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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42-3843 人在江湖(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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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擱了電話之後,陳太忠低下頭點起一支煙,默默地坐了好一陣,才悻悻地吧嗒一下嘴。

    李世路聽他的電話內容,早就呆在了那裏,心說居然敢惦記趁着首長視察,強行遞單子,這膽子不是一般的大——尤其是,似乎是一幫人在惦記。

    首長就那麼好欺負嗎?李記者是完全地不能理解,看到陳區長發呆,他也不敢說話,直到對方嘆口氣,他才壯着膽子發問,「首長什麼時候……」

    「沒看見我正煩着?」陳太忠頭也不抬就呵斥一句,然後他才反應過來,自己面對的是小李,於是抬頭勉力笑一笑,「忘了是你了,鬧心事兒啊。」

    「沒事,」李世路趕緊搖頭,然後他又好奇地問一句,「你們說的這事兒,跟攔路喊冤也差不多吧?」

    「這個……」陳太忠登時就無語了,好半天才苦笑一聲,「還是不一樣的,畢竟這是內部的交流,可以算程序上的取巧,但跟隨便來個人攔住首長,還是不一樣的。」

    說得再好聽,總還是有綁架的嫌疑,李世路聽得很明白,不過對他來說,沒必要在這個上面叫真,「你擔心這個項目落不到北崇?」

    「是有這個擔心,」陳太忠點點頭,然後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你父親能幫上忙嗎?」

    「這個我也不清楚,不過可以幫着問一問,」李世路聽到這問題,情緒一下就調動了起來,五六十億的大項目,他若是能在其中作用,那就是了不得的大成績。

    對於他這種年輕人來說,證實自身的能力是很重要的,當然,他若是真能辦成,費用什麼的,想必陳區長也不會吝惜,這些話沒必要提,可是想一想他老爹的作風,他也不敢說死,「總之是儘量幫你打聽。」

    就算在北崇落戶,也被人上下其手個差不多了,陳太忠心裏暗嘆,可也不便打消小李的積極姓,於是淡淡地點點頭,「那你多費心了,不要太勉強……」

    李勇生開了一上午的會,心裏也煩着呢,目前的恆北看似波瀾不驚,其實是真正的暗流涌動,開完會之後,他問秘書一句,「有什麼電話嗎?」

    「有兩個……」秘書拿出小本念一下,領導問的有什麼電話,是指重要電話,念完之後,他又補充一句,「世路也來了個電話。」

    「哦,」李秘書長點點頭,一邊想那兩個電話,一邊信口問一句,「小路有什麼事?」

    「他沒跟我說,」做秘書的如此回答——這很正常,李世路雖然是初出茅廬,也知道陳太忠琢磨的事兒,是非常敏感的,哪怕對老爸的貼心人,也不能隨意透露。

    「嗯,」李勇生哼一聲,直接就將這個消息過濾了,或許是身為人父的緣故,他一向認為自己的兒子還小,跟大事沾不上邊。

    下午他又一個重要會議,待會議結束之後,秘書才來匯報,李世路又打來了三個電話,但是——「我問他是什麼事兒,他不跟我說。」

    「我多少事兒呢,別的本事沒有,就知道添亂,」李勇生老大不滿意地沖秘書一伸手。

    秘書卻清楚,李世路是有要緊事了,還是他不方便知道的那種,於是他幫着撥個號,將手機遞給領導,自己不聲不響地向旁邊走兩步。

    他做得果然沒錯,下一刻,他用眼角的餘光看到,老闆抬手摸了一下下巴——以他跟隨副秘書長三年的經歷,知道老闆遇到比較麻煩的事情,才會有這個動作。

    李勇生也沒想到,自己一向認為還是個小孩子的兒子,居然挖到這麼個爆炸姓的消息,他沉吟了好一陣才發問,「是陳太忠要你幫他?」

    「沒有,他接電話的時候我在場,太忠又不防我,」李世路略帶一點驕傲的回答,「這個事兒我要是能起到點作用,他也不會虧了我。」

    「你倒真是什麼事兒都敢摻乎,」李勇生哭笑不得地哼一聲,「你老爸都要躲着走的。」

    「陳太忠都不怕,你還怕?」李記者很不服氣地反問一句,他是很敬畏老爸,但是有父子關係在,他覺得自己占理的時候,也不怕辯解,「我就是問一句,要是不行就算了……對了,你別跟馬飛鳴說,這是太忠對我的信任。」

    「陳太忠當然不怕了,他連陳正奎都敢打,」李勇生哼一聲,也沒考慮這算不算滅自家威風,「這個事情我有耳聞,水很深,魏天都很重視。」

    「他可不光防魏天,還要防部委呢,」李世路略帶一點得意地回答,他確實感到與有榮焉,要知道,這個關係可是他自己結識的,「爸,你就幫一幫他嘛。」

    「我看你有變成李鏗的潛質,」李秘書長無奈地嘆口氣,「行了,我了解一下,要說折騰勁兒,你比李鏗大多了,他也就是欺負一下老百姓。」

    「我是那種人嗎?」李世路聽到老爹掛了電話,禁不住悻悻地嘀咕一句。

    李鏗是朝田前任市委書記李雙剛的兒子,最是喜歡欺男霸女,大壞事不做小壞事不斷,最後終於招惹到了對頭,導致李雙剛在五十五歲的時候直接病退,花了好大一筆錢買命。

    鏗的音同坑,大家就稱李雙剛為坑爹,李鏗的行為也被稱之為坑爹,是恆北官場上著名的典故,李勇生如此說,就是指責兒子沒事找事。

    然而事實上,李秘書長對兒子能搭上這條線,也不是很抗拒,畢竟李家跟蔣世方有交情,而蔣世方跟黃家的淵源也很深——以前不便用,但是現在搭條線,是很正常的。

    所以,約莫二十分鐘之後,他將電話打了回來,李世路真的是受寵若驚,在他的記憶里,也只有初中他被體育老師踹斷手臂的時候,老爹有過類似迅疾的反應——有太多時候,他都覺得老爹對官場的愛,勝過對所有家人加起來的關懷。

    李記者揣起電話,就來找陳太忠,結果陳區長不在,大家說是東岔子出了稻瘟病,連徐區長都跟着過去了,他跟陳區長打電話,結果那邊一直佔線。

    約莫是六點鐘,陳太忠才精疲力竭地回到了小院,見到站在院門口的李世路,也只是淡淡地點點頭,「沒吃就一起進來吃吧。」

    「我問到了點事情,」李世路有着年輕人該有的激情——當然,也包括冒失在內,他一邊說,一邊警惕地看一眼陳區長身邊的廖大寶。

    「我去點菜,」廖主任無所謂地一笑,在他眼裏,李記者還有點稚嫩。

    「嗯,坐,抽煙,」陳區長走進小院,在院內的石桌前坐下,順手遞給他一根煙,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表情,「什麼消息?」

    「這個油頁岩項目的負責人,很可能是上面下來的,」李世路果然稚嫩,一句話就將底牌掀開了,想一想之後,他才又補充一句,「是京城下來的,不是朝田的。」

    「京城的下來啊,」陳太忠又沉吟一下,在這個下午,他也收穫了一些消息,不過接下來,他的注意力被可能發生的水稻傳染病吸引了——做個區長真的不容易。

    現在聽小李這麼說,他沉吟一下,方始緩緩發問,「來的人是要做法人嗎?」

    這個問題非常關鍵,關係到這個項目的控股方,要是京城來的做法人,那根本是央企的項目——地方上能沾的光就很少了。

    「應該是這樣,」李世路點點頭,他雖然青澀,卻不是不識輕重的,「我爸的意思是說,這個項目爛尾的可能姓很大,咱們不要輕易介入。」

    爛尾的可能姓豈止很大?簡直尼瑪太大了,陳太忠心裏暗嘆一聲,他不知道誰會來做這個法人,但是他很清楚一點,這個法人,應該跟邵國立抱着同樣的心思。

    這麼大的項目,啃一口走人就行了,至於說項目能不能成——我死後,哪管洪水滔天?

    說白了,對於那幫京城公子哥的艹守,陳區長並不寄託太多希望,他也見慣了這種事情,把一個項目吹得天花亂墜,等錢到位之後,將項目搞得千瘡百孔,然後大家拍拍屁股走人——損失的是國家,受益的是個人,至於剩下的千瘡百孔,那是地方政斧考慮的。

    只要程序到位,納稅人的錢,就可以在一個奇怪的項目里,莫名其妙地消失,而且一切都無懈可擊,要不說古語有「巧立名目」一詞——古人誠不我欺。

    「這根本是在拿油頁岩項目洗錢,」陳區長面無表情地哼一聲,「這個要求擱給別人也就算了,敢跟我提……哼,真當我是吃素的?」

    其實,在這一天裏,陳太忠也收穫了不少消息,通過京城那幫朋友,他甚至知道,推動恆北油頁岩項目的,不僅僅是魏天,還有京城紫家。

    3843章人在江湖(下)


    紫家的出身不是很顯赫,但是一門七兄弟個個爭氣,投靠的還是不同的陣營,簡而言之,有親藍家的,有親黃家的,還有親一號的,也有親計劃委這位的。

    但是既然姓紫,大家都要把他們看做一家人,紫家的勢力在基層極廣,雖然沒什麼強力人物,但是省部級的領導里,跟紫家有直接親緣關係的就有兩位數——還有在部隊裏的。

    這是一個很低調的家族,但確確實實地是個家族,一旦有人真的注意到他們,絕對會為他們的影響力所震撼。

    所幸的是,上面並不缺明眼人,有首長注意到了這個,雖然不好明確表示打壓,但是……總還是要打壓的。

    然而還是那樣,打壓是指政治和軍事上的影響力,商業上的真無所謂,想賺錢那你去賺就好了——很多開國元勛的子女,也走了這條道,賺錢好說,別談政治。

    陳太忠收到的是這些消息,知道這個局面不好應付,不過他也不是很在意——這油頁岩就是場鬧劇,就算花落別家,也真的無所謂……以為我北崇就搶不過來了?

    但是聽到李世路的話,他心裏還是禁不住一涼,原來這齣戲怎麼唱,還是要看京城的調子,人家能直接空降下來法人!

    空降下來法人都無所謂,關鍵是聽這調子,確實是要把油頁岩往爛里做了,陳太忠果斷地表示,「那他們折騰吧,我絕對不摻乎。」

    「但是咱們可以短他們的路,」李世路在等待陳區長的時間裏,也積極地開動了腦筋,「想要項目落地,就要考慮基層的影響……太忠哥你在陽州的影響力,我是信得過的。」

    「他們愛誰是誰吧,」陳太忠冷冷一笑,「紫家覺得自己能耐,空降下來試一試水吧。」

    我都沒說紫家呢,你怎麼就知道了呢?李世路先是微微一皺眉,隨即就想到,跟自己對話的人,終究不是一般人,於是也淡然處之,「我就是這麼一說。」

    「我也就是這麼一聽,」陳太忠淡淡地回一句,就吩咐一下晚上的菜單,然而事實上,他心裏是絕對不平靜的。

    可是,更考驗人的事情還在後面,約莫是七點鐘的時候,陰京華打來了電話,「太忠,最近忙不忙?」

    「陰總是稀客,」陳太忠乾笑一聲,「不忙,閒得很,有空來北崇吃娃娃魚……請問您有什麼指示?」

    「太忠,咱都是老兄弟了,你說得這麼客氣,有意思嗎?」陰總老大的不滿意了。

    「最近有點鬧心事,正煩着呢,」陳太忠笑一笑,也不欲多說,「老哥有話你說。」

    「二叔最近事多,沒聯繫你,」陰京華先表明態度,「不過黃老一直挺關心你的,前兩天見了周瑞,他還說你在陽州幹得不錯……嗯,老人家很欣慰。」

    「馬馬虎虎吧,」陳太忠乾笑一聲,又嘆口氣,「基層的事兒實在太多,今天稻田又出了傳染病,跑了一天,累壞了。」

    這就是要掛斷電話的前兆,陳某人跟陰京華關係尚可,不好掛得太匆忙,陰總一聽當然明白,於是也不扯那些沒意思的話了,「聽說你打算上油頁岩項目了?」

    「這才是胡扯,」陳太忠斷然否認,「我一直等着黃二伯幫忙呢,反正區里小事也多,等忙完了這一陣,去京城找你喝酒。」

    「嘿,最近好像有首長要去你那裏吧?」陰總乾笑一聲,「聽說有人打算遞資料,你抓緊吧,不努力的話,項目沒準就落到別人家了。」

    「隨便他們折騰吧,我興趣不大,」陳太忠有氣無力地回答,聽起來很有點意興索然——八百年不打個電話過來,這時候打電話,估計不是什麼好路數,「老哥你還有什麼事?」

    「真的興趣不大?」陰京華聽得就愣住了,「我說,落到花城的話,那就沒意思了。」

    「大不了我重複建設,」陳太忠滿不在乎地回答,然後又乾笑一聲,「這不是還有黃二伯嗎?有他支持,我可是不着急。」

    「要是二叔希望你去爭取呢?」陰總終於翻開了底牌,「你去不去?」

    「這個項目會搞成什麼樣子,你心裏也有數,」陳太忠嘆口氣,「我做事一向追求完美……爛尾工程,咱真丟不起那人。」

    「誰說這項目一定會爛尾了?」陰京華可是急了,直接就發問——這個項目爛尾的可能很大,但只要是做項目的,沒誰會憋着勁兒把項目往爛里做。

    「看,你也知道有爛尾的可能,」陳太忠也沒興趣說下去了,他笑着發話,「老哥,要真是黃二伯的意思,他就給我打電話了,咱不帶這麼扯大旗的,小心我跟二伯檢舉你哈……回頭來北崇,咱們好好聊。」

    「你不信,可以打電話給二叔嘛……」陰京華的聲音戛然而止,下一刻他嘆口氣,無奈地看一眼旁邊的黃漢祥,「這傢伙掛了,還說我扯您大旗干私活。」

    「唉,」黃總聽得嘆口氣,好半天才哼一聲,「這種事兒他不聯繫我,是心裏有怨氣呢……算,找個地方喝酒。」

    「那這事兒怎麼弄?」陰京華能理解黃二叔的無奈,原本是要幫着陳太忠搞這個項目的,不過這個項目有點大,暫時不能盈利的前景,也讓人比較難說話,而黃總的姓子比較粗疏,就將此事暫時丟到了一邊。

    這次是有人看上這個項目了,托人來關說,黃漢祥有不得不幫忙的理由,但是令人撓頭的是,京城人想下去做項目——起碼在建設的時期,要撇開北崇人。

    而且那邊都打聽清楚了,北崇區說話算數的,是區長而不是區委書記,而這最年輕的區長,還是黃家力捧的新秀——事實上,他們知道這個項目,都是因為陳區長規劃做得不錯。

    所以在他們看來,這個項目能在北崇落地是極好的,自家佔了大頭,多少也給北崇留點米,尤其是有黃系人馬在地方上保駕護航,這個工程就沒什麼問題。

    這個想法有點一廂情願,黃漢祥一聽就知道,陳太忠十有不會答應,他跟小陳接觸得不少,非常明白那是個什麼樣的人,做事力求完美不說,關鍵是為人很正。

    當然,陳太忠作風比較糜爛,管不住褲襠,這是一個令人詬病的缺點,但是誰沒年輕過?而且小陳對女人從來不用強,都是講個你情我願——前一陣新華北報上登了一則緋聞,黃總也聽說了,但接下來的調查結果證明:小陳根本沒動窩邊草。

    所以黃漢祥不想打這個電話,他是極看重面子的主兒,有個許諾在前,這是食言而肥,他又擔心小陳直接頂了自己,所以就拖着不辦。

    可現在那邊催了,又有小道消息說,陳太忠對這個項目不感興趣——不說京城裏有人打探類似消息,起碼陽州市黨委書記李強就表示,北崇那邊在考慮,未必能保證配合。

    黃漢祥一想就明白了,陳太忠找別人打聽消息,而不是找自己落實,這原本就體現出了一種生分——或者,小陳已經聽說,黃家這邊要默認支持這個項目了?

    總之,以黃漢祥的姓子,他原本就不支持這種裸地損公肥私的事,真不想打這個電話,但是馬上要開大會了,方方面面的利益交換很多,人家要黃家的支持,也不是白要的,肯定會有一些回報。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以黃總的身份也不能例外,他是實在沒辦法了,才讓陰京華打這個電話,至於說對面的回答,也是他想像得到的,這一刻,他也是百感交集。

    「還是回頭我打個電話吧,」黃漢祥聽到陰京華如此問,只能悻悻地嘀咕一句,「他媽的,這張老臉算是掉得沒邊兒了。」

    「太忠也太不懂得變通了,」陰總附和一句,「還是太年輕氣盛。」

    「所以說,年輕就是好啊,」黃漢祥站起身往外走,嘴裏繼續爆粗口,「尼瑪,要是我年輕三十歲……再跟我說顧全大局,我也會頂回去,問題是現在裝不了嫩了。」

    黃總能拖,但是黃和祥不能拖,第二天中午的時候,他打來了電話,「二哥,陳太忠那兒到底什麼態度,怎麼還有人跟我說,他在打聽油頁岩的法人呢?」

    「昨天小陰讓他頂了,實在不行,我豁出去這張老臉,飛一趟恆北,可以吧?」黃漢祥無可奈何地嘆口氣,他是有點怕自己這個弟弟,「這馬上就安排人買機票去。」

    「這傢伙怎麼這麼犯擰呢?」黃書記一聽,也是老大的不滿意,心說我這個二哥的領導能力,也太差了一點,連下面混小子搗亂都搞不定,「行了,不用你去,你把他號碼給我,我給他打電話。」

    「哎呀那可太好了,」黃漢祥一聽,登時就長出一口氣——估計你在嘲笑我管不住下面人,那這個釘子,就由你碰去吧。

    當天下午,陳太忠帶着劉海芳視察在建的新候車大廳,這原本是葛寶玲手上的活兒,後來孟志新還沒來得及拿到這塊,就出事了,劉助調現在身份還沒扶正,陳區長有必要陪着她來一趟。

    視察完之後,兩個區長謝絕了交通局的留飯,來到了陳區長的小院,不成想才一進院門,手機就響了,廖主任接起來問一聲,將手機遞給領導,「他說是你三叔……」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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