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眼瞎話（1 / 1）

    溫小婉向來是一個自己不喜歡解決難題,總是把難題丟給別去解決的熊丫頭。

    從她與刑四爺之間的商定來看,她已經很好地把包袱扔了過去,無債一身輕地丟下刑四爺,回刑土根家，打着『照顧』她家相公的名義,光明正大地去吃她家相公的豆腐了。

    對於溫小婉提議搬家,聶謹言並不反對。

    他到是沒有想到溫小婉心裏擔憂的那一層，他只是覺得，刑四爺這背景不清，實不像是個山間小村裏的農夫。

    即使是有做過軍醫的經歷,也不會有這般高深莫測之技,這若是個危險的存，還是放眼皮子底下看着,比較放心。

    溫小婉思慮得很對，搬去刑四爺宅上的提議，可以由她哭啼着提出，因為她的男確實很需要刑四爺的醫治，而刑四爺已經被醫病煩着，半步不願意挪動了。

    刑土根很為難。之前溫小婉能勸動刑四爺，幫溫小婉醫治了她的男，他們村里看來，這已屬奇蹟。如今竟還要……

    「刑大哥，這可有什麼辦法啊，看……四爺他不肯再來，他說要是想醫病，就把抬去……」

    溫小婉哭哭哀哀，把她自己的理由訴說得入情入理，真是聞者流淚、聽者傷心。

    躺側屋內的聶謹言，捏着溫小婉塞給他擦手的濕毛巾，被院中拉着刑氏夫婦哭得驚天地、泣鬼神的溫小婉，哭得嘴角抽了又抽。

    他以後的生路上，他再一次警告他自己，需得提防十個心眼，看住他家這個滿肚子鬼主意的小女，不定哪天就被這女騙了，他好怕抓不住這個小女啊。

    刑四爺就坡下驢，表示出一臉不耐煩地樣子，答應了聶謹言和溫小婉搬進來的要求。

    刑四爺這一舉動，再一次震動了小刑村，連着刑家祠堂那位族長，也就是之前溫小婉他們剛來小刑村時遇到的那個老家刑七爺，都跟着過來了。他們剛來小刑村時，還是這位刑七爺同他們提起的刑四爺。

    刑七爺過來之後，去了刑四爺的房間，與刑四爺關門密談，至於談了些什麼，已經搬進對面屋子的溫小婉，哪怕聽力極佳，卻仍是沒有聽得清楚。

    溫小婉爬上坑去，給剛剛平躺好的聶謹言身後墊了一個厚厚的墊子，極低的聲音咬着聶謹言元寶狀的耳朵：「說那兩個老頭子談什麼呢？」

    聶謹言的耳朵被溫小婉呵出的熱氣，撓得痒痒的，卻並沒有躲，只淡淡道：「愛談什麼就談什麼，還能怕他們？」

    聶謹言冷艷高貴地抬了抬弧度堅硬的下頜，他的腿傷已經接好，哪怕只養了幾天，憑着他的實力，對付這幾個山野村夫，還是不成問題的——他哪有那個爪哇國時間，為了猜那兩個村夫商量什麼而浪費他寶貴的大腦。

    「說得對，」溫小婉晴蜓點水地聶謹言的臉頰上掃過一個吻，「刑四爺還挺辦事的，豬腳什麼的，都買了回來，一會兒，去給煲湯喝。」

    聶謹言略帶懷疑地瞧了溫小婉一眼，「……會做嗎？」

    宮裏的時候，他知道溫小婉好吃。

    溫小婉他面前抱怨過一次後，他擔心溫小婉吃不好，立刻把永孝宮原先的廚子換了出去，給溫小婉派去了手藝極好、為老實的又一位廚子。

    他着暗暗監視過永孝宮，帶回來的消息是婉兒姑姑，除了會吃和會指手劃腳，廚房給廚子們幫倒忙外，其他……

    他的下屬是不敢說半句對溫小婉的不恭之話的，但他瞧得出來，他下屬那張臉上的神情分明寫着一行大字：婉兒姑姑是個除了吃，什麼也不會的吃貨。

    他也吃過溫小婉給他做的東西，據說是她做的，其實……

    那個叫什麼泡芙來的點心，談不上有多好吃，只是滿嘴香甜的味道，說來到和溫小婉給他的感覺一般的暖心。

    他以前一直避免着食甜味的東西。間酸、甜、苦、辣、咸五味里，甜味是最害的一味，它會讓不自覺地沉淪，最後無法自拔。

    對於聶謹言的質疑，溫小婉很不滿意，她捏了捏聶謹言直挺的鼻樑以做懲罰，「娘子要是不給露一手，還得以為娘子只會吃呢？」

    聶謹言，「……」難道不是嗎？

    他很識趣地默默把這句話，吞到了肚子裏面。

    隨後，溫小婉露出的那一手，不但驚艷了聶謹言，更震驚了刑四爺——她煲花生豬腳湯時，差一點把刑四爺這三間破土房子，給燎着了。

    即使發現及時，明火撲滅，刑四爺那本就搖搖欲墜的灶台，也徹底毀得不成樣子了。

    別說一向屁股沉的刑四爺，聞到糊味後，匆忙從裏屋跑了出來，與他說話的刑七爺，也跟着跑了出來，連着躺坑上的聶謹言嗅到不對時，都差一點兒從床上爬起來，要拖着傷腿跳出去。

    「婉兒，婉兒，……沒傷吧……，婉兒……」

    聽着聶謹言喚她，已經把自己燒着，後又被刑四爺當頭潑了一盆水的溫小婉，委屈地從徹底報廢的廚房，蹭回了屋子裏。

    溫小婉見到聶謹言後，好像被販子拐賣走、連餓帶嚇了三天的小孩子見到了家長，撲進已經起身，坐到炕延邊的聶謹言懷裏，『哇』地一聲大哭出來。

    氣得臉色鐵青的刑四爺，跟着一齊進來，而刑七爺指揮着幾個來幫忙的左右鄰居，幫着打掃殘局。

    「還有臉哭啊？」

    刑四爺的胸口一起一伏的，指着溫小婉的手指，顫抖着抖成帕金森氏綜合症了。

    「哭怎麼了？」

    聶謹言極少全然睜開的眼睛，陡然睜大，迎着刑四爺的手指，一路攀了下去，盯住了刑四爺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家娘子家時，也常圍轉於灶台之間，此類之事，從未發生，今日發生這般險情，險些傷到家娘子，還未說家灶台有問題，反來指責家娘子，若非家娘子以身犯險，家這灶台以後豈不釀成大禍，實該好好謝謝家娘子，與家娘子陪個不是、壓壓驚。」

    這般顛倒黑白的話，饒是刑四爺無賴了半輩子，也從未聽誰說過，一時間不知是氣還是驚，瞠目結舌地轉換不了表情。

    把頭埋到聶謹言懷裏的溫小婉，也停止了大哭。

    她微顫顫地抬起頭來，仰首看向聶謹言，這男的五官她的仰視里，清晰而明朗。

    ——好似一把出鞘的名劍，盈着閃閃的寒光；又好似一部古書，有着久遠的沉澱，帶給敬畏，也有無限的安全感。

    聶謹言說她宮裏常圍轉灶台之間，這話沒說謊的。

    她確實常圍轉於灶台之間，只為吃出鍋的那第一口。她從未自己一親自試廚，自不會把永孝宮的灶台，也給玩犧牲了。

    所以細細分析來，聶謹言維護她的話，竟然句句為真，半分沒有添假，極義正言辭、底氣實足了。

    聶謹言雖為宦官，但他氣質天生端肅，平時不愛言語，自有一種不怒自威的聲勢。宮裏，敢正視他的宮，幾乎沒有。

    聶謹言的五官里，眼睛長得不是最好的，卻是最為凌利的。

    他的眼睛比正常的眼睛形狀略長，使得一雙內斂的眼睛狹長如劍峰。

    他若半眯着的時候，看的樣子好似一隻暗暗揣磨着的白毛狐狸，一旦他這雙眼睛都睜開了，就有點像只嗜血殘忍、呲出牙齒的雪狼了。

    刑四爺之前就懷疑過溫小婉的身份，只是猜不出來，如今又瞧見聶謹言這副模樣，懷疑更為加深。

    他是給聶謹言醫過傷、診過脈的，聶謹言身體有什麼毛病，他揣測出七八分來——當然不是單指那條傷腿。

    這兩個該不會是從宮裏面私奔出來的吧？

    這個念頭刑四爺的頭腦里，只閃了一下子，就徹底被拍碎。實沒聽說有女會和太監私奔的？

    瞧着眼前這小姑娘那副樣子，雖說不上沉魚落燕，但也說得起花容月貌了，小小年紀……應該不會這麼想不開的，但她又確實一口一聲地叫着那『相公』……

    還有這位『相公』，給他治腿的時候，刑四爺多少覺出這的不一般，如今與他眼神相對，竟無端生出一股懼意來。要知道他都多少年，沒有怕過誰了。

    刑四爺越發凌亂不堪了。

    溫小婉卻總算聶謹言的相護里，躲過了刑四爺關於燒毀他家灶台的指責，還使得刑四爺成了她的免費勞力——以後溫小婉再做飯時，刑四爺無怨無悔地給她打了下手。

    是以，溫小婉搬進刑四爺家的第一天，就取得了全面的勝利，不但佔領了新修的廚房，還使得刑四爺對她絕望地妥協了，容忍她家裏小範圍地胡鬧起來。

    這般鬧到晚上，刑四爺總算看到了他報廢掉一間廚房後，得到的賠償——溫小婉並不吝嗇，給聶謹言煲的花生豬腳湯，勻了他一碗。

    刑四爺嘗了一口，皺着的眉頭鬆開，多少欣慰了些。

    溫小婉雖然擺弄灶台的手法不熟練，但因着她愛吃也會吃，由她指點煲出來的花生豬腳湯，絕對美味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