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神來之筆第一百五十一章 修佛(上)(1 / 1)
雪落之後,其實山還是那座山,與人間、與這個世界裏的每座山看上去都沒有什麼區別,露出的黑色崖石也沒有任何特殊的地方,或者粗糙或者光滑,沒有光澤,沒有生命的氣息,沉默的……就是崖石。
寧缺背着桑桑站在山前,看着現出真容的山,看了很長時間,直到金塘上的金色被夜風吹成無數的碎片,依然還是一座山。
佛祖醒來沒有?佛祖是活着的還是死的?等待答案揭曉卻不知道什麼是答案,這讓他很緊張惘然。
「我們賭贏了?」
「好像沒有。」
「憑什麼啊?」
寧缺很失望,很憤怒,一屁股坐到地上,像受了委屈的孩子或者說受委屈的青蛙那樣不停地蹬着腿,把身前的積雪踢的到處飛。
桑桑平靜說道:「因為佛祖是佛祖,不是貓。」
聽到這句話,寧缺沉默了很長時間,他聽懂了,也明白了,從最開始的時候,他和桑桑的猜想,與事情的真相便有出入。
那個關於貓的理想實驗,要有個箱子,要有個精巧至極的投毒裝置,佛祖沒有道理把自己陷在那種情況里,那麼涅槃是什麼?
涅槃依然是量子的疊加態,但與生死無關,只與位置有關,你去觀察時,它便忽然出現在那裏,或者這裏,佛祖沒有設計那個可能把自己毒死的裝置,但他可以設計別的方法,來讓昊天找不到自己。
「我們還是贏了。」寧缺站起身來,看着身前的山峰說道:「看到,佛便在這裏,這座山就是佛祖,毀了便是。」
桑桑說道:「不,佛在眾生中。」
寧缺明白她的意思,觀察便是確定,佛祖不是純粹依賴於觀察確定屬性的量子,有自我意識。那便可以出現在任何位置。
棋盤世界裏眾生成佛。便是這種狀態的具體體現,桑桑說的沒有錯,賣青菜的大嬸可以是佛,金色池塘可以是佛,塘柳蓮葉可以是佛,就連寧缺前些天親吻的那隻青蛙也可能真的就是佛祖。
這座雪山也是佛祖,而且應該佛祖在棋盤世界裏的中心座標。唯如此,處於疊加態里的佛祖,才可以保證自己的存在。
但毀了這座雪山也沒有用處,因為佛可以在無數位置出現,移動的比光還要快,沒有人能夠真正找到他。自然也沒有人能夠殺死他。
寧缺說道:「我們往遙遠東方來的時候,這個世界開始顫慄,無數佛開始緊張,開始害怕,證明明這座雪山對佛祖來說非常重要。」
便在這時,金色池塘外圍傳來道道震動,原野間行來無數佛,其間有數位渡冥河時變化生成的大菩薩。佛威無邊。
感應到雪山變化。佛祖露出真容,無數佛與菩薩紛紛盤膝坐在地面。虔誠頌經不止,佛光照亮了漆黑的天穹與山腳。
萬丈佛光太盛,便是黑夜一片大黑傘都已經無法遮掩,一層金光鍍到了寧缺和桑桑的身上,然後向他們的身體裏沁入。
受佛祖感召,無數佛與菩薩來到東方,便要鎮壓邪祟,原野間傳來一聲驚天怒哮,一隻數百丈高的青獅迎天長嘯,佛光再盛。
寧缺的臉色變得蒼白起來,是因為光線太過明亮,也是因為感覺痛苦,更因為藏在他身體裏的桑桑在這些佛光里很難過。
他感覺到桑桑的虛弱,乘着青獅和白虎的菩薩,每個都有地藏菩薩那樣強大,他知道桑桑再也不可能戰勝對方。
「萬佛朝宗……」
寧缺望着原野里氣勢驚人的無數佛與菩薩,大笑說道:「如果這座雪山不是他們的祖宗,他們急什麼,他們怕什麼?」
說話間,原野間煙塵大作,一道黃龍向雪山下呼嘯而來,最前方赫然便是那隻數百丈高的青獅,奔掠之間,天地變色!
看着那隻仿佛要把夜穹都吞掉的青獅,寧缺想起冥河裏地藏菩強大的境界手段,不禁有些不安,現在桑桑更加虛弱,如何能是這些菩薩的對手。
令他感覺有些意外的是,青獅奔到金色池塘前,忽然停下腳步,因為停下的太突然,巨軀重挫,不知掀起了多少黑色的泥土地。
青獅仿佛對池塘里的水非常恐懼,伸出前爪試探着,想要踩着池塘間的那些狹窄泥道進來,然而它的身軀如此寵大,一隻爪便像是人間皇宮裏的一座宮殿,沉重的有若有座山峰,泥道頓時被踩碎,池水浸到了它的爪上。
只聽得一聲痛苦而畏懼的淒嚎,數千池塘畔的柳樹再次彎下腰身,青獅恐懼地連連後退,爪上不停冒着金色的佛光,仿佛在燃燒。
青獅懼而後退,原野上稍微安靜了片刻,無數佛與菩薩都不敢嘗試走進這片金色的池塘,只能盤膝坐在地上不停念經。
寧缺不明白,他和桑桑進入金色池塘,雖然那些佛光也令他們有些不舒服,但哪裏會像青獅那樣,感覺到無比痛苦和驚恐?
為什麼這些佛與菩薩不敢進入雪山四周的金色池塘,如果說是佛祖設下的禁制,哪有專門針對信徒傳人的道理?
桑桑說道:「書院至少有一件事情說的對,佛宗果然很噁心。」
佛祖涅槃,進入量子疊加態,因為這些佛與菩薩而存在,處於涅槃的佛祖沒有太強的自保能力,嚴禁佛宗弟子靠近雪山。
圍繞雪山的數千金色池塘,便是佛祖設下的禁制。
對最虔誠的信徒和傳人也如此警惕……寧缺有些感慨,心想這樣的日子,就算真的能夠避開昊天的眼睛,永遠存在,又有什麼意義呢?
他眼力極好,能看到青獅背上的僧人眉清目秀,不禁有些犯嘀咕,佛祖如果在眾生間,會不會變是這名僧人?
「如果此時佛祖便在原野上,難道不能解除自己的禁制?」
「不能,因為布下禁制時的佛陀,並不是現在的佛陀。」
「自己給自己設下如此難題,有什麼好處?」
「好處在於,涅槃狀態里的佛祖,永遠不需要擔心被人看醒。」
「我們來了,我們已經把他看醒了。」
「佛祖沒有想到,我們能夠來到這裏,而且就算我們來了,也影響不了他的狀態,因為我們不是菩薩,也不是佛,無法與其爭佛宗信仰。」
寧缺看着青獅上那名年輕僧人,忽然生也一個想法。
桑桑直接否決了他的想法,說道:「佛祖不定,自然不可能擁有真正的法威,但即便化作菩薩,又哪裏是你能殺死的?」
寧缺說道:「我不難過,反正那些佛與菩薩也進不來。」
桑桑說道:「但我正在逐漸虛弱,這樣僵持下去,總會死。」
「我說過很多次,我不會讓你死。」
寧缺看着原野上的佛與菩薩們,微笑說道:「這些人的到來,以及你剛才說的話,都證明我的猜測是對的。」
「就算你猜的是對的,這座雪山是佛陀的佛性本體,你也沒有辦法改變當前的局面,因為你沒有辦法殺死佛陀。」
「為什麼一定要殺死佛祖?」
寧缺走到最近的池塘前,抽出鐵刀把塘柳砍下幾枝,然後放下刀,坐在柳樹下開始不停地編織,想要編出什麼東西,動作有些笨拙。
桑桑問道:「你要編什麼。」
寧缺說道:「我想編一把刀,
桑桑想了想,說道:「我來。」
寧缺笑了笑,把身體的控制權交了出去。
在雁鳴湖宅院裏,桑桑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摘了湖畔的垂柳來編小物件兒,很快一把有些可愛的柳刀,便在他的手裏出現。
桑桑把身體交還給他,問道:「編柳刀做什麼?」
寧缺笑而不答,砍下一朵蓮花。
他用蓮花盛了些池塘里的清水,微傾蓮枝,把花里的清水澆到鐵刀上,鐵刀頓時變得鋒利無比,其間金色駁雜,佛意濃郁。
做完這些透着詭異味道的事情後,他背着桑桑的身體,一手撐着大黑傘,一手提着鐵刀,向雪山上走去。
桑桑說道:「你要去做什麼?……這次你再不回答,我就殺了你。」
寧缺說道:「我要去見佛。」
桑桑說道:「為什麼要見佛?而且你已經見了。」
寧缺說道:「早就對你說過,見佛是為了修佛,不修佛,怎麼袪了你體內的貪嗔痴三毒,怎麼把這黑天撕開?」
桑桑問道:「你真要修佛?」
寧缺說道:「殺不了佛祖,我就修佛,我奪了他的佛性,把自己修成佛祖,我讓諸生來信我,佛祖又能奈我何?」
桑桑有些惘然,問道:「你打算怎麼……把自己修成佛祖?」
「這件事情我早就想好了,在過河之前就想好了。」
寧缺來到某處崖坪上,解下桑桑的身體,舉起黝黑沉重的鐵刀,向着崖坪地面重重地砍了,說道:「我把這佛重新修一遍。」
「這就是你說的修佛?」
「修佛……不就是把佛重新修理一遍嗎?」
「書院想事情總這麼古怪?」
「二師兄修佛也是修理,但他的修理是打架,我可是真修。」
寧缺把崖坪上一通亂砍,又開始切割邊緣突起的石塊,得意說道:「佛祖的腳趾頭太寬,我得修的秀氣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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