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三十九 出府(1 / 1)
定遠侯府是顧氏一族的嫡支,因此開祠堂之時,族裏地位高年紀大的耆老們通通都來了。
他們望向顧承宇時眼神總帶着些許的不屑,間或卻又有些複雜:眼前的這個年輕人似乎比顧家其他子弟都要優秀的多,如今偌大一份家產,顧家這樣好的大樹,他也不願意靠着,竟然說走便要走,着實令人有些佩服。但面上要做出的深切鄙視還是要做一做的-----畢竟顧家的子孫主動要脫離門戶,這可不是什麼好聽的名聲。
財產分割用去的時間極為簡短-----一來昨日顧老太太便已經與族中長老們商量過具體事宜,而顧承宇也擺明了不糾纏。二來這事情朝中是有先例的,並沒什麼值得推敲。
顧承宇分到了京郊的一座別院,江南富庶之地的兩座莊子、而其餘的,卻並沒得到什麼了。
既然財產分割既定,顧承宇便跪下端端正正的給顧老太太磕了三個頭,眼中流淚,卻仍舊梗着脖子沉聲道:「不孝子孫給老太太磕頭,祝老太太平安康健!」
顧家眾人看向隨侍在顧老太太身邊靜默不語的王氏,心中便有些鄙夷加不忍-----他們並不如這些親近之人了解前因,見此情狀還以為當真是王氏未等丈夫屍骨未寒便容不下庶子庶女。
三太太在後頭站着,不由得伸手推了王氏一推,意思是要王氏辯解兩句。
王氏轉頭朝她微微一笑,緊接着便上前輕柔的攙扶起顧承宇來,淚盈於睫,一臉慈愛的問他:「雖說已經分了家,你總歸還是我們顧家出去的子孫,作甚弄的生離死別似地?你向來是個要強的性子,母親也知道你的志向......若不是你十八弟還年幼......」說到這裏,儼然已經泣不成聲。
眾人見此情形。倒是對外頭的說辭有些疑惑了。說的也是,現如今二房這情況,孤兒寡母的,唯一能拿主意的男丁便是這個顧承宇了,如今他一走,二房可就只剩下弱女幼弟了呀!
顧承宇心中微哂,不着痕跡的皺了皺眉。
王氏這個小白兔,居然也學會做面子情了。看來顧滿教的可真好呢。
王氏拿帕子擦了擦眼淚,又柔聲刀:「京郊的別院是四進的院子,昨兒我已經派人去收拾好了。若你實在急着要去。勉強也可住人的。只是......」她說着又忍不住哽咽道:「只是,只是你千萬記得要常回來看看你祖母。老太太老了,想你們想的緊呢。還有你十八弟,日日纏着你的,如今你一走,可真不知要怎麼好......」
可惜顧滿是未出閣的女孩兒,不能進祠堂來,否則非得為王氏今日的表現喝彩一聲不可。
用四個字來形容王氏今日的表現,非得是「唱作俱佳」不可。
顧承宇最後一點兒名聲也沒給撈着。這樣一表態,再加上王氏向來柔弱,對外的態度從來都是春風拂人,從未跟人紅臉。任誰都不能把她跟強悍不容人的嫡母聯繫起來了。
祠堂里不乏有德高望重的老太太們,都紛紛上來柔聲安撫王氏,都憐惜她如今失了依靠,言談中不乏替她不平的言辭。王氏卻只是紅着臉,不說庶子一聲不好的。
相反,王氏還事事為他打算。連庭院也給收拾好了,最後又道:「對了,你沒當過家不知道,這進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哪一樣不費錢的?你如今丁憂停了職,一月的那點兒俸祿怕是不夠你妹妹買胭脂的。」王氏嘆了一口氣,回頭示意蒙雨上前,道:「這裏有五千兩銀票,你且先拿去用着。若是不夠了,千萬使人回來與我說!」
蒙雨托着一隻錦匣上前,顧承宇心中警鈴大作,看向王氏的的眼神里有忍不住的震驚。
王氏短短几日竟已經能修煉到這個程度了,倒是讓他要刮目相看了啊。
讓下人上前接了錦匣,顧承宇再笨也知道,才剛打算的,只跪顧老太太的想法是不現實的了-----嫡母顯然已經好事做盡,該為自己這個庶子想到的都已經想到了,自己若是再不識抬舉,難免要被人說成欺負孤兒弱母。
王氏這一招真狠,打了你的嘴巴,你還不得不給她道謝。
掩飾住心內的不屑跟不忿,顧承宇掀袍直挺挺的跪下,哭道:「多謝母親諒解!」
王氏急忙上前將他攙扶起來,柔聲斥責道:「一家人說什麼諒解不諒解的?你們過的好,才是我這母親該高興的事兒呢!」
給顧氏族人上演了一場母慈子孝的大戲,這場分家總算是平平靜靜又詭異的完成了。
顧氏長老們從未見過分家分的這般乾脆的-----求去的什麼也不要,給一點接一點,不給也不搶。留着的呢,也一點也不貪,不僅不貪,該給的都給了之後自己還私下出錢貼補。這家分的多麼和諧?
只是他們又有些疑惑了:這既然都這麼和諧了,那分家作甚啊?
午膳王氏早就與柳氏跟方氏準備好了,就擺在碧波庭那邊兒的大廳上,於是眾人移步往碧波庭去用午飯。
王氏又回頭吩咐顧承宇:「去將你妹妹也叫來,以後也未必再有機會聚的如此整齊了……」似是在嘆氣。
大家族的熱鬧總有種群居的使命感,因此一提分家便容易使世人非議也就是這個道理。顧承宇低頭應是,轉頭就吩咐人去通知顧煙往這邊來。
男人們的席面都在大廳之中,女人們卻都聚在碧波庭中央的亭子裏,四周下了帷幕,倒也是個清靜優雅的好去處。
顧煙不一會兒便娉娉婷婷的來了,抬頭見了王氏,先二話不說跪倒在地,哽咽喚道:「母親……」
一個溫柔漂亮的女孩兒,何況又是這等柔弱姿態,是很容易便能使人同情心泛濫的。眾人都道分家這種事一個女孩兒家也無法作主,何況她上頭又有個那樣能幹的親哥哥,她除了隨哥哥去,還能有什麼辦法?
因此都不責怪她。
王氏更是上前一步將她攙起來,又拿了帕子替她拭淚,耐心勸慰道:「好孩子,今兒可別哭。你們從今後就是一府的主人了,再不能像在家中這般任性。你哥哥如今在天子面前當差,內院可就靠你了啊!」
一個姨娘,縱使出了府另立門戶也還是姨娘,王氏根本提也不提她。
顧煙一噎,忙收了淚恭謹應是。
王氏點了點頭,將她送至女孩兒們那一桌,笑道:「你們姐妹定有許多悄悄話說,母親便不礙着你們了。可千萬不許再哭了。」
顧煙本已經坐下了,聞言忙又立起身來聽着,行禮道:「女兒知道了。」
顧清正回頭與顧鑫說些有的沒的,見了她來就從鼻孔里哼了一聲,出聲譏諷道:「十一妹如今可是揀了高枝飛去了,眼裏哪裏還有我們這些姐姐妹妹的?」
桌上的氣氛本來就算不得好,如今被她這麼一說,眾人就都識相的閉了嘴,不再插話了。
以往嘴皮子最利,最喜歡搭話的雙胞胎對視一眼,竟都低垂了頭,絞着自己身上的碧玉絲絛,訥訥不發一言。
顧鑫似乎覺得奇怪,撇頭往她們那裏瞥了一眼,隨即低下頭冷笑了一聲-----倒是把雙胞胎鬧的紅了臉。
如今顧鑫已經定下了婆家,前陣子剛剛文定,盧家不是什麼善茬兒,因為之前的事,早已對這個媳婦兒不滿,才下了文定,轉頭就定下了保定府的一個員外的女兒做平妻,算是狠狠的打了顧鑫這未過門的媳婦兒一耳光。
因此顧鑫這脾氣越發的古怪冷漠起來。
倒是雙胞胎近日因為變故頗多,加之顧成棟實在是不成器,被她們外祖母狠狠地斥責了,再送了幾個隨從過來貼身跟着,已經收斂了不少脾氣。
雙胞胎更是再也不敢瞎天下地的胡作,令人看着也不再如同往日那般心煩。
顧琳向來好脾氣,見此情狀忙打圓場:「六姐是與十一妹玩笑呢,十一妹可別往心裏去。」
顧煙感激的向她投去一瞥,嗓子不自覺的就堵住了似得,楚楚動人的眼睛裏含着一汪淚,哽咽道:「這一去,日後咱們姐妹未必就有似近日這般的親近甜蜜了。哥哥他性子急,做妹妹的除了順着他也沒有別的法子。還望各位姐妹千萬別怨妹妹狠心,他日在哪裏碰着了,咱們還是和以前一樣兒的……」
被她這麼一說,眾人都有些物傷其類的意思,一時也都安靜了下來,心中倒有幾分唏噓之意,也並不再出言為難了。
顧滿恰巧在此時過來,她原先在不遠處瞧着顧煙表演,並沒有出聲,因此如今忽然大喇喇的一出現,倒是把幾個姐妹都驚了一跳。
這些年來,顧滿與顧煙之間的明爭暗鬥從來未曾停止過,二人之間的暗流洶湧在今日忽然要做個停止的段落了。
不論如何,這第一回合,是自己贏了。
顧滿瞧着顧煙微微一笑,極為溫和的上前挽了她的手,臉卻朝着眾人笑:「十一妹又胡說了,縱使出了府去,難道你就不姓顧了?一筆寫不出兩個顧字,咱們終究還是嫡親的姐妹。京城的圈子就這麼點大,難道日後也就不碰面了不成?」(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