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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7章 大結局(上)(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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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躲在桌子後的尹清羅咬緊了牙。

    賀蘭堯啊賀蘭堯,大不了拼個魚死網破。

    若是今日註定我尹清羅要倒霉地死在你手上,那麼也要拉上你做墊背。

    許氏躲在尹清羅的身後,聽着有腳步聲愈來愈近,心中也愈發緊張不安。

    她還沒給兒子報仇呢,難道就要殞命在今日?

    不甘心,一點兒都不甘心。

    同樣窮途末路的二人,此刻心中都是惶恐又怨恨。

    尹清羅在心中祈禱着那香爐里焚着的醉沉香能夠兒作用,畢竟那是頂級的香了。

    然而,踏進屋子裏的人根本不是賀蘭堯。

    賀蘭堯雖然一腳踹開了房門,但對尹清羅依舊存着戒備,印象中這個女流氓總是詭計多端,為了防止中計,賀蘭堯退了開,隨意點了一名屬下進入屋子。

    而進了屋子的那人才走了幾步,便覺得身子很快就酸軟無力,當即道:「殿下,這屋子裏有香,不可進!」

    說着,他急急忙忙地退了出去。

    躲在桌子後的尹清羅咬牙切齒。

    賀蘭堯果然謹慎,自己不進來,讓其他人先來試探。

    如今賀蘭堯知道這屋子進不得,那麼她還能再拖延一會兒時間想辦法。

    「清羅,怎麼辦?」許氏在一旁焦急地道,「這醉沉香能拖延他們多久?就算他們有了提防不進來,跟咱們耗着,咱們只怕也會耗死在這裏的,這醉沉香頂多也撐不過一天的。」

    尹清羅不耐煩道:「別吵,我在想法子!」

    許氏見她態度變得惡劣,驚訝過後,便是有些不滿了。

    這尹清羅之前還對她頗為尊敬、說話客氣又溫順,現如今面臨危險,對她就如此不耐煩了。

    之前的溫順與敬重,都是偽裝的麼?只不過是想利用她。

    許氏心中起疑,卻沒有說出來,如今面臨生死關頭,還是先以和為貴,想想如何擺脫眼前的處境。

    而屋子外,賀蘭堯嗤笑一聲,「香?這姓尹的果然狡詐。」

    尹清羅手上的藥都不平凡,那整間屋子裏都瀰漫着迷香,想必也是頂級的,人一旦進去,就失去戰鬥力了。

    以為用這招就能阻擋他殺她?

    「殿下,她們躲在桌子後,那桌面堅硬,箭羽刺不穿。裏頭雖然燃着迷香,可再厲害的香,也會燃盡的,我們若是跟她們耗着,她們也是耗不過我們的。」賀蘭堯身後,有人如此說着。

    「我懶得跟她們耗着,本王的時間很寶貴,要去陪伴王妃的,怎麼能耗在這兒等那混賬女人死。」賀蘭堯冷笑一聲,「挑兩個人,去街上買兩桶油來,灑在這屋子周圍,放把火,燒了。」

    「是!」

    屋子內的尹清羅聽到屋外賀蘭堯的聲音,心中一跳。

    放火?

    對,放火,她們就逃不掉了。

    外面的人不敢進這屋子,但她們也是出不去的,處於優勢的,一直便是賀蘭堯。

    若是就蹲在這裏面,她們就會被他放火燒死,燃成灰燼。

    看來,還是得出去,試圖說服他才行。

    現在,還有什麼東西是可以跟賀蘭堯做交換條件的呢?

    尹清羅苦思冥想,驀地,腦海中靈光一閃。

    現在,只能再搏一搏了。

    想到這兒,她轉頭望向身後的許氏,道:「許姨,一會兒我出去跟賀蘭堯談判,若是成功了,我們的性命或許都能保住,若是失敗了,或許我就死在外面了,沒有能耐來救你,你就只能……自求多福了,賀蘭堯真正想除掉的人是我,也許你還有活命的機會。」

    許氏聞言,怔住,「你要準備出去麼?」

    「呆在這兒是等死,出去或許也是死,但至少還有一點兒希望,現在只能鋌而走險。」尹清羅說着,站起了身,「你在這兒先躲着吧,能活一時是一時。」

    許氏聞言,嘆息一聲,「那你小心些。」

    原本還在懷疑尹清羅對她的態度為何變得惡劣,是否之前都是利用,現在看來,還是她想多了。

    人在面臨生死絕境的時候,難免暴躁一些,她還是應該相信尹清羅。

    尹清羅此刻鼓足了勇氣出去,為的不就是給她們兩人爭取一絲活命的機會麼?

    許氏不知尹清羅想用什麼方法,便只能靜靜地縮在桌子後等待着,心中祈禱着尹清羅能夠說服賀蘭堯。

    尹清羅已經走到了門口,「賀蘭堯,我們談談。」

    她表面上維持着鎮定,但她很清楚,她的手心、背後隱隱冒出冷汗。

    「談談?」賀蘭堯像是聽見了什麼笑話,嗤笑一聲,「你現在還有什麼籌碼能跟本王談?你的詭計,本王早已見多了,怎麼,不甘願躲在裏頭等死,想出來送死?可以,成全你……」

    「賀蘭堯,你就一點兒都不擔心你母親的安危麼!」尹清羅呵斥一聲,「皇帝都要抓到你母親了,我是說真的,沒有欺騙你!你想不想知道皇帝的計劃,你不想救你母親嗎!你敢不敢再信我最後一次?為了你母親,先別急着殺我。」

    提及花輕盈,賀蘭堯鳳眸眯起。

    母親會有危險?

    不,母親應該在杏林里,杏林內有慕容岩在,杏花陣無人能破,他母親絕不會出事。

    「想拖延時間?這招可是不管用呢。」賀蘭堯冷然一笑,揚起了手,朝着身後的一眾屬下做了一個手勢。

    眾人當即將弓弩瞄準了尹清羅,只等賀蘭堯一聲令下,便數箭齊發。

    箭在弦上,一旦齊發,尹清羅必定被射成刺蝟。

    「賀蘭堯,別不信我,皇帝當真會抓到你母親的!皇帝前不久才給我下了指令,他已經知道了你母親的具體位置,讓我務必在月底之前將你擒拿或者暗殺,美人煞這個東西你應該還記得吧?我現在身上就有一顆,就是要拿來對付你的,你想知道是誰給我的嗎?我可以毫不違心地告訴你,給我這藥的人,就是當年給你母親下毒的人,還有蘇驚羽的母親,你們二人的生母都是被同一個人所害!」

    尹清羅一口氣將想好的話全說了出來。

    賀蘭堯鳳眸一凜。

    這麼多年過去了,他都不知道二十年前給她母親下毒的人是誰。

    美人煞不僅害苦了他,也害苦了他母親,以及蘇驚羽和蘇驚羽的母親。

    他也曾經設想過,他和小羽毛的母親都中了美人煞之毒,是巧合,還是因為她們都得罪了同一個人?

    他想查當年的事,可惜時間太久遠了,很多線索都斷了。

    美人煞這味毒藥,在世間少得可憐,君祁攸曾說過,極樂樓都沒得賣。若是能找出這幕後黑手,他就能替母親報仇,也給他岳母報仇了。

    他一定要殺掉那人。

    想到這兒,賀蘭堯冷眼看尹清羅,「說,那個人在哪?」

    「我可以找到那個人。」尹清羅篤定道,「我發誓,我能找到,你應該很憎恨這個人吧?這個人害了你和蘇驚羽以及你們二人的生母,你們四個人都因為這個人而受苦,你一定恨不得將這個人千刀萬剮,我幫你找到她,你會放過我麼?」

    「跟我談條件?」賀蘭堯唇角的笑意冷冽,「尹清羅,你還真是懂得怎麼爭取活命的機會啊。」

    「人生在世,命最重要。」尹清羅見賀蘭堯暫時被穩住,連忙道,「你以為我真的想跟你作對麼?錯了,我有自知之明的,我鬥不過你,我應該離你遠遠地,最好這輩子都別碰上你,可我一直受皇帝要挾,為他賣命,他給我下了毒,我只能聽命於他來跟你作對,你若是不信,讓你身邊的公子鈺來診脈便知,我當真中了劇毒,每個月都需要解藥。」

    賀蘭堯聞言,輕描淡寫道:「喔?原來你這麼怕我啊。」

    「你信不信都好,若不是性命受到威脅,我真不想跟你作對。」尹清羅嘆息一聲,「賀蘭堯,這樣吧,你給我一次活命的機會,我帶你找到你的仇人,讓你能手刃仇人,出一口惡氣,這也算是幫了你一個大忙對不對?至於我,你放過我,我可以幫着你一起對付皇帝,若是皇帝翹辮子了,我也就能拿到解藥,再也不用受他控制。如何?你是聰明人,應該知道這樣劃不划算。」

    「呵。」賀蘭堯嗤笑一聲,「可是我也很討厭你呢,怎麼辦?」

    尹清羅道:「你只放過我這一次就好,下一次再落你手上,我就認命,你可以直接殺了我,我也沒有什麼籌碼能跟你交換了,這一次,我已經把所有的籌碼都拋出來了,看在我能幫你的份上,放我一回又有何妨?」

    賀蘭堯望着她,似乎在考慮。

    其實他心中很清楚,尹清羅在胡說八道,為了活命,什麼鬼話都能編。

    但是,她的話也並非全是謊言,少說也有三分真七分假。

    她手上有美人煞,毋庸置疑,她曾經把美人煞下在小羽毛的貼身婢女海棠身上。

    他想,那僅有的三分真話,也許就是她知道當年害他母親的人是誰。

    他必須找到那個人。

    想到這兒,他朝尹清羅道:「好,只要你說得出做得到,本王就放過你這一次。」

    他當然不可能放過她。

    一旦他達到目的,她就必須死。

    無論尹清羅能不能幫他,她都要死在今天。

    「那我就在這兒謝過寧王殿下的不殺之恩。」尹清羅道,「相信你是個言而有信的人,你且等等,我屋裏還有一位朋友,你要找到仇人,還得靠她才行,稍等。」

    尹清羅說着,轉身回屋。

    賀蘭堯望着她的身影,目光寒涼。

    看她還想玩什麼花招。

    尹清羅回到了屋子內,邁步走到了桌子後。

    桌子後,許氏坐在地上,抬頭望着尹清羅,神情冰冷,「我還以為你是真的想要給我們二人謀一條生路,想不到,你只是給你自己謀一條生路,為了能讓賀蘭堯放過你,要犧牲我,對麼?」

    尹清羅與賀蘭堯在屋子外交談的聲音可不小,她在屋子內自然是能聽見的。

    賀蘭堯要找的仇人,可不就是自己麼。

    「看來你之前一直在利用我。」許氏自知躲不過,冷笑一聲,「你還說你是為了陌兒報仇,可笑我天真,竟然信了你的話,我還以為你與我兒的感情有多深厚,一直那麼信任你,幫着你,如今生死關頭,你果然要出賣我了,把我交出去給賀蘭堯,告訴他我是當年害他母親的人,也是害了蘇驚羽母親的人,對麼?」

    「許姨,你別惱。」尹清羅面無表情道,「你以為我會這麼簡單就犧牲掉你麼?當然不會,我心裏明白賀蘭堯有多恨我,他雖然嘴上答應着放過我,但我想,只要我帶他找到了仇人,我也就會被他殺害了,現在他不殺我,是因為我有利用價值,一旦沒有價值,留着也沒用了,他又不是什麼君子,他的話可不能信。」

    許氏冷冷道:「那你想怎麼樣?不出賣我?你拿什麼跟賀蘭堯談條件。」

    「我自然有我的辦法。」尹清羅道,「許姨,你還想不想為你兒子報仇?」

    「做夢都想,但是你現在說這個還有什麼用?難道你還能給他報仇不成?」許氏輕嗤一聲。

    「我的確有辦法給他報仇。」尹清羅道,「我現在只問你一個問題,如果給他報仇需要犧牲你的性命,你願意麼?當然,你不會白死的,你可以拉着賀蘭堯以及他眾多屬下給你和你兒子陪葬,這麼算起來可不吃虧,就看你願不願意這麼做了,說實話,你已經別無選擇,現在擺在你面前只有兩條路:一,咱們兩都死在賀蘭堯手上二,你帶着他們去死,而我得到生存的機會,你覺得哪個划算?」

    許氏聞言,怔住,「你什麼意思?」

    她料到自己會是死路一條,但沒有想到,她還能有希望給她兒子報仇?

    「你應該還記得西域黑火藥吧?火藥連着一條火石管,那管子可以輕易捏碎,遇風即燃,一瞬間,就能引爆火藥炸死一片人。」尹清羅沖她笑了笑,「這火藥我一共只有兩份,一份給了古月南柯,可惜那蠢女人沒能殺了賀蘭堯,浪費了我的火藥,還剩下最後一管,我把它藏在了一個地方,因為這東西一不留神就會被引爆,因此不便藏在家中,只能藏在外面。」

    「你想用最後的那一份火藥炸死他們?」

    「不錯,那火藥我就藏在百丈之外的一間破寺廟裏,在寺廟角落的桶中,上面蓋着稻草。」尹清羅頓了頓,道,「等會兒咱們出去,我跟賀蘭堯說,你認識他的仇人,讓你前面帶路,你把他們全帶到那間破寺廟,騙他們說寺廟裏有一條密道,你要去開啟密道,你去那個桶里拿到火藥,一瞬間捏碎火石管,整間破廟就炸了,所有人都會死,除了我。」

    許氏淡淡道:「為什麼你不會死。」

    「那間破廟是我很早前給自己準備的,有一個逃生的機關,只要我到機關所在的位置,啟動機關,我就能瞬間逃脫,至於機關在哪,我不會告訴你的。」

    「你的陰謀詭計還真是多。」

    「過獎。」

    許氏神色冷漠,「我好像真的沒有別的選擇了。」

    「其他選擇都不划算,只有這麼做最划算。」尹清羅道,「如果他們不死,我們兩都活不了,你帶着他們去死,我活下來,再去殺了蘇驚羽。蘇驚羽一旦失去了賀蘭堯,也就失去了一道屏障,讓他們夫婦二人都給你和你兒子陪葬,這樣還不好嗎?」

    許氏靜默片刻,最終作出決定,「好。」

    橫豎都是死。

    要死,也得死得有價值。

    能拉着賀蘭堯一起下地獄,倒也不算虧了。

    打定了主意,許氏便站起了身,「走吧。」

    尹清羅唇角輕揚,跟了上去。

    賀蘭堯立於屋子外頭,眼見第一個出來的是許氏,有些意想不到。

    前皇后?

    賀蘭陌那傢伙的親娘,竟敢與尹清羅相識?

    他都差點忘記了這個人的存在,聽聞她早就被貶為庶民,不知蹦躂到哪裏去了。

    她們躲着的屋子裏有香,他沒有踏進去,但他知道裏面是兩個人,尹清羅與她的同夥,可他沒猜到同夥會是前皇后許氏。

    「賀蘭堯,好久不見。」許氏望着賀蘭堯,淡淡道,「你應該知道我為什麼想對付你們,你們害死我兒,這個理由應該足夠了吧?我身為他的母親,哪能不給他報仇。」

    賀蘭堯聞言,笑了笑,「他自己找死,與本王有什麼關係。本王又不是沒提醒過他,你們母子二人是我見過最愚蠢的皇后和太子,放着好日子不過偏要各種瞎折騰,被廢了也不知道安靜地過平民生活,還變着法子作死,不作到死,都不知道後悔兩個字怎麼寫。」

    「如你所言,我就是作死,只要是為了我兒,作死又怎麼樣。」許氏不慌不忙,「我知道當年害你母親的人是誰,在你還沒出生的時候,你母親就被人下了毒,那是一個與你母親不和睦的妃嬪,我現在帶你去找她,找到之後,希望你履行你的承諾。」

    「帶路吧。」賀蘭堯不緊不慢道,「若是找不到本王的仇人,就把你們兩剁碎了餵狗。」

    「跟我來吧。」許氏說着,邁出了步子。

    尹清羅也被人押着走在了最前面。

    賀蘭堯望着二人的背影,目光中浮現絲絲冷意。

    他可不信這兩個人什麼陰謀都沒有。

    但無論如何,這兩人跑不了。

    ……

    眾人跟隨着許氏行走過一段荒涼的路段,附近渺無人煙,只有不遠處屹立着一座破廟。

    「就快到了。」許氏道,「看見前面那座破廟了麼?裏頭有一條密道,通往一個石洞。」

    「你看起來很熟悉這兒?」賀蘭堯語氣涼薄,「你與害我母親的人有何關聯?」

    許氏道:「這個問題我回不回答都好,反正你心裏都會懷疑我有參與,我就算否定也沒什麼意思,反正我能幫你找到仇人就行。」

    二人說話間,已經走近了破廟。

    「你先進。」賀蘭堯道,「讓我看看你口中的密道在哪兒。」

    許氏聞言,淡淡道:「好。」

    她表面上努力維持着鎮定,心中卻有些沒底。

    賀蘭堯如此謹慎,也不知那炸藥的爆炸範圍能不能波及到他。

    許氏正擔心着,尹清羅的聲音在空氣中響起,「殿下,你疑心病可真重,站在這門口哪能看得到?好歹走近一些啊,你若是不放心,押着我進去不就好了?若是有什麼機關陷阱,我也就第一個給你當墊背了。」

    「唔,聽起來有點道理。」賀蘭堯低笑一聲,下一刻,便揪着尹清羅的後衣領,將她整個人提起扔進了破廟裏!

    撲通一聲,尹清羅跌在了冰冷的地面上,這一摔,摔得她眼冒金星。

    「廢話少說,先把密道開起來。」賀蘭堯寒涼的聲線傳入耳膜,「密道開啟自會有聲音,你先進,本王數到三,再不開就將你們兩人剁碎,三、二……」

    「我去開!」許氏連忙應了一聲,按照尹清羅之前說的,迅速奔到了破廟的角落,那裏果真有一個裝着稻草的木桶。

    桶里就是炸藥了。

    也不知這個範圍是否能炸到賀蘭堯,實在不行,她就只能搏一搏了。

    人的速度不會比炸藥爆炸的速度快,拿到炸藥她就躍起將自己摔出去,立即引爆,賀蘭堯他們就算反應快也未必來得及躲。

    至於尹清羅,管她是死是活。

    殺不了賀蘭堯也是死路一條,既然怎麼樣都是個死,那就拿命一博!

    打定了主意,許氏便將手伸進了稻草堆里,果真觸摸到了一個硬邦邦的物體。

    必定是炸藥了。

    許氏面上一喜,「找到了……」

    然而,還不等她的話音落下,驀然間聽見耳畔有數道細小的破空聲響起,她正納悶着,下一刻便感覺背後襲來一陣刺痛!

    那種痛,似乎是從皮蔓延到骨,鑽心般地疼,像是被無數細針扎在血肉中,痛得她幾乎動彈不得。

    她的手,才碰到那火藥管,手指卻已經不能再挪動半分。

    喉管一甜,很快腥甜的味道充斥着整個口腔,有血液緩緩從嘴角流出來。

    不僅僅是嘴角,連眼角、鼻孔、雙耳內都有血液溢出。

    七竅流血。

    「呃……」她想開口說話,卻連呼吸都很困難。

    想要轉過頭去看究竟是怎麼回事,卻沒有力氣轉過身。

    她身體的任何一個部位都處於麻痹狀態,動一下都動不了。

    她明明已經觸碰到了火藥,但也僅僅只是觸碰到,根本夠不着火石管。

    此刻就算火石管握在她手裏,她可能也沒有半點兒力氣捏碎了。

    為什麼……

    陌兒,娘還是不能給你報仇……

    許氏緩緩合上了眼,不過幾個喘息之間,就咽了氣。

    到死她都不明白自己是怎麼死的。

    而破廟門口,賀蘭堯正將手中的暗器收回來。

    細雨梨花針,他出發之前,花未安給他的。

    這竹筒形狀的小東西當真不可小看,發出的針每一針跟雨點的大小差不多,雖小,卻快,只要按動底部的機關,百針齊發,裏頭五百針,總共能發五次。

    這第一次,就用在許氏身上了。

    一次一百針,竟能讓人瞬間動彈不得,幾個喘息之後,七竅流血而死。

    姨母給的東西,果真是太好用了。

    再說破廟之內,尹清羅望着已經死掉的許氏,瞪大了眼。

    前一刻還活生生的人,這一刻已經見了閻王。

    最可恨的是,許氏的手都已經伸進了那裝着炸藥的木桶里,卻在那一瞬間停滯了動作,很快就一命嗚呼。

    這個沒用的東西!她就不能再努力一點麼!迷藥尚且能有機會掙扎,那些毒針怎麼就不能再垂死掙扎?

    尹清羅哪裏知道細雨梨花針的厲害性。

    回過神來,她的目光中湧出絲絲驚恐。

    許氏這麼一死,她的計劃可就泡湯了。

    這破廟裏有個逃生的機關,就在門檻內一尺的地方,只要一個用力跺腳就能觸發機關,腳下的地磚會立即凹陷,人會在那一瞬間懸空,掉進一個鋪滿了稻草的洞中,那個洞離破廟好幾丈高,就算破廟整個炸了也不會受到多大的影響,頂多有震動感。

    原計劃是忽悠賀蘭堯踏過門檻就行了,她瞬間逃離,剩許氏一個人在這上面,拿火藥跟這幫人同歸於盡,掩埋在這破廟裏。

    可現在……一切都不可能了。

    許氏將手伸進桶里的那一瞬間,就被賀蘭堯暗算了。

    賀蘭堯果然一直都不信任她們。

    「既然知道了機關在哪兒,那麼人留着也就沒什麼用了。」破廟之外,賀蘭堯望着那裝稻草的木桶,沖身後的屬下打了個手勢。

    那人進了破廟,到了角落裏,將許氏的屍體推了開,把木桶上的稻草都掏了出來。

    清空了稻草,看清桶里的東西,他驚訝道:「殿下,是火藥!」

    賀蘭堯聞言,唇角勾起一絲嗜血殺機,將手中那竹筒再次抬起,對準了尹清羅,「果然不應該信你呢,說是帶本王來找仇人,其實是要我殞命在此處吧?幸好我早有防備,你真以為我信你那套鬼話?」

    「寧王殿下,再給我最後一次機會!」尹清羅望着賀蘭堯手裏的東西,回想起剛才許氏還沒反應過來就斃命的情形,頓時覺得手腳冰涼。

    「你的仇人就是許皇后,你剛才已經親手殺了她了,當年她從一個人手裏買了四顆美人煞,其中三顆分別用在你與蘇驚羽的母親、以及海棠身上,這些事與我可沒關係,我只是受老皇帝脅迫而已,你的仇人可不是我,殺了我也沒什麼好處,何不留着我對付皇帝呢?我知道他不少秘密,對你應該還有用……」

    「再給你一次機會?」賀蘭堯鳳眸眯起,「那你告訴我,最後一顆美人煞在哪?」

    這味毒藥害人不淺,一定要拿到手培養出解藥才行。

    也許可以再尋一株冰山青蓮,根據美人煞製成的配方研究出相對應的解藥,爭取一株青蓮能做出許多解藥,每次一吃就是一株,太浪費了。

    應該將這毒藥拿回去給姨母琢磨,有生之年,他不想再看見身邊親人有人受美人煞所害。

    「最後一顆美人煞在我這兒。」尹清羅道,「我給你,你會再給我一次機會麼?」

    賀蘭堯輕描淡寫道:「看我心情。」

    尹清羅將手伸到了衣袖中,摸出最後那一顆藥丸,緩緩走向賀蘭堯。

    賀蘭堯在破廟外,而逃生的機關在門檻後。

    走到賀蘭堯面前,剛好有機會可能觸發那個機關。

    她當然不能指望賀蘭堯放過她,她心裏明白,賀蘭堯不可能再給她機會了。

    尹清羅緩緩走近,背後的衣裳快被冷汗浸濕了。

    就快要踩到那個機關了。

    五步、四步、三步……

    而就在同一時,賀蘭堯忽然毫無預警地出手,一掌朝她的臉打來!

    尹清羅如今的功力自然是比不過他,這一掌打得她氣血翻湧,身軀立即飛出,撞在了牆面上!

    同一時,她捏着藥丸的手也沒能抓緊藥丸,將那藥丸掉在了地上。

    「你這個人太陰險了,本王也不指望你能幹什麼事,還是打死了省心,至於你知道什麼關於老皇帝的秘密,我一點兒都不感興趣,你還是去陰曹地府和閻王爺說吧。」賀蘭堯說着,俯身撿起了尹清羅掉落的藥丸。

    美人煞的外形,長得竟然還挺好看。

    果然,於是好看的東西,愈危險。

    「咳!」牆角處,尹清羅吐出一口鮮血。

    剛才那一瞬間,只差兩步。

    差兩步,她就有機會逃脫。

    為什麼,她永遠只差那麼一點點?

    「殿下,這捆炸藥如何處置?」暗衛將木桶里撈出來的炸藥呈現在賀蘭堯面前。

    賀蘭堯瞥了一眼那炸藥,是西域黑火藥。

    「呵,這個東西……」

    捏碎火石管,頃刻爆炸,躲都來不及。

    賀蘭堯將那炸藥拿了過來,道:「所有人,退後。」

    眾人聞聲,當即齊齊後退數步。

    賀蘭堯揚起了那炸藥。

    破廟內,尹清羅看出了他的意圖,拼命搖頭,「不要,不要,我不要死……」

    話音未落,賀蘭堯已經退遠了,用掌風將那黑火藥打進了破廟裏!

    火石管與牆面相撞,頃刻爆裂,將陰險點燃。

    「不要!」

    「轟」

    尹清羅的嘶吼被一聲巨大的爆炸聲淹沒。

    隨着火藥的爆炸,轉瞬之間,那原本佇立着破廟的地方化為一陣黑煙,煙霧沖天,在空氣中散開。

    有人被永遠埋在這兒。

    讓尹清羅就這麼死,總覺得有些便宜她了。

    不過,他當真不想再繼續浪費時間,就這樣炸了吧。

    粉身碎骨,化為烏有。

    望着那爆炸後升起的黑煙,他唇角輕揚。

    母親,我給你報仇了。

    岳母,也給你報仇了。

    還有君清夜,也給你報仇了。

    「回吧。」他朝着屬下們道了這麼一句,轉身離開。

    ……

    是夜,養心殿內燈火通明。

    「國師,事情辦得怎麼樣了?」皇帝望着面前的白衣人,鷹眸中帶着一絲期盼。

    「微臣向來不說空話,微臣答應陛下的事,陛下還擔心微臣做不到麼?」

    「不,朕不是這個意思,朕是信得過愛卿的。」皇帝淡淡一笑,「不過,愛卿應該知道朕有多想找到她,難免就急切了些,只等愛卿給朕一個準信了。」

    「陛下放心吧,很快的。」

    月光說到這兒,稍作停頓,道:「請恕微臣冒昧地問上一句,陛下,找到賢妃之後,您打算怎麼處置她呢?」

    皇帝聽聞此話,面上的笑意收起,淡淡道:「這個,朕自然有朕的想法,國師問這做什麼呢?」

    「微臣是為了陛下着想。」

    「哦,此話何解?」

    「賢妃氣數未盡,她的命還長着,微臣幫陛下找她原本就是違背了規定了,但既然已經違背了,索性就把話說明白了,陛下,賢妃是不能殺的,否則只怕也會影響您的氣數。」

    皇帝聞言,陷入了思索。

    自從國師不顧天機門的規定要幫他找賢妃時,他對國師也就更信任了幾分。

    這些年來國師前前後後幫了他不少,這一次,依舊信他吧。

    「國師能否告訴朕,賢妃對朕的命格有什麼影響嗎?對朕來說,是福還是禍呢?」

    「算是福吧,冥冥之中還是與您有牽連的,否則多年前您也不會那麼喜歡她。」月光的語氣毫無波瀾,「陛下一生擁有無數女子,恐怕沒有人在您心中的地位能超過她,您對她的喜歡不是沒有理由的,她之所以那麼招人喜歡,不僅僅是因為容貌,更多是因為心善,相由心生這個詞用在她身上十分合適,這一點您想必也很清楚,如她那樣心思純淨的人,怎麼會是禍害。」

    「朕從前確實以為她是世間最純淨美好的女子。」皇帝冷哼一聲,「但是她做過什麼事國師您想必也知道,如果她不曾背叛朕,朕對她比誰都好。」

    「賢妃是個奇女子,雖然性情溫順,但她無所畏懼,性格並不軟弱,對待陛下都能那麼冷若冰霜,您就應該知道她是個不容易動情的人,一旦動情就不會回頭,她的心給了別人,陛下對她再好也無用。」

    「她是倔脾氣,可是朕對她還不夠好嗎?無論怎樣都不能姑息她!」皇帝冷哼一聲,「朕可以不殺她,但絕對不會放過她,朕總要她付出點代價的。」

    「陛下所言有理,賢妃是該為背叛付出代價。」月光沉吟片刻,道,「隔在賢妃與陛下之間的矛盾有三。第一,是賢妃的無情第二,是你們之間的插足者第三,就是她與插足者之間的產物,賀蘭堯。」

    「不錯。」皇帝冷聲道,「這三點,朕是不能原諒的。」

    「陛下,破解這三個矛盾,不難。」月光不咸不淡道,「微臣在謫仙殿內閉關許久,習得我天機門內的一大秘術,術,此術法能改變一個人的思想,讓那人聽從於施術者的指令,只要對賢妃使用此術,必能讓她對陛下有情。」

    「有這種事?」皇帝詫異。

    「陛下信得過微臣吧?」月光道,「至於那個插足者,他早就已經不在這世間了,那麼還剩下一個最大的麻煩,賀蘭堯。賀蘭堯是陛下的眼中釘,想要拔除他,說難也難,但說簡單也簡單。賢妃對他雖冷漠,但他卻對賢妃孝敬,微臣有辦法,能讓賢妃親手剷除賀蘭堯,這對賢妃來說算不算一個很大的代價?讓她親手殺死陛下眼裏的孽種,陛下滿意嗎?」

    皇帝聽着他的話,目光中頗為震驚。

    「讓賢妃殺了那個孽障?這……能行得通?」皇帝回過神來,眸底隱隱有些喜悅之色,「國師既然說得出,想必也做得到吧?」

    「微臣說了,術能摧毀人的意志,改變腦海中的思想,既然能讓賢妃對陛下有情,同樣也能讓賢妃對賀蘭堯無情,甚至憎惡,誘使她親手殺人。如此一來,橫在陛下與賢妃之間的障礙,就全都清除了,第三者與孽種都消失在這世間,陛下會成為賢妃最愛慕的人,外人也不知道賢妃曾經犯下怎樣的大錯,只知道她脫離了青燈古佛,被陛下接回了宮。」

    月光說着,頓了頓,道:「您覺得呢?」

    皇帝大喜之後,很快又冷靜了下來,「姦夫已死,若是賀蘭堯再死,那是最好不過了,可是賢妃……朕從前盼着她對朕有情,可她背叛這事,朕不能當做沒發生,就算她親手殺死那個孽種,朕還是不能消氣!」

    「這是微臣能為陛下謀劃的最好結果。」月光淡淡道,「微臣本事再大,也不能回到從前,賢妃背叛是無法更改的,陛下您若是還不消氣,那微臣也沒轍了,您將來應該不會再碰見能比賢妃更讓您心動的女子,若是她真的對陛下有情,敢問陛下,還忍心下手殺她嗎?」

    皇帝陷入了沉思。

    比花輕盈更加讓他心動的女子……不會再有了。

    這麼多年,他很清楚,沒有人能給他那種心動的感覺。

    賢妃之後,他最寵寧若水,可寧若水,其實也就只是個替身罷了,她像賢妃那麼純良,可終究不是。

    若是賢妃對他,像寧若水那麼一心一意就好了。

    這世間的事總是不完美。

    他憎恨賢妃的無情與背叛,但剛才聽國師一席話,他忽然發現,他對賢妃竟然還有一絲期待。

    如果賢妃對他能有情,並且能親手殺死那個孽種,那麼他是不是能試着接受她?他年輕的時候,最盼望的事不過就是她能喜歡他,可盼來盼去都盼不到。

    現在國師說,能讓她對他有情,這無疑是個巨大的誘惑。

    年輕時無法完成的心愿,到中年了,想想,還是不願意放棄。

    「國師,朕想了想,你的法子可行。」皇帝沉吟片刻,道,「如你所言,朕雖然恨她,但若是她站在朕的面前,朕也不一定就能下定決定要了她的命,朕若是殺了她,可以一時解恨,但之後呢?又會陷入鬱結,她對朕來說終究是不一樣的,朕從來就不曾真正擁有她,從來就沒得到過她的心,如果可以,朕也想試試那種感覺。」

    「既然陛下這麼說了,微臣一定盡力為陛下辦到。」月光說着,轉身離開,「就請陛下等着微臣的好消息吧。」

    ……

    萬籟俱靜的夜裏,街道兩側的房屋大多都熄了燭火,唯有街心的一幢高樓依舊燈火燦爛。

    若是在平日,極樂樓內的氣氛都很活躍,唯有今日,一片死寂。

    焚香繚繞的臥房之內,紅衣男子躺在榻上,面容靜謐,呼吸均勻。

    可他的臉色卻呈現出一種蒼白的病態,毫無生氣,若不是因為還有呼吸,恐怕都會讓人以為他已經死了。

    這便是活死人。

    「我們君家,究竟上輩子造了什麼孽?」君祁攸坐在輪椅上,望着榻上躺着的人,低喃道,「難道君家,真的要亡在我們這一代了……」

    「你太過消沉了。」身後響起清涼的男子嗓音,「你們兩人都還活着,又沒有什麼不治之症,為何要說這麼頹廢的話?」

    「我與二弟都沒死,可這麼活着,也累。」君祁攸說到這兒,眸光中倏然湧現出殺機,「誰把他害成這樣的!不將那人剝皮拆骨,如何泄我心頭之恨?」

    「是尹清羅,人已經死了,粉身碎骨,骨灰都飄沒了。」賀蘭堯淡淡道,「我親手用黑火藥炸死的,抱歉,沒能留給你自己去報仇,因為我不想讓她在這世上多活一刻。」

    君祁攸靜默。

    「對了,這是藥方。」賀蘭堯說着,將一張藥方遞給了君祁攸,「按時給他服用,如果醒不過來,也別停下,一停下就沒救了,我姨母無法確保他什麼時候能醒過來,但也不是沒有醒的可能。」

    君祁攸接過了藥方,苦笑一聲,「賀蘭堯,你曾說過一種洗髓換骨的方法,現在我想試了,可以麼?條件,隨你開。」

    賀蘭堯道:「九死一生,你決定好了麼?若是願意,我師父剛好就在,回去我就能給她帶話。」

    「我決定了,有勞尊師。」君祁攸面上無悲無喜,「其實我並不怕死,你知道的,我怕二弟一個人孤獨,我們君家,就剩下我們兩兄弟,我雖然是個廢人了,但我至少還有命陪着二弟,這麼一來,他也不孤單,可現在,連他都倒下了,我還何必撐着自己這副殘破的軀體?我不在,他孤獨,他不在,我孤獨,現在我與他都是這個半死不活的樣,連交流都無法交流,你說,還有什麼意思?」

    賀蘭堯道:「你想過麼?洗髓換骨若是失敗,你就沒命了,將來君清夜醒過來,發現你不在這世上,又該如何?我並不是勸你不要去試,我只是發表個人看法,通常,這樣的法子是走投無路生無可戀的人才會去試,我年少時就是太過消沉才會拿命一博,可你現在的處境,其實也不算太糟糕。」

    君家兄弟二人,衣食無憂、勢力不小,若是君祁攸心態好些,依舊能把日子過下去,每日期望着君清夜醒來,也並不會過得太糟糕。

    可關鍵就在於,這相依為命的二人,都懼怕孤單。

    無論少了誰,另一個似乎就覺得活着無趣了。

    「如果二弟能好好的,我倒可以忍受自己這副殘破的軀體,可現在,我卻不想面臨未知的孤單,你說他會醒,那是多久?一年、兩年、十年?難道我就這樣一年又一年地等候下去?好沒意思,你看我如今像個廢人似的,走都不能走,我當真覺得累。」君祁攸忽然笑了,「若是我運氣好,洗髓換骨成功了,這就代表我君祁攸命不該絕,我就重新開始習武、經營君家、我的日子就會忙碌而充實,我不想這樣每天坐着什麼都不干就等着我的弟弟醒過來。」

    「好吧。」賀蘭堯道,「既然你決定了,那就等着我的通知。」

    「若是我死了,我還有不少心腹,他們會照顧着二弟,每日給二弟餵藥,我相信,就算二弟睡上幾十年,他們也會不離不棄。」

    「那你還是立個遺囑吧。」賀蘭堯想了想,道,「君清夜若是能醒,君家家產全歸他,若是他一直不醒,這君家到底該誰來打理?你得挑個人出來,以防萬一,可以在遺囑上書寫,若是君清夜二十年不醒,這極樂樓你準備交給誰,一定要寫上,省得哪一天有人為了你這家產打架,極樂樓這麼多口人,你能確保每個人都毫無二心?萬一有那麼一兩個小人呢?也說不準。」

    既然要做準備,那就做完全的準備,將所有可能發生的問題都提前設想好,並且做出對策。

    「那這樣吧。」君祁攸不咸不淡道,「若是我死了,極樂樓就暫且交給你和驚羽,作為酬謝,從我死的那一天開始,極樂樓每年的收益,你們與二弟五五分,二十年後,若是二弟不醒,你的子女,就認他做義父,繼承這極樂樓吧,多生幾個,若是超過兩個,留一個跟我們姓君,延續君家的香火,行麼?」

    君祁攸此話一出,賀蘭堯當即道:「你是不是有病?」

    「為什麼說我有病?」

    「我與你之間沒有半點兒血緣關係,你還真放心把極樂樓交給我?不怕我直接整個收入囊中?還五五分,我想八二,九一,你能奈何得了我?賬本歸我,我想怎麼改就怎麼改,我可能會把你君家這龐大的家產搬空。」

    君祁攸笑出了聲,「賀蘭堯,這個節骨眼,就別唬我了,你這世人眼中蓮花般的仙人,壓根就不稀罕錢財吧?想搬空我極樂樓可是不太容易的,與其花那麼多時間吞了我君家的家產,我倒是覺得,你更願意花時間去逗驚羽開心,其實,把極樂樓交給你們我還是放心的。」

    賀蘭堯輕描淡寫道:「你就算把我誇得再好,我也不同意將來我的子女過繼給你們君家。」

    「那你回去問問驚羽同不同意。」君祁攸道,「我與二弟都沒有孩子,並不是想搶你們的孩子,而是……二弟他喜歡小羽,你知道的,他也挺喜歡你的,而我,我也挺喜歡小羽的,我們沒有子女,那就把好東西留給你和小羽的子女吧,否則,我和二弟都不在,君家留給誰呢?你選一個孩子姓君,就可以名正言順地繼承一切。」

    「等你跟君清夜都死了再說吧。」賀蘭堯輕嗤一聲,「沒準你們都能活過來,若干年後,兩人都健在,再想起今天你我這番談話,應該會覺得很好笑。」

    君祁攸考慮出的結果,前提是他們兄弟兩都不在的情況下。

    但他覺得,他們不會那麼倒霉。

    起碼能留下一個吧?運氣好些,說不定兩人都能健在。

    「我也希望我們兄弟兩人不要那麼倒霉,那就借你吉言了。」

    「告辭了。」賀蘭堯留下簡短的幾個字,便轉身離開了。

    留下君祁攸在屋內,望着榻上昏睡不醒的人,長嘆一聲。

    二弟。

    有生之年,我們兄弟二人,還能再說上一句話麼?

    「樓主。」外頭忽然響起手下的聲音,「樓上那位月姑娘想見您。」

    「知道了。」君祁攸應了一聲,道,「將她請過來吧。」

    片刻之後,屋子外響起了輕緩的腳步聲。

    緊接着,是女子的聲音,「君樓主。」

    君祁攸道:「請進。」

    月圓推門而入,將房門關上了,走到榻前。

    瞥了一眼榻上的君清夜,她並不意外,也不多問,只朝着君祁攸道:「君樓主應該還記得,我是為了幫賀蘭堯他們而來的。」

    「記得。」君祁攸淡淡道,「賀蘭堯剛走,你這時間掐得倒是好,他一走你便找來了。」

    「君樓主果然是個會保密的人,就算心裏疑惑,也不會將秘密泄露出去。」

    「我是商人,商人要講信用,若是不守信用,還怎麼對外做生意呢。」君祁攸笑道,「月姑娘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我的計劃差不多要開始了,還請君樓主再配合一下,君樓主是相信我的,對吧?」

    「在下的確不會懷疑你,只是,月姑娘的計劃到底什麼時候開始?我需要做些什麼?我之前與賀蘭堯商議着,要去洗髓換骨呢,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來。等你的計劃實行之後,我便要動身了,月姑娘要不要給我看一看面相,看我是長命之人,還是短命之人?」

    月圓聞言,依舊不疾不徐道:「生死有命,君樓主不是已經看開了麼?」

    君祁攸無聲一笑。

    神棍果然是神棍,一點兒也不願意泄露所知道的。

    他方才也就是開個玩笑,他自然是不指望月圓告訴他洗髓換骨的結果。

    生死有命。

    那就聽天由命吧。

    「君樓主,你的任務很簡單,你只需要出人手便好。」月圓道,「這件事情是需要瞞着賀蘭堯進行的,他那邊你依舊一個字也不要泄露,至於你,我想極樂樓最不缺的就是人手,你需要調派四五十人去城外三里的竹林里埋伏,那兒的地勢我觀察過了,多亂石樹木,很好埋伏人。」

    「我知道了,此事就交給我。」君祁攸應下了,又道,「派他們埋伏着做什麼?要伏擊什麼人?」

    月圓道:「聽鐘聲行事,離竹林不遠就是青山寺,山間最是靜謐,在竹林里可以聽見遙遠的鐘聲,那是青山寺的僧人敲的,明日的傍晚時分,酉時的鐘聲響完之後,再讓他們現身,至於出現之後該做什麼,聽一名白衣人的指示就行了,那白衣人帶着面具,很好辨認。」

    君祁攸略一思索,道:「戴面具的白衣人?聽起來像是國師。」

    「按照我說的,吩咐你的手下們就是了。」月圓語氣平淡,「有勞君樓主,君樓主心中有疑惑,事後自然會明白的。」

    「好,既然月姑娘這麼說了,那我就不問了,晚些我便召集手下,吩咐他們做好準備。」

    ……

    「小羽毛,你先睡吧,我等着烏啼前來報信就好。」

    雅致的房屋內,賀蘭堯倚靠在窗子邊,望着窗外的夜景。

    白日裏殺尹清羅的時候,尹清羅在慌忙之中說……皇帝已經知道了母妃躲在何處,準備去捉了。

    他當時自然是不相信的,只覺得是尹清羅為了活命瞎編的鬼話。

    皇帝怎麼有本事知道母妃的藏身之處,就算知道又能如何?杏花陣那個地方,不那麼好闖,有慕容岩在,根本不需要擔憂,若是有危險慕容岩也會明智地帶着母妃離開。

    之後發生的事證明了,尹清羅的話摻假成分太多,大多都不可信,將她殺掉之後,他便第一時間回來綢緞莊。

    可回來之後,不知為何,內心依舊有些不安,便派烏啼去走一趟杏花林,確認一下母妃是否還安全。

    算算時間,烏啼也快回來了吧?

    「我不困,陪着你一起等。」身後響起蘇驚羽的聲音,「等烏啼回來了,確認母親是安全的,我們也好睡得安心。」

    蘇驚羽說着,在賀蘭堯背後伸出了手,環住了他的腰身,將臉頰貼在他背部。

    最近這些日子,發生太多事了。

    希望接下來能夠風平浪靜。

    她如今肚子裏還帶着個孩子,做什麼都有些不方便,等孩子出世了,再有什麼麻煩找上門,她也不擔心了。

    賀蘭堯握上了她的手,道:「最近發生的事兒的確多,無論如何我都會盡全力護你,還有孩子。」

    蘇驚羽笑道:「我倒是希望孩子快點兒出來,我也就不用這麼斯文,當真不習慣這種小心翼翼的日子,孩子出世後,有什麼麻煩事我還能幫着你一起分擔。」

    蘇驚羽的話音才落下,便聽得屋子外傳來急切的腳步聲。

    她當即轉身望向門外,「是不是烏啼回來了?」

    而下一刻,房門被推了開,烏啼的身影出現在二人眼前,喘息着道:「殿下,不妙了!」

    賀蘭堯一聽這話,面色當即一沉,「發生什麼事了?莫非母親不在?」

    「當真不在!」烏啼道,「我見到了慕容老前輩,他說,前幾日有一個白衣女子自稱是殿下你的朋友,也不知那女子跟賢妃娘娘說了什麼,賢妃娘娘竟然同意跟着她走了,並且不許慕容老前輩跟着,慕容老前輩原本不放心,卻被賢妃娘娘用迷藥也弄暈了,醒來之後人已經不見了,他也不知道該去哪兒找人。」

    賀蘭堯眉頭一擰,「他為何不來通知我母妃被人帶走了!」

    「慕容前輩暈了好幾天,也是今天才醒,他原本是準備來通知殿下您的,正好遇上了我,便將情況說明了一遍,他說,看賢妃娘娘當時的態度,顯然是自己願意跟着那女子走的。」

    聽着烏啼的話,賀蘭堯眉頭擰的更緊。

    「白衣女子……」蘇驚羽斟酌着這幾個字,自然猜不到是誰。

    身邊穿白衣的人那麼多,哪能隨便瞎猜呢?


    那女子究竟是存着什麼樣的心思去帶走花輕盈的?是敵是友?

    「母親雖然心思純良,但也不是蠢,隨便一個陌生人是不能帶走她的。」賀蘭堯想了想,道,「也許,她真的是自願的,那人肯定拿得出說服她的理由。」

    烏啼道:「該不會是被哪個卑鄙小人威脅了?」

    「我倒覺得不會是被威脅,有慕容前輩在,她哪會怕被人威脅?」蘇驚羽接過話,「被騙倒是有可能的,她雖然不笨,但我們身邊的敵人都太狡猾了,會不會是皇帝的人?」

    蘇驚羽說到這兒,嘆息一聲,「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阿堯才把尹清羅弄死,花輕盈怎麼就又丟了呢。

    這兩年來她與阿堯身邊的敵人不少,大多不是省油的燈,從賀蘭陌到古月南柯尹清羅等人,隨便揪一個出來都是奸詐的,就花輕盈那樣的頭腦,顯然不太夠用,要是她真落在了皇帝的手裏,那就麻煩大了。

    賀蘭堯原本還眉頭緊鎖,思索片刻之後,忽然就鎮靜了,「小羽毛,先睡吧。」

    蘇驚羽聞言,微微一怔。

    她還以為賀蘭堯會着急呢。

    「現在着急也沒用了,是誰帶走母親都不知道呢,也不一定就是敵人,不管怎樣,只要不是落在皇帝手裏就好。」賀蘭堯頓了頓,道,「烏啼,你去與四哥的隨從取得聯繫,跟四哥說明情況,母親若是被帶到皇宮裏,四哥興許能摸到點線索,如果不是在皇宮裏,那就最好不過。」

    「有道理,只有皇帝最憎恨她,落在皇帝手裏才是倒霉,若是其他人,設想最糟糕的後果,是某個潛藏的敵人,那麼她抓母親應該是去當人質的,對待人質,想必不會太苛刻,或許很快那個人就會來跟我們談條件了。」

    「所以,我們現在焦躁也無用,找不到那個人,那就等那個人來找我們吧。」賀蘭堯說着,將窗戶關上,「小羽毛,睡吧。」

    話音落下,他伸手搭上了蘇驚羽的肩,趁機將一支銀針扎入。

    「阿堯,你……」

    蘇驚羽察覺到肩上一丁點兒刺痛,想要說話,卻抵不過腦子裏的昏沉,身軀軟倒。

    賀蘭堯接住她倒下的身體,一個俯身將她打橫抱起。

    為了避免她夜裏想太多無法入睡,還是做點兒小動作,讓她直接睡着最好。

    ……

    一晃眼,一夜過去。

    第二日,正午時分,月圓便帶着花輕盈離開了極樂樓,前往帝都之外的竹林。

    二人均是帶着面紗,到了竹林之後,花輕盈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月姑娘,帶我來這兒做什麼?」

    面對花輕盈的疑惑,月圓淡淡道:「很快你就知道了。」

    「你說我兒有難,只有我才能救,莫非是在這個地方?」花輕盈追問道,「我信任月姑娘,請月姑娘不要總是跟我打啞謎。」

    「您再多點兒耐心。」月圓道,「現在我還不能說,但我跟您保證,過了今天,一切都會好起來。」

    花輕盈聽着月圓篤定的語氣,便也不再追問了。

    「今日,是個陰天呢。」月圓抬頭望着天空,忽然低喃了這麼一句。

    這個時辰都是正午了,天卻是灰濛濛的,陰沉得像是黃昏。

    陰天,師兄便不用有任何顧忌了。

    他果然是挑了一個好日子。

    同一時,御書房內。

    皇帝正將所有的奏摺批閱完畢,忽然聽見宮人來報,「陛下,國師來了。」

    「快請進來。」

    皇帝放下了手中的毛筆,從御案後起了身。

    一襲白衣踏進了御書房內,悠悠道:「陛下,讓人備馬車吧,微臣帶你去城外的竹林見個人,是陛下一直很想見的人。」

    皇帝聞言,目光一喜,「今日就能見到了?」

    「對,今日,或者應該說,等會兒就能見到。」月光不緊不慢道,「微臣將見面的地點安排在幽靜的竹林內,是有理由的,陛下您想要殺賀蘭堯,不能光明正大地殺,這一點您很清楚,您又希望是賢妃自己動手,那就更不能在宮裏,在那個偏僻的地方,幾乎不會有外人知道,賀蘭堯死在那兒,悄無聲息,外人不會知道是陛下所為,他死了之後,您帶着賢妃回宮,對外宣稱,是從廟庵里將她接回來,讓她還俗繼續為妃,順理成章。」

    「很好。」皇帝唇角斜勾。

    賢妃在他手上,想對付賀蘭堯就容易多了。

    但他要殺賀蘭堯這事絕不能傳出去,在世人眼裏賀蘭堯還是個正統的王爺,且一沒犯事二沒謀反,定不下罪名,殺他的事一旦傳出去,自己這個皇帝豈不是落了個暴虐的罪名。

    悄無聲息地殺了他,封鎖消息,最好不過。

    「國師,事不宜遲,我們這就出發。」皇帝道,「這一次,朕都不知道要怎麼感謝國師了。」

    「陛下言重了。」月光道,「希望陛下以後能真正信任微臣,不再質疑微臣的忠誠。」

    「那是自然,天機門弟子代代忠於出雲國帝王,朕當然不會質疑國師,朕雖然謹慎多疑,但對國師你,可是真的信任。」

    「謝陛下信任。」

    ……

    竹林之內,月圓帶着花輕盈找到了一間木屋。

    「這林間小屋倒是雅致。」花輕盈望着那木屋,道,「如此清幽的環境,才是安樂之所。」

    月圓聽着她的話,無奈一笑。

    這花輕盈,果然還是嚮往青燈古佛。

    入佛門要六根清淨,可花輕盈本身並不是心如止水的人,太多愁善感,就算伴着青燈古佛,也無法消弭她心中的愁緒。

    「說句不好聽的,您別惱。」月圓道,「清修之人,是要看破紅塵的,敢問您看破了麼?」

    花輕盈不語。

    「這麼多年來,您對月恆師叔的思念可能減少過?您就算天天敲着木魚念經又能如何?根本做不到靜心二字,用冷漠的臉龐對着外人,內心深處卻孤獨而充滿愁緒,青燈古佛也拯救不了你的心。」

    「那又如何。」花輕盈淡淡道,「寺廟裏的人,總比這外面的人純真,跟僧人相處,是最簡單的。」

    月圓道:「您若要這麼固執我也沒辦法,哦對了,那間木屋是沒人的,我們可以進去,等待客人。」

    「客人?」花輕盈轉頭望向月圓,「客人是誰?」

    「要殺你兒子的人,只有你能阻止。」月圓說着,邁出了步子,「走吧,進去等。」

    「是皇帝?皇帝要來這兒?」花輕盈訝然。

    要殺她兒子的人,除了皇帝還能有誰。

    不過,她並不懼怕皇帝。

    二十年前不怕他,二十年後同樣不畏懼。

    推開了木屋,裏頭被收拾得很乾淨,屋子中央還立着一張小桌,小桌上擺着茶具,像極了有人住過的痕跡。

    「這裏真的沒人住麼?如此乾淨。」花輕盈坐了下來。

    「這間木屋子,是昨夜連夜搭成的,方便我們在這兒談事。」月圓輕描淡寫道,「茶水都是熱的呢,你瞧。」

    說着,她提起了茶壺,擺上杯子,倒出了熱氣騰騰的茶水。

    命人連夜搭建木屋,對君祁攸來說完全就是小事一樁。

    那些人,應該已經埋伏好了吧?

    花輕盈望着眼前熱氣騰騰的茶水,正想說話,忽聽木屋外響起一陣馬蹄聲,還有車軲轆滾動的聲音。

    「他們來了。」月圓道。

    「皇帝應該很想殺了我吧?」花輕盈面無表情道,「如果用我一條命,能讓他放下仇恨,放過小十,也好……」

    「你怎麼就知道他會殺了你?或許,他依舊下不了手呢。」月圓面紗下的唇角輕揚,「您都願意冒着死亡的風險勸說皇帝放過賀蘭堯,可見您還是在乎賀蘭堯的。」

    「是我的兒子,我自然要管他的死活。」花輕盈的語氣毫無起伏,「我若是今天死了也好,反正我活着也不可能跟他和睦相處,倒不如,不要相見。」

    「您還真是個矛盾的人啊。」月圓有些感慨。

    花輕盈大概是她見過最矛盾的人了。

    非常固執,固執到了幾乎是頑固不化。

    總是堅守着自己的思想,外人不能改變半分,區分善惡的方式也很極端,似乎在花輕盈眼裏這世上就沒幾個好人。

    對待親生子也那麼嚴苛,沒有長成她所期盼的樣子,就不認這個兒子,可內心深處還是關心着,又不願意表現出來,平日裏總喜歡用冷漠裝飾自己,讓人覺得她難以相處。

    用她的話來說,正邪不兩立。

    花輕盈是正,賀蘭堯是邪,正邪互斥,永遠不能和睦。

    但因為血緣親情,彼此之間,依舊相互牽掛。

    「我已經將生死看淡了。」花輕盈聽着屋子外的腳步聲愈來愈近,神色平靜,「現在,沒有什麼能讓我畏懼的了。」

    月圓還未接話,便聽到一陣敲門聲。

    她起了身,走向門後。

    這皇帝還算斯文,沒有直接把門踹開。

    將門打了開,抬眼,看見門外站着一襲挺直的白衣,面戴銀質面具。

    而白衣人的身後,是一道明黃色的身影。

    月圓道:「師兄、陛下。」

    「陛下,這是微臣的師妹,您很久之前見過的,應該有點兒印象吧?」

    皇帝此刻自然無暇去管月光這冒出來的師妹,只將目光望進了木屋之內,看到桌子邊上坐着的花輕盈,當即邁出了步子。

    月圓見此,連忙側開了身,讓他進屋。

    她推出了屋子,還順便帶上了門。

    轉過頭望了一眼空曠的竹林內,皇帝這次出來帶了約莫二三十人,個個面色冷峻剛毅,想必都是他身邊功夫最好的暗衛了。

    「師兄,你看今日這天氣,多陰沉。」月圓低喃着,「你連今天是什麼天氣都算好了?」

    「這天氣對我來說,是好的。」月光低笑一聲,「難得我能在天還沒黑的時候出來行走,平時這個時候,太陽還沒落山,我可不敢出門呢……師妹,我真的很討厭黑夜。」

    月圓望着他,目光有些濕潤。

    「鎮定。」月光沖她道,「今天我們有很重要的事做,不要泄露出你的情緒。」

    月圓轉過了頭,平復着情緒。

    而他們身後的木屋之內

    皇帝望着眼前的人,這一刻竟有些難以置信。

    找了這麼久的人,竟然就這樣輕易地見到了?

    帝無憂不愧是帝無憂,讓他不費一點兒波折就能見到花輕盈。

    這個他放不下、卻又讓他恨透的人。

    他的目光中湧現出複雜的情緒。

    欣喜、憤怒、憎恨、還有那麼一絲絲不確信。

    真的是她嗎?

    這麼多年,看上去竟然沒有多大的變化。

    他都比從前蒼老了,可她呢,容顏不改,如最初那樣雲淡風輕,讓他懷念,又讓他恨不得伸手掐死她。

    「陛下,你看上去很生氣。」花輕盈面無表情道,「你不是一直在抓我麼?現在我就在你眼前,你想如何?殺了我?」

    「你……」皇帝望着她,兩步上前,伸手扼住了她的喉嚨,「你覺得朕不會殺你嗎?從前你做什麼朕都不生氣,你對朕冷漠、無情、朕都沒忍心傷害你,可你呢?你這個賤人!」

    他憤怒地收緊手上的力道,可看到花輕盈臉上那一副視死如歸的神情時,又迅速鬆開了手,將她甩到一邊。

    「咳!」

    花輕盈咳了一聲,撫上了喉嚨。

    他剛才分明有了殺意,怎麼就沒下手呢。

    「這樣就殺了你,也太便宜你了!」皇帝冷哼一聲。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想讓花輕盈死得太痛快,還是根本就下不了狠手。

    面對花輕盈,他總是茫然無措。

    「我知道你恨我。」花輕盈順了順氣,道,「想給我怎樣的死法,隨你高興吧,你放過小十,不要再找他的麻煩了,你我的事,跟他並沒有什麼關係,他也被蒙在鼓裏,我瞞了他這麼多年,就是不想讓他煩惱。」

    「你我之間的事跟他無關?」皇帝冷笑一聲,「聽起來他好像很無辜呢,可他是一個野種,你說朕憑什麼放過他?如果那是你跟朕的孩子,朕可以放過他,他出生那年天降異象,滿朝上下多少人說他是不祥之人?民間還謠傳他是個禍害,按照朕的性格,寧可錯殺也不能放過,可他是你生的,朕就放過他,但前提是,他得是賀蘭家的子孫!朕要是那時候知道他是孽種,早就扔進湖裏去餵魚了!還能讓他活這麼多年?」

    皇帝說到這兒,目光逼視着花輕盈,「國師不願透露姦夫是誰,朕勉強能理解,他怕自己折壽,朕就不逼他說了,畢竟朕還有用得上他的地方,那麼,你就坦白吧,說,那個人到底是誰?你與他何時有染?說,你到底是跟誰生了賀蘭堯那個混賬東西!說啊!」

    面對皇帝的憤怒,花輕盈依舊不急不躁,「他都死了,你何必追問呢,說了你也不認識。」

    她死也不會說出真相的。

    「就算他死了朕也要知道是誰!」皇帝低叱道,「你說,他是誰!你要是不說,朕今夜就派人把雲間寺燒了!把那些與你相識的尼姑全燒了,讓她們去黃泉路上念經。」

    「你……」花輕盈一貫冷靜的臉上終於有了怒色,「堂堂天子,幹這種草菅人命的事?你是皇帝,怎麼能如此對待那些無辜的人?這麼做對你來說有什麼好處?」

    「怎會沒有好處?這麼做,你會自責愧疚,看着你痛苦,朕心裏高興。」皇帝冷笑,「你到底說不說?」

    「那只是一個江湖上的人罷了,他不涉足朝堂,也沒有什麼權勢。」花輕盈平靜地講述着,「你痛恨我是不是?你以為我就不恨你?我當初跟你說得明明白白,我不中意你,你是天子又如何?天子就能逼着全天下的女子臣服麼?我從來沒有欺騙過你的感情,我從來也不曾跟你耍過什麼詭計,你捫心自問,我過分嗎?是你不肯放過我。」

    「整個出雲國都是朕的,後宮三千人,哪個女子不想當皇后?你花輕盈憑什麼說不?朕從來就沒有被人拒絕過。」皇帝擰着眉頭,「你問問自己,朕什麼時候對你不好?那麼多愛慕朕的女子,朕辜負了多少?把你放在最重要的位置,甚至想過等朕坐穩了皇位就封你為後,我們的孩子將來可以繼承這片江山,朕的想法多美好?卻被你親手毀了,你寧可找一個沒權沒勢的村夫也不要朕給你的恩賜,花輕盈,你是不是腦子有問題?還是你就喜歡犯賤?」

    「我喜歡的男子是謙謙君子,仙人之姿,心懷仁慈而你,殘暴狠心,蠻不講理,冷酷霸道。」花輕盈冷淡道,「我覺得自己的腦子沒問題,也不喜歡犯賤,我只是遵循自己的內心而已,雖然你強娶我,但我可以選擇不順從,陛下,是你不講理……」

    花輕盈話音還未落下,

    便被迎面而來的一個巴掌打斷。

    「啪」

    十分清脆的一聲響,力道之大讓她連站都沒能站穩,跌坐在地上,頭也磕到了桌子。

    花輕盈覺得臉頰火辣辣地疼,躺在地上沒有動。

    皇帝見此,眉眼間泄露出一絲慌張,竟沒有多想就去扶她,「盈盈……」

    喊出了多年不曾喊過的稱呼。

    換作從前,他從來不捨得打她,更何況是下這麼重的手。

    方才怒極,狠狠扇了她一巴掌,而他心裏也一點都不痛快,反而更沉重了。

    其實,折磨她,他心裏未必好過,一點兒報復的快感也沒有。

    但他也不能放過她!

    想到她的冷漠無情,皇帝又拉下了臉,鬆開扶着她的手,站起了身,「花輕盈,朕最討厭你的固執,你簡直像一塊頑石。」

    「我從來沒有要求你喜歡我,你對我有意,我對你無心,就成了我的錯?」花輕盈從地上起了身,淡淡道,「原來,被君王喜歡的女子如此可悲,一點兒意見都不能有。」

    「你!」皇帝原本試圖平復心情,被她三兩句話又挑起怒火,「你當真不識抬舉!事到如今你還是一點兒都不知錯!你辜負了朕,這還沒完,生了個孽種總是和朕過不去,你覺得你是這天下最善良的人是麼?你覺得朕狠辣,所以你看不上,你說你喜歡的男人心懷仁慈是正人君子,那好,朕問你,賀蘭堯是個什麼性格?你跟正人君子就生下了那種兒子?他的狠辣手段可不輸朕呢,你不覺得他看起來更像是朕生的嗎?一樣的黑心,一樣地讓你不屑。」

    「沒把他教好是我的責任,你說的沒錯,他一點都不像他的父親,這是我失敗的地方,也是我與他不能和睦的原因之一。」花輕盈苦笑,「可他是我的孩子,這些年我也知道他有多孝敬,我還是想求你放過他,你最恨的人不是我麼?我一死,能否讓你們之間不再有仇怨?」

    「朕沒說要你去死。」皇帝輕描淡寫道,「朕現在問你一個問題,若是要你跟朕回去繼續做你的賢妃,你還願不願意?你與外人生下野種這事是很隱秘的,在世人眼裏你還是那個純真良善的賢妃,你跟朕回去,所有人只會以為你是還俗了。」

    皇帝此話一出,花輕盈一驚,「回宮?」

    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皇帝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對,回宮。」皇帝道,「之前想過要殺了你泄憤,可殺了你又有什麼用,再也不會有人給朕那種心動的感覺了……你出家之後,朕身邊也陸陸續續有過幾個得寵的妃子,都是因為像你,都只是你的替身罷了,也許這麼多年,朕還是放不下你。」

    花輕盈有些不敢相信。

    怎麼可能?

    以皇帝的性格,背叛他只有一個下場:死。

    他怎會選擇原諒?

    「怎麼?不敢相信?朕今日原本過來就不是為了要殺你的。」皇帝凝視着她,道,「年輕的時候,就盼望你能對朕有情,現在,這麼多年了,這個心愿也沒有完成,可是朕依舊不甘心,依舊放不下,盈盈,現在你能試着再接受朕嗎?」

    他的神情十分認真。

    但其實,這番話也只不過是試探。

    他當然不會這麼好說話。

    他只想試探,花輕盈對他到底會不會有情意,哪怕只是一點。

    他都已經這麼心平氣和了,還換不來她一絲絲的感動嗎?

    那她真的是鐵石心腸。

    「我……抱歉。」花輕盈在皇帝的注視之下,垂下了頭,「我不想騙你,也不想違心,我是真的無法接受你。」

    「花輕盈!」皇帝冷喝一聲,「那個男人不是都死了嗎?為什麼還不能接受朕?」

    「他是死了,但他的死亡也不能抹去我對他的感情。」花輕盈搖頭,「如果你感到生氣,你還是殺了我吧,我不想再做你的妃嬪,你覺得我固執,那你呢?你若是不固執,就可以把對我的情意轉移到其他人身上,想要你寵信的人有很多,你又何必抓着我不放。」

    「你憑什麼要求朕把對你的情轉移到別人身上?」

    「那你憑什麼要求我跟你回宮?」

    「你!」皇帝臉色一片陰沉,「你簡直……」

    花輕盈毫無畏懼地迎視着他。

    終究,皇帝一甩衣袖,轉身走向門外。

    將門打了開,幾丈之外的地方,他的暗衛們集中在一起,最邊上,兩道白色的人影站立。

    「國師!」他沖那白衣人喊道,「你上前來。」

    月光聽見他的叫喊,便起了身,走向他。

    「陛下似乎心情不好。」月光走近了,道,「是與賢妃談崩了?」

    「碰上她這麼一塊頑石,朕就算有再好的耐心也會被磨沒了。」皇帝沉聲道,「國師,你可還記得你之前說過的話?你說,有一種術,可以改變人腦海中的思想,讓中了術的人聽從施術者的指令……」

    「微臣的確可以做到。」月光道,「陛下決定好了?」

    「朕要看看效果。」皇帝道,「你就去試試吧。」

    「好,需要點兒時間,請陛下允許微臣的師妹協助微臣,而陛下您,在此等候就好。」

    「准了。」

    ……

    花輕盈在木屋內等候了片刻,聽見有腳步聲在門外響起。

    她轉過頭。

    這一次進屋的,是月光與月圓。

    月光將門關了上,道:「師妹,這次有勞你了。」

    「別跟我這麼客氣。」月圓說着,走向了花輕盈。

    花輕盈望着月圓,道:「月姑娘,你……」

    「得罪了。」月圓沖她說了這麼一句,揚起了手,指間捏着一支銀針,刺下。

    花輕盈覺得背後一麻,漸漸失去了意識……

    ……

    皇帝在木屋外等候了片刻,忽聽身後響起了開門聲,轉頭一看,月光與月圓二人已經踏了出來。

    皇帝道:「國師,怎麼樣?順利麼?」

    「陛下進去看看就知道了。」月光悠然道,「應該不會讓陛下失望。」

    皇帝聞言,當即越過了兩人走近木屋中。

    木屋內,花輕盈悠悠轉醒。

    皇帝站在她面前,望着她臉龐上的茫然,試探般道:「盈盈?」

    花輕盈望着他,目光中帶着茫然與好奇,「你是誰?」

    「朕……你不記得了?」皇帝微微驚詫,轉頭望着門外的人,「國師,這是怎麼回事?」

    「陛下,我們用術暫時抹掉了她的記憶,她自然不記得您,我們對她下達的指令是,第一眼見到的人是誰,就聽誰的話。現在你對她說什麼她都會信,用通俗點的話來說就是:洗腦。將她腦海中的記憶抹掉之後填充新的,至於新的記憶是什麼樣的,就由您決定吧。」

    「竟有這樣的事?」皇帝感到不可思議,「朕說什麼她都信?」

    「您試試看。」

    「太好了。」皇帝冷笑一聲,「國師,你派個人傳信去綢緞莊,告訴賀蘭堯他母親在我手上,讓他獨自前來,不准帶一個幫手。」

    ……

    寬敞的庭院之內,落英繽紛。

    梨花樹下坐着三道人影。

    「父皇這兩日沒有什麼異常,除了上朝就是批閱奏摺了,與平日無差別。」

    賀蘭平接收到賀蘭堯傳遞的消息,說是賢妃失蹤了,便讓人去查探了一番,費了點功夫從伺候皇帝的貼身太監那套了點話,說是皇帝這幾天下朝之後,幾乎一整日都呆在御書房或是養心殿,其他地方就不曾踏足過。

    若是他真的抓到了賢妃,就不會如此平靜了。

    「沒落在皇帝手裏也好。」蘇驚羽陷入了思索,「那會是誰呢,我實在想不出我與阿堯還有什麼敵人,誰有那麼大的本事把人從杏花林裏帶走。」

    「聽你們說,她是自願跟人家走的。」賀蘭平道,「沒準是熟人?未必是敵人,先不要太憂心了,或許根本就沒什麼事兒……」

    「知道母親在杏花林的,都是自己人。」賀蘭堯出了聲,「我真難以相信,自己人會做出什麼對她不利的事,如果不是自己人,那就只有一種人知道她的下落。」

    蘇驚羽很快猜到了,「阿堯你是想說,天機門人?」

    「這個有可能。」賀蘭平接過了話,「比如,國師?」

    「不會是他。」蘇驚羽篤定道,「天機門人也不會隨便泄露母親所在的地方,天機門人是不能多管閒事的,泄露他人機密是違反了師門規定,算卦師和正常人之間,有規則需要遵守,咱們還是不要隨便懷疑人家。」

    「我相信不會是月光。」賀蘭堯沉聲道,「但是有一個人,還是值得懷疑,小羽毛,你還記得烏啼說的麼?母親是被一個神秘的白衣女子帶走的。」

    這世間不缺穿白衣的姑娘,街上一抓就是一大把,但,愛穿白衣,又與他們相識,且能耐不小的,只能想到一個人了。

    「阿堯你是懷疑月圓嗎?」蘇驚羽蹙眉,「之前她想害我們是為了月光,之後她不是認錯了麼?我看她並不像是偽裝的,她有什麼理由拐走母親呢?」

    她猜測不到月圓的動機是什麼。

    況且,月圓是個聰明人,應該不會再試圖消耗自身的生命力去做蠢事了。

    算卦師不能利用自己的能力來隨便害人,否則,必有天罰。

    正想着,驀然間從身後響起烏啼的聲音,「殿下,有人傳信來!」

    賀蘭堯抬頭,望着走近的烏啼,「是什麼人?」

    「沒看清,信封是釘在飛鏢上的,送信的人隔着遠遠的距離射在柱子上,來不及看清長相,也來不及追。」烏啼說着,將信封遞上。

    賀蘭堯接過了信封,拆了開。

    將信中的內容看完,他目光當即一凜,「是皇帝。」

    蘇驚羽微微一驚,「怎麼是他?他說了什麼?」

    「約我在城外三里的竹林見面,一個人去。」賀蘭堯將手中的信揉成一團,眉眼間透出一絲戾氣。

    「怎麼會這樣……」賀蘭平低喃着,「難怪我說宮裏沒什麼動靜,他竟然出城了,我離宮的時候他還沒離開呢……小十,你真要一個人去?」

    「母親落在他手裏,是很危險的。」賀蘭堯當機立斷,「事不宜遲,我馬上去,小羽毛,你就呆在這兒。」

    「阿堯!」蘇驚羽伸手扯住他,「皇帝讓你獨自前去,他肯定有所準備,設好了陷阱等着你,你這一去,才是危險。」

    「我知道這是個陷阱,但母親在陷阱里,我能選擇坐視不理麼?」賀蘭堯摩痧着她的手,「小羽毛,你相信我,我會安然無恙地回來,不管怎樣,都得回來見你。」

    「阿堯,我擔心你吃虧。」蘇驚羽蹙眉,「這樣如何,你先行,我帶些人遠遠地跟着,若是有什麼危險,你發出信號通知我們,那個火雲霹靂球還有吧?炸在地上,響聲能傳挺遠呢。」

    「小羽毛,聽我的,你就呆在家中吧。」賀蘭堯抬手撫平她的眉心,「我一個人去,也未必就是壞事,若是有什麼危險情況,一個人逃脫倒也簡單,你們不需要跟着,萬一路上有埋伏呢?你跟着,我反而不放心,就讓我自個兒去吧,來去輕鬆。」

    「你說得倒是簡單。」蘇驚羽磨牙,「老皇帝那麼陰險狡詐,我怕你會難以脫身。」

    「不會的。只要我時刻提醒自己,你還在家中等我,無論多艱難,我都能有法子回來。」賀蘭堯沖她淡淡一笑,「放心吧,聽話。」

    說到這兒,又望向賀蘭平,「勞煩四哥幫我看着驚羽。」

    賀蘭平點頭,「我會幫你看着的。」

    「好,我去了。」

    話音落下,不再等蘇驚羽接過話,轉身便離開。

    「阿堯……」

    蘇驚羽在他身後又喚了一聲。

    賀蘭堯腳步一頓,背對着她道:「相信我。」

    說完之後,他身影一閃,便閃出了老遠。

    蘇驚羽有些頹然地坐在了椅子上。

    「為什麼一定要在這個節骨眼出這麼多事……」她低喃着,「如果不是肚子裏這個傢伙,我就能跟他一起去了。」

    「驚羽。」身後響起賀蘭平的一聲嘆息,「你知道他的性格,面對未知的險境他從不畏懼,更何況被抓的還是他的母親呢,我相信他是有分寸的。」

    「我心中是不想讓他去的。」蘇驚羽道,「說我自私也罷,阿堯的母親是個什麼性格你也知道,阿堯無論救她多少次,她也不會感激,更不會對我們有什麼好臉色,如果不是因為她是阿堯的母親,這樣的女子,我壓根不想去認識。」

    「賢妃的性格,確實讓人有些無奈。」賀蘭平低笑一聲,「驚羽,放心吧,我不會讓小十齣事的。」

    蘇驚羽聞言,訝異地轉過頭,「四哥,你……」

    賀蘭平道:「我剛才不去阻攔小十,一來是因為我知道勸不住,二來,也是想讓他放鬆警惕。你想,若是我們執意要阻攔或者要跟着,他心中一定不放心,走一段路可能就要回頭看看,怕我們跟着,所以,我們不應該表現過激,鎮靜一些,讓他心裏能放心,等他走遠了,我再跟上。」

    「原來四哥是這麼想的。」蘇驚羽道,「我還以為你真要幫着他看住我呢。」

    「我只有先答應他,他才能安心,否則,他面對敵人時還要擔心着你,豈不是給他添麻煩。」賀蘭平淡淡一笑,「以他的速度,這會兒應該走遠了,我帶上一些人去竹林,就算路上有埋伏,我也不擔心,父皇的人總不敢傷我一根汗毛,否則父皇也不會放過他們。」

    「可是四哥,你這麼做,是公然跟皇帝叫板。你平日裏幫我們不少,應該沒少挨罵,若是這次你再插手,等於和皇帝對立了,他必定會跟你翻臉,說句難聽的話,他現在就跟瘋狗似的喪心病狂,沒準哪天你真惹毛他,這太子都別想當了。」

    「驚羽,這太子之位比起小十的安危,分量還是輕了點。」賀蘭平說着,起了身,「我現在就帶人去城外的竹林,你在家中等消息吧。」

    「四哥,帶我一起吧。」蘇驚羽道,「我現在這肚子還不大,扮成男裝,穿身寬鬆的衣裳根本看不出來,跟你們同行也不會被認出來,我當真不放心阿堯,我答應你,絕不暴露身份,不會讓人知道我是蘇驚羽,自然就不會有人來刻意攻擊我。」

    賀蘭平有些猶豫,「這……」

    蘇驚羽望着他,目光頗為堅定。

    「好吧。」賀蘭平無奈應下,「弟妹你果然很生猛,懷着孩子都敢這樣蹦躂,四哥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放心,我這些日子吃的安胎藥比你吃的飯都多。」

    「……」

    ……

    竹林之內,皇帝欣喜地望着面前的女子,道:「盈盈,你現在能對天發誓,從今以後只一心一意地對朕,服從朕麼?」

    面前的女子乖巧道:「我對天發誓,從今以後,一心一意對待你,服從你。」

    「除了朕之外,你還有牽掛的人嗎?」

    「沒有。」

    「你的敵人是誰?」

    「賀蘭堯。」

    「若是遇見他,你會怎麼做?」

    「殺了他。」

    「很好。」皇帝唇角勾起一絲冷冽的笑意,「盈盈,你可要記住自己說的話,一會兒他來了,你就親手殺了他,這小子對你不會有防備的,你要殺他,簡直太容易了,殺了他之後,你就跟朕回宮。」

    花輕盈道:「好。」

    門外,月光將二人的談話聽在耳中,淡淡道:「洗腦挺成功。」

    其實,術沒有他說得那麼厲害。

    想要完全操控一個人的意識是不可能的,高超的術也只能做到暫時催眠人的神智而已。

    術會隨着時間的推移而慢慢失去作用,最多不會超過一個月。

    不過,這些皇帝不用知道。

    下一刻,寂靜的竹林內,忽然多出了馬蹄聲。

    「他來了。」月光道,「我們暫且躲起來吧。」

    不能讓賀蘭堯看見他,否則,賀蘭堯會向他討說法。

    賢妃如今像個木偶一般被皇帝操控,賀蘭堯看在眼中必定憤怒,憤怒之下,所有的解釋都是蒼白的。

    於是,躲起來最好。

    「屋子裏就能躲。」月圓說着,便進了屋,沖皇帝道,「陛下,賀蘭堯已經來了。」

    「來得正好。」皇帝冷嗤一聲,拉着花輕盈的手腕便走出了木屋。

    月光進了屋,與月圓一同坐到小桌邊上。

    「接下來,就看戲吧。」月光說着,提起茶壺倒了兩杯熱茶,將一杯推到月圓面前,「師妹,真的多謝你。」

    月圓面紗下的唇角牽起一抹苦笑,「不用再說謝了,我真的不想再聽見你跟我說謝。」

    「那你想聽什麼,我說給你聽。」

    「我想聽的,你說不出口,我想要的,你也給不了。」

    「抱歉。」

    「我不想再聽到任何一句道歉或是感謝的話。」月圓伸手摩痧着茶杯,道,「我們相處的日子也不多了,接下來,能不要再和我見外了麼?」

    「好。」

    木屋外,皇帝牽着花輕盈站立在眾暗衛身前,笑看前方那抹騎馬奔騰的身影。

    這個孽障,今天就要殞命在這兒。

    被自己的生母殺死,他會是什麼樣的表情呢?

    隔着約莫一張左右的距離,賀蘭堯勒停了馬,翻身下馬。

    「母親?」賀蘭堯眼見花輕盈被皇帝牽着,面上沒有半點兒抗拒的神態,頓時蹙眉。

    這不像是母親該有的反應。

    他知道,母親也是反感皇帝的,絕不會如此順從。

    莫非是受了什麼要挾?

    想到這兒,他目光一凜,冷眼射向皇帝,「你對我母親做了什麼?」

    「朕哪有對她做什麼,朕對她一直都很好。」皇帝說着,伸手攬住了花輕盈肩,悠然道,「盈盈,你說,朕對你好不好?」

    花輕盈溫順地回道:「很好。」

    「你告訴他,你要跟朕回宮了,對麼?」

    「對。」

    賀蘭堯見此,眉頭擰的更緊,「母親,你在說什麼?」

    花輕盈的樣子,不像是被逼迫的,倒像是……變了個人。

    給人的感覺似乎不一樣的。

    平日裏,她冷漠寡言,大多的時候沒有表情,若是有什麼不開心的事,不滿的情緒會顯露出來。

    而此刻的她,被皇帝牽着,沒有半點兒不情願,眉眼間表現出的只有順從,這完全不像是她的母親。

    會是另一個人偽裝的嗎?

    不對。

    是她本人。

    雖然性格有些變化了,但眼神還是一如既往地清澈,眼睛極有靈氣,那種氣息,是偽裝不出來的。

    這世間沒有幾個人會有那那樣清澈的雙眼,有那種讓他感覺熟悉的氣息。

    他的直覺告訴他,這是花輕盈本人。不是被人要挾,也不是易容,莫非是……中了什麼邪術?

    江湖上有些邪門歪道擅長蠱惑人,他現在判斷不出具體原因,但他知道,他母親此刻應該是不認識他了。

    她的眼裏心裏,暫時只有皇帝。

    「是不是覺得很納悶?」皇帝望着賀蘭堯的神情,笑道,「你心中應該有很多疑惑吧?比如,朕是怎麼找到你母親的,你母親為何會如此順從?這些朕都不會告訴你,朕現在只問你一個問題,你想不想救她?」

    賀蘭堯冷笑一聲,「廢話少說,有什麼要求?」

    「你果然還挺有孝心,朕讓你一個人來,你還真的就一個人來了,是不是怕惹惱了朕,朕殺了你母親?」皇帝唇角揚起一抹冷笑,「想救你母親,就走上前來。」

    賀蘭堯冷眼望着皇帝,邁出了步子。

    他的衣袖裏,還有他姨母給他的細雨梨花針。

    同一時,幾十丈之外,賀蘭平領着十幾人也朝着竹林處而來。

    「四哥,好像沒有埋伏。」蘇驚羽觀察着周圍的動靜,道,「這條路太荒涼了,樹木少,不好藏人,再往前那竹林就比較茂盛了,如果有埋伏,應該會在那兒。」

    賀蘭平望着前頭的竹林,道:「所有人先停下,都暫且呆在這兒,聽信號彈行事,若是我沒有發出信號,你們便不要輕舉妄動。」

    吩咐完之後,他朝蘇驚羽道:「我們人多,若是全湊過去就太明顯了,我帶你攀上那峭壁,隱在高處,應該能看到竹林內的情形,但你必須答應我,不能輕舉妄動,要沉住氣,若是你出事了,我沒法跟小十交代。」

    蘇驚羽點頭,「四哥放心吧。」

    「好,我們走。」

    他們特意穿上了綠色的衣裳,在山林間,便很好隱藏。

    賀蘭平帶着蘇驚羽攀上了一座不高不低的山壁邊緣,蘇驚羽轉頭眺望底下的風景,果真看到竹林內的一群人。

    賀蘭堯一身雪白錦衣,十分顯眼。

    「我看到阿堯了。」

    「我也看見了,你別急,站到那兒。」賀蘭平指了一塊足夠站下兩人的山石,拉着蘇驚羽站了過去。

    竹林內,賀蘭堯依舊在走,離皇帝的距離僅剩不到五尺。

    「停。」皇帝心知賀蘭堯功夫不低,沒讓他走太近,「你若是敢刷什麼花招,別怪朕對你母親不利。」

    賀蘭堯停下了。

    皇帝沖身後的眾人打了一個手勢。

    眾暗衛們當即湧出,將賀蘭堯與皇帝、花輕盈三人包圍,保護着皇帝的同時,也在隨時準備着對賀蘭堯出手。

    「難得你也有這麼聽話的時候。」皇帝挑眉,「賀蘭堯,朕給你一個機會,看你有沒有辦法喚醒你母親的神智。」

    說着,他將花輕盈輕輕一推,推向了賀蘭堯。

    賀蘭堯見皇帝推得狠,下意識伸手扶住了花輕盈。

    而就在同一時

    花輕盈朝他臉上灑出一把粉末。

    賀蘭堯猝不及防,吸了一些在肺腑中,反應過來已是來不及了。

    花輕盈對他的態度雖然不好,但他從沒有想過,花輕盈有一天會對他下手。

    但是,他不怪她。

    母親現在是受人控制,就算做了對他不利的事,也不可能是發自內心的。

    他始終堅信花輕盈不會害他。

    身體的力氣被一點一點抽離,賀蘭堯忽然有些站不穩,便伸手抓住了花輕盈來穩定身子。

    他還有一丁點兒力氣,藏在袖子裏的暗器,還沒用上,他當然不會就這麼認輸

    「阿堯,阿堯中計了!」峭壁邊上,蘇驚羽面色驚慌。

    「驚羽,你不能出去!」賀蘭平按住她,「你別急,十弟可能是裝的,他最狡猾了,你先別急……」

    其實,他不確定賀蘭堯是不是裝的。

    但他必須暫時穩住蘇驚羽。

    竹林之內,賀蘭堯望着皇帝,冷笑,「如果不是因為母親在你手上,你這輩子也別想贏我一次。」

    「朕贏不了你?」皇帝像是聽見什麼笑話,「朕今天就讓你看看,朕能不能贏你!盈盈!你該動手了。」

    「是。」花輕盈應了一聲,將手伸進衣袖中,掏出一柄匕首。

    將匕首拔了出來,明晃晃的刀鋒上,冷芒浮動。

    「母親。」賀蘭堯抬眸看她,「你不會這麼做的,對不對?」

    花輕盈望着他的眼睛,目光中浮現些許掙扎之色。

    「盈盈,你還愣着幹什麼?」身後響起皇帝的催促聲。

    花輕盈回過神,揚起了手。

    而就在同一時。

    「咚」

    遙遠的地方,似是傳來一道鐘聲。

    悠遠、綿長。

    花輕盈目光中驀然浮現一絲殺機,揚起的匕首忽然轉了個方向,落下之時,正捅在她身後皇帝的腹部中!

    所有人愣了……

    皇帝瞪大了眼。

    題外話

    啊啊啊,這兩天忙成狗,結局下儘量快點趕出來,抱歉了寶寶們。



  
笑無語作品:  郡王請自重  太子有病  擒盜妃  騙嫁之權臣有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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