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洶湧暗起 風波未平 第八十四回 倒霉孩子(1 / 1)
落葵撇了撇嘴,捉了針在髮髻上蹭了蹭,想到方才南祁國傳回的消息,驀然抬頭:「青公子,泥鰍你可吃否。筆神閣 www.bishenge.com」
空青一時怔住了,見落葵神情無異,像是一時興起問了句尋常話,但他深知眼前這個少女並非甚麼善類,還是狠狠打了個寒噤,原本想說不吃,可舌頭明顯比腦子快了一分,脫口而出:「尚,尚可。」
落葵狹促一笑,垂首繡花不再看他,只吩咐道:「丁香,去切一塊豆腐回來,再將缸里吐了三日水的泥鰍撈出來,今晚我親自下廚,給空青換個菜式。」
丁香清亮亮的應了一聲,轉身去買豆腐。
晚風中的蘇子微微一笑,笑容詭異。
空青側目,耳聰目明的他正好望見蘇子詭異的笑,頓覺不祥,微微遲疑,話還是脫口而出:「不,不必了,我晌午吃的有些頂了,晚間要空一空肚子,否則便要胃不和寢不安了。」
落葵不語,只勾了勾唇角,算是不置可否的一笑。
院中一片靜謐,幾個人各懷心事,繡花的繡花,飲茶的飲茶,擺棋局的擺棋局,皆忽略了未說清楚的泥鰍之事,此時,院門處一陣嘈雜,竟是杜衡帶了馬辛進來,後頭還跟着一頂軟轎。
落葵登時神情凝重,沉聲問道:「今日二哥回京,這個時辰你不在府里伺候,怎麼過來了。」
馬辛深施一禮,恭敬道:「回郡主的話,今日太子殿下回京,途徑九曲十八彎,救起了個小姑娘,殿下命小的送到郡主府上,請蘇將軍設法救治。」
太子如此宅心仁厚,落葵心下稍安,這麼多年的爾虞我詐,他仍保有難得的赤子之心,這着實難得,不禁微微頷首:「那便送到北屋罷。」
馬辛揮了揮手,便有小廝從軟轎中背出個氣若遊絲的姑娘,跟在丁香後頭,小心送到北屋安置下來,又悄然無聲的悉數退了出去。
那無名姑娘不過七八歲的模樣,臉色青白,瘦骨嶙峋的仰面躺在床上,只剩一口氣吊着,面上看着沒受甚麼傷,很像是溺了水昏迷着,可剝去身上一層層濕漉漉的衣裳,才真正顯露了隱藏着的觸目驚心和罪惡。
嬌小的身子上,佈滿了青紫色的傷痕,有手指掐的,牙齒咬的,軟鞭抽打的,尖針扎的,仔細看下來,竟還有大量貓抓過的爪痕,看的人心驚肉跳。
這屋裏一片死寂,可以聽得到蘇子惡狠狠的磨牙聲,他斟酌良久,才捻起一枚枚銀針,寒光次第閃過,在無名姑娘身上飛快的落了下去。
昏黃的燭火映上落葵的眼眸,眸光是並不常見的狠戾,她舒了口氣,破開心中的鬱結,打開手邊的花梨木雕花箱籠,取出一隻白瓷青花小罐,掏出一些透明膏體,躲開蘇子的手,小心翼翼的塗抹在深淺不一的傷痕上。
落葵的手溫暖輕柔,每塗抹一下都十分小心,生怕弄疼了這個覺不出疼的姑娘,生怕讓她舊傷未愈再添新傷,在塗抹腿上的傷痕時,她覺出不對勁,示意蘇子把姑娘的兩腿蜷起來,伸手在試探查驗一番,驀然變了臉色,咬牙恨聲:「禽獸。」
空青眸光一瞬:「甚麼意思,這么小的丫頭,也就七八歲的樣子。」
落葵眸光狠辣,一臉的戾氣,在盆中浣洗了帕子,小心擦拭姑娘乾涸的唇邊:「這么小的丫頭都能下的了手,罵他們禽獸都是侮辱了禽獸。」
透過淡白的窗紙,可以望見黃昏時分的似血殘陽,朗朗晴空萬般不舍的被融進了血水中,疾風卷過雲朵,似血水翻騰,無聲無息的肆意佈滿了整個天空,像是眨眼的功夫,天便黑了,夜色便降臨了。
蘇子收起銀針,拉過寶藍色富貴牡丹被褥,小心蓋住無名姑娘赤裸的身子,嘆息中夾着濃濃的血腥氣:「已經行過一次針了,若行過三次針後,這丫頭再不醒,可就真的醒不過來了。」
落葵手上微頓,眸光陰冷掠過無名姑娘的臉龐:「如此小的孩子,真是作孽啊。」
三人默然,屋內十分靜謐,蘇子伏在案上疾書,筆端行雲流水般掠過紙間,那輕微之聲卻入耳分明,落葵握着無名姑娘的手,那手沒有一絲溫度,極冷,似冬日寒冰,直冷到她的心裏。
蘇子臉色亦陰沉的像是憋着一場大雨,小心將方子疊得齊整,遞給了杜衡:「照方抓藥。」他又轉頭望住丁香,吩咐道:「杜衡抓藥回來後,你親手煎藥,三碗水煎做一碗,一日三回,姑且一試罷。」
窗下擺着幾盆紫菊,細長花瓣洋洋灑灑的流瀉,昏黃的燭火映在上頭,如絲絲縷縷上好的錦緞,光華流轉,晚風掠過,似水花影被拉的纖長。
空青轉過幾個念頭,救人這等事,宜早不宜遲,索性也不再藏着掖着,衝着蘇子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將小姑娘扶起來,謙遜的斟酌了一句:「我來試試罷。」
蘇子揚眸吃驚道:「青公子,你竟還通曉醫理麼。」他抬手在空青腿上狠狠拍了一巴掌,笑的瞭然通透:「是了,咱們修煉之人,誰身上還能不受些傷,你怕是久傷成良醫了罷。」
空青微笑點頭:「可不是麼,我傷的多了,醫理便也就無師自通了。」
此時正是晚飯時分,家家戶戶皆炊煙裊裊,飯菜長香。一路聞着別人家的菜香走回家,便是肚子原本不餓,聞着這菜香也早餓的前心貼後背了。
彼時,京墨的一隻腳將將跨進院門,正欲擺出一副掌柜回府的架勢,大喊大叫一番讓人出來迎他,卻見北屋裏人影綽約,其中一人是他心心念念的姑娘,而另一人則是神憎鬼厭的青公子,再聽得他語出討巧,恨得後糟牙都咬了個七零八落。
京墨咬着後槽牙,鐵青着臉如一陣風般闖了進去,不管不顧的死死攔在床沿兒,不讓他靠近床榻半步,生怕他真的醫好了這個小姑娘,搶了頭功,在落葵跟前露了臉。
他這一串行如流水的動作,扎紮實實是個習武修煉的好坯子,不去修煉習武,實在是暴殄天物,落葵驚疑不定:「京墨,你這是作甚麼。」
京墨卻不理她,只偏着頭似笑非笑望住空青,譏諷道:「既是無師自通,那你還是別試了,不學無術,平白丟人事小,害了這小丫頭的性命事大。」
空青不語,只彎起唇角笑了笑,從進了水家那日起,他實在沒把京墨當回事過,只要鬧得不過分,他自然視而不見,甚至有些樂見京墨拈酸吃醋胡攪蠻纏,畢竟醋吃的多了,才會心生嫌隙,才會毫無信任的翻臉。至於他的胡攪蠻纏,落葵心狠,是絕不會吃他這一套的。
他譏諷的瞟了京墨一眼,微微抬了抬手,在京墨身前掠過,京墨便站不穩了,從床頭跌跌撞撞晃到床尾。
曲蓮跟在京墨身後進屋,正好看到這一幕,忙拉起他,對着空青嬌聲怒道:「青公子,你這是作甚麼,青天白日的打人,還有沒有王法。」
聽得此話,空青的臉皮抽搐般動了一動,卻仍舊面無表情。
倒是蘇子嗤的一笑,心道,王法,這世間王法管不了的事多了,打個人而已,王法才懶得管這檔子閒事。
京墨瞧了瞧無動於衷的落葵,又瞧了瞧怒氣沖沖的曲蓮,一時感念不已,輕輕握了握曲蓮的手,輕聲道:「算了曲蓮,算了,咱們倆打不過他,這滿屋子人打得過他的那個,又不會替咱們出頭。」
這樣孩子氣的話顯然是衝着蘇子說的,可蘇子向來不吃這一套,話成了一陣風,刮過耳邊,連半點痕跡都沒留下,落葵與蘇子只是對視了一眼,啞然失笑,卻誰都沒有開口說甚麼。
空青亦是一笑,伸出兩指,搭在無名姑娘的腕間,不過三個呼吸的功夫,便有了定計,他從袖中掏出一隻玉瓶,倒了一丸藥丸遞給落葵,帶了薄薄的歡喜輕聲道:「拿水化開。」
落葵並未開口問上一句為何,這種隱世不出的大家族,就像是古墓里挖出的稀世陪葬品一般罕見,見一回活的不易,而見一回肯顯露本事的更加不易,她自然從善如流的倒了碗水,將藥丸化開,存了心想瞧瞧蒼龍世家的本事。
灌了藥,空青示意蘇子將無名姑娘扶起來,單手掐訣,兩指按在了她的額頭,指尖微顫,一縷不易察覺的微芒鑽了進去。
落葵定睛相望,冷眸中隱有藍芒閃動,在微芒鑽進無名姑娘額頭的一瞬間,她瞧出了些許端倪,那微芒深處竟隱隱裹了條細小的青龍,高高昂首龍首,她耳廓微動,低低的龍吟之聲若有若無的掠過,心下頓時有些不安,卻又想不通為何不安,她偏着頭,發現那條細小青龍十分眼熟,想了良久,才驚覺那青龍竟與自己在北山時抓到泡酒的青蛇十分相似。她心中狠狠一震,眸光陰鬱的望向空青,若非自己多疑,那便是他隱瞞了些甚麼。
第二卷 洶湧暗起 風波未平 第八十四回 倒霉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