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極生悲(1 / 1)
『衰』這個字,在百度百科上的定義為動詞。所謂動詞,就是只有動起來,你才知道它的具體深義——衰,真可以有很衰。
溫小婉從來沒有想過,她與聶謹言的第一次正面接觸,竟會是她五體投地的在聶謹言的褲襠下鑽過。
這事說出去,簡直可以讓她死一次再抬胎了,丟臉之極。
溫小婉懊惱地想拿頭撞牆,只是在她面前沒有牆可撞,只有聶謹言。
這時,滿室暗色已漸明亮。她卻還維持着之前匍匐的姿勢,只是扭頭過來,與那個雙手抱肩、叉開雙腿的聶謹言撞了一個四目相對。
一秒間,溫小婉深刻意識到『絕無僅有』這個詞,果然神奇得可怕。
聶謹言素着一張臉,沒有什麼表情,卻不是十分冰冷的那種,只是面容嚴肅。
他的五官與那位晉安帝龍耀相比,一點也不精緻,相反有些普通,甚至可以說潦草,但偏偏組合起來,十分耐看了。
他是那種看起來,沒有什麼特點,但看久了,絕對讓人移不開眼目的人。用『絕無僅有』來形容,絕不為過。這部小說的作者,果有仁愛之心。連個書中配角太監公公,都能一針見血地描寫到位。
「你是嘉嬪娘娘身邊的宮女,」聶謹言說得十分肯定,語氣不容置疑。
溫小婉甚至敢確定聶謹言是在她躲到樹叢里時,就確定她的身份了,否則,她那一聲輕嘆,被聶謹言聽到後,絕不會輕易放過她,等她如今自投羅網後,再行發落。
「司公,名鑒!」
溫小婉連忙從地上爬了起來,不太熟練地跪好,心裏卻有些忿忿然。
早知道剛才鑽過來的地方是聶謹言的□,她就不應該爬得那麼快,竟連點回味的餘地都沒有——活太監的褲襠啊,正常人都會好奇的啊,有木有!
真應該伸手抓上一把,即使抓不到正中的位置,把褲子扯下來,先看一眼,也不賠本啊。難為自己還帶了梨木的擀麵杖,剛剛竟沒有用上,失先機啊。
至於為什麼叫聶謹言『司公』,這可是有原因的。
整個皇宮裏,除了皇上、皇后以及太后這種實權人物,就連最受皇寵的妃子,通常都叫聶謹言『司公』,沒哪個有膽子直言他『聶公公』的。
聶謹言除了御前總管大太監的名頭,還有一個響噹噹的名號,他掌管着宮裏的慎刑司,『司公』這一名頭,由此得來。
如果溫小婉沒有記錯,聶謹言在原書中,總共只出來過三次,每一次的形容,都是四個字。溫小婉嚴重懷疑,這部小說的該死作者有強迫症。
第一次作者用『絕無僅有』形容了聶謹言的長相,第二次有『罪大惡極』概括了聶謹言的所作所為,第三次則是『死無全屍』告知了聶謹言的最後結局。
在這個人身上,作者着墨極少,又加上溫小婉看書時的敷衍偷懶,其中有許多情節,都記不太得了。
隱約記得聶謹言好像與日後反叛的睿親王龍麒有勾結,他還是太后娘娘安插在晉安帝龍耀身邊的人。雖自小陪伴龍耀長大,但也因為他是太后娘娘送到晉安帝身邊的,時被晉安帝龍耀猜疑。
總之,這傢伙基本和原主溫婉兒一樣,是個杯具,連死期都是前後沒差幾天。溫小婉穿來這裏,選擇爬床對象,第一個想到他,也差不多是因為這個了——權大勢大,背景複雜。
還有一點不可忽略——絕無僅有麼,誰不想選個漂亮點的床伴,哪怕是個太監。
「你鬼鬼祟崇跟了一路,是何居心?」
聶謹言慢慢收攏了雙腿,撩起白色錦袍,緩緩坐到了距離他最近的繡墩上,眯起一雙貌似狐狸的眼睛,目光清冷嚴肅,盯在溫小婉的臉上,像一把小鋼刀,挫得溫小婉的麵皮有些發疼。
這人平淡無奇的五官里,那雙眼睛卻長得極有特色。
不是很大。黑白兩色里,黑色明顯多於白色許多。這種顏色對比,使得他的眼球看起來格外黑亮,好像帶了美瞳。
他的眼睛雖然在大的方面略有遜色,卻在長度上面別具一格。
他的眼睛很長,至少比正常人的眼睛長出三分之一,細細的單眼皮,內里有淺淺的褶皺。他不垂眸時,根本看不到。在眼角處,微微上挑。
書里沒有直接告知,溫小婉也沒有猜,並不知道聶謹言的真實年齡,卻覺得他眼角處那幾道細紋,長得十分恰到好處,非但不顯老,反具有一種成熟溫和的韻味,把整張臉的格調上升了一層,減少了太監這一物種的陰柔度。
「司公明察,奴婢並不是有意為之的,」溫小婉躲着聶謹言的目光,低下頭去,「奴婢……奴婢也有苦衷。」
語言不是溫小婉的長項,特別是這種咬文嚼字的官方文言文,簡直是要她的小命啊,但也不能剛一見面,就動手啊。怎麼也要聊聊天、談談心,至少說說月亮這種沒有營養的話題,然後再往床上奔啊。
「苦衷?說來本公聽聽,到是什麼苦衷,該不會是你主嘉嬪娘娘指使你來騷擾陛下清修的吧?」
還真被這廝猜對了,溫小婉心裏暗暗無力,嘉嬪娘娘這招也談不上高明。
每逢初一十五,乃晉安帝龍耀上香祈福的時間,即使想入後宮寢,那也只能是皇后所居的棲鳳宮,其他一概不可。
後宮果然是個處處充滿算計的地方。
嘉嬪娘娘一方面想利用溫婉兒勾引晉安帝,從而達到爭寵的目的,一方面經過被好姐妹芳菡出賣後,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又不放心溫婉兒,所以才讓溫婉兒在十五月圓、皇帝本應清修的日子,去勾引皇帝爬龍床。
如果溫婉兒沒有爬成功,被皇帝厭惡肯定是當場處死,對於嘉嬪娘娘來說,損失的只是一個宮女;如果溫婉兒爬成功了,她在得到繼定好處的同時,溫婉兒即使受寵,也會成為閡宮的眼鍾釘、肉中刺了。
當真一石二鳥的好計策。
後宮這地方,太TmD鍛煉人了。嘉嬪娘娘黃沛鶯剛進宮一年不足,已經磨練出如此心腸手段,溫小婉怎能不對後宮女人們,刮目相看呢。
爬床抱粗腿,才是正道啊。
溫小婉看書的時候,還沒有想到這一層,直至她親身經歷,才深覺出來這一點。
在一本宮斗小說里,什麼感情都是浮雲,有的只是陰謀算計和誰更聰明。
「司公誤會了,我家主子雖是這個意思,但奴婢卻不敢苟同。」
溫婉兒這具嬌小清瘦的身體,還有點潛力可開發利用。
她的聲音極好了,不愧是唱歌的嗓子,說起話來深淺情儂、楚楚可憐。人家要甩好幾次眼神才能顯柔媚的事,她說話就可以了。
「不敢苟同?」聶謹言的嘴裏含着這四個字,頗有玩味,瞭起如扇的長睫,笑得頗有深意,這回不如刀子了,收了鋒利,卻帶出了烈火,一圈圈地在溫小婉的身上烤來烤去。
溫小婉深知眼前這人不好糊弄,她收起玩鬧之心,端正態度,肅然道:「奴婢出身卑微,卻也知道何事可為、何事不可為,縱使這舉三宮滿六院的女子,眼睛都在陛下身上,奴婢卻從未有過這般心思,奴婢身賤如草,渾身上下無一貴重,惟視心中感情珍貴愛惜,絕不與他人分享,所要真心真情,一生一世一雙人。」
這話在宮裏說,顯得極矯情,也極大逆不道了。不只這後宮女子,就說這滿天下的女人,還不都是皇帝的。他想要哪個哪個就是他的。與皇家的一畝三分地里,說一生一世一雙人,溫小婉何嘗不知可笑。
她偷偷抬起眼眸,借着眼角的餘光,悄悄瞥向端坐在面前的聶謹言。
聶謹言那一會兒如刀一會兒如火的目光,在聽完溫小婉這般表白後,已經收斂了不少。緊皺的雙眉中間豎起一道線來,目光越發的深不可測,不知在想什麼了。
過了約有半盞茶的功夫,聶謹言才哼出一絲冷笑來,「巧言令色,你想要一生一世一雙人,怎麼還會出現在這裏?」
溫小婉當然清楚,她這兩句話,根本唬不住聶謹言,她還要加大功力才行。
未等聶謹言出言,溫小婉已然從地上爬了起來,她目光真摯地看着聶謹言,一字一句地說:「奴婢又有什麼辦法,主子有吩咐,萬般不樂意,也是要做的。」
聶謹言目色轉冷,「一堆廢話,最後還不是想……」
溫小婉此時已經走近聶謹言,兩個人中間的距離,不足一米,她說:「奴婢不想為陛下的女人,萬望司公成全,奴婢願以自己一生為酬勞,報答司公。」
溫小婉撲通一聲,再次跪下,這次跪到的是聶謹言的腳前,還未等聶謹言躲閃,溫小婉手疾眼快地伸出雙臂,緊緊抱住了聶謹言的雙小腿,生硬擠出來的淚眼朦朧,開始往聶謹言的白袍子上蹭。
聶謹言想要踢開,奈何溫小婉用盡一身的力氣,就是緊緊抱住聶謹言不鬆手,還說:「奴婢早早仰慕司公為人,願以身相許,與司公為秦晉之好,結對食之盟。」
溫小婉這番舉動說辭,徹底把聶謹言搞糊塗了。難為他聰明絕頂,在宮中多年,見識頗豐,也一時之間搞不清楚溫小婉是何用意了?
溫婉兒是嘉嬪娘娘帶進宮來的貼身陪嫁宮女。以前嘉嬪娘娘受寵之時,他侍候陛下近旁,與之有過幾次接觸。話麼,說過兩、三句。在他印象里,這名宮女有着一雙不甘的眼睛,卻沉默寡言。
聶謹言沉聲道:「你可知,你在說些什麼?」他拿不清別人的心思時,從不輕易表態。
「我當然知道,」溫小婉鬆開抱着聶謹言雙腿的手臂,激動地再次從地上爬起來,「我說……我對司公你一見鍾情,我願意嫁給你。」
說完,為了顯示自己的誠意,溫小婉還用力地扯開扎在自己腰間的綵帶——晉安國有未婚男女,互送腰帶,表示好感的習俗。
這一點,溫小婉是在小說開篇就看到的,因為原書中的女主也就是嘉嬪娘娘黃沛鶯,在白馬寺送過順王龍嘯一條,也收到了順王龍嘯的回贈。要不是黃沛鶯入選宮中,這兩個人的孩子,都會爬了。
溫小婉為了爭取在聶謹言心中的信任感,古老民俗都用出來了,她以為不能感動聶謹言,至少也能讓聶謹言動動心思,哪曾想,樂極生悲的事情,就此發生了。
——她掖在後腰、別在腰帶里的那根梨花擀麵杖,在她大力抽動腰帶時,咣當一聲掉了出來,重重結實地摔在了地板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