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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2章 四海八珍,騎虎難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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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夥計話風斗轉,四人立時炸毛。文師閣 www.wenshige.com

    夥計見狀、自悔語直,忙苦笑轉圜道「幾位郎君、娘子休怒,且容俺細稟!方才已詳告諸位,這膠皮面具實是以鬼芋、彘腳製成,日長便餿,難以久存,比不得尋常穿戴之物。故而俺家掌柜才定下這條規矩,免得買家不忿、來尋麻煩。」

    楊朝夕這才面色稍緩,轉過話頭問道「這『千面堂』中可有清水、魚鰾膠等物?既然面具不宜久放,索性就在這堂內戴上,出門也便宜些。」

    夥計暗暗鬆了口氣,忙從袖囊里摸出一隻綢布囊,捧到楊朝夕面前。又快步出了堂屋,少頃、端着小半瓢清水走了進來。

    楊朝夕連連點頭。當下也不客氣,將那綢布囊中裝着的幾十片明黃色物什,一股腦倒入葫蘆瓢中。接着右手並出劍指,不緊不慢攪拌起來。又是數息工夫,那些明黃色物什、盡數化作一灘稀糊。楊朝夕取出兩指,略夾了夾,只覺粘黏非常,用來敷貼膠皮面具,卻是再好不過!

    覃清早便在一旁掩口輕笑。這???????????????魚鰾膠男子未必都懂,但盛朝女子卻是無人不知,乃是粘貼花鈿必不可少之物。尋常女子畫妝,只須一點即可,如今被楊師兄化開這麼大一灘,真真是暴殄天物。

    楊朝夕自不理會這些。左手捏來一隻朱漆銀平脫圓匣,揮指撥開,一張吹彈可破的膠皮面具,登時映入眼帘

    這面具觸手溫軟,毫髮畢現,除了眼眶與雙唇處空洞無物外,余處與常人肌膚竟是一般無二!且整張面具、愈往邊緣處便愈輕薄,最邊處薄如蟬翼,若貼合在肌膚上,當真是天衣無縫!

    楊朝夕一手托着面具正臉,將其倒翻而過;一手接過那夥計遞來的筆刷,蘸着魚鰾膠,便在面具背後輕輕刷塗起來。不過數息工夫,面具背後已均勻塗抹上一層魚鰾膠,在幾人注視下泛着瑩潤微光。趁着膠質未乾,楊朝夕自鼻頭、顴骨開始,將面具一點點向臉上攤鋪開來。微涼的魚鰾膠粘性極佳,很快便將面具與臉龐粘結起來,望去渾然一體。

    覃清幾人直看得舌橋不下。這膠皮面具一貼,楊朝夕瞬間容貌大變!之前的疏朗俊逸全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臉油滑市儈相,叫人望而生厭。

    那夥計果然是個熨帖人,不知從哪裏搬來一面碩大的銅鏡,捧在楊朝夕面前。楊朝夕望着鏡中陌生的面孔,一會故作兇相,一會擠眉弄眼,心頭竟有幾分虛幻之感。

    覃清幾個見這膠皮面具妙不可言,紛紛上前、將剩餘三隻漆木扁匣瓜分一空。

    吳老九素來老成持重,默默取了那隻黑漆方匣,將裏面「刮目相看」等次的面具取出,抹了魚鰾膠,敷貼在臉上。先是對鏡自照,旋即又與麻小六、覃清幾人比對了一番。果然是一分價錢一分貨——這「刮目相看」的上臉效果,比之「活靈活現」確是差了些意思——做工略顯粗糙,表情也有些僵硬。

    好在皆是以假面示人,縱然打家劫舍,也不至於將麻煩惹到「東籬茶肆」中。想明白此節,吳老九心中便芥蒂盡去,當下與楊朝夕、覃清幾人,互相指摘取笑起來……

    四人改換頭臉,出了「六郎肉肆」,重新登上騾車。在覃清極力主張下,尋到南市「朝元布肆」,各自置了一身行頭,亦扮作高門富戶中出門採買的公子、小姐與僕婢,回車卻向西市趕去。

    四人一番輾轉奔忙,待到西市中尋了館舍落腳,已是夕陽在望、人影瘦長,一派薄暮之景。

    館舍掌柜一見那騾車四角懸着的木牌,便知是城中某世家大族中出來行事的部曲奴婢,是以也不敢多問,便草草安排了兩間客房,給四人住下。

    星月初起,天色漸沉。

    西市擊鉦之聲響過三百下,坊市間行人已散得乾淨。只剩下各鋪、肆、坊、行中的掌柜與夥計們,陸續收了貨攤,閉了門戶,預備回後院歇下,給連續半日的忙碌畫上句號。

    此時尚未至夜禁,四麵坊門依舊洞開。一番喬裝打扮後的楊朝夕四人,早混在離市的行人中,悄然出了西市北門,卻是一頭扎進廣利坊中。

    兩月間楊朝夕幾次三番夜入廣利坊、暗探「潁川別業」,是以對坊內格局???????????????,早便爛熟於心。覃清、麻小六、吳老九三個,向來便在洛陽城裏廝混,因而對這廣利坊中情形、亦並不陌生

    坊內北面大半地皮早歸了潁川別業,只有南面住着幾戶根深蒂固的李氏旁支,連元載也不敢輕易招惹。另有一處並不惹眼的食肆,雖稱不上雕樑畫棟,建得卻十分規正。奇便奇在、出入其間的食客稀稀拉拉,似乎生意十分慘澹。然而麻小六、吳老九兩個卻知,這食肆其實已開了七八年光景,若是只虧不賺,又如何撐得到現在?

    四人入了廣利坊,便先來到這間食肆。

    食肆檐下,早早地掛起數盞橘紅色風燈,將那牌匾照得分明四海八珍。

    同為茶肆夥計,麻小六、吳老九見到這四個字時,卻是齊刷刷倒抽一口涼氣,震驚到無語。覃清也是桃眸連眨,竟露出幾絲沉醉嚮往之意。


    只有楊朝夕無知無畏,掃了眼牌匾、便隨口哂笑道「不知掌柜竟是何方人士,誇得好大海口!倘或貴客登門,『八珍』不能齊備,豈非學那蠶蟲作繭自縛?哈哈!」

    「哈哈哈!但憑郎君開口,倘或我『八珍館』有一樣菜品盛不上來,今日酒食,分文不取!」

    恰在此時,一串朗笑聲自肆門內透出,恢宏大度,底氣十足。

    寬檐展翼,垂柳搖風。

    一排風燈在檐下徐徐擺動,將地上人影晃得朦朧。

    楊朝夕抬眼望去,只見八珍館內,櫃枱前胡凳上端坐一人,約二十五六歲年紀,鳳眸微須,器宇不凡。雖套着一副尋常圓領襴袍,然顧盼之際,睥睨自雄,令人望而生畏。

    覃清雖不識得此人,卻也看出些不凡來。忙暗暗牽了牽楊朝夕衣袖,小聲提醒道「這掌柜與別個不同,怕是非官即貴,楊師兄言談須小心些,免得吃罪了他……」

    話未說完,卻見食肆掌柜雙耳微動,偏頭向覃清笑道「小娘子頗有幾分見識,想來亦非尋常人家,不知可婚配否?」

    「要你管!」覃清登時面現薄怒。旋即自悔語失,忙又補道,「你這掌柜忒無禮了些,哪有一撞面便詢問女子婚嫁之事?若妾身郎君在側,豈能不惱你?」

    覃清這話,雖是責怪,卻在暗示自己早許了人家,若眼前掌柜有非分之想,現下便可作罷了。只是她雙頰上的兩抹飛紅,卻將實情暴露,看得掌柜一臉哂笑。

    楊朝夕心知覃清實是一番好意,卻被這掌柜言語唐突,不禁心頭微怒。然而想到今夜欲行之事,加上覃清方才一番提醒,登時忍氣笑道「掌柜都敢目空四海,在下又豈能止足不前?既登臨貴處,若不嘗嘗八珍是何滋味,如何甘心?」

    「請!」

    掌柜微微頷首,卻不起身,只向兩個夥計使了個眼色。夥計當即引着楊朝夕四人進了廳堂,尋了處靠街的木案坐定。那掌柜才又接續笑道,

    「自古而今、從南到北,華夏之域內,所言『八珍』皆不相同,不知這位郎君欲食哪八樣珍饈?」

    楊朝夕???????????????登時語塞,將目光望向覃清,卻見她亦是搖了搖頭。才知這掌柜存心考較之事,竟是他們道修聞所未聞的典故。想要推說不知,一時卻抹不開面子,是以才僵在了那裏。

    幸而此時,一旁沉默寡言的吳老九忽地站了出來,沉着答道「《禮記》有載,淳熬、淳母、炮豚、炮牂、搗珍、漬珍、熬珍、肝膋八樣,統稱『八珍』。後有人附會為牛、羊、麋、鹿、馬、豕、狗、狼『八物』,蓋不足為信也!今人多有損益,將八珍列為『龍肝、鳳髓、豹胎、鯉尾、鴞炙、猩唇、熊掌、酥酪蟬』八樣,或取形、或取勢,不過張冠李戴罷了!」

    「啪!啪!啪!啪……」

    掌柜聽罷,不禁拊掌稱善「妙極!妙極!想不到這位郎君不但曉得,而且知之甚詳!敢問郎君是哪一府的幕僚?可願改投李某門下?俸料絕不吝嗇!」

    「感念尊駕高抬!敝人因些許識得幾個字,便投在吾家老爺門下做坑飪,倒也衣食無憂,不曾有跳槽挪窩之想。」

    吳老九恭敬叉手一禮,便又退回到楊朝夕身後,卻是果斷婉拒了眼前李掌柜的招徠之意。

    李掌柜卻也不怒,又向楊朝夕略略拱手道「郎君勿怪,李某多言,不過想與幾位玩笑幾句。便如郎君宅中坑飪所言,附會之說,不足為信。且『龍肝、鳳髓』不但子虛烏有,更十分犯禁,今人多以馬肝、雉髓充數,皆名不符實。故我八珍館之『八珍』,便是搜羅古法,照《禮記》所載,依樣而為之。其味之美難以言述,幾位郎君、娘子一試便知!哈哈哈!」

    楊朝夕見這李掌柜高談闊論、頭頭是道,絕非巧言浮誇之人,才知是自己見識淺薄。

    如今話題僵在此處,想要反悔推託,已然騎虎難下,只得強作歡顏、咬牙硬挺。心中卻已在盤算,若是酒食昂貴,連覃師妹也無法負擔的話,說不得、只好將背上承影劍押下,好抵酒食之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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