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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九回 出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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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過了多久,安排好一切的李曦然,在屋內焦急的踱來踱去,猛然間聽得窗外傳來三聲熟悉的鳴叫,他暗暗鬆了口氣,透過虛掩的窗縫望見兩個纖瘦的身影,頭也不回的輕快跑出東華門,而外頭早已候着了一輛不起眼的灰色馬車,載着二人一路疾馳而去,高大厚重的暗紅宮牆旋即被遠遠拋在夜色中。

    灰色馬車載着二人,一刻不敢停歇的狂奔而去,直到遠遠的躲開了合虛山,才緩了下來,徐徐駛進了金陵城的街市,車軲轆碾過濕滑的青磚地,碌碌的聲音在空落落的巷中傳的極遠。

    透過車窗相望,青色天際滲出煙霧般的魚肚白,五月里的晨起,空氣中仍透着微涼氣息,夾雜着秦淮河水,濕漉漉的縈繞着。

    日頭漸高,秦淮河上的絲竹觥籌之聲漸低,最終消弭無聲,歸於沉寂,而金陵城中的街市有了些熙攘人聲,兩側林立的店鋪紛紛開門做起了生意,小販們的吆喝聲聲不絕於耳。

    落葵指尖輕挑,撩開車帘子,露出一張芙蓉秀臉,似是貪婪而又不舍的望着眼前的一切,這熟悉的街市和轉角處有些破敗,早已無人居住打理的林府深宅,令她心頭瀰漫起恍如隔世的惘然。

    她回神輕嘆了一聲,祉嵐握住她的手,寬慰的說道:「小姐,費了如此大的功夫才出來,眼下已到了咱們府前,進去看看吧。」

    落葵點了點頭,祉嵐衝着正在駕車的茗煙低聲吩咐了一句,他應了一聲,馬車碾過街巷,轉了個彎向林府駛去,揚起的塵土在車後紛紛擾擾。

    合虛山里一如往昔,宮女太監忙碌的灑掃庭院甬道,交好的妃嬪也趁着晨起的和煦微風,四處走走。

    昨日緋煙宮發生的異狀,早已傳遍了整個紫垣,韻貴嬪一大早便趕到緋煙宮,想要勸慰落葵,卻不想吃了個閉門羹,被修純恭恭敬敬的送了出來。

    此時的韻貴嬪滿腹狐疑,扶了琦袖的手,繞着芙蓉池連連踟躇起來,她隱隱覺出緋煙宮有些異樣,卻又說不出哪裏不對,修純對答沉穩如昔,並未有不妥,可她卻瞥見了冷翠在一旁探頭探腦,整個緋煙宮靜謐的有些詭異,也不見祉嵐的蹤影。

    韻貴嬪歪着頭想了半響,卻也找不出半點破綻,她所謂的異常,或許皆是為着世子的事,落葵心緒煩亂,眾人皆小心翼翼所致,念及此,她自嘲的微微搖頭笑了笑,笑自己太過疑心了。

    正想的出神,猛然間她耳畔傳來些極低極細環佩之聲,正循聲望去,琦袖卻陡然拽住她的衣袖,二人極快的蹲在了綠樹叢中,隔了重重樹影相望.

    不遠處的情景一絲不落的映入她的眼眸,那是若隱若現隱藏着的兩個身影,細細分辨下來,像是一男一女,湊得極近,似是在竊竊私語的說些什麼,韻貴嬪微傾了身子,盡力聽來,卻聽不分明。

    韻貴嬪與琦袖大氣也不敢出的貓着身子,一動不動。不知過了多久,直到二人的腿腳都有些酸麻了,遠處暗影中的兩個人方才分頭離去。直到二人走了許久,韻貴嬪才長吁了一口氣,直起身來,滿腹狐疑的思量起來。

    「主子,瞧身影,那男子不像是個太監,那女子像是櫻主......」琦袖正欲說下去,卻被韻貴嬪極快的捂住她的口鼻,沉沉的說道:「今日之事,半個字也不許透出去。」

    琦袖被韻貴嬪這惡狠狠的神情嚇了一跳,掙扎了一番後,顫顫巍巍的說道:「奴婢知罪,再不敢胡言亂語了。」

    韻貴嬪點點頭,正欲再交代些什麼,卻斜眼瞥見映昭容小心翼翼的護着肚子,似笑非笑的走到近前,正欲向她行禮,她不動聲色側了側身子,避過這一禮,不冷不熱的說了句:「姐姐如今身子金貴,妹妹可受不起這份禮。」

    這酸溜溜的話語令映昭容掩口哧哧笑道:「娘娘說笑了,娘娘的位份在那擺着,嬪妾無論如何是不能亂了規矩的。」說着,映昭容圍着韻貴嬪繞了個圈兒,目光上下輕掃了半響,最後落在了她的腰身上,掩口輕笑道:「娘娘果然是年輕,腰身仍是這麼好,姐姐是比不了的。」

    韻貴嬪的面色變了數變,卻出人意料的沒有發怒,只是莞爾一笑:「姐姐身懷皇嗣,仍是這般牙尖嘴利,莫不怕......」說着,似是有意望着映昭容隆起的小腹,隱隱含着冷笑,言下之意是再明白不過了。

    映昭容亦是不鬧不怒,以手掩肚輕嘆道:「娘娘聽些嬪妾牙尖嘴利倒是沒什麼......」說着,她的目光遠遠的落在方才那兩個人停留過的地方,微微一頓續道:「但若是娘娘瞧見了什麼不該瞧的,說了些什麼不該說的,就只怕不是嬪妾的幾句玩笑話能了的了。」

    韻貴嬪一副無知無覺的神情,撩起滑落在額前的碎發,詫異的說道:「姐姐說的話,妹妹聽不明白。」言罷,她眸光流轉,笑意盈盈的望着映昭容。

    微風穿花度柳的撲了過來,吹皺了遠處的一汪凝碧,裹着花芬翠芳吹的二人的衣袂翩躚,映昭容微微蹙了蹙眉,理了理繞在臂彎間的玉色薄煙輕紗,眉眼俱笑的說道:「嬪妾與娘娘說笑呢,娘娘莫要當真。」

    言罷,映昭容別有深意的望了韻貴嬪一眼,只見韻貴嬪亦是風輕雲淡的含笑而立,她笑着續道:「真真是不中用了,才站了這麼會兒,竟就累了,娘娘若是好興致,就多看會兒景,嬪妾可是不能陪了。」說着,並不等韻貴嬪有何言語,竟就扶着宮女的手,小心翼翼的離去了。

    韻貴嬪若有所思望着她的背影,良久,她緩緩踱步,翩躚纖長的裙擺窸窣划過碧色草地,她的步子虛浮不定,眸中閃着茫然無措的神情。

    她細細思量起方才映昭容的一番言語,只覺得心中焦躁難安,似有無數說不出道不明的恐慌,此刻的心,像極了夏日暴雨前的鉛雲低壓,一陣陣直衝的面上無比的顫寒和憋悶。

    她躲來躲去,終是沒能躲得過去,還是陷入了陰謀和漩渦之中,知曉了這些她本不願知曉的事情,是她的幸還是不幸,她極自嘲無奈的扯了扯嘴角,似是抽搐般笑着,笑的琦袖猛地攥緊她的手,驚恐的喊道:「主子,主子,你這是怎麼了,你可別嚇奴婢啊。」

    韻貴嬪極力平復下跌宕起伏的心緒,若有所思的問道:「沒事,今日之事你怎麼看。」

    琦袖亦是驚魂未定,她顧盼左右瞧見並無旁人,才細聲細語的說道:「主子,方才可真是嚇死奴婢了,映主子肯定瞧見了咱們,也瞧見了櫻主子和那人,她和櫻主子一向交好,定是怕主子您把這事給泄露了出去,才會提醒主子的。」

    韻貴嬪望着映昭容遠去的方向,嗤之以鼻的冷哼一聲:「她哪裏是提醒,明明是威脅,若是我透出去隻言片語,只怕是會性命不保。」

    琦袖難以置信的驚呼起來:「主子,奴婢可不信她們會有這麼大的膽子。」

    韻貴嬪不置可否的淺笑了笑,梨渦中滿是濃的化不開的憂慮,玉容之下哀愁隱隱,靜立在一汪深潭碧水邊,耳畔風聲簌簌而過,數株垂絲海棠倩影照水,花開至遲暮,繁花荼蘼間已有了絲絲末路的痕跡,風過處,殘紅滿地。

    日頭一寸寸西斜,似血殘陽如火如荼的在天際邊燃燒,將碧海晴空一點點蠶食殆盡,如墨般潑灑開來的夜色漸漸蔓延,人歸家,鳥歸巢,街巷靜謐,整個金陵城籠罩在了無邊的黑暗中。

    落葵一行人緊趕慢趕,總算在暮色降臨時趕到了雲亭寺山下,正欲上山,卻發現路皆被封了,守衛森嚴,就連山下的客棧亦被清乾淨了。無奈之下,只能借宿在了附近的農家裏。

    「小姐,夜深了,早些歇着吧。」祉嵐掌了盞燈燭,昏黃的燭火映的雪洞白牆一片暖意。

    落葵撐着頭,直愣愣的望着牆上的暗影搖曳,聽的身後的響動,頭也未回的問了句:「茗煙回來了嗎,有消息了嗎。」

    祉嵐倒了杯熱水遞上前去,溫言說道:「小姐莫急,想是快回來了。」


    落葵微微頷首,正想着,茗煙打簾進來,抹了把額上的汗說道:「主子,屬下回來了。」

    二人聞聲齊齊起身,異口同聲的問了句:「茗煙,如何了。」

    茗煙緩了口氣說道:「屬下打聽到了,太后和世子五日後便可趕到雲亭寺了,山上山下和寺里寺外三日前就已戒嚴,不許外人出入了。」

    「雲亭寺就在眼前了,上山的路卻被封了。」落葵愁眉慘澹的說道。

    茗煙挽了挽袖口,說道:「主子,要不索性亮明身份,諒那幫和尚也不敢阻攔小姐上山。」

    祉嵐正執了剪子剪下一截燈芯,燈燭陡然亮了幾分。

    她回首敲了茗煙一記腦殼,又氣又好笑:「你真是個傻子,小姐本就是偷跑出來的,瞞還來不及呢,若是亮明了身份,豈不是自投羅網。」

    落葵微微頷首一嘆,她緊緊盯着窗外沉沉夜色,偶有數聲鳥兒低鳴,在靜謐如水黑暗中傳的極遠,遠處連綿不絕的山嶺如剪影般映在窗紙上,比起合虛山牢籠般四四方方的天,格外的空遠自由。

    猛然間想到些什麼,她低聲說了句:「祉嵐,還記得那年咱們在雲亭寺,走過的的那條後山小路。」

    「小姐說的是遇見王爺的那條路嗎,祉嵐記得,那路偏僻的緊,小姐莫不是想從那上去。」祉嵐點點頭,說道。

    「不行。」不及落葵說話,茗煙就急急反對:「那條路十分的崎嶇,難走的緊,主子身子金貴,萬一出了什麼差錯可怎麼得了。」

    祉嵐極為認同,不住的點頭,落葵卻連連搖頭說道:「除了走這條路,你們可有旁的法子。」聞言,二人一時間怔住,無言以對,她幽幽續道:「這就是了,不論如何,總要試上一試的。你們分頭去準備吧,咱們連夜上山。」

    二人只得應聲離去,默不作聲的做些準備,只留下落葵一人靜坐在窗下,指尖摩挲過一卷泛黃的經文,那晦澀難懂的字字句句在紙上遊走,漸漸連成一片,竟讓人心煩意亂起來,她靜不下心思來念經,腦海中不住的划過雅兒的模樣,雖只見過寥寥數面,可那容顏卻似深深鐫刻入骨,無法抹去。

    落葵想起脖頸之上的童子玉墜,伸手取了出來,猶帶着溫潤的氣息,她緊緊地握在掌中,生怕遺失了去,就再也找不回來。有風從窗縫中拂過,一頁一頁輕柔翻動起桌案上的經卷。

    合虛山此時已是漆黑一片,唯有各宮宮門前暗黃的宮燈,在夜風中微微晃着,如同鬼影一般忽明忽暗。

    慈寧宮值夜之人在朦朧之中聽得極輕微的窸窣聲,原以為是蟲鳴呢,誰知那聲音卻由遠及近,越來越分明,他猛地睜開眼,一個鯉魚打挺躍了起來,衝到院中一瞧,卻什麼都沒有。

    他疑惑的撓了撓頭,正要轉身進屋,不料眼前卻「嗖」的閃過一道黑影,當下大驚,剛剛吐出個「有」字,就驚起了院中的一對鳥兒,撲棱着雙翅衝上了夜空。

    他呆在了那,生生咽下了後半句話,仔細瞪大了雙眼,院中並沒有一個人影,他揉了揉雙眼,唾了一口,罵了句:「真他媽晦氣,原來是只鳥兒,嚇了老子一跳,惹了大爺好覺,早晚毒死你們。」

    說着,他罵罵咧咧的進了屋,全然沒有瞧見蜿蜒的宮牆之上低伏着一個黑影,與無邊夜色融在了一起。

    不知過了多久,值守之人早已鼾聲大作,睡得極沉了,那伏在宮牆上的黑影方才小心翼翼的挪動了下身子,瞧見並未驚動旁人,方才果斷的展開身子,衝着合虛山深處掠去。

    只消了一刻鐘的功夫,那個黑影已經掠過了重重宮牆,花叢樹影,落在了芙蓉池的一側,那早已亮起一盞微黃的宮燈,燭火搖曳似點點皓月清輝灑在湖心,映着一個女子的如玉面龐,極美極溫婉。

    「來了,事情辦的如何了。」那女子一開口,清麗的聲音令月色都微微一顫。

    那個黑影躬身頷首,極恭敬地回道:「回主子,屬下無能,屬下把慈寧宮翻了個遍,沒能找到主子要的東西,求主子恕罪。」

    話語落下,那女子只是牽了牽唇角,露出一絲冷然淺笑,極淡極低的說了句:「罷了,如此久遠的事了,定是極難尋到端倪的,往後再多留些心思吧。」說着,她的指尖划過跳躍的燭火,灼熱的痛感令她心頭一震,續道:「都已等了這麼多年,不在乎再多等些時日。」

    一聲聲蟲鳴,一縷縷纖雲,照着這片芙蓉池歸於平靜,

    仿佛方才的暗潮湧動從未出現過一般。

    金陵城郊外的夜晚,靜謐的不似人間,沒有一絲嘈雜人聲,窗外月色如綺,星星點點透過窗紙,皆落在斑駁桌上,忽明忽暗間,心忽地就雜亂無章起來,惶惶然望不到盡頭。

    落葵正坐在窗下發呆,祉嵐和茗煙卻打簾進來,低聲回稟了些什麼,落葵點點頭,吩咐了:「走吧。」祉嵐熄了燈,三人魚貫而出。

    一彎弦月低垂在天邊,一陣夜風裹着幾絲棉絮般的纖雲,縈縈繞繞的遮住了月華,那月登時如伊人憔悴般弱不經風,身影朦朧幾欲不可見。

    茗煙舉了火摺子,在前頭小心的探路,祉嵐和落葵相互攙扶着在後頭緊緊跟隨,夜風極大,吹的火摺子忽明忽暗,山路亦崎嶇難行,時不時的還有探出頭的枝椏觸碰到面頰,刺得生疼。三人一路小心翼翼的前行,走的極慢。

    約莫兩個時辰後,一行人方才極其艱難的行至山腰處,就聽的山澗溪水嘩嘩作響,三人心中一喜,祉嵐說道:「小姐,繞過這個山澗,再走上兩個時辰,就能到雲亭寺了。」

    落葵微微頷首,抬頭望了望垂掛在天邊的弦月,說道:「瞧這天色,這會子已近了寅時了,得在天亮前就趕到寺里,咱們得快些走了。」

    言罷,一行人加快了腳步,方才轉過山澗,隔了一叢矮樹林竟望見不遠處幾個黑影閃動,似是值守之人,茗煙大驚,急忙吹熄了火摺子,三人匆匆俯下身去藏在了樹叢中,這才沒有驚動值守之人。

    「好險,差一點就暴露了行蹤。」祉嵐吐了吐舌頭,安撫下膽戰心驚的情緒。

    「一,二,三,四......」茗煙數了數對面的黑影,回首低聲問道:「主子,總共有七個值守之人,怎麼辦,硬闖是行不通的了。」

    落葵細細的望了望四下里的情形,極為無奈的嘆了口氣,卻也沒什麼可行的法子。

    祉嵐凝神想了半響,說道:「小姐,這是唯一的上山之路,此處有七個值守之人,別處只怕更多,繞路就更不可能了。小姐,既然今日已探明了情形,要不咱們先回去,明日天一擦黑就出來,無論如何也要找個時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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