他的目標就是下下代的宗主之位,而宗主這個位置,可不是風頭最盛的那個人就可以當的。

    否則,當代宗主便會是神劍無雙的鐘隱,而不是清溟道人了。

    可是,單智的言論顯然不是空**來風,否則就太拙劣了些。

    難道文海真的比自己想像的要笨?

    一時想不出頭緒,李珣乾脆三兩下將手中的工作做完,拉着單智準備細細詢問一番,順便再給這小子一點兒「暗示」。

    他並不想生事,但在這個敏感的地方,有自己的一張底牌,比什麼保證都來得放心。

    便在兩人準備找地方細談的時候,一道劍光從高空掠過,去勢極快,李珣抬頭一看,正是那火爆脾氣的明德。

    他心中一動,便先與單智分別,駕起劍光騰上半空,迎面卻撞上了將要飛天而去的明璣。

    李珣奇道:「四師叔?」

    明璣看了他一眼,笑了一笑。只是這笑容里,與平日的犀利明快極不相同,反倒牽強得很。

    李珣心中更加奇怪,正想多問一句,明璣已截斷他的話頭,笑道:「宗主有事相商,這裏便全交給你了。不要拉不下臉來,他們雖都是師兄,可你才是頭頭,要記着了!」

    這個笑話一點兒也不好笑。李珣很少見明璣這麼拙劣地引開話題的,他口上應了一聲,還想再問,明璣卻不給他機會,一閃不見。

    李珣帶着滿腔的疑問,從高空俯看過去,卻見到峰上的同門,大多都停下了手中的活,面面相覷,臉上均十分古怪,有幾個女弟子,眼眶都紅了。

    李珣更是一頭霧水,下去隨手拉了一位相熟的師兄來問,得到的是這樣的答案——

    「青吟仙師剛剛下傳柬,說她已了無牽掛死關了!」

    說着,這位平日素來剛強的師兄,竟也是唏噓不已。

    只是,他低頭嘆息之時,卻沒有現,身前的李珣,在剎那之間,臉上已是一片死白。

    李珣現在的狀態非常奇特,他腦子裏空蕩蕩的,什麼都想不起、什麼都做不來,可是外界的種種聲息,卻是清晰無比地透了進來。

    峰上的弟子們,已開始三三兩兩的交流感嘆。

    「這是殉情啊!青吟仙師必是見鍾隱仙師飛升,才做了這決定的!」

    年兩位仙師是多般配的一對啊,要不是那該死的玉散人……」

    「青吟仙師受了那樣的打擊,也只有鍾隱仙師才能安慰她,此時鐘隱仙師已去,她對這世間,也就沒有什麼留戀之意了。」

    「玉散人真是造孽啊!四九重劫的時候,老天爺怎麼沒劈死他?」

    種種的言論灌進他的腦子裏,來回激盪,李珣開始漸漸地回神,他張了張嘴,想跳出去指着這些全然不知道情況的蠢貨大罵。

    完全不是這麼回事!他們兩個千多年沒有見上一面,青吟恨鍾隱都來不及,又怎麼能為他殉情?

    青吟根本不愛鍾隱的,她愛的是……愛的是玉散人該說,她之前愛的是玉散人,現在,現在……

    不可能啊,鍾隱囑咐了我的!青吟也答應了我的!鍾隱不會錯,青吟也不會騙我!

    是了,這消息必定是誤傳,或者有其他什麼變故……變故——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怎麼會這樣的?」

    李珣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止觀峰上的,也不知道自己的失態是不是落在了有心人的眼中,他只是下意識地坐在床上,雙手交握,放在嘴邊,牙齒無意識地咬着指頭,用疼痛帶給自己清醒的意識。

    當疼痛到達一個臨界點的時候,李珣終於「清醒猛地站起身來,衝出了屋子。

    現在,他唯一要做的事,就是飛上坐忘峰,去質問青吟,她到底想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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