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7章 大結局(上)(1 / 1)
躲在桌子後的尹清羅咬緊了牙。
賀蘭堯啊賀蘭堯,大不了拼個魚死網破。
若是今日註定我尹清羅要倒霉地死在你手上,那麼也要拉上你做墊背。
許氏躲在尹清羅的身後,聽着有腳步聲愈來愈近,心中也愈發緊張不安。
她還沒給兒子報仇呢,難道就要殞命在今日?
不甘心,一點兒都不甘心。
同樣窮途末路的二人,此刻心中都是惶恐又怨恨。
尹清羅在心中祈禱着那香爐里焚着的醉沉香能夠兒作用,畢竟那是頂級的香了。
然而,踏進屋子裏的人根本不是賀蘭堯。
賀蘭堯雖然一腳踹開了房門,但對尹清羅依舊存着戒備,印象中這個女流氓總是詭計多端,為了防止中計,賀蘭堯退了開,隨意點了一名屬下進入屋子。
而進了屋子的那人才走了幾步,便覺得身子很快就酸軟無力,當即道:「殿下,這屋子裏有香,不可進!」
說着,他急急忙忙地退了出去。
躲在桌子後的尹清羅咬牙切齒。
賀蘭堯果然謹慎,自己不進來,讓其他人先來試探。
如今賀蘭堯知道這屋子進不得,那麼她還能再拖延一會兒時間想辦法。
「清羅,怎麼辦?」許氏在一旁焦急地道,「這醉沉香能拖延他們多久?就算他們有了提防不進來,跟咱們耗着,咱們只怕也會耗死在這裏的,這醉沉香頂多也撐不過一天的。」
尹清羅不耐煩道:「別吵,我在想法子!」
許氏見她態度變得惡劣,驚訝過後,便是有些不滿了。
這尹清羅之前還對她頗為尊敬、說話客氣又溫順,現如今面臨危險,對她就如此不耐煩了。
之前的溫順與敬重,都是偽裝的麼?只不過是想利用她。
許氏心中起疑,卻沒有說出來,如今面臨生死關頭,還是先以和為貴,想想如何擺脫眼前的處境。
而屋子外,賀蘭堯嗤笑一聲,「香?這姓尹的果然狡詐。」
尹清羅手上的藥都不平凡,那整間屋子裏都瀰漫着迷香,想必也是頂級的,人一旦進去,就失去戰鬥力了。
以為用這招就能阻擋他殺她?
「殿下,她們躲在桌子後,那桌面堅硬,箭羽刺不穿。裏頭雖然燃着迷香,可再厲害的香,也會燃盡的,我們若是跟她們耗着,她們也是耗不過我們的。」賀蘭堯身後,有人如此說着。
「我懶得跟她們耗着,本王的時間很寶貴,要去陪伴王妃的,怎麼能耗在這兒等那混賬女人死。」賀蘭堯冷笑一聲,「挑兩個人,去街上買兩桶油來,灑在這屋子周圍,放把火,燒了。」
「是!」
屋子內的尹清羅聽到屋外賀蘭堯的聲音,心中一跳。
放火?
對,放火,她們就逃不掉了。
外面的人不敢進這屋子,但她們也是出不去的,處於優勢的,一直便是賀蘭堯。
若是就蹲在這裏面,她們就會被他放火燒死,燃成灰燼。
看來,還是得出去,試圖說服他才行。
現在,還有什麼東西是可以跟賀蘭堯做交換條件的呢?
尹清羅苦思冥想,驀地,腦海中靈光一閃。
現在,只能再搏一搏了。
想到這兒,她轉頭望向身後的許氏,道:「許姨,一會兒我出去跟賀蘭堯談判,若是成功了,我們的性命或許都能保住,若是失敗了,或許我就死在外面了,沒有能耐來救你,你就只能……自求多福了,賀蘭堯真正想除掉的人是我,也許你還有活命的機會。」
許氏聞言,怔住,「你要準備出去麼?」
「呆在這兒是等死,出去或許也是死,但至少還有一點兒希望,現在只能鋌而走險。」尹清羅說着,站起了身,「你在這兒先躲着吧,能活一時是一時。」
許氏聞言,嘆息一聲,「那你小心些。」
原本還在懷疑尹清羅對她的態度為何變得惡劣,是否之前都是利用,現在看來,還是她想多了。
人在面臨生死絕境的時候,難免暴躁一些,她還是應該相信尹清羅。
尹清羅此刻鼓足了勇氣出去,為的不就是給她們兩人爭取一絲活命的機會麼?
許氏不知尹清羅想用什麼方法,便只能靜靜地縮在桌子後等待着,心中祈禱着尹清羅能夠說服賀蘭堯。
尹清羅已經走到了門口,「賀蘭堯,我們談談。」
她表面上維持着鎮定,但她很清楚,她的手心、背後隱隱冒出冷汗。
「談談?」賀蘭堯像是聽見了什麼笑話,嗤笑一聲,「你現在還有什麼籌碼能跟本王談?你的詭計,本王早已見多了,怎麼,不甘願躲在裏頭等死,想出來送死?可以,成全你……」
「賀蘭堯,你就一點兒都不擔心你母親的安危麼!」尹清羅呵斥一聲,「皇帝都要抓到你母親了,我是說真的,沒有欺騙你!你想不想知道皇帝的計劃,你不想救你母親嗎!你敢不敢再信我最後一次?為了你母親,先別急着殺我。」
提及花輕盈,賀蘭堯鳳眸眯起。
母親會有危險?
不,母親應該在杏林里,杏林內有慕容岩在,杏花陣無人能破,他母親絕不會出事。
「想拖延時間?這招可是不管用呢。」賀蘭堯冷然一笑,揚起了手,朝着身後的一眾屬下做了一個手勢。
眾人當即將弓弩瞄準了尹清羅,只等賀蘭堯一聲令下,便數箭齊發。
箭在弦上,一旦齊發,尹清羅必定被射成刺蝟。
「賀蘭堯,別不信我,皇帝當真會抓到你母親的!皇帝前不久才給我下了指令,他已經知道了你母親的具體位置,讓我務必在月底之前將你擒拿或者暗殺,美人煞這個東西你應該還記得吧?我現在身上就有一顆,就是要拿來對付你的,你想知道是誰給我的嗎?我可以毫不違心地告訴你,給我這藥的人,就是當年給你母親下毒的人,還有蘇驚羽的母親,你們二人的生母都是被同一個人所害!」
尹清羅一口氣將想好的話全說了出來。
賀蘭堯鳳眸一凜。
這麼多年過去了,他都不知道二十年前給她母親下毒的人是誰。
美人煞不僅害苦了他,也害苦了他母親,以及蘇驚羽和蘇驚羽的母親。
他也曾經設想過,他和小羽毛的母親都中了美人煞之毒,是巧合,還是因為她們都得罪了同一個人?
他想查當年的事,可惜時間太久遠了,很多線索都斷了。
美人煞這味毒藥,在世間少得可憐,君祁攸曾說過,極樂樓都沒得賣。若是能找出這幕後黑手,他就能替母親報仇,也給他岳母報仇了。
他一定要殺掉那人。
想到這兒,賀蘭堯冷眼看尹清羅,「說,那個人在哪?」
「我可以找到那個人。」尹清羅篤定道,「我發誓,我能找到,你應該很憎恨這個人吧?這個人害了你和蘇驚羽以及你們二人的生母,你們四個人都因為這個人而受苦,你一定恨不得將這個人千刀萬剮,我幫你找到她,你會放過我麼?」
「跟我談條件?」賀蘭堯唇角的笑意冷冽,「尹清羅,你還真是懂得怎麼爭取活命的機會啊。」
「人生在世,命最重要。」尹清羅見賀蘭堯暫時被穩住,連忙道,「你以為我真的想跟你作對麼?錯了,我有自知之明的,我鬥不過你,我應該離你遠遠地,最好這輩子都別碰上你,可我一直受皇帝要挾,為他賣命,他給我下了毒,我只能聽命於他來跟你作對,你若是不信,讓你身邊的公子鈺來診脈便知,我當真中了劇毒,每個月都需要解藥。」
賀蘭堯聞言,輕描淡寫道:「喔?原來你這麼怕我啊。」
「你信不信都好,若不是性命受到威脅,我真不想跟你作對。」尹清羅嘆息一聲,「賀蘭堯,這樣吧,你給我一次活命的機會,我帶你找到你的仇人,讓你能手刃仇人,出一口惡氣,這也算是幫了你一個大忙對不對?至於我,你放過我,我可以幫着你一起對付皇帝,若是皇帝翹辮子了,我也就能拿到解藥,再也不用受他控制。如何?你是聰明人,應該知道這樣劃不划算。」
「呵。」賀蘭堯嗤笑一聲,「可是我也很討厭你呢,怎麼辦?」
尹清羅道:「你只放過我這一次就好,下一次再落你手上,我就認命,你可以直接殺了我,我也沒有什麼籌碼能跟你交換了,這一次,我已經把所有的籌碼都拋出來了,看在我能幫你的份上,放我一回又有何妨?」
賀蘭堯望着她,似乎在考慮。
其實他心中很清楚,尹清羅在胡說八道,為了活命,什麼鬼話都能編。
但是,她的話也並非全是謊言,少說也有三分真七分假。
她手上有美人煞,毋庸置疑,她曾經把美人煞下在小羽毛的貼身婢女海棠身上。
他想,那僅有的三分真話,也許就是她知道當年害他母親的人是誰。
他必須找到那個人。
想到這兒,他朝尹清羅道:「好,只要你說得出做得到,本王就放過你這一次。」
他當然不可能放過她。
一旦他達到目的,她就必須死。
無論尹清羅能不能幫他,她都要死在今天。
「那我就在這兒謝過寧王殿下的不殺之恩。」尹清羅道,「相信你是個言而有信的人,你且等等,我屋裏還有一位朋友,你要找到仇人,還得靠她才行,稍等。」
尹清羅說着,轉身回屋。
賀蘭堯望着她的身影,目光寒涼。
看她還想玩什麼花招。
尹清羅回到了屋子內,邁步走到了桌子後。
桌子後,許氏坐在地上,抬頭望着尹清羅,神情冰冷,「我還以為你是真的想要給我們二人謀一條生路,想不到,你只是給你自己謀一條生路,為了能讓賀蘭堯放過你,要犧牲我,對麼?」
尹清羅與賀蘭堯在屋子外交談的聲音可不小,她在屋子內自然是能聽見的。
賀蘭堯要找的仇人,可不就是自己麼。
「看來你之前一直在利用我。」許氏自知躲不過,冷笑一聲,「你還說你是為了陌兒報仇,可笑我天真,竟然信了你的話,我還以為你與我兒的感情有多深厚,一直那麼信任你,幫着你,如今生死關頭,你果然要出賣我了,把我交出去給賀蘭堯,告訴他我是當年害他母親的人,也是害了蘇驚羽母親的人,對麼?」
「許姨,你別惱。」尹清羅面無表情道,「你以為我會這麼簡單就犧牲掉你麼?當然不會,我心裏明白賀蘭堯有多恨我,他雖然嘴上答應着放過我,但我想,只要我帶他找到了仇人,我也就會被他殺害了,現在他不殺我,是因為我有利用價值,一旦沒有價值,留着也沒用了,他又不是什麼君子,他的話可不能信。」
許氏冷冷道:「那你想怎麼樣?不出賣我?你拿什麼跟賀蘭堯談條件。」
「我自然有我的辦法。」尹清羅道,「許姨,你還想不想為你兒子報仇?」
「做夢都想,但是你現在說這個還有什麼用?難道你還能給他報仇不成?」許氏輕嗤一聲。
「我的確有辦法給他報仇。」尹清羅道,「我現在只問你一個問題,如果給他報仇需要犧牲你的性命,你願意麼?當然,你不會白死的,你可以拉着賀蘭堯以及他眾多屬下給你和你兒子陪葬,這麼算起來可不吃虧,就看你願不願意這麼做了,說實話,你已經別無選擇,現在擺在你面前只有兩條路:一,咱們兩都死在賀蘭堯手上二,你帶着他們去死,而我得到生存的機會,你覺得哪個划算?」
許氏聞言,怔住,「你什麼意思?」
她料到自己會是死路一條,但沒有想到,她還能有希望給她兒子報仇?
「你應該還記得西域黑火藥吧?火藥連着一條火石管,那管子可以輕易捏碎,遇風即燃,一瞬間,就能引爆火藥炸死一片人。」尹清羅沖她笑了笑,「這火藥我一共只有兩份,一份給了古月南柯,可惜那蠢女人沒能殺了賀蘭堯,浪費了我的火藥,還剩下最後一管,我把它藏在了一個地方,因為這東西一不留神就會被引爆,因此不便藏在家中,只能藏在外面。」
「你想用最後的那一份火藥炸死他們?」
「不錯,那火藥我就藏在百丈之外的一間破寺廟裏,在寺廟角落的桶中,上面蓋着稻草。」尹清羅頓了頓,道,「等會兒咱們出去,我跟賀蘭堯說,你認識他的仇人,讓你前面帶路,你把他們全帶到那間破寺廟,騙他們說寺廟裏有一條密道,你要去開啟密道,你去那個桶里拿到火藥,一瞬間捏碎火石管,整間破廟就炸了,所有人都會死,除了我。」
許氏淡淡道:「為什麼你不會死。」
「那間破廟是我很早前給自己準備的,有一個逃生的機關,只要我到機關所在的位置,啟動機關,我就能瞬間逃脫,至於機關在哪,我不會告訴你的。」
「你的陰謀詭計還真是多。」
「過獎。」
許氏神色冷漠,「我好像真的沒有別的選擇了。」
「其他選擇都不划算,只有這麼做最划算。」尹清羅道,「如果他們不死,我們兩都活不了,你帶着他們去死,我活下來,再去殺了蘇驚羽。蘇驚羽一旦失去了賀蘭堯,也就失去了一道屏障,讓他們夫婦二人都給你和你兒子陪葬,這樣還不好嗎?」
許氏靜默片刻,最終作出決定,「好。」
橫豎都是死。
要死,也得死得有價值。
能拉着賀蘭堯一起下地獄,倒也不算虧了。
打定了主意,許氏便站起了身,「走吧。」
尹清羅唇角輕揚,跟了上去。
賀蘭堯立於屋子外頭,眼見第一個出來的是許氏,有些意想不到。
前皇后?
賀蘭陌那傢伙的親娘,竟敢與尹清羅相識?
他都差點忘記了這個人的存在,聽聞她早就被貶為庶民,不知蹦躂到哪裏去了。
她們躲着的屋子裏有香,他沒有踏進去,但他知道裏面是兩個人,尹清羅與她的同夥,可他沒猜到同夥會是前皇后許氏。
「賀蘭堯,好久不見。」許氏望着賀蘭堯,淡淡道,「你應該知道我為什麼想對付你們,你們害死我兒,這個理由應該足夠了吧?我身為他的母親,哪能不給他報仇。」
賀蘭堯聞言,笑了笑,「他自己找死,與本王有什麼關係。本王又不是沒提醒過他,你們母子二人是我見過最愚蠢的皇后和太子,放着好日子不過偏要各種瞎折騰,被廢了也不知道安靜地過平民生活,還變着法子作死,不作到死,都不知道後悔兩個字怎麼寫。」
「如你所言,我就是作死,只要是為了我兒,作死又怎麼樣。」許氏不慌不忙,「我知道當年害你母親的人是誰,在你還沒出生的時候,你母親就被人下了毒,那是一個與你母親不和睦的妃嬪,我現在帶你去找她,找到之後,希望你履行你的承諾。」
「帶路吧。」賀蘭堯不緊不慢道,「若是找不到本王的仇人,就把你們兩剁碎了餵狗。」
「跟我來吧。」許氏說着,邁出了步子。
尹清羅也被人押着走在了最前面。
賀蘭堯望着二人的背影,目光中浮現絲絲冷意。
他可不信這兩個人什麼陰謀都沒有。
但無論如何,這兩人跑不了。
……
眾人跟隨着許氏行走過一段荒涼的路段,附近渺無人煙,只有不遠處屹立着一座破廟。
「就快到了。」許氏道,「看見前面那座破廟了麼?裏頭有一條密道,通往一個石洞。」
「你看起來很熟悉這兒?」賀蘭堯語氣涼薄,「你與害我母親的人有何關聯?」
許氏道:「這個問題我回不回答都好,反正你心裏都會懷疑我有參與,我就算否定也沒什麼意思,反正我能幫你找到仇人就行。」
二人說話間,已經走近了破廟。
「你先進。」賀蘭堯道,「讓我看看你口中的密道在哪兒。」
許氏聞言,淡淡道:「好。」
她表面上努力維持着鎮定,心中卻有些沒底。
賀蘭堯如此謹慎,也不知那炸藥的爆炸範圍能不能波及到他。
許氏正擔心着,尹清羅的聲音在空氣中響起,「殿下,你疑心病可真重,站在這門口哪能看得到?好歹走近一些啊,你若是不放心,押着我進去不就好了?若是有什麼機關陷阱,我也就第一個給你當墊背了。」
「唔,聽起來有點道理。」賀蘭堯低笑一聲,下一刻,便揪着尹清羅的後衣領,將她整個人提起扔進了破廟裏!
撲通一聲,尹清羅跌在了冰冷的地面上,這一摔,摔得她眼冒金星。
「廢話少說,先把密道開起來。」賀蘭堯寒涼的聲線傳入耳膜,「密道開啟自會有聲音,你先進,本王數到三,再不開就將你們兩人剁碎,三、二……」
「我去開!」許氏連忙應了一聲,按照尹清羅之前說的,迅速奔到了破廟的角落,那裏果真有一個裝着稻草的木桶。
桶里就是炸藥了。
也不知這個範圍是否能炸到賀蘭堯,實在不行,她就只能搏一搏了。
人的速度不會比炸藥爆炸的速度快,拿到炸藥她就躍起將自己摔出去,立即引爆,賀蘭堯他們就算反應快也未必來得及躲。
至於尹清羅,管她是死是活。
殺不了賀蘭堯也是死路一條,既然怎麼樣都是個死,那就拿命一博!
打定了主意,許氏便將手伸進了稻草堆里,果真觸摸到了一個硬邦邦的物體。
必定是炸藥了。
許氏面上一喜,「找到了……」
然而,還不等她的話音落下,驀然間聽見耳畔有數道細小的破空聲響起,她正納悶着,下一刻便感覺背後襲來一陣刺痛!
那種痛,似乎是從皮蔓延到骨,鑽心般地疼,像是被無數細針扎在血肉中,痛得她幾乎動彈不得。
她的手,才碰到那火藥管,手指卻已經不能再挪動半分。
喉管一甜,很快腥甜的味道充斥着整個口腔,有血液緩緩從嘴角流出來。
不僅僅是嘴角,連眼角、鼻孔、雙耳內都有血液溢出。
七竅流血。
「呃……」她想開口說話,卻連呼吸都很困難。
想要轉過頭去看究竟是怎麼回事,卻沒有力氣轉過身。
她身體的任何一個部位都處於麻痹狀態,動一下都動不了。
她明明已經觸碰到了火藥,但也僅僅只是觸碰到,根本夠不着火石管。
此刻就算火石管握在她手裏,她可能也沒有半點兒力氣捏碎了。
為什麼……
陌兒,娘還是不能給你報仇……
許氏緩緩合上了眼,不過幾個喘息之間,就咽了氣。
到死她都不明白自己是怎麼死的。
而破廟門口,賀蘭堯正將手中的暗器收回來。
細雨梨花針,他出發之前,花未安給他的。
這竹筒形狀的小東西當真不可小看,發出的針每一針跟雨點的大小差不多,雖小,卻快,只要按動底部的機關,百針齊發,裏頭五百針,總共能發五次。
這第一次,就用在許氏身上了。
一次一百針,竟能讓人瞬間動彈不得,幾個喘息之後,七竅流血而死。
姨母給的東西,果真是太好用了。
再說破廟之內,尹清羅望着已經死掉的許氏,瞪大了眼。
前一刻還活生生的人,這一刻已經見了閻王。
最可恨的是,許氏的手都已經伸進了那裝着炸藥的木桶里,卻在那一瞬間停滯了動作,很快就一命嗚呼。
這個沒用的東西!她就不能再努力一點麼!迷藥尚且能有機會掙扎,那些毒針怎麼就不能再垂死掙扎?
尹清羅哪裏知道細雨梨花針的厲害性。
回過神來,她的目光中湧出絲絲驚恐。
許氏這麼一死,她的計劃可就泡湯了。
這破廟裏有個逃生的機關,就在門檻內一尺的地方,只要一個用力跺腳就能觸發機關,腳下的地磚會立即凹陷,人會在那一瞬間懸空,掉進一個鋪滿了稻草的洞中,那個洞離破廟好幾丈高,就算破廟整個炸了也不會受到多大的影響,頂多有震動感。
原計劃是忽悠賀蘭堯踏過門檻就行了,她瞬間逃離,剩許氏一個人在這上面,拿火藥跟這幫人同歸於盡,掩埋在這破廟裏。
可現在……一切都不可能了。
許氏將手伸進桶里的那一瞬間,就被賀蘭堯暗算了。
賀蘭堯果然一直都不信任她們。
「既然知道了機關在哪兒,那麼人留着也就沒什麼用了。」破廟之外,賀蘭堯望着那裝稻草的木桶,沖身後的屬下打了個手勢。
那人進了破廟,到了角落裏,將許氏的屍體推了開,把木桶上的稻草都掏了出來。
清空了稻草,看清桶里的東西,他驚訝道:「殿下,是火藥!」
賀蘭堯聞言,唇角勾起一絲嗜血殺機,將手中那竹筒再次抬起,對準了尹清羅,「果然不應該信你呢,說是帶本王來找仇人,其實是要我殞命在此處吧?幸好我早有防備,你真以為我信你那套鬼話?」
「寧王殿下,再給我最後一次機會!」尹清羅望着賀蘭堯手裏的東西,回想起剛才許氏還沒反應過來就斃命的情形,頓時覺得手腳冰涼。
「你的仇人就是許皇后,你剛才已經親手殺了她了,當年她從一個人手裏買了四顆美人煞,其中三顆分別用在你與蘇驚羽的母親、以及海棠身上,這些事與我可沒關係,我只是受老皇帝脅迫而已,你的仇人可不是我,殺了我也沒什麼好處,何不留着我對付皇帝呢?我知道他不少秘密,對你應該還有用……」
「再給你一次機會?」賀蘭堯鳳眸眯起,「那你告訴我,最後一顆美人煞在哪?」
這味毒藥害人不淺,一定要拿到手培養出解藥才行。
也許可以再尋一株冰山青蓮,根據美人煞製成的配方研究出相對應的解藥,爭取一株青蓮能做出許多解藥,每次一吃就是一株,太浪費了。
應該將這毒藥拿回去給姨母琢磨,有生之年,他不想再看見身邊親人有人受美人煞所害。
「最後一顆美人煞在我這兒。」尹清羅道,「我給你,你會再給我一次機會麼?」
賀蘭堯輕描淡寫道:「看我心情。」
尹清羅將手伸到了衣袖中,摸出最後那一顆藥丸,緩緩走向賀蘭堯。
賀蘭堯在破廟外,而逃生的機關在門檻後。
走到賀蘭堯面前,剛好有機會可能觸發那個機關。
她當然不能指望賀蘭堯放過她,她心裏明白,賀蘭堯不可能再給她機會了。
尹清羅緩緩走近,背後的衣裳快被冷汗浸濕了。
就快要踩到那個機關了。
五步、四步、三步……
而就在同一時,賀蘭堯忽然毫無預警地出手,一掌朝她的臉打來!
尹清羅如今的功力自然是比不過他,這一掌打得她氣血翻湧,身軀立即飛出,撞在了牆面上!
同一時,她捏着藥丸的手也沒能抓緊藥丸,將那藥丸掉在了地上。
「你這個人太陰險了,本王也不指望你能幹什麼事,還是打死了省心,至於你知道什麼關於老皇帝的秘密,我一點兒都不感興趣,你還是去陰曹地府和閻王爺說吧。」賀蘭堯說着,俯身撿起了尹清羅掉落的藥丸。
美人煞的外形,長得竟然還挺好看。
果然,於是好看的東西,愈危險。
「咳!」牆角處,尹清羅吐出一口鮮血。
剛才那一瞬間,只差兩步。
差兩步,她就有機會逃脫。
為什麼,她永遠只差那麼一點點?
「殿下,這捆炸藥如何處置?」暗衛將木桶里撈出來的炸藥呈現在賀蘭堯面前。
賀蘭堯瞥了一眼那炸藥,是西域黑火藥。
「呵,這個東西……」
捏碎火石管,頃刻爆炸,躲都來不及。
賀蘭堯將那炸藥拿了過來,道:「所有人,退後。」
眾人聞聲,當即齊齊後退數步。
賀蘭堯揚起了那炸藥。
破廟內,尹清羅看出了他的意圖,拼命搖頭,「不要,不要,我不要死……」
話音未落,賀蘭堯已經退遠了,用掌風將那黑火藥打進了破廟裏!
火石管與牆面相撞,頃刻爆裂,將陰險點燃。
「不要!」
「轟」
尹清羅的嘶吼被一聲巨大的爆炸聲淹沒。
隨着火藥的爆炸,轉瞬之間,那原本佇立着破廟的地方化為一陣黑煙,煙霧沖天,在空氣中散開。
有人被永遠埋在這兒。
讓尹清羅就這麼死,總覺得有些便宜她了。
不過,他當真不想再繼續浪費時間,就這樣炸了吧。
粉身碎骨,化為烏有。
望着那爆炸後升起的黑煙,他唇角輕揚。
母親,我給你報仇了。
岳母,也給你報仇了。
還有君清夜,也給你報仇了。
「回吧。」他朝着屬下們道了這麼一句,轉身離開。
……
是夜,養心殿內燈火通明。
「國師,事情辦得怎麼樣了?」皇帝望着面前的白衣人,鷹眸中帶着一絲期盼。
「微臣向來不說空話,微臣答應陛下的事,陛下還擔心微臣做不到麼?」
「不,朕不是這個意思,朕是信得過愛卿的。」皇帝淡淡一笑,「不過,愛卿應該知道朕有多想找到她,難免就急切了些,只等愛卿給朕一個準信了。」
「陛下放心吧,很快的。」
月光說到這兒,稍作停頓,道:「請恕微臣冒昧地問上一句,陛下,找到賢妃之後,您打算怎麼處置她呢?」
皇帝聽聞此話,面上的笑意收起,淡淡道:「這個,朕自然有朕的想法,國師問這做什麼呢?」
「微臣是為了陛下着想。」
「哦,此話何解?」
「賢妃氣數未盡,她的命還長着,微臣幫陛下找她原本就是違背了規定了,但既然已經違背了,索性就把話說明白了,陛下,賢妃是不能殺的,否則只怕也會影響您的氣數。」
皇帝聞言,陷入了思索。
自從國師不顧天機門的規定要幫他找賢妃時,他對國師也就更信任了幾分。
這些年來國師前前後後幫了他不少,這一次,依舊信他吧。
「國師能否告訴朕,賢妃對朕的命格有什麼影響嗎?對朕來說,是福還是禍呢?」
「算是福吧,冥冥之中還是與您有牽連的,否則多年前您也不會那麼喜歡她。」月光的語氣毫無波瀾,「陛下一生擁有無數女子,恐怕沒有人在您心中的地位能超過她,您對她的喜歡不是沒有理由的,她之所以那麼招人喜歡,不僅僅是因為容貌,更多是因為心善,相由心生這個詞用在她身上十分合適,這一點您想必也很清楚,如她那樣心思純淨的人,怎麼會是禍害。」
「朕從前確實以為她是世間最純淨美好的女子。」皇帝冷哼一聲,「但是她做過什麼事國師您想必也知道,如果她不曾背叛朕,朕對她比誰都好。」
「賢妃是個奇女子,雖然性情溫順,但她無所畏懼,性格並不軟弱,對待陛下都能那麼冷若冰霜,您就應該知道她是個不容易動情的人,一旦動情就不會回頭,她的心給了別人,陛下對她再好也無用。」
「她是倔脾氣,可是朕對她還不夠好嗎?無論怎樣都不能姑息她!」皇帝冷哼一聲,「朕可以不殺她,但絕對不會放過她,朕總要她付出點代價的。」
「陛下所言有理,賢妃是該為背叛付出代價。」月光沉吟片刻,道,「隔在賢妃與陛下之間的矛盾有三。第一,是賢妃的無情第二,是你們之間的插足者第三,就是她與插足者之間的產物,賀蘭堯。」
「不錯。」皇帝冷聲道,「這三點,朕是不能原諒的。」
「陛下,破解這三個矛盾,不難。」月光不咸不淡道,「微臣在謫仙殿內閉關許久,習得我天機門內的一大秘術,術,此術法能改變一個人的思想,讓那人聽從於施術者的指令,只要對賢妃使用此術,必能讓她對陛下有情。」
「有這種事?」皇帝詫異。
「陛下信得過微臣吧?」月光道,「至於那個插足者,他早就已經不在這世間了,那麼還剩下一個最大的麻煩,賀蘭堯。賀蘭堯是陛下的眼中釘,想要拔除他,說難也難,但說簡單也簡單。賢妃對他雖冷漠,但他卻對賢妃孝敬,微臣有辦法,能讓賢妃親手剷除賀蘭堯,這對賢妃來說算不算一個很大的代價?讓她親手殺死陛下眼裏的孽種,陛下滿意嗎?」
皇帝聽着他的話,目光中頗為震驚。
「讓賢妃殺了那個孽障?這……能行得通?」皇帝回過神來,眸底隱隱有些喜悅之色,「國師既然說得出,想必也做得到吧?」
「微臣說了,術能摧毀人的意志,改變腦海中的思想,既然能讓賢妃對陛下有情,同樣也能讓賢妃對賀蘭堯無情,甚至憎惡,誘使她親手殺人。如此一來,橫在陛下與賢妃之間的障礙,就全都清除了,第三者與孽種都消失在這世間,陛下會成為賢妃最愛慕的人,外人也不知道賢妃曾經犯下怎樣的大錯,只知道她脫離了青燈古佛,被陛下接回了宮。」
月光說着,頓了頓,道:「您覺得呢?」
皇帝大喜之後,很快又冷靜了下來,「姦夫已死,若是賀蘭堯再死,那是最好不過了,可是賢妃……朕從前盼着她對朕有情,可她背叛這事,朕不能當做沒發生,就算她親手殺死那個孽種,朕還是不能消氣!」
「這是微臣能為陛下謀劃的最好結果。」月光淡淡道,「微臣本事再大,也不能回到從前,賢妃背叛是無法更改的,陛下您若是還不消氣,那微臣也沒轍了,您將來應該不會再碰見能比賢妃更讓您心動的女子,若是她真的對陛下有情,敢問陛下,還忍心下手殺她嗎?」
皇帝陷入了沉思。
比花輕盈更加讓他心動的女子……不會再有了。
這麼多年,他很清楚,沒有人能給他那種心動的感覺。
賢妃之後,他最寵寧若水,可寧若水,其實也就只是個替身罷了,她像賢妃那麼純良,可終究不是。
若是賢妃對他,像寧若水那麼一心一意就好了。
這世間的事總是不完美。
他憎恨賢妃的無情與背叛,但剛才聽國師一席話,他忽然發現,他對賢妃竟然還有一絲期待。
如果賢妃對他能有情,並且能親手殺死那個孽種,那麼他是不是能試着接受她?他年輕的時候,最盼望的事不過就是她能喜歡他,可盼來盼去都盼不到。
現在國師說,能讓她對他有情,這無疑是個巨大的誘惑。
年輕時無法完成的心愿,到中年了,想想,還是不願意放棄。
「國師,朕想了想,你的法子可行。」皇帝沉吟片刻,道,「如你所言,朕雖然恨她,但若是她站在朕的面前,朕也不一定就能下定決定要了她的命,朕若是殺了她,可以一時解恨,但之後呢?又會陷入鬱結,她對朕來說終究是不一樣的,朕從來就不曾真正擁有她,從來就沒得到過她的心,如果可以,朕也想試試那種感覺。」
「既然陛下這麼說了,微臣一定盡力為陛下辦到。」月光說着,轉身離開,「就請陛下等着微臣的好消息吧。」
……
萬籟俱靜的夜裏,街道兩側的房屋大多都熄了燭火,唯有街心的一幢高樓依舊燈火燦爛。
若是在平日,極樂樓內的氣氛都很活躍,唯有今日,一片死寂。
焚香繚繞的臥房之內,紅衣男子躺在榻上,面容靜謐,呼吸均勻。
可他的臉色卻呈現出一種蒼白的病態,毫無生氣,若不是因為還有呼吸,恐怕都會讓人以為他已經死了。
這便是活死人。
「我們君家,究竟上輩子造了什麼孽?」君祁攸坐在輪椅上,望着榻上躺着的人,低喃道,「難道君家,真的要亡在我們這一代了……」
「你太過消沉了。」身後響起清涼的男子嗓音,「你們兩人都還活着,又沒有什麼不治之症,為何要說這麼頹廢的話?」
「我與二弟都沒死,可這麼活着,也累。」君祁攸說到這兒,眸光中倏然湧現出殺機,「誰把他害成這樣的!不將那人剝皮拆骨,如何泄我心頭之恨?」
「是尹清羅,人已經死了,粉身碎骨,骨灰都飄沒了。」賀蘭堯淡淡道,「我親手用黑火藥炸死的,抱歉,沒能留給你自己去報仇,因為我不想讓她在這世上多活一刻。」
君祁攸靜默。
「對了,這是藥方。」賀蘭堯說着,將一張藥方遞給了君祁攸,「按時給他服用,如果醒不過來,也別停下,一停下就沒救了,我姨母無法確保他什麼時候能醒過來,但也不是沒有醒的可能。」
君祁攸接過了藥方,苦笑一聲,「賀蘭堯,你曾說過一種洗髓換骨的方法,現在我想試了,可以麼?條件,隨你開。」
賀蘭堯道:「九死一生,你決定好了麼?若是願意,我師父剛好就在,回去我就能給她帶話。」
「我決定了,有勞尊師。」君祁攸面上無悲無喜,「其實我並不怕死,你知道的,我怕二弟一個人孤獨,我們君家,就剩下我們兩兄弟,我雖然是個廢人了,但我至少還有命陪着二弟,這麼一來,他也不孤單,可現在,連他都倒下了,我還何必撐着自己這副殘破的軀體?我不在,他孤獨,他不在,我孤獨,現在我與他都是這個半死不活的樣,連交流都無法交流,你說,還有什麼意思?」
賀蘭堯道:「你想過麼?洗髓換骨若是失敗,你就沒命了,將來君清夜醒過來,發現你不在這世上,又該如何?我並不是勸你不要去試,我只是發表個人看法,通常,這樣的法子是走投無路生無可戀的人才會去試,我年少時就是太過消沉才會拿命一博,可你現在的處境,其實也不算太糟糕。」
君家兄弟二人,衣食無憂、勢力不小,若是君祁攸心態好些,依舊能把日子過下去,每日期望着君清夜醒來,也並不會過得太糟糕。
可關鍵就在於,這相依為命的二人,都懼怕孤單。
無論少了誰,另一個似乎就覺得活着無趣了。
「如果二弟能好好的,我倒可以忍受自己這副殘破的軀體,可現在,我卻不想面臨未知的孤單,你說他會醒,那是多久?一年、兩年、十年?難道我就這樣一年又一年地等候下去?好沒意思,你看我如今像個廢人似的,走都不能走,我當真覺得累。」君祁攸忽然笑了,「若是我運氣好,洗髓換骨成功了,這就代表我君祁攸命不該絕,我就重新開始習武、經營君家、我的日子就會忙碌而充實,我不想這樣每天坐着什麼都不干就等着我的弟弟醒過來。」
「好吧。」賀蘭堯道,「既然你決定了,那就等着我的通知。」
「若是我死了,我還有不少心腹,他們會照顧着二弟,每日給二弟餵藥,我相信,就算二弟睡上幾十年,他們也會不離不棄。」
「那你還是立個遺囑吧。」賀蘭堯想了想,道,「君清夜若是能醒,君家家產全歸他,若是他一直不醒,這君家到底該誰來打理?你得挑個人出來,以防萬一,可以在遺囑上書寫,若是君清夜二十年不醒,這極樂樓你準備交給誰,一定要寫上,省得哪一天有人為了你這家產打架,極樂樓這麼多口人,你能確保每個人都毫無二心?萬一有那麼一兩個小人呢?也說不準。」
既然要做準備,那就做完全的準備,將所有可能發生的問題都提前設想好,並且做出對策。
「那這樣吧。」君祁攸不咸不淡道,「若是我死了,極樂樓就暫且交給你和驚羽,作為酬謝,從我死的那一天開始,極樂樓每年的收益,你們與二弟五五分,二十年後,若是二弟不醒,你的子女,就認他做義父,繼承這極樂樓吧,多生幾個,若是超過兩個,留一個跟我們姓君,延續君家的香火,行麼?」
君祁攸此話一出,賀蘭堯當即道:「你是不是有病?」
「為什麼說我有病?」
「我與你之間沒有半點兒血緣關係,你還真放心把極樂樓交給我?不怕我直接整個收入囊中?還五五分,我想八二,九一,你能奈何得了我?賬本歸我,我想怎麼改就怎麼改,我可能會把你君家這龐大的家產搬空。」
君祁攸笑出了聲,「賀蘭堯,這個節骨眼,就別唬我了,你這世人眼中蓮花般的仙人,壓根就不稀罕錢財吧?想搬空我極樂樓可是不太容易的,與其花那麼多時間吞了我君家的家產,我倒是覺得,你更願意花時間去逗驚羽開心,其實,把極樂樓交給你們我還是放心的。」
賀蘭堯輕描淡寫道:「你就算把我誇得再好,我也不同意將來我的子女過繼給你們君家。」
「那你回去問問驚羽同不同意。」君祁攸道,「我與二弟都沒有孩子,並不是想搶你們的孩子,而是……二弟他喜歡小羽,你知道的,他也挺喜歡你的,而我,我也挺喜歡小羽的,我們沒有子女,那就把好東西留給你和小羽的子女吧,否則,我和二弟都不在,君家留給誰呢?你選一個孩子姓君,就可以名正言順地繼承一切。」
「等你跟君清夜都死了再說吧。」賀蘭堯輕嗤一聲,「沒準你們都能活過來,若干年後,兩人都健在,再想起今天你我這番談話,應該會覺得很好笑。」
君祁攸考慮出的結果,前提是他們兄弟兩都不在的情況下。
但他覺得,他們不會那麼倒霉。
起碼能留下一個吧?運氣好些,說不定兩人都能健在。
「我也希望我們兄弟兩人不要那麼倒霉,那就借你吉言了。」
「告辭了。」賀蘭堯留下簡短的幾個字,便轉身離開了。
留下君祁攸在屋內,望着榻上昏睡不醒的人,長嘆一聲。
二弟。
有生之年,我們兄弟二人,還能再說上一句話麼?
「樓主。」外頭忽然響起手下的聲音,「樓上那位月姑娘想見您。」
「知道了。」君祁攸應了一聲,道,「將她請過來吧。」
片刻之後,屋子外響起了輕緩的腳步聲。
緊接着,是女子的聲音,「君樓主。」
君祁攸道:「請進。」
月圓推門而入,將房門關上了,走到榻前。
瞥了一眼榻上的君清夜,她並不意外,也不多問,只朝着君祁攸道:「君樓主應該還記得,我是為了幫賀蘭堯他們而來的。」
「記得。」君祁攸淡淡道,「賀蘭堯剛走,你這時間掐得倒是好,他一走你便找來了。」
「君樓主果然是個會保密的人,就算心裏疑惑,也不會將秘密泄露出去。」
「我是商人,商人要講信用,若是不守信用,還怎麼對外做生意呢。」君祁攸笑道,「月姑娘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我的計劃差不多要開始了,還請君樓主再配合一下,君樓主是相信我的,對吧?」
「在下的確不會懷疑你,只是,月姑娘的計劃到底什麼時候開始?我需要做些什麼?我之前與賀蘭堯商議着,要去洗髓換骨呢,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來。等你的計劃實行之後,我便要動身了,月姑娘要不要給我看一看面相,看我是長命之人,還是短命之人?」
月圓聞言,依舊不疾不徐道:「生死有命,君樓主不是已經看開了麼?」
君祁攸無聲一笑。
神棍果然是神棍,一點兒也不願意泄露所知道的。
他方才也就是開個玩笑,他自然是不指望月圓告訴他洗髓換骨的結果。
生死有命。
那就聽天由命吧。
「君樓主,你的任務很簡單,你只需要出人手便好。」月圓道,「這件事情是需要瞞着賀蘭堯進行的,他那邊你依舊一個字也不要泄露,至於你,我想極樂樓最不缺的就是人手,你需要調派四五十人去城外三里的竹林里埋伏,那兒的地勢我觀察過了,多亂石樹木,很好埋伏人。」
「我知道了,此事就交給我。」君祁攸應下了,又道,「派他們埋伏着做什麼?要伏擊什麼人?」
月圓道:「聽鐘聲行事,離竹林不遠就是青山寺,山間最是靜謐,在竹林里可以聽見遙遠的鐘聲,那是青山寺的僧人敲的,明日的傍晚時分,酉時的鐘聲響完之後,再讓他們現身,至於出現之後該做什麼,聽一名白衣人的指示就行了,那白衣人帶着面具,很好辨認。」
君祁攸略一思索,道:「戴面具的白衣人?聽起來像是國師。」
「按照我說的,吩咐你的手下們就是了。」月圓語氣平淡,「有勞君樓主,君樓主心中有疑惑,事後自然會明白的。」
「好,既然月姑娘這麼說了,那我就不問了,晚些我便召集手下,吩咐他們做好準備。」
……
「小羽毛,你先睡吧,我等着烏啼前來報信就好。」
雅致的房屋內,賀蘭堯倚靠在窗子邊,望着窗外的夜景。
白日裏殺尹清羅的時候,尹清羅在慌忙之中說……皇帝已經知道了母妃躲在何處,準備去捉了。
他當時自然是不相信的,只覺得是尹清羅為了活命瞎編的鬼話。
皇帝怎麼有本事知道母妃的藏身之處,就算知道又能如何?杏花陣那個地方,不那麼好闖,有慕容岩在,根本不需要擔憂,若是有危險慕容岩也會明智地帶着母妃離開。
之後發生的事證明了,尹清羅的話摻假成分太多,大多都不可信,將她殺掉之後,他便第一時間回來綢緞莊。
可回來之後,不知為何,內心依舊有些不安,便派烏啼去走一趟杏花林,確認一下母妃是否還安全。
算算時間,烏啼也快回來了吧?
「我不困,陪着你一起等。」身後響起蘇驚羽的聲音,「等烏啼回來了,確認母親是安全的,我們也好睡得安心。」
蘇驚羽說着,在賀蘭堯背後伸出了手,環住了他的腰身,將臉頰貼在他背部。
最近這些日子,發生太多事了。
希望接下來能夠風平浪靜。
她如今肚子裏還帶着個孩子,做什麼都有些不方便,等孩子出世了,再有什麼麻煩找上門,她也不擔心了。
賀蘭堯握上了她的手,道:「最近發生的事兒的確多,無論如何我都會盡全力護你,還有孩子。」
蘇驚羽笑道:「我倒是希望孩子快點兒出來,我也就不用這麼斯文,當真不習慣這種小心翼翼的日子,孩子出世後,有什麼麻煩事我還能幫着你一起分擔。」
蘇驚羽的話音才落下,便聽得屋子外傳來急切的腳步聲。
她當即轉身望向門外,「是不是烏啼回來了?」
而下一刻,房門被推了開,烏啼的身影出現在二人眼前,喘息着道:「殿下,不妙了!」
賀蘭堯一聽這話,面色當即一沉,「發生什麼事了?莫非母親不在?」
「當真不在!」烏啼道,「我見到了慕容老前輩,他說,前幾日有一個白衣女子自稱是殿下你的朋友,也不知那女子跟賢妃娘娘說了什麼,賢妃娘娘竟然同意跟着她走了,並且不許慕容老前輩跟着,慕容老前輩原本不放心,卻被賢妃娘娘用迷藥也弄暈了,醒來之後人已經不見了,他也不知道該去哪兒找人。」
賀蘭堯眉頭一擰,「他為何不來通知我母妃被人帶走了!」
「慕容前輩暈了好幾天,也是今天才醒,他原本是準備來通知殿下您的,正好遇上了我,便將情況說明了一遍,他說,看賢妃娘娘當時的態度,顯然是自己願意跟着那女子走的。」
聽着烏啼的話,賀蘭堯眉頭擰的更緊。
「白衣女子……」蘇驚羽斟酌着這幾個字,自然猜不到是誰。
身邊穿白衣的人那麼多,哪能隨便瞎猜呢?
那女子究竟是存着什麼樣的心思去帶走花輕盈的?是敵是友?
「母親雖然心思純良,但也不是蠢,隨便一個陌生人是不能帶走她的。」賀蘭堯想了想,道,「也許,她真的是自願的,那人肯定拿得出說服她的理由。」
烏啼道:「該不會是被哪個卑鄙小人威脅了?」
「我倒覺得不會是被威脅,有慕容前輩在,她哪會怕被人威脅?」蘇驚羽接過話,「被騙倒是有可能的,她雖然不笨,但我們身邊的敵人都太狡猾了,會不會是皇帝的人?」
蘇驚羽說到這兒,嘆息一聲,「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阿堯才把尹清羅弄死,花輕盈怎麼就又丟了呢。
這兩年來她與阿堯身邊的敵人不少,大多不是省油的燈,從賀蘭陌到古月南柯尹清羅等人,隨便揪一個出來都是奸詐的,就花輕盈那樣的頭腦,顯然不太夠用,要是她真落在了皇帝的手裏,那就麻煩大了。
賀蘭堯原本還眉頭緊鎖,思索片刻之後,忽然就鎮靜了,「小羽毛,先睡吧。」
蘇驚羽聞言,微微一怔。
她還以為賀蘭堯會着急呢。
「現在着急也沒用了,是誰帶走母親都不知道呢,也不一定就是敵人,不管怎樣,只要不是落在皇帝手裏就好。」賀蘭堯頓了頓,道,「烏啼,你去與四哥的隨從取得聯繫,跟四哥說明情況,母親若是被帶到皇宮裏,四哥興許能摸到點線索,如果不是在皇宮裏,那就最好不過。」
「有道理,只有皇帝最憎恨她,落在皇帝手裏才是倒霉,若是其他人,設想最糟糕的後果,是某個潛藏的敵人,那麼她抓母親應該是去當人質的,對待人質,想必不會太苛刻,或許很快那個人就會來跟我們談條件了。」
「所以,我們現在焦躁也無用,找不到那個人,那就等那個人來找我們吧。」賀蘭堯說着,將窗戶關上,「小羽毛,睡吧。」
話音落下,他伸手搭上了蘇驚羽的肩,趁機將一支銀針扎入。
「阿堯,你……」
蘇驚羽察覺到肩上一丁點兒刺痛,想要說話,卻抵不過腦子裏的昏沉,身軀軟倒。
賀蘭堯接住她倒下的身體,一個俯身將她打橫抱起。
為了避免她夜裏想太多無法入睡,還是做點兒小動作,讓她直接睡着最好。
……
一晃眼,一夜過去。
第二日,正午時分,月圓便帶着花輕盈離開了極樂樓,前往帝都之外的竹林。
二人均是帶着面紗,到了竹林之後,花輕盈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月姑娘,帶我來這兒做什麼?」
面對花輕盈的疑惑,月圓淡淡道:「很快你就知道了。」
「你說我兒有難,只有我才能救,莫非是在這個地方?」花輕盈追問道,「我信任月姑娘,請月姑娘不要總是跟我打啞謎。」
「您再多點兒耐心。」月圓道,「現在我還不能說,但我跟您保證,過了今天,一切都會好起來。」
花輕盈聽着月圓篤定的語氣,便也不再追問了。
「今日,是個陰天呢。」月圓抬頭望着天空,忽然低喃了這麼一句。
這個時辰都是正午了,天卻是灰濛濛的,陰沉得像是黃昏。
陰天,師兄便不用有任何顧忌了。
他果然是挑了一個好日子。
同一時,御書房內。
皇帝正將所有的奏摺批閱完畢,忽然聽見宮人來報,「陛下,國師來了。」
「快請進來。」
皇帝放下了手中的毛筆,從御案後起了身。
一襲白衣踏進了御書房內,悠悠道:「陛下,讓人備馬車吧,微臣帶你去城外的竹林見個人,是陛下一直很想見的人。」
皇帝聞言,目光一喜,「今日就能見到了?」
「對,今日,或者應該說,等會兒就能見到。」月光不緊不慢道,「微臣將見面的地點安排在幽靜的竹林內,是有理由的,陛下您想要殺賀蘭堯,不能光明正大地殺,這一點您很清楚,您又希望是賢妃自己動手,那就更不能在宮裏,在那個偏僻的地方,幾乎不會有外人知道,賀蘭堯死在那兒,悄無聲息,外人不會知道是陛下所為,他死了之後,您帶着賢妃回宮,對外宣稱,是從廟庵里將她接回來,讓她還俗繼續為妃,順理成章。」
「很好。」皇帝唇角斜勾。
賢妃在他手上,想對付賀蘭堯就容易多了。
但他要殺賀蘭堯這事絕不能傳出去,在世人眼裏賀蘭堯還是個正統的王爺,且一沒犯事二沒謀反,定不下罪名,殺他的事一旦傳出去,自己這個皇帝豈不是落了個暴虐的罪名。
悄無聲息地殺了他,封鎖消息,最好不過。
「國師,事不宜遲,我們這就出發。」皇帝道,「這一次,朕都不知道要怎麼感謝國師了。」
「陛下言重了。」月光道,「希望陛下以後能真正信任微臣,不再質疑微臣的忠誠。」
「那是自然,天機門弟子代代忠於出雲國帝王,朕當然不會質疑國師,朕雖然謹慎多疑,但對國師你,可是真的信任。」
「謝陛下信任。」
……
竹林之內,月圓帶着花輕盈找到了一間木屋。
「這林間小屋倒是雅致。」花輕盈望着那木屋,道,「如此清幽的環境,才是安樂之所。」
月圓聽着她的話,無奈一笑。
這花輕盈,果然還是嚮往青燈古佛。
入佛門要六根清淨,可花輕盈本身並不是心如止水的人,太多愁善感,就算伴着青燈古佛,也無法消弭她心中的愁緒。
「說句不好聽的,您別惱。」月圓道,「清修之人,是要看破紅塵的,敢問您看破了麼?」
花輕盈不語。
「這麼多年來,您對月恆師叔的思念可能減少過?您就算天天敲着木魚念經又能如何?根本做不到靜心二字,用冷漠的臉龐對着外人,內心深處卻孤獨而充滿愁緒,青燈古佛也拯救不了你的心。」
「那又如何。」花輕盈淡淡道,「寺廟裏的人,總比這外面的人純真,跟僧人相處,是最簡單的。」
月圓道:「您若要這麼固執我也沒辦法,哦對了,那間木屋是沒人的,我們可以進去,等待客人。」
「客人?」花輕盈轉頭望向月圓,「客人是誰?」
「要殺你兒子的人,只有你能阻止。」月圓說着,邁出了步子,「走吧,進去等。」
「是皇帝?皇帝要來這兒?」花輕盈訝然。
要殺她兒子的人,除了皇帝還能有誰。
不過,她並不懼怕皇帝。
二十年前不怕他,二十年後同樣不畏懼。
推開了木屋,裏頭被收拾得很乾淨,屋子中央還立着一張小桌,小桌上擺着茶具,像極了有人住過的痕跡。
「這裏真的沒人住麼?如此乾淨。」花輕盈坐了下來。
「這間木屋子,是昨夜連夜搭成的,方便我們在這兒談事。」月圓輕描淡寫道,「茶水都是熱的呢,你瞧。」
說着,她提起了茶壺,擺上杯子,倒出了熱氣騰騰的茶水。
命人連夜搭建木屋,對君祁攸來說完全就是小事一樁。
那些人,應該已經埋伏好了吧?
花輕盈望着眼前熱氣騰騰的茶水,正想說話,忽聽木屋外響起一陣馬蹄聲,還有車軲轆滾動的聲音。
「他們來了。」月圓道。
「皇帝應該很想殺了我吧?」花輕盈面無表情道,「如果用我一條命,能讓他放下仇恨,放過小十,也好……」
「你怎麼就知道他會殺了你?或許,他依舊下不了手呢。」月圓面紗下的唇角輕揚,「您都願意冒着死亡的風險勸說皇帝放過賀蘭堯,可見您還是在乎賀蘭堯的。」
「是我的兒子,我自然要管他的死活。」花輕盈的語氣毫無起伏,「我若是今天死了也好,反正我活着也不可能跟他和睦相處,倒不如,不要相見。」
「您還真是個矛盾的人啊。」月圓有些感慨。
花輕盈大概是她見過最矛盾的人了。
非常固執,固執到了幾乎是頑固不化。
總是堅守着自己的思想,外人不能改變半分,區分善惡的方式也很極端,似乎在花輕盈眼裏這世上就沒幾個好人。
對待親生子也那麼嚴苛,沒有長成她所期盼的樣子,就不認這個兒子,可內心深處還是關心着,又不願意表現出來,平日裏總喜歡用冷漠裝飾自己,讓人覺得她難以相處。
用她的話來說,正邪不兩立。
花輕盈是正,賀蘭堯是邪,正邪互斥,永遠不能和睦。
但因為血緣親情,彼此之間,依舊相互牽掛。
「我已經將生死看淡了。」花輕盈聽着屋子外的腳步聲愈來愈近,神色平靜,「現在,沒有什麼能讓我畏懼的了。」
月圓還未接話,便聽到一陣敲門聲。
她起了身,走向門後。
這皇帝還算斯文,沒有直接把門踹開。
將門打了開,抬眼,看見門外站着一襲挺直的白衣,面戴銀質面具。
而白衣人的身後,是一道明黃色的身影。
月圓道:「師兄、陛下。」
「陛下,這是微臣的師妹,您很久之前見過的,應該有點兒印象吧?」
皇帝此刻自然無暇去管月光這冒出來的師妹,只將目光望進了木屋之內,看到桌子邊上坐着的花輕盈,當即邁出了步子。
月圓見此,連忙側開了身,讓他進屋。
她推出了屋子,還順便帶上了門。
轉過頭望了一眼空曠的竹林內,皇帝這次出來帶了約莫二三十人,個個面色冷峻剛毅,想必都是他身邊功夫最好的暗衛了。
「師兄,你看今日這天氣,多陰沉。」月圓低喃着,「你連今天是什麼天氣都算好了?」
「這天氣對我來說,是好的。」月光低笑一聲,「難得我能在天還沒黑的時候出來行走,平時這個時候,太陽還沒落山,我可不敢出門呢……師妹,我真的很討厭黑夜。」
月圓望着他,目光有些濕潤。
「鎮定。」月光沖她道,「今天我們有很重要的事做,不要泄露出你的情緒。」
月圓轉過了頭,平復着情緒。
而他們身後的木屋之內
皇帝望着眼前的人,這一刻竟有些難以置信。
找了這麼久的人,竟然就這樣輕易地見到了?
帝無憂不愧是帝無憂,讓他不費一點兒波折就能見到花輕盈。
這個他放不下、卻又讓他恨透的人。
他的目光中湧現出複雜的情緒。
欣喜、憤怒、憎恨、還有那麼一絲絲不確信。
真的是她嗎?
這麼多年,看上去竟然沒有多大的變化。
他都比從前蒼老了,可她呢,容顏不改,如最初那樣雲淡風輕,讓他懷念,又讓他恨不得伸手掐死她。
「陛下,你看上去很生氣。」花輕盈面無表情道,「你不是一直在抓我麼?現在我就在你眼前,你想如何?殺了我?」
「你……」皇帝望着她,兩步上前,伸手扼住了她的喉嚨,「你覺得朕不會殺你嗎?從前你做什麼朕都不生氣,你對朕冷漠、無情、朕都沒忍心傷害你,可你呢?你這個賤人!」
他憤怒地收緊手上的力道,可看到花輕盈臉上那一副視死如歸的神情時,又迅速鬆開了手,將她甩到一邊。
「咳!」
花輕盈咳了一聲,撫上了喉嚨。
他剛才分明有了殺意,怎麼就沒下手呢。
「這樣就殺了你,也太便宜你了!」皇帝冷哼一聲。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想讓花輕盈死得太痛快,還是根本就下不了狠手。
面對花輕盈,他總是茫然無措。
「我知道你恨我。」花輕盈順了順氣,道,「想給我怎樣的死法,隨你高興吧,你放過小十,不要再找他的麻煩了,你我的事,跟他並沒有什麼關係,他也被蒙在鼓裏,我瞞了他這麼多年,就是不想讓他煩惱。」
「你我之間的事跟他無關?」皇帝冷笑一聲,「聽起來他好像很無辜呢,可他是一個野種,你說朕憑什麼放過他?如果那是你跟朕的孩子,朕可以放過他,他出生那年天降異象,滿朝上下多少人說他是不祥之人?民間還謠傳他是個禍害,按照朕的性格,寧可錯殺也不能放過,可他是你生的,朕就放過他,但前提是,他得是賀蘭家的子孫!朕要是那時候知道他是孽種,早就扔進湖裏去餵魚了!還能讓他活這麼多年?」
皇帝說到這兒,目光逼視着花輕盈,「國師不願透露姦夫是誰,朕勉強能理解,他怕自己折壽,朕就不逼他說了,畢竟朕還有用得上他的地方,那麼,你就坦白吧,說,那個人到底是誰?你與他何時有染?說,你到底是跟誰生了賀蘭堯那個混賬東西!說啊!」
面對皇帝的憤怒,花輕盈依舊不急不躁,「他都死了,你何必追問呢,說了你也不認識。」
她死也不會說出真相的。
「就算他死了朕也要知道是誰!」皇帝低叱道,「你說,他是誰!你要是不說,朕今夜就派人把雲間寺燒了!把那些與你相識的尼姑全燒了,讓她們去黃泉路上念經。」
「你……」花輕盈一貫冷靜的臉上終於有了怒色,「堂堂天子,幹這種草菅人命的事?你是皇帝,怎麼能如此對待那些無辜的人?這麼做對你來說有什麼好處?」
「怎會沒有好處?這麼做,你會自責愧疚,看着你痛苦,朕心裏高興。」皇帝冷笑,「你到底說不說?」
「那只是一個江湖上的人罷了,他不涉足朝堂,也沒有什麼權勢。」花輕盈平靜地講述着,「你痛恨我是不是?你以為我就不恨你?我當初跟你說得明明白白,我不中意你,你是天子又如何?天子就能逼着全天下的女子臣服麼?我從來沒有欺騙過你的感情,我從來也不曾跟你耍過什麼詭計,你捫心自問,我過分嗎?是你不肯放過我。」
「整個出雲國都是朕的,後宮三千人,哪個女子不想當皇后?你花輕盈憑什麼說不?朕從來就沒有被人拒絕過。」皇帝擰着眉頭,「你問問自己,朕什麼時候對你不好?那麼多愛慕朕的女子,朕辜負了多少?把你放在最重要的位置,甚至想過等朕坐穩了皇位就封你為後,我們的孩子將來可以繼承這片江山,朕的想法多美好?卻被你親手毀了,你寧可找一個沒權沒勢的村夫也不要朕給你的恩賜,花輕盈,你是不是腦子有問題?還是你就喜歡犯賤?」
「我喜歡的男子是謙謙君子,仙人之姿,心懷仁慈而你,殘暴狠心,蠻不講理,冷酷霸道。」花輕盈冷淡道,「我覺得自己的腦子沒問題,也不喜歡犯賤,我只是遵循自己的內心而已,雖然你強娶我,但我可以選擇不順從,陛下,是你不講理……」
花輕盈話音還未落下,
便被迎面而來的一個巴掌打斷。
「啪」
十分清脆的一聲響,力道之大讓她連站都沒能站穩,跌坐在地上,頭也磕到了桌子。
花輕盈覺得臉頰火辣辣地疼,躺在地上沒有動。
皇帝見此,眉眼間泄露出一絲慌張,竟沒有多想就去扶她,「盈盈……」
喊出了多年不曾喊過的稱呼。
換作從前,他從來不捨得打她,更何況是下這麼重的手。
方才怒極,狠狠扇了她一巴掌,而他心裏也一點都不痛快,反而更沉重了。
其實,折磨她,他心裏未必好過,一點兒報復的快感也沒有。
但他也不能放過她!
想到她的冷漠無情,皇帝又拉下了臉,鬆開扶着她的手,站起了身,「花輕盈,朕最討厭你的固執,你簡直像一塊頑石。」
「我從來沒有要求你喜歡我,你對我有意,我對你無心,就成了我的錯?」花輕盈從地上起了身,淡淡道,「原來,被君王喜歡的女子如此可悲,一點兒意見都不能有。」
「你!」皇帝原本試圖平復心情,被她三兩句話又挑起怒火,「你當真不識抬舉!事到如今你還是一點兒都不知錯!你辜負了朕,這還沒完,生了個孽種總是和朕過不去,你覺得你是這天下最善良的人是麼?你覺得朕狠辣,所以你看不上,你說你喜歡的男人心懷仁慈是正人君子,那好,朕問你,賀蘭堯是個什麼性格?你跟正人君子就生下了那種兒子?他的狠辣手段可不輸朕呢,你不覺得他看起來更像是朕生的嗎?一樣的黑心,一樣地讓你不屑。」
「沒把他教好是我的責任,你說的沒錯,他一點都不像他的父親,這是我失敗的地方,也是我與他不能和睦的原因之一。」花輕盈苦笑,「可他是我的孩子,這些年我也知道他有多孝敬,我還是想求你放過他,你最恨的人不是我麼?我一死,能否讓你們之間不再有仇怨?」
「朕沒說要你去死。」皇帝輕描淡寫道,「朕現在問你一個問題,若是要你跟朕回去繼續做你的賢妃,你還願不願意?你與外人生下野種這事是很隱秘的,在世人眼裏你還是那個純真良善的賢妃,你跟朕回去,所有人只會以為你是還俗了。」
皇帝此話一出,花輕盈一驚,「回宮?」
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皇帝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對,回宮。」皇帝道,「之前想過要殺了你泄憤,可殺了你又有什麼用,再也不會有人給朕那種心動的感覺了……你出家之後,朕身邊也陸陸續續有過幾個得寵的妃子,都是因為像你,都只是你的替身罷了,也許這麼多年,朕還是放不下你。」
花輕盈有些不敢相信。
怎麼可能?
以皇帝的性格,背叛他只有一個下場:死。
他怎會選擇原諒?
「怎麼?不敢相信?朕今日原本過來就不是為了要殺你的。」皇帝凝視着她,道,「年輕的時候,就盼望你能對朕有情,現在,這麼多年了,這個心愿也沒有完成,可是朕依舊不甘心,依舊放不下,盈盈,現在你能試着再接受朕嗎?」
他的神情十分認真。
但其實,這番話也只不過是試探。
他當然不會這麼好說話。
他只想試探,花輕盈對他到底會不會有情意,哪怕只是一點。
他都已經這麼心平氣和了,還換不來她一絲絲的感動嗎?
那她真的是鐵石心腸。
「我……抱歉。」花輕盈在皇帝的注視之下,垂下了頭,「我不想騙你,也不想違心,我是真的無法接受你。」
「花輕盈!」皇帝冷喝一聲,「那個男人不是都死了嗎?為什麼還不能接受朕?」
「他是死了,但他的死亡也不能抹去我對他的感情。」花輕盈搖頭,「如果你感到生氣,你還是殺了我吧,我不想再做你的妃嬪,你覺得我固執,那你呢?你若是不固執,就可以把對我的情意轉移到其他人身上,想要你寵信的人有很多,你又何必抓着我不放。」
「你憑什麼要求朕把對你的情轉移到別人身上?」
「那你憑什麼要求我跟你回宮?」
「你!」皇帝臉色一片陰沉,「你簡直……」
花輕盈毫無畏懼地迎視着他。
終究,皇帝一甩衣袖,轉身走向門外。
將門打了開,幾丈之外的地方,他的暗衛們集中在一起,最邊上,兩道白色的人影站立。
「國師!」他沖那白衣人喊道,「你上前來。」
月光聽見他的叫喊,便起了身,走向他。
「陛下似乎心情不好。」月光走近了,道,「是與賢妃談崩了?」
「碰上她這麼一塊頑石,朕就算有再好的耐心也會被磨沒了。」皇帝沉聲道,「國師,你可還記得你之前說過的話?你說,有一種術,可以改變人腦海中的思想,讓中了術的人聽從施術者的指令……」
「微臣的確可以做到。」月光道,「陛下決定好了?」
「朕要看看效果。」皇帝道,「你就去試試吧。」
「好,需要點兒時間,請陛下允許微臣的師妹協助微臣,而陛下您,在此等候就好。」
「准了。」
……
花輕盈在木屋內等候了片刻,聽見有腳步聲在門外響起。
她轉過頭。
這一次進屋的,是月光與月圓。
月光將門關了上,道:「師妹,這次有勞你了。」
「別跟我這麼客氣。」月圓說着,走向了花輕盈。
花輕盈望着月圓,道:「月姑娘,你……」
「得罪了。」月圓沖她說了這麼一句,揚起了手,指間捏着一支銀針,刺下。
花輕盈覺得背後一麻,漸漸失去了意識……
……
皇帝在木屋外等候了片刻,忽聽身後響起了開門聲,轉頭一看,月光與月圓二人已經踏了出來。
皇帝道:「國師,怎麼樣?順利麼?」
「陛下進去看看就知道了。」月光悠然道,「應該不會讓陛下失望。」
皇帝聞言,當即越過了兩人走近木屋中。
木屋內,花輕盈悠悠轉醒。
皇帝站在她面前,望着她臉龐上的茫然,試探般道:「盈盈?」
花輕盈望着他,目光中帶着茫然與好奇,「你是誰?」
「朕……你不記得了?」皇帝微微驚詫,轉頭望着門外的人,「國師,這是怎麼回事?」
「陛下,我們用術暫時抹掉了她的記憶,她自然不記得您,我們對她下達的指令是,第一眼見到的人是誰,就聽誰的話。現在你對她說什麼她都會信,用通俗點的話來說就是:洗腦。將她腦海中的記憶抹掉之後填充新的,至於新的記憶是什麼樣的,就由您決定吧。」
「竟有這樣的事?」皇帝感到不可思議,「朕說什麼她都信?」
「您試試看。」
「太好了。」皇帝冷笑一聲,「國師,你派個人傳信去綢緞莊,告訴賀蘭堯他母親在我手上,讓他獨自前來,不准帶一個幫手。」
……
寬敞的庭院之內,落英繽紛。
梨花樹下坐着三道人影。
「父皇這兩日沒有什麼異常,除了上朝就是批閱奏摺了,與平日無差別。」
賀蘭平接收到賀蘭堯傳遞的消息,說是賢妃失蹤了,便讓人去查探了一番,費了點功夫從伺候皇帝的貼身太監那套了點話,說是皇帝這幾天下朝之後,幾乎一整日都呆在御書房或是養心殿,其他地方就不曾踏足過。
若是他真的抓到了賢妃,就不會如此平靜了。
「沒落在皇帝手裏也好。」蘇驚羽陷入了思索,「那會是誰呢,我實在想不出我與阿堯還有什麼敵人,誰有那麼大的本事把人從杏花林裏帶走。」
「聽你們說,她是自願跟人家走的。」賀蘭平道,「沒準是熟人?未必是敵人,先不要太憂心了,或許根本就沒什麼事兒……」
「知道母親在杏花林的,都是自己人。」賀蘭堯出了聲,「我真難以相信,自己人會做出什麼對她不利的事,如果不是自己人,那就只有一種人知道她的下落。」
蘇驚羽很快猜到了,「阿堯你是想說,天機門人?」
「這個有可能。」賀蘭平接過了話,「比如,國師?」
「不會是他。」蘇驚羽篤定道,「天機門人也不會隨便泄露母親所在的地方,天機門人是不能多管閒事的,泄露他人機密是違反了師門規定,算卦師和正常人之間,有規則需要遵守,咱們還是不要隨便懷疑人家。」
「我相信不會是月光。」賀蘭堯沉聲道,「但是有一個人,還是值得懷疑,小羽毛,你還記得烏啼說的麼?母親是被一個神秘的白衣女子帶走的。」
這世間不缺穿白衣的姑娘,街上一抓就是一大把,但,愛穿白衣,又與他們相識,且能耐不小的,只能想到一個人了。
「阿堯你是懷疑月圓嗎?」蘇驚羽蹙眉,「之前她想害我們是為了月光,之後她不是認錯了麼?我看她並不像是偽裝的,她有什麼理由拐走母親呢?」
她猜測不到月圓的動機是什麼。
況且,月圓是個聰明人,應該不會再試圖消耗自身的生命力去做蠢事了。
算卦師不能利用自己的能力來隨便害人,否則,必有天罰。
正想着,驀然間從身後響起烏啼的聲音,「殿下,有人傳信來!」
賀蘭堯抬頭,望着走近的烏啼,「是什麼人?」
「沒看清,信封是釘在飛鏢上的,送信的人隔着遠遠的距離射在柱子上,來不及看清長相,也來不及追。」烏啼說着,將信封遞上。
賀蘭堯接過了信封,拆了開。
將信中的內容看完,他目光當即一凜,「是皇帝。」
蘇驚羽微微一驚,「怎麼是他?他說了什麼?」
「約我在城外三里的竹林見面,一個人去。」賀蘭堯將手中的信揉成一團,眉眼間透出一絲戾氣。
「怎麼會這樣……」賀蘭平低喃着,「難怪我說宮裏沒什麼動靜,他竟然出城了,我離宮的時候他還沒離開呢……小十,你真要一個人去?」
「母親落在他手裏,是很危險的。」賀蘭堯當機立斷,「事不宜遲,我馬上去,小羽毛,你就呆在這兒。」
「阿堯!」蘇驚羽伸手扯住他,「皇帝讓你獨自前去,他肯定有所準備,設好了陷阱等着你,你這一去,才是危險。」
「我知道這是個陷阱,但母親在陷阱里,我能選擇坐視不理麼?」賀蘭堯摩痧着她的手,「小羽毛,你相信我,我會安然無恙地回來,不管怎樣,都得回來見你。」
「阿堯,我擔心你吃虧。」蘇驚羽蹙眉,「這樣如何,你先行,我帶些人遠遠地跟着,若是有什麼危險,你發出信號通知我們,那個火雲霹靂球還有吧?炸在地上,響聲能傳挺遠呢。」
「小羽毛,聽我的,你就呆在家中吧。」賀蘭堯抬手撫平她的眉心,「我一個人去,也未必就是壞事,若是有什麼危險情況,一個人逃脫倒也簡單,你們不需要跟着,萬一路上有埋伏呢?你跟着,我反而不放心,就讓我自個兒去吧,來去輕鬆。」
「你說得倒是簡單。」蘇驚羽磨牙,「老皇帝那麼陰險狡詐,我怕你會難以脫身。」
「不會的。只要我時刻提醒自己,你還在家中等我,無論多艱難,我都能有法子回來。」賀蘭堯沖她淡淡一笑,「放心吧,聽話。」
說到這兒,又望向賀蘭平,「勞煩四哥幫我看着驚羽。」
賀蘭平點頭,「我會幫你看着的。」
「好,我去了。」
話音落下,不再等蘇驚羽接過話,轉身便離開。
「阿堯……」
蘇驚羽在他身後又喚了一聲。
賀蘭堯腳步一頓,背對着她道:「相信我。」
說完之後,他身影一閃,便閃出了老遠。
蘇驚羽有些頹然地坐在了椅子上。
「為什麼一定要在這個節骨眼出這麼多事……」她低喃着,「如果不是肚子裏這個傢伙,我就能跟他一起去了。」
「驚羽。」身後響起賀蘭平的一聲嘆息,「你知道他的性格,面對未知的險境他從不畏懼,更何況被抓的還是他的母親呢,我相信他是有分寸的。」
「我心中是不想讓他去的。」蘇驚羽道,「說我自私也罷,阿堯的母親是個什麼性格你也知道,阿堯無論救她多少次,她也不會感激,更不會對我們有什麼好臉色,如果不是因為她是阿堯的母親,這樣的女子,我壓根不想去認識。」
「賢妃的性格,確實讓人有些無奈。」賀蘭平低笑一聲,「驚羽,放心吧,我不會讓小十齣事的。」
蘇驚羽聞言,訝異地轉過頭,「四哥,你……」
賀蘭平道:「我剛才不去阻攔小十,一來是因為我知道勸不住,二來,也是想讓他放鬆警惕。你想,若是我們執意要阻攔或者要跟着,他心中一定不放心,走一段路可能就要回頭看看,怕我們跟着,所以,我們不應該表現過激,鎮靜一些,讓他心裏能放心,等他走遠了,我再跟上。」
「原來四哥是這麼想的。」蘇驚羽道,「我還以為你真要幫着他看住我呢。」
「我只有先答應他,他才能安心,否則,他面對敵人時還要擔心着你,豈不是給他添麻煩。」賀蘭平淡淡一笑,「以他的速度,這會兒應該走遠了,我帶上一些人去竹林,就算路上有埋伏,我也不擔心,父皇的人總不敢傷我一根汗毛,否則父皇也不會放過他們。」
「可是四哥,你這麼做,是公然跟皇帝叫板。你平日裏幫我們不少,應該沒少挨罵,若是這次你再插手,等於和皇帝對立了,他必定會跟你翻臉,說句難聽的話,他現在就跟瘋狗似的喪心病狂,沒準哪天你真惹毛他,這太子都別想當了。」
「驚羽,這太子之位比起小十的安危,分量還是輕了點。」賀蘭平說着,起了身,「我現在就帶人去城外的竹林,你在家中等消息吧。」
「四哥,帶我一起吧。」蘇驚羽道,「我現在這肚子還不大,扮成男裝,穿身寬鬆的衣裳根本看不出來,跟你們同行也不會被認出來,我當真不放心阿堯,我答應你,絕不暴露身份,不會讓人知道我是蘇驚羽,自然就不會有人來刻意攻擊我。」
賀蘭平有些猶豫,「這……」
蘇驚羽望着他,目光頗為堅定。
「好吧。」賀蘭平無奈應下,「弟妹你果然很生猛,懷着孩子都敢這樣蹦躂,四哥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放心,我這些日子吃的安胎藥比你吃的飯都多。」
「……」
……
竹林之內,皇帝欣喜地望着面前的女子,道:「盈盈,你現在能對天發誓,從今以後只一心一意地對朕,服從朕麼?」
面前的女子乖巧道:「我對天發誓,從今以後,一心一意對待你,服從你。」
「除了朕之外,你還有牽掛的人嗎?」
「沒有。」
「你的敵人是誰?」
「賀蘭堯。」
「若是遇見他,你會怎麼做?」
「殺了他。」
「很好。」皇帝唇角勾起一絲冷冽的笑意,「盈盈,你可要記住自己說的話,一會兒他來了,你就親手殺了他,這小子對你不會有防備的,你要殺他,簡直太容易了,殺了他之後,你就跟朕回宮。」
花輕盈道:「好。」
門外,月光將二人的談話聽在耳中,淡淡道:「洗腦挺成功。」
其實,術沒有他說得那麼厲害。
想要完全操控一個人的意識是不可能的,高超的術也只能做到暫時催眠人的神智而已。
術會隨着時間的推移而慢慢失去作用,最多不會超過一個月。
不過,這些皇帝不用知道。
下一刻,寂靜的竹林內,忽然多出了馬蹄聲。
「他來了。」月光道,「我們暫且躲起來吧。」
不能讓賀蘭堯看見他,否則,賀蘭堯會向他討說法。
賢妃如今像個木偶一般被皇帝操控,賀蘭堯看在眼中必定憤怒,憤怒之下,所有的解釋都是蒼白的。
於是,躲起來最好。
「屋子裏就能躲。」月圓說着,便進了屋,沖皇帝道,「陛下,賀蘭堯已經來了。」
「來得正好。」皇帝冷嗤一聲,拉着花輕盈的手腕便走出了木屋。
月光進了屋,與月圓一同坐到小桌邊上。
「接下來,就看戲吧。」月光說着,提起茶壺倒了兩杯熱茶,將一杯推到月圓面前,「師妹,真的多謝你。」
月圓面紗下的唇角牽起一抹苦笑,「不用再說謝了,我真的不想再聽見你跟我說謝。」
「那你想聽什麼,我說給你聽。」
「我想聽的,你說不出口,我想要的,你也給不了。」
「抱歉。」
「我不想再聽到任何一句道歉或是感謝的話。」月圓伸手摩痧着茶杯,道,「我們相處的日子也不多了,接下來,能不要再和我見外了麼?」
「好。」
木屋外,皇帝牽着花輕盈站立在眾暗衛身前,笑看前方那抹騎馬奔騰的身影。
這個孽障,今天就要殞命在這兒。
被自己的生母殺死,他會是什麼樣的表情呢?
隔着約莫一張左右的距離,賀蘭堯勒停了馬,翻身下馬。
「母親?」賀蘭堯眼見花輕盈被皇帝牽着,面上沒有半點兒抗拒的神態,頓時蹙眉。
這不像是母親該有的反應。
他知道,母親也是反感皇帝的,絕不會如此順從。
莫非是受了什麼要挾?
想到這兒,他目光一凜,冷眼射向皇帝,「你對我母親做了什麼?」
「朕哪有對她做什麼,朕對她一直都很好。」皇帝說着,伸手攬住了花輕盈肩,悠然道,「盈盈,你說,朕對你好不好?」
花輕盈溫順地回道:「很好。」
「你告訴他,你要跟朕回宮了,對麼?」
「對。」
賀蘭堯見此,眉頭擰的更緊,「母親,你在說什麼?」
花輕盈的樣子,不像是被逼迫的,倒像是……變了個人。
給人的感覺似乎不一樣的。
平日裏,她冷漠寡言,大多的時候沒有表情,若是有什麼不開心的事,不滿的情緒會顯露出來。
而此刻的她,被皇帝牽着,沒有半點兒不情願,眉眼間表現出的只有順從,這完全不像是她的母親。
會是另一個人偽裝的嗎?
不對。
是她本人。
雖然性格有些變化了,但眼神還是一如既往地清澈,眼睛極有靈氣,那種氣息,是偽裝不出來的。
這世間沒有幾個人會有那那樣清澈的雙眼,有那種讓他感覺熟悉的氣息。
他的直覺告訴他,這是花輕盈本人。不是被人要挾,也不是易容,莫非是……中了什麼邪術?
江湖上有些邪門歪道擅長蠱惑人,他現在判斷不出具體原因,但他知道,他母親此刻應該是不認識他了。
她的眼裏心裏,暫時只有皇帝。
「是不是覺得很納悶?」皇帝望着賀蘭堯的神情,笑道,「你心中應該有很多疑惑吧?比如,朕是怎麼找到你母親的,你母親為何會如此順從?這些朕都不會告訴你,朕現在只問你一個問題,你想不想救她?」
賀蘭堯冷笑一聲,「廢話少說,有什麼要求?」
「你果然還挺有孝心,朕讓你一個人來,你還真的就一個人來了,是不是怕惹惱了朕,朕殺了你母親?」皇帝唇角揚起一抹冷笑,「想救你母親,就走上前來。」
賀蘭堯冷眼望着皇帝,邁出了步子。
他的衣袖裏,還有他姨母給他的細雨梨花針。
同一時,幾十丈之外,賀蘭平領着十幾人也朝着竹林處而來。
「四哥,好像沒有埋伏。」蘇驚羽觀察着周圍的動靜,道,「這條路太荒涼了,樹木少,不好藏人,再往前那竹林就比較茂盛了,如果有埋伏,應該會在那兒。」
賀蘭平望着前頭的竹林,道:「所有人先停下,都暫且呆在這兒,聽信號彈行事,若是我沒有發出信號,你們便不要輕舉妄動。」
吩咐完之後,他朝蘇驚羽道:「我們人多,若是全湊過去就太明顯了,我帶你攀上那峭壁,隱在高處,應該能看到竹林內的情形,但你必須答應我,不能輕舉妄動,要沉住氣,若是你出事了,我沒法跟小十交代。」
蘇驚羽點頭,「四哥放心吧。」
「好,我們走。」
他們特意穿上了綠色的衣裳,在山林間,便很好隱藏。
賀蘭平帶着蘇驚羽攀上了一座不高不低的山壁邊緣,蘇驚羽轉頭眺望底下的風景,果真看到竹林內的一群人。
賀蘭堯一身雪白錦衣,十分顯眼。
「我看到阿堯了。」
「我也看見了,你別急,站到那兒。」賀蘭平指了一塊足夠站下兩人的山石,拉着蘇驚羽站了過去。
竹林內,賀蘭堯依舊在走,離皇帝的距離僅剩不到五尺。
「停。」皇帝心知賀蘭堯功夫不低,沒讓他走太近,「你若是敢刷什麼花招,別怪朕對你母親不利。」
賀蘭堯停下了。
皇帝沖身後的眾人打了一個手勢。
眾暗衛們當即湧出,將賀蘭堯與皇帝、花輕盈三人包圍,保護着皇帝的同時,也在隨時準備着對賀蘭堯出手。
「難得你也有這麼聽話的時候。」皇帝挑眉,「賀蘭堯,朕給你一個機會,看你有沒有辦法喚醒你母親的神智。」
說着,他將花輕盈輕輕一推,推向了賀蘭堯。
賀蘭堯見皇帝推得狠,下意識伸手扶住了花輕盈。
而就在同一時
花輕盈朝他臉上灑出一把粉末。
賀蘭堯猝不及防,吸了一些在肺腑中,反應過來已是來不及了。
花輕盈對他的態度雖然不好,但他從沒有想過,花輕盈有一天會對他下手。
但是,他不怪她。
母親現在是受人控制,就算做了對他不利的事,也不可能是發自內心的。
他始終堅信花輕盈不會害他。
身體的力氣被一點一點抽離,賀蘭堯忽然有些站不穩,便伸手抓住了花輕盈來穩定身子。
他還有一丁點兒力氣,藏在袖子裏的暗器,還沒用上,他當然不會就這麼認輸
「阿堯,阿堯中計了!」峭壁邊上,蘇驚羽面色驚慌。
「驚羽,你不能出去!」賀蘭平按住她,「你別急,十弟可能是裝的,他最狡猾了,你先別急……」
其實,他不確定賀蘭堯是不是裝的。
但他必須暫時穩住蘇驚羽。
竹林之內,賀蘭堯望着皇帝,冷笑,「如果不是因為母親在你手上,你這輩子也別想贏我一次。」
「朕贏不了你?」皇帝像是聽見什麼笑話,「朕今天就讓你看看,朕能不能贏你!盈盈!你該動手了。」
「是。」花輕盈應了一聲,將手伸進衣袖中,掏出一柄匕首。
將匕首拔了出來,明晃晃的刀鋒上,冷芒浮動。
「母親。」賀蘭堯抬眸看她,「你不會這麼做的,對不對?」
花輕盈望着他的眼睛,目光中浮現些許掙扎之色。
「盈盈,你還愣着幹什麼?」身後響起皇帝的催促聲。
花輕盈回過神,揚起了手。
而就在同一時。
「咚」
遙遠的地方,似是傳來一道鐘聲。
悠遠、綿長。
花輕盈目光中驀然浮現一絲殺機,揚起的匕首忽然轉了個方向,落下之時,正捅在她身後皇帝的腹部中!
所有人愣了……
皇帝瞪大了眼。
題外話
啊啊啊,這兩天忙成狗,結局下儘量快點趕出來,抱歉了寶寶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