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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垂幕之年 第四十三章 戰爭,始於一張腰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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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率領的兩千餘名荒人青壯年戰士,在冬天之後的這段時間裏,一直在荒原上遊蕩,憑藉着對天棄山脈的熟悉,成功地避過了左帳王庭和西陵神殿聯軍的追剿,直到最後在峽谷處完成了一次完美的伏襲。

    復仇這種事情永遠是沒有盡頭的,左帳王庭和西陵神殿聯軍,必然會加大對荒人的清剿力度,唐帶着荒人戰士開始撤往北方,隊伍里多了一輛黑色的馬車。

    中原早已是盛春時節,荒原北方深處卻還在飄着雪。

    過去數年間,南下的荒人與左帳王庭及西陵神殿聯軍連續作戰,最終沒有能夠撐住,被迫向北退去了千餘里地,來到這片苦寒地帶。

    與已經冰封的熱海還有極北寒域相比,這裏的氣候對荒人來說還可以忍受,甚至稱得上溫暖,但對於寧缺尤其是病重的桑桑來說,這裏的氣候着實有些嚴酷。

    唐安排他們二人住進一個比較偏僻的獸皮帳蓬,寧缺看着遠處加綿十餘里的荒人部落營地,問道:「什麼時候去見元老會裏那些老人家?」

    「這件事情我先處理,你們在這裏等一個晚上。」

    唐把腰間繫着的酒囊遞了過去。

    北歸的十餘天裏,天天喝這種荒人自釀的苦酒喝成了習慣,寧缺不以為意,喝了幾口,覺得身體熱乎了不少,桑桑從他手中接過酒囊小口小着,看似秀氣,實際上沒有任何間斷,片刻後酒囊便癟了起來。

    便在這時,她身旁忽然響起一聲悶響。寧缺不知為何竟倒到了地上,看他不停咂嘴的模樣,應該沒有大礙,似睡過去了一般。

    桑桑覺得有些奇怪,寧缺的酒量和她相比。確實極為差勁,但途中喝了這麼多次酒,也沒見他淺嘗輒醉,忽然間她不知想到什麼,抬頭望向唐。

    她的眼睛很明亮。細眉蹙的很嚴肅。

    不知為何,唐看着她的神情,忽然覺得身體有些寒冷,自嘲一笑說道:「只是放了些鬆散心神的草藥粉,讓他好好睡一覺,沒有傷害。」

    桑桑說道:「他現在身體很好,不應該中毒。」

    唐說道:「我自幼修行明宗功法。對他的身體狀況很了解,而且酒里混的是藥粉,不是毒,所以他一樣會昏睡過去。」

    「沒有想到,這酒對你竟是沒有用處」

    他看着桑桑沉默片刻後問道:「你真是冥王的女兒?」

    桑桑嗯了一聲。

    唐說道:「我不知道元老會對你們的到來持什麼態度。我知道寧缺是很危險的人,所以我不想讓他干涉我們荒人內部的討論。」

    桑桑說道:「我明白。」

    唐又說道:「如果長老會不同意收留你們,你們會死。」

    桑桑說道:「我們來這裏,本就是賭博。」

    唐說道:「但這是他的賭博。」

    桑桑說道:「我可以承受結果。」

    唐沒有再說什麼。

    ……

    ……

    雪花不停落到荒人營地里,原本充滿歡笑聲與歌聲的無數間帳蓬,都變得安靜起來。不是因為悲傷也不是因為生活的艱辛——荒人早已學會了平靜看待族人的死亡,他們已經過了整整千年艱辛的生活——安靜是因為營地中央那間帳蓬里傳出的爭吵聲,也因為停在營地外的那輛黑色馬車。

    營地中央那間帳蓬。與別處的帳蓬看不出有太大的不同,只是帳蓬縫線上繫着數十根細長的綵帶,平添了幾分溫暖和神秘的感覺。

    荒人部落的最高權力機構是元老會,而因為今天要討論的事情實在是太重要,所以還有二十餘名荒人戰士首領也坐在場間。

    「反正都是要與中原人打,收留冥女也算不得什麼。」

    「這幾年西陵神殿一直沒有真正的投入力量。那個隆慶皇子只不過是道門養的一條狗,如果讓他們知道我們收留了冥王之女。你們以為戰爭還會以現在的模式繼續下去?到時候我們要面對的敵人,將是現在的十倍之強!」

    「等着中原諸國增兵,等着西陵神殿不停地派強者進荒原,和他們一起來有什麼區別?終究是要血戰一場,他們再強和我們也沒有關係。」

    「時間,最重要的是時間,如果沒有冥女的存在,中原諸國和西陵神殿都還會想着保存實力,讓別人死在我們手中,我們可以爭取時間,讓婦人們生出更多的孩子,讓更多的孩子變成真正的戰士,如果沒有時間,我們是頂不住的。」

    「可你想過沒有,寧缺承諾只要我們收留冥女,書院便不會加入這場戰爭,如果書院二層樓里的強者們來到荒原上,那可比西陵神殿還要可怕。」


    「寧缺隨冥女一路逃亡,等於背叛了人間,書院憑什麼會因為他就保持中立?我以為他說的話根本沒有什麼可信度。」

    「最關鍵的問題是,我們荒人祭拜冥君千年時間,如今冥君的女兒流落世間,我們卻不收留保護,那千年祭拜還有什麼意義?」

    「祭拜冥君千年,我荒人依然生活的如此悽苦,而且冥界入侵對我們沒有任何好處,難道我們真要去為冥界前驅?我可不願意當什麼鬼兵!」

    收不收留寧缺和冥王之女,帳蓬內的荒人們持完全截然相反的意見,爭執一直在持續,始終沒有得出結論,大元老和最強大的唐卻始終沉默。

    雙方意見僵持不下,甚至開始互相影響,老成持重的元老們漸漸有了些熱血,熱血衝動的戰士首領們卻多了很多擔憂,但還是沒有什麼結果,只是為了荒人部落的安全着想,漸漸有更多人傾向於殺死寧缺和桑桑。

    大元老艱難站起身,走到帳蓬中間那張案前,被歲月和惡劣環境侵蝕多年的枯瘦身體,似乎隨便晃兩下便會散架。

    那張木案上亂七八糟堆着一些事物,有金葉子,有厚厚一疊銀票,有幾個腰牌,都是唐從寧缺身上搜出來的玩意兒。

    大元老枯瘦的手掌在案上緩慢移動,說道:「稍後把這些東西還給冥女,不管是殺還是留,應該有的尊重必須保持。」

    唐平靜應下,然後走到案前,準備收起那些雜物。

    大元老的手指忽然顫抖起來,就像風中的老竹。

    唐順着老人的手指望去,眼瞳微縮,身體變得有些僵硬,沉默了很長時間,明白原來所有這一切,原來都是冥冥中早已註定的事情。

    大元老看了他一眼,嘆息說道:「既然如此,那便讓他們留下吧。」

    唐點頭說道:「我也是這樣想的。」

    帳蓬里的元老們和戰士首領們很是吃驚,即便是那些願意收留寧缺和桑桑的人,也有些錯愕,他們不明白為什麼大元老和強大的唐始終沉默,卻在此時忽然表明了態度,而且還是如此鮮明堅定的態度。

    大元老拿起案上那樣事物,讓眾人親眼相看。

    那是一個腰牌,非金非木非石,不知是什麼材質,通體純白,上面用浮雕手法刻着一個黑色圖案,看邊緣的新鮮痕跡,似乎是剛刻出來不久的東西。

    黑色圖案是座雕像,仿佛是人類,又似乎是某位神明,純白的外圍看上去就像是萬丈光明,那人或神因為背對光明的緣故,面容和身軀都沉浸在深沉的陰影之中,根本無法看清楚。

    帳蓬里一片安靜,雪花落在蓬頂的聲音變得極為清晰。

    大元老緩聲說道:「千餘年前,光明大神官攜天書明字捲入荒原傳道,我荒人始信明宗,始祭冥君,千年之後,我荒人南歸,遇冥君之女、光明大神官的傳人,這大概便是所謂命運,既然如此,哪怕滅族,我們也要完成這件事情。」

    唐看着那些戰士首領,神情肅然說道:「當年我代師收徒,傳你們明宗功法,令傳承不斷,如今傳承再現,你們應該清楚要如何做。」

    戰士首領單膝跪地,極為恭敬地行禮,齊聲應道:「誓死效命。」

    ……

    ……

    寧缺醒過來後覺得有些頭疼,剛開始以為是酒量的問題,有些慚愧,後來才知道是被唐灌了藥,於是開始憤怒,然而當他知道荒人元老會最終的決議之後,喜悅興奮的情緒,頓時代替了所有的負面情緒。

    只是有些事情他還想不明白。

    數年前在荒原上他聽莫山山說過,魔宗和荒人信奉冥君,卻又極為恐懼冥君臨世,因為在他們的教義里,冥君臨世便意味着黑暗到來,荒人同樣不喜歡黑暗。

    所以他能明白荒人對桑桑恐懼敬畏,卻又不願意收留她,那麼究竟是什麼讓荒人忽然改變態度,變得如此積極?

    ……

    ……

    天啟十八年,天降異兆,有厚雲不散,鴉聲難聞,自月輪國起,穿沼澤,過唐境,越賀蘭,直到東荒,然後繼續北上。

    整個世界都知道,寧缺帶着冥王之女桑桑,進入了荒人部落。西陵神殿傳書荒人部落元老會,命令荒人馬上殺死或交出冥女,西陵神殿承諾停止對荒人的進攻,並且在東荒辟出大片牧場,助荒人復國。

    荒人元老會平靜而堅定地拒絕了西陵神殿的要求。

    西陵神殿誥令天下,命令所有修行者進入荒原,本就源源不斷輸入荒原的糧草輜重變得更多,各國開始徵募兵員。

    西陵神殿在誥書里說,這不再僅僅是對荒人的戰爭,而是救世的聖戰。真正的戰爭,馬上便要開始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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