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2 是你!(1 / 1)
保安這次決定不換地方了,撿起香煙,正要點,先回頭看了看,安全,為了更安全,他順手戴上了帽子護光頭。
抽了一口,很安全,他這便四下尋找熟人嘮嗑,正觀望着,倒霉的事情又來了。
嘭!這一掌更狠,把帽子都拍飛了。
「老黃!可讓我找着你了。牛逼了啊,還戴個帽子,害得我剛剛認錯了人。」
保安一根煙又噴了出去,腦袋嗡嗡作響,他終於急了,回身罵道:「你他媽有病啊!」
「呀,又錯啦。」呂健眨着大眼睛道,「實在不好意思啊。」
「你別走!別他媽走!」保安上前想抓住呂健。
「幹什麼呢?」卻聽一聲質問傳來,另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走了過來。
保安一見,是市場的物業經理,趕緊收手:「梁總……這人有病。」
「哼。」經理沒理他,快步走到呂健身旁,笑臉相迎,「呂總,保安不懂事,您別跟他計較。」
「沒事,我也就隨便買個菜。」呂健提了提菜袋子說道,「但看到一些不痛快的事,我就喜歡去那個攤位買菜,你們保安卻總欺負人家,我得跟您反映反映。」
呂健說着拿出手機,給經理展示錄像。
經理只看了幾眼便沖保安罵道:「你是維護市場秩序的,誰給你的這個權力?」
保安目瞪口呆:「啊……」
經理話罷沖呂健道:「呂總……不好意思……我好好罵他,您千萬別往心裏去……」
「說老實話兄弟,我走心了。」呂健痛苦地拿着手機,「我這個人很有正義感的,想發發臉譜批判一下,維護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
經理緊張地咽了口吐沫:「別啊呂總……」
「你們怎麼能雇這種人?」呂健瞬間變成美國隊長的表情。
「都是臨時工,我讓保安公司換一個,這就換。」
「梁總……梁總……」保安這下怕了,他跟這裏都混熟了,好不容易有點地位,還有些停車位安排之類的蠅頭小利,他可不想這麼走。
「你現在就走!」經理瞪着保安道,「再廢話我直接把你的事反映給你們公司。」
「……」保安欲哭無淚。
經理一轉臉再跟呂健賠笑:「保安公司那邊的電話佔線,我保證您再來這裏買菜,一定看不到他。」
呂健轉而露出了雷神的笑容:「舒服了,晚上給你寫封表揚信。」
「表揚信就免了,我就是這裏的最大領導了。」經理歉笑道,「我女兒……特別喜歡喬喬……」
「簽名麼,一定的。」呂健拍了拍經理,「告訴您女兒,喬喬吃的菜就是在你們市場買的。」
「哈哈哈!」經理大笑道,「聽起來怪怪的,但好像也算長臉了吧。」
「多謝老兄幫忙……最後……」呂健笑眯眯地走向保安,抬手不輕不重地拍了兩下他的天靈蓋,「我先走了啊,老黃。」
保安滿臉頹樣:「大哥……你這是何苦呢……你到底是誰啊?」
「我麼?」呂健提起菜袋,微微抬手,「叫我正義。」
「……」
一陣尬冷的風吹來,「正義」來無影去無蹤。
看着呂健縹緲的背影,保安湊到了經理身旁:「梁哥……真讓我走啊……」
「真得走。」經理指着呂健的背影道,「這個人,心眼極小,報復心極強,他再看見你,真的會搞我們市場,萬一搞成『保安凌辱賣菜婦女』之類的熱點事件,物業公司上面就要搞我了。」
「可我沒招他啊。」保安揉着後腦勺滿肚子冤屈。
「這我就不知道了。」經理長嘆一聲,「也許,是觸碰了正義的逆鱗吧。」
保安心裏只有隻有一個想法。
媽的,神經病傳染!
呂健買了菜並沒有回去做飯,而是直接去公司繼續磨劇本。
一時的靈感,也許可以鑄造出美妙的詩歌,動聽的旋律,但絕不可能是劇本。
劇本創作更像是一顆枝葉分明的大樹,在創作過程中,靈感更像是最初的種子,或是一朵點綴的小花。
其真正的骨架與肉身,絕非是靠靈感揮灑而出的,而是靠豐富的經驗,細緻的技巧,像研磨,像推磨一樣一點點摩擦出來的。
整個賣花女的故事可以總結成三部分,這也是故事的經典結構。
第一部分,引出人物,製造矛盾賣花女與教授偶遇,定下兩個月內變女神的賭約。
第二部分,豐富人物,處理矛盾賣花女被培訓,並與教授產生依賴感,這裏也是主要笑料的來源。
第三部分,爆發,解決矛盾,人物結局。
前兩部分在宏觀上不會有太大變動,核心全在第三部分。
按照原著故事,賣花女在習慣了奢侈的上流生活後,不甘也無法再歸於平凡,毒舌教授也發現自己是如此的依賴她,在一系列對白與升華過後,留下了一個開放結局。
但這部分故事極其敏感,除了基礎的虛榮外,還涉及「階級矛盾」、「白蓮花碧池」、「男權主義」、「物化女性」等極其敏感的標籤,即便原著的對白和思想十分犀利且極具藝術性,但放在現代,多數人無心去關注這些有趣的地方,而是更喜歡在價值觀的立場上進行批判。
就像甄珍的切身體驗一樣,如果「賣菜」是一個故事,呂健是這個故事的編劇,那麼一旦呂健讓她摘下面具,利用自己的臉蛋去獲得成功,那麼這個故事的價值觀便將面臨批判,即便這是確鑿無疑的現實。
如若呂健試着將這個故事變成一出諷刺劇,揭示甄珍的深層思考與蛻變,那麼這部劇也許不會被罵,也許會成為一部叫好的作品,但同時也會讓這部劇失去娛樂性,拒絕了15歲以下的觀眾,難免面臨票房慘敗的結局。
面對如此的窘境,絕大多數編劇都會選擇一條「聰明」的道路,盡全力規避價值觀的爭議,並盡全力的去滿足觀眾的口味,電影技術與產業的發展,看似無限拓展了電影的尺度,然而在內容上,它卻越來越窄了。
與這些聰明的編劇相比,《小四代》反而大張旗鼓實實在在的展現了獨特的價值觀,無論好壞美醜,愛恨笑罵,都無法抹殺其帶來的啟迪,反思,或諷刺。
而星爺,身為此間的骨灰級大師,給出的方案,簡直穩妥到掉渣
在他的精簡與重塑之下,賣花女在變身女神後,合理地邂逅了一位完美的「白馬王子」,然後她在完美王子與霸道總裁的牽扯中,逐漸發現王子虛偽浮誇的本質,最後打破了「王子」的邪惡計劃,選擇了雖然很討人厭,卻很真實,只是不善談情說愛的霸道總裁。
本質上,這仍然是相同的故事,只是弱化了很多敏感元素,當然,藝術性也隨之失色,變成了常規的荷里活式反轉劇。
星爺看着呂健複雜的神色,知他要矯情,只好盡力解釋道:「老闆,我很了解觀眾,他們對價值觀的容忍度很低,要合他們胃口。」
「可賭局結束之後的那些對白才是最棒的,一個賣花女享受了幾個月的公主生活,然後貪戀於此,面對內心的焦灼……這裏面全是戲啊星爺!」
「戲再多,沒人看,也沒有用。」
「那……女主父親的戲碼呢?」呂健翻看着大綱,「那個薄情寡義,卻在極端自由主義哲學上獨樹一幟的老混蛋。」
「sorry老闆,觀眾不喜歡混蛋,更不喜歡得到好結局的混蛋。」
「他的戲很有意思,而且他的結局並不好,他嚮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自由,卻陰差陽錯的成為一個中產階級,被消費、虛榮、婚姻所綁架,因此悶悶不樂,還有比這更慘的結果麼?想到找個老戲骨飆這段戲我就激動!你要刪掉他?」
「老闆,聽我說,這是你看到的,多數觀眾沒耐性也沒動力看到這一層。」星爺沉着性子解釋道,「他們只會看到一個渣男搶了很多戲份,對主線沒什麼影響,最後他還過的不錯。我們時間有限,不如多給『白馬王子』一些戲份。」
呂健看着大綱不忍道:「星爺,你這麼牛逼,怎麼下得去手?」
星爺露出了獨有的滄桑微笑:「拍一部人人叫好,然後賠到破產的電影,你也可以下得去手了,老闆,這路不通的,至少現在是不通的,行行好,別矯情了行麼?」
「我不管,我就是矯情。」呂健長嘆了一口氣。
星爺說的這些話,這些道理,不正是他一次次對藝人說的話麼,他比誰都懂,這段矯情本來就不該存在,但自己還是矯情出來了。
該死的韋德。
即便呂健很久沒說那個名字,沒看那個人,甚至也沒去想他,但他和他的阿波羅依然像是天空中厚厚的雲層,平淡而又遙遠的存在着。
一味的,無止境的滿足,那早晚是阿波羅做的事情。
即便呂健始終躲避着阿波羅或者繆斯,但潛意識中,他早已將這些ai當成了假想敵,如果未來的某一天,99%的人沉浸在那無盡的,瞬間的滿足中,無盡的流行神曲供他們單曲循環,花樣百出的撕嗶與裝逼故事令他們沉浸其中,那麼剩下1%的人,要找到自己的生存信條。
呂健沒說過多的話,他怕再矯情連星爺都要被氣跑了,他只是重新拿起大綱:「我們再想想辦法,重新分配一下時間軸,看能不能擠出來,『混蛋老爹』我不想刪掉。」
「……」星爺苦悶地撓頭片刻,「如果非要擠出這個人物,那就必須給他一個悲慘的結局,為了不讓觀眾不適,我可以做成黑色幽默。可我們再怎麼擠,也沒時間讓他去展示他的哲學,去描述中產階級綁架之類的東西,只能讓他當一個純粹的反派。」
「那他還有什麼意義?!」
「老闆,想賺錢,戲不能拍給30歲的人看,必須小孩子都能懂。」
「30歲以上的人明明更多。」
「但30歲的人去電影院,並不是去自尋煩惱的,他們只想不帶腦子,沉浸在10歲的歡樂中,這是現在的市場需求,別跟這個作對。」
呂健想說什麼,卻啞口無言,緩緩落座:「矯情果然是無濟於事,換一個簡單的方式來解決吧。」
「怎麼說老闆?」
「做兩個版本,院線版和導演版。」呂健提筆在白板中間揮了一條豎線,「不只剪輯,從劇本上就分開。」
「你不嫌累的話,隨你。」星爺立刻放鬆下來,「這樣就好說了……院線版交給我,導演版你隨便嗨。」
「不是我嗨,是你嗨。」呂健點頭道,「我負責把故事鋪展到屏幕上。」
星爺雙臂展開大笑道:「那要看你跟不跟得上節奏了,老闆。」
呂健看着瀟灑的星爺,抱頭驚道:「是你!史蒂芬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