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五章 站着,站好,站住(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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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難不成……你是生氣了?」奧托碧綠色的瞳孔靜靜地注視着近在咫尺的鏗惑,不知是在質問,還是在嘲諷,「為什麼要生氣?你前些(日ri)子不是還要我複製第一律者嗎?怎麼今天就變卦了?」
「這不一樣!」鏗惑用沙啞的嗓音低吼着,卻怎麼也吼不出應有的氣勢。筆下樂 www.bixiale.com
儘管自(身shēn)的金屬骨架已經在外力的作用下開始扭曲變形,奧托卻依舊雲淡風輕:「怎麼不一樣了?同樣都是製造生命體,利用他們來達成目的。在這一點上,我們的道德水平是一樣的,只不過我走得更遠,而且你也無法證明你以後不會也走到這一步上。」
對此,鏗惑無言以對,只能以更加猙獰的表(情qing)掩飾自己的心虛。
「鏗惑,這只是個偶然。」奧托的語氣淡得像白開水,卻有一種高高在上的優越感。
這些(日ri)子裏發生的一切都在鏗惑的腦海中串聯起來。它們首尾相接,承上啟下,缺一不可。
從清掃天命議會開始,到召集【(日ri)珥議會】為終點,這條線將奧托所有的行動都串聯了起來,並且添加了合理(性xing)。
「偶然?!」鏗惑目眥(欲玉)裂,眼白中滿是駭人的血絲,嗓音喑啞,卻震然如雷霆,「你掃除天命議會,((盪dàng)dàng)平了反對勢力;召集(日ri)珥議會的成員,把最強戰力集中在總部;你把我從極東支部支開,同一時間派人搶走了琪亞娜,你還讓我參加對抗律者的訓練……這環環相扣,缺一不可的計劃,你說這是偶然?你他媽告訴我這你媽是偶然?!」
「奧托!你把這按照計劃按部就班的行動!叫作偶然?!」
與鏗惑的咆哮不同,他的表(情qing)在剎那間變幻了無數次。懷疑,震驚,狂怒,恐懼,這些繪面如翻滾的膠片般在鏗惑臉上來回播放,卻表達不出他心中(情qing)緒的萬分之一。
最後,他的表(情qing)定格在了委屈上,甚至帶着一絲絲的軟弱。
可是這不對啊。
你之前還和我說什麼出於信任所以告訴我事(情qing)的真相,可是你就是這麼信任別人的?
不對吧?劇本兒拿錯了吧?我是不是應該冷靜一下,找一找周圍的攝像頭和幕布殊麼的?會不會在哪個犄角旮旯,我能拽出一個加強連的攝影師和導演?
我們不是兄友弟恭嗎?你不是說我是你的家人嗎?你不是說……你是我的兄長嗎?
事(情qing)會變成這樣?不對吧,一定是哪裏搞錯了,出了問題對吧。
「你不是說不會對我隱瞞嗎?」
「對,你是沒隱瞞,可你做了什麼?!」
鏗惑的咆哮並未讓奧托怯場,倒不如說他自始至終都是(胸xiong)有成竹。
「我是說,你(愛ài)上她,只是一個計劃之外的偶然。」
「計劃!」鏗惑的手用力一頂,奧托(身shēn)後耐沖(性xing)極強的玻璃牆頓時支裂開大片的裂痕,如果不是鋼化膜連接着它們,恐怕此刻已經從窗框裏掉下去了,「你……計!劃!」
那雙熊熊燃燒的雙眼凝視着奧托,可半晌之後,卻沒有下一步的動作。
鏗惑低着頭,聲音有些虛弱,帶着侷促和害怕:「你騙我的,對吧。這只是個玩笑,這是你的又一場測試,你希望我心冷如鐵,你希望我殺伐果斷,你希望我……像你一樣。」
奧托並未回答。
鏗惑猛地抬起頭,拽着奧托的軀體在牆上又砸了一遍,像是要把他砸醒,讓他回答自己的話:「你說啊!你說這都是假的!這都是開玩笑的!那是個假人!那是一堆投影!德莉莎也沒有開着戰艦來天命總部!你說啊!你不是(胸xiong)有千策嗎!這種事你怎麼可能不考慮到!你說啊!」
「可你也說了,你明白殺一人救一萬的道理,可你現在又不懂了。」奧托被壓在裂紋中間,神色並未變化,只是淡然中透露着冷漠,「那你當初為什麼沒有拼死反對我的計劃?所以你其實是同意了的,只是希望用一點點的反抗來證明你不是那麼冷血無(情qing)的人,來表示你有着英雄一樣偉大的道德所以不能坐視這樣的事(情qing)發生,對嗎?」
鏗惑將奧托抵在牆壁上的那隻手又添了三分力氣,臉上的表(情qing)也陡然間兇狠起來。奧托幾乎能聽見自己這具(身shēn)體內骨架的吱呀聲,可他不但沒有住口,反而愈發冷靜地解釋起來。
「你沒有像現在這樣聲嘶力竭地怒吼,也沒有用盡一切手段阻止我,因為當時這件事在你看來,完全比不上你要為此付出的代價,對嗎?」
「哦,或者說,其實我理解錯了。當犧牲者是與你無關的人時,你就明白殺一人救一萬的道理;可是當犧牲者是與你有關的人時,你就不懂了,對嗎?」
「鏗惑,你是說,與你有關的人,(性xing)命比其他人類都要高貴,對嗎?」
一連四個問題,讓鏗惑臉上的表(情qing)由兇狠變成了無助。
他能否認嗎?他怎麼否認?
他和他,其實都是自私的人。
可是這不對吧?這太不對勁了,不該是這樣的,我不是你親口承認的弟弟嗎?我不是很牛((逼bi)bi)的嗎?你至少會考慮一下我的感受對吧?你也得考慮考慮我臨場反水的可能(性xing)和代價對吧?極東支部這麼大個支部,你說放棄就放棄了?這種事怎麼想都不可能成立的不是嗎?
你倒是反駁一下啊,你說你是騙我玩兒的,就像測試裝甲那天巧借名目坑我一樣,就像那天理所應當地騙我去刷碗一樣……
「你不是……要我信任你嗎?」
鏗惑的聲音里,慢慢沾染上乞求的顏色。
「兄弟之間互相開個玩笑不是這麼難承認的事(情qing)吧?你倒是說啊?」
「所以這……這是個玩笑對吧?」
「如果我真打了你,接下來就就要罰我繞((操cāo)cāo)場跑三百圈對吧?然後我打個電話給琪亞娜,發現她還在聖芙蕾雅學園,接着面前這堆投影唰的一下消失,露出後面的攝影機,你拍拍我的肩膀說這段整蠱錄像你會在我婚禮上放,對吧。」
「對吧。」
……
「對吧?」
「你說話啊?」
「你他媽倒是說【對】啊!」鏗惑的咆哮如同平地里的悶雷,將玻璃牆都震得發出嗡嗡的顫動聲,單臂前壓,奧托(身shēn)後的裂紋頓時擴大了一圈。
走廊的警報燈光驟然一停,紅色的閃光不再出現,像是被人為地終止了自動警報。明亮的白光燈再次照(射shè)在兩人的臉上,但這一次,不再是其中一方單方面地壓制着另一方。
奧托的手輕輕抓住鏗惑的手臂,驟然收緊。放在普通人(身shēn)上足以將臂骨捏斷的一鉗並未讓鏗惑鬆手,卻讓鏗惑在心理層面感受到如面對山嶽般的厚重。
奧托的壓迫力從來都如一座山一般。平時你看着那座山,只會覺得那座山很大。可當那座山動起來,朝你臉上拍過去的時侯,你才能明白山給人的壓迫感有多深重。
「鏗惑,你是天命的英雄,也是人類的英雄。你本該做出英雄的選擇,但我幫你,讓你哪怕做出英雄的選擇,也有收穫圓滿結局的可能(性xing)。」
「你要明白,這個世界不會滿足你所有的願望,你只有拼命從它手底下爭取到那一線可能。」
「你害怕失去,可這世上哪有不會失去任何東西的人。」
「鏗惑,你沒有資格對我咆哮。」奧托抓着鏗惑的手腕,強硬地將其掰開,(挺挺)直了(身shēn)體,「因為你和我一樣,只不過是……自私而已。」
鏗惑臉上的血色盡失,色厲內荏。
「鏗惑,你害怕失去,可這不是我該考慮的,而是你該考慮的。」
「如果你不想失去她,那就去用盡全力呼喚她,喚醒她,幫助她戰勝律者的意識,幫助她掌握【神】的力量。」
「因為實驗,已經開始了。」
奧托不避不讓地向前走去,而鏗惑卻在奧托面前步步後退。
「你(愛ài)她,不是嗎?那你就去救她。」
「如果你要救她,那就聽我的。我會給你準備一個宏大的舞台,整個世界都會看着你,看着你如何拯救這個世界。」
「用你和她之間的(愛ài)來構建橋樑,戰勝律者的人格,讓她的人格重新佔據主導。」
「你要做到,你必須做到。如果你做不到,我就會將她列入不可控名單,她的下場只有死在這裏。」
奧托停頓片刻,似乎是讓鏗惑稍微喘息一下,這樣才能讓他的毒藥侵蝕得更深。
「我給了你一個機會,讓你成為天命的,乃至世界的英雄,而你的伴侶成為超越了人類的神。這樣的機會,你難道不想好好把握嗎?」
「天命大主教的位置,人類英雄的(身shēn)份,近乎永恆的伴侶。只要你按照我說的去做,這些東西終將都會是你的。」
「(身shēn)為超人生命體的你和她,壽命會比普通人要長得多。你們的(愛ài)會超越時間,會被鐫刻在人類的歷史上。這樣的未來,不止是你,她一定也願意接受。」
奧托停下,注視着已經退離自己數步之遠的鏗惑。
鏗惑的色厲內荏已經撐不下去了,他的軟弱正從碎裂的甲殼中一點一點滲透出來。
「如果你害怕失去,那我大不了再給你一個新的。」
鏗惑的心臟猛地一凝,雙眼頓時迸(射shè)出如雷霆般的怒火。
「麗塔向你表白了,不是嗎?」
「我很照顧你了,如果你害怕失去(愛ài)人,我已經給了你一個新的,而且比她更優秀。」
「哪怕你最終失敗了,你也有另一個不比她差的人在(愛ài)你,你不必承擔任何風險,這樣的禮物你不喜歡嗎?」
鏗惑的眼中滿是不可思議,奧托的話已經不是一個理智正常的人能說出來的了,這完全是一個瘋子的自說自話,這完全是……夢囈。
奧托瘋了,他早就瘋了,而且與任何長生者都不同。
長生者往往是因為漫長的生命與親友漸漸逝去的孤獨而發瘋,但奧托卻截然相反。
在五百年前的那一天,他就瘋了,然後瘋了五百年。
「鏗惑,現在,去向極東支部發表停戰聲明,然後回來,完成這次實驗。」
「這是我給你的活路,也是給極東支部的活路。」
……
鏗惑能拒絕嗎?
他沒法拒絕,可他想拒絕。
可是他能怎麼辦?他能怎麼辦?
手撕奧托的義骸,搶走琪亞娜,殺出去,一個人一路頂着炮筒比他還粗的基地防禦系統越過四五個空島抵達第三空港,再像郊遊一樣和德莉莎匯合,溜溜達達地回家去,此後也不怕奧托的報復,還不用擔心被天命除名嗎?
不可能的啊,這是現實,沒有人能不向現實低頭。
而且以前,也有過類似的(情qing)景。
被天命抓捕,被德莉莎強行帶到極東支部,被姬子半((逼bi)bi)迫着去救德莉莎……許多,許多。
自己妥協了許多次,因為自己並不夠強,在那些強權面前只是一個會張牙舞爪的小狗,強權對自己感到棘手並不是因為自己有多強,而是對方不希望一腳把自己踢飛的時侯,自己的狗爪子劃花了他的皮鞋。
反抗……怎麼反抗?他們每個人手上都捏着自己的命脈。
他可以反抗,但反抗的終點,甚至不是玉石俱焚,只是單方面的被碾壓毀滅。
鏗惑應該接受,或者說接受才是最好的辦法。
【(日ri)珥議會】五席就位,s級女武神估計也匯聚一堂,整個天命總部現在在奧托的鐵腕之下如臂使指,一個極東支部,是不可能贏得了的。
他必須接受,只能接受,他只能像以前那樣低下頭退下,俯首稱是。
極東支部要活下去,他要活下去,他還要竭盡全力讓琪亞娜也活下去。
他想活下去,這不是抗爭,這是……掙扎。
因為自己……已經習慣了,已經認同了這種方法,畢竟從理(性xing)上來說,它才是最優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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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記得,我本不該是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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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我隨時都準備着掀桌子重來,我記得我當初單槍匹馬從西伯利亞殺到中東,我記得……我敢向所有強權發起挑戰。
老子不是(挺挺)牛((逼bi)bi)的嗎,可是為什麼……卻會變成這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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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從什麼時侯開始的?
大概是從意識到這個世界很大,這個組織隻手遮天的時侯開始的吧。
鏗惑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水平,他知道自己打起架來很厲害,但絕對不可能像【天命】這樣。
能夠讓一座城市的交通系統癱瘓,能夠讓這個社會的所有人都變成敵人;
能夠駕駛着能一炮把你打成灰的戰艦飛行,能揮手間投(射shè)摧毀一個城市的導彈;
能讓自己所喜(愛ài)的那些孩子們生活得更好,也能翻手之間奪走她們正在享有的一切。
這是力量,這是自己所沒有的力量。
面對着這種力量,他害怕了,他慫了。他向着這個世界妥協,向着由人心組成的社會妥協。他知道僅憑自己無法對抗整個天命,所以只能加入他們。
收起自己的驕傲,塵封自己的夢想,放下自己堅持的東西,卻告訴自己,這是【成熟】。
他隱忍過,他讓步過,為這個由大人物主宰的世界磨圓了自己的稜角。
在最初的時侯,他對德莉莎妥協了,來到了萬里之外的聖芙蕾雅學園,做牛做馬來換取(愛ài)麗莎的(情qing)報。
再後來,他對姬子妥協了,當時裝備不全的自己一頭扎進能讓天命的s級女武神都淪陷的aaa級崩壞重災區,把德莉莎救了出來,自己也險些撲街。
再再後來,在廣州市他對古斯塔夫妥協了,放下所有女武神,孤(身shēn)作餌,險死還生。
再再再後來呢?他在新加坡第二次對古斯塔夫妥協,在新西蘭對可可利亞妥協,在總部對奧托妥協。
是啊,他妥協了,無數次妥協了。
而這一次也不例外,因為他沒法不妥協。
不妥協的話,當下的(情qing)況就會直墜到深淵的最底層。
……
可是我這輩子,妥協得夠多了。
我每一次讓步,都是以為自己做出了更好的選擇,是理(性xing)的,是充滿遠瞻的。我希望我的讓步能夠讓事(情qing)發展向更好的方向,而不是因為我的衝動而被毀掉。
那麼結果呢?
為了保護在廣州市進行手術的自己,女武神部隊用血(肉rou)之軀組成防線,奮戰到手術結束,戰死者65人。
為了保住獵殺者小隊的(性xing)命,在新西蘭,溫蒂被自己推向深淵。
為了維持自己的地位和極東支部的利益,自己不得不成為奧托的另一條狗,打響了清洗天命議會的第一槍。
這都是為什麼。
……
因為自己已經習慣了享受自己奮鬥出來的這一切,再讓我放下一切回到塵土裏,我不願。
……
還有呢?
……
因為妥協,只有零次和無數次。
……
「奧托。」
狹長的走廊里,鏗惑的神態已經恢復了平靜,甚至有些木然。
「你說過,我們是一類人。你是夢想家,我也是。」
「可你記不記得,在授勳之前,你曾與我長談。」
「那時我說過,神和魔都是站着的,所以人也該站着。」
「哪怕為此去死。」
「我也許沒能站着出生,但我至少要站着死去。」
鏗惑的雙手垂於(身shēn)側,活動了一下自己的肩膀,莫名地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
「人在成長的過程中,會丟棄自己的幼稚,換以成熟。」
「但是成熟不是懂得忍讓和妥協,懂得忍讓和妥協只是【長大了】的標誌。因為【長大了】,所以我漸漸明白了自己的弱小,明白了自己就是個渣渣,自己根本沒什麼了不起的地方。所以這所謂的忍讓和妥協,只不過是因為自己的弱小而不得不退讓。」
鏗惑慢吞吞地打理着自己的衣服,若無其事地扭了扭自己的脖子,也把指節捏得咯咯作響。
「忍讓和妥協不是成熟。」
「所謂的成熟,是更加血腥的,更加剛硬的東西。」
「是懂得,有些事哪怕會讓你死無葬(身shēn)之地,也絕不能妥協半步。」
「因為半步之後又是半步,再半步之後就會變成一步,最後退啊退,退到了懸崖邊上都不知道,還抱着僥倖心理向後退去,然後一頭栽進無底深淵。」
鏗惑的手攀上了自己的肩膀。
……
「這個社會是這樣教我的,人類的歷史是這樣教我的。」
長條的肩章被撕下,輕輕墜落在地上。
……
「你也是這樣教我的。」
鏗惑的手附上了自己的(胸xiong)膛。
……
「所以我不想再後退了,哪怕(胸xiong)前是槍尖,我也會頂着它走回地面。」
【天命】的標誌被扯下,金屬制的徽章掉落在地上,響起略帶刺耳的碰撞聲。
……
「奧托,你還記得嗎,我說過,神州人從不祈禱,也不願跪着。」
與之伴隨的,還有阿波卡利斯家族的家徽。
……
「所以。」
他的腰杆筆直。
「奧托,我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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