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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4章 河洛相依(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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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祆教其他護法、傳教使見狀,紛紛霍然起身,七嘴八舌地咒罵起李少辰來。一時間滿堂污言穢語,許久方歇。

    代教主王冰這才起身,面色沉痛道:「李少辰此子,本也是身負血仇之人!當年被元載爪牙一路追殺,險些命喪洛水之中。是教中兄弟仗義出手,救他一命,教他武功,又盛邀他入了我教。

    豈料養虎自齧,長虺成蛇!此子羽翼既豐,竟心懷異端、恩將仇報,做出這等……人神共憤的腌臢事來!若非聖女機警,豈不平白玷污了我祆教聖儀?!唉!禍起蕭牆,惡由貪生,吾與諸位同誡之!」

    「教主訓誡,卑下銘記於心!」

    天極護法覃湘楚率先攏手作焰,恭聲應道。其餘護法、傳教使聞言,亦紛紛學舌,堂內宏聲如雷。

    王冰微微頷首,雙手下壓、示意眾人靜聲,接着朗聲道:「俗話說『家醜不外揚』,李少辰戲侮聖女、未遂潛逃之事,望諸位各遣人手、暗察秘訪,宜人速捉拿歸教!對外更須守口如瓶,萬勿聲張!

    老夫衰朽殘年,行將就木,興教大業還是要落在諸位兄弟身上!故此,望諸位今後摒除芥蒂、勠力同心,常作和衷共濟之事,莫行兄弟鬩牆之舉!」

    眾人聽罷,攏手作焰,齊聲行禮道:「教主高智仁德,卑下感念在身!」

    王冰見眾人這般,也是胸中微熱。微一沉吟又道:「另有兩樁要事,便藉此機會、一併與諸位兄弟說了!

    其一,我教欲要振興,必先重選址、立總壇。一改從前三祠輪流供奉護法、壇主、傳教使的舊例,以總壇為主幹,以祆祠為旁枝,以教眾位花葉,以一持萬,綱舉目張。

    其二,若要光大教義,則須籌辦重燃聖火之典儀。祆教神主並諸神、須重新鑿石作像,築台造殿以盛之;另建火壇火屋,多貯檉柳木,以備聖女施展妙法時、燃耗之用。」

    眾護法聽罷,便知代教主王冰有此一言、必然早將此事盤算得七七八八。且兩樁要事,皆是為闔教上下作長遠打算,並無半分藏私。

    於是地維護法葉三秋、第一個出言響應道:「我教數年不曾大興土木,不明內情之人、還道祆教已然式微!教主此法,既明教儀尊卑,更壯我教聲威,地維必以死濟之!」

    天極護法自也不甘人後,當即表態道:「天極庸碌半生,多賴神主庇佑,才賺得些須薄財。教主既有此意,天極願傾盡家財、玉成此事。好叫胡天神主阿胡拉·馬茲達,明曉我中土信徒,個個捨身供奉,人人心懷赤誠!」

    霜月護法李小蠻心知「重燃聖火」儀典,乃是眾望所歸,自己的作用至關重要。當即將雙臂一揮、觸發撫額,雙手掐訣、形如焰火,口中似夢囈、似念訣,口誦出一串奇異的粟特語。

    眾人正不明就裏,卻聽「噗」地一聲輕響,小蠻那柔荑般的纖纖玉指上,竟騰出幾朵黃澄澄、藍盈盈的火苗!

    火苗淺淡,若有若無,很快合為一股,端的是奇妙非凡。

    小蠻這才看向王冰,明眸晶瑩,聲音虔誠:「莎伊拉·沃西向神主並諸位盟誓!願燃心為燭,焚身為火,光我教儀,布善除惡。若違此誓,刀山油鑊、任憑挫磨!」

    言罷十指一送,那火苗竟搖搖蕩蕩,向半空飄去,漸漸熄滅成一縷青煙。

    王冰等人心中,其實早已驚詫莫名。他們當然知曉,「控火之術」本是聖姑柳曉暮的不傳之秘,自來教中無人習得。此時見小蠻露這一手,自然而然、便想到了這門術法上來。心底對於小蠻的尊崇與忌憚,便又深了幾分。

    王冰率先單膝跪地、攏手作焰,面色莊嚴道:「三界眾靈,奉吾神主。除惡布善,澤被王土。聖火熊熊,盪盡邪物。解吾萬民,脫離諸苦!」

    其餘護法、傳教使亦隨之跪倒成一片,口念頌詞,虔誠莊重。整齊洪亮的聲音湧出正堂,飄向半空,氣勢如虹,聲震瓦礫!

    混在其間的曜日護法,嘴角忽地漾起一抹狡獪的笑容。

    石室暗如夜,幽燭光若螢。

    楊朝夕雙手指節上,登時傳來火辣辣的疼痛。仿佛看不見的蟲蟻躲在創口中噬咬,火燒火燎,沒完沒了。

    借着燈燭,抬手一瞧,才知拳面上已是血肉模糊。許多灰土、石渣嵌在其間,看得他心頭抽搐、後悔不迭。

    兩股間時時傳來的腥臊之氣,更令他難堪無比。只是方夢得剛剛應承他的替換袍衫、尚未送到,只好儘量輕吸慢呼,將那熏人慾嘔的氣味矇混過去。

    好在四肢已被放開,景況卻比方才好了不少。楊朝夕忍着手上身上的傷痛,拾起燭台,繞着石室轉圈打量起來。令人懊喪的是,這石室果然與自己預想的相差不大:

    上窄下寬,天圓地方,周回只有八九丈,四面皆是五尺余寬的石磚砌築而成。石縫極細,針插不入,也不知是哪裏的能工巧匠,竟能做出如此細密的工事!

    只有牆角折轉處、留有兩排手指粗細的孔洞,涼風從中透出,才令得石室不至顯得憋悶。石門位於一角,高不過七尺,微微凹進去半尺有餘,卻也嚴絲合縫。門上烏糟糟印着十幾個血拳印,恰是他的傑作。


    扭頭望去,之前捆縛着他的石榻、恰在石門斜對角,貼牆而設,與石砌的地面渾然一體。除此外、石室中空無一物,說是「家徒四壁」,倒也十分貼切。

    楊朝夕不由哀嘆一聲。這般黑燈瞎火、索然無味的石室,要他呆夠兩日,實在是種折磨。若不尋些事情來做,只怕單是這死一般的沉寂、也能將他逼瘋。

    正這般想着,忽地他心頭一動,忙籠着燭火向石榻旁湊去。

    略一摸索,果然在石榻一側、尋到了剛才方夢得遺落下的鑰匙,仍斜斜插在鎖眼當中。楊朝夕好奇心大起,當即握緊鑰匙、便要拔出。

    豈料,這鑰匙竟似牢牢嵌入石榻一般,任憑他左旋右轉、幾番撥弄,竟然拔不出來!

    就在他要放棄之時,忽然鑰匙一顫,似有微微震動從石榻中傳來。旋即便是一陣鐵石相磨的聲音發出,石榻上已然裂開的半月形鐵坨,忽地齊齊一動,很快又復元到鐵箍的模樣。若自己仍在石榻上,說不得還要被鐵箍困住。

    接着只覺雙手一松,那鑰匙已自鎖眼中彈出,落在自己掌心。細細一瞧,這鑰匙卻是青銅所鑄,通體碧綠,觸手冰涼。匙柄紋飾盤螭走浪,雕工古樸,卻栩栩如生;匙干筆直,卻是八棱,恰與鎖眼相合,匙幹上佈滿許多形似窗格的鑰齒,宛如一柄微縮的銅鞭。

    楊朝夕坐回石榻邊沿,手中摩挲着這柄青銅匙,只覺得有種說不出的精巧與怪異。

    然而瞧了半晌,也沒瞧出什麼端倪來。只得俯身將燭台端起,與銅匙一道、放在石榻靠牆的角落。然後盤膝坐好,開始行功練氣,藉以打發未來兩日的無聊光景。

    不知過了多久,那道雷打不動的斷龍石門,卻在一陣短促的「轟嗡」聲後,抬起五六寸高的一道縫隙!

    楊朝夕登時一躍而起,頃刻便至那門縫前。顧不得猶豫,便俯身貼地、想要從那縫隙向外鑽出。誰知門縫還是窄了一些,連頭也塞不進去,更別說整個身體。

    沮喪之餘,卻從幽深的門縫外、瞧見一雙黑褐色的腳板。那腳滿是疔瘡與老繭,瘦得只剩下一層皮,凸起的腳踝上、戴着副生鏽的鐐銬。足見這雙腳板的主人,在這暗無天日之所、至多是個粗使的奴僕。

    正走神間,那腳板的主人已彎下了腰,將一隻扁扁的粗繒布包袱、用木棍徐徐捅了進來。顯然是為防止自己雙手,被石室中人拽住後,難以脫身。

    楊朝夕心如明鏡,這便是方夢得派來送替換衣袍之人。當即更留了個心眼,待那縮在包袱後的木棍逐漸靠近,登時出手如電,一把握住木棍、向回猛拽,想要將這人手臂也帶進來。

    豈知那人卻被嚇得手上一松,木棍和包袱一起、都被楊朝夕牽了進去。手卻在石門下稜角上一磕,頓時多出一道血口,痛得這人哀嚎起來:「阿巴!阿巴……阿巴!」

    原來是個啞奴。

    楊朝夕心底湧出一絲愧疚,當即開口致歉。豈料那啞奴全不理會,很快便扣動了機括。隨着一聲悶響,石門又被重重放下,撲了他一臉灰土。

    楊朝夕悻悻而返。三下五除二、在石榻前將那洇濕的衣袍換下、揉成一團,遠遠拋在石門邊。接着拿起夾在衣袍中的兩隻胡餅和一葫蘆清水,放開大嚼起來。

    水足飯飽,盤膝坐好,心中卻兀自生着悶氣,半晌不能靜下心來「坐圓守靜」。

    雙眸亂瞟間,忽然瞥見那燭台附近的石榻上,竟有許多細小的孔洞!

    手足並用、趴到近前一看,才發現這些孔洞大有古怪:孔洞似是依照九宮八卦、五行四方的位置排布,與先前師父長源真人擺出的「洛書圖陣」,卻有七八分相似。更離奇的卻是,這些孔洞與方才的鎖眼一樣,皆是鑿子成了八邊形,像是專等那青銅匙來開啟一般。

    楊朝夕心頭一陣雀躍。保不齊這石榻下面,恰好藏着什麼珍寶、密道,自己能得其一,也不枉在這石室中枯坐兩日了!

    當即不由分說,搶過那青銅匙、便拿這些孔洞點戳起來。然而忙了小半個時辰,已是滿頭大汗,卻依舊沒摸到什麼頭緒。反而手上已經凝固的血痂、又破裂開來。

    鮮血順着指縫、滴落在孔洞附近,讓原本就摸不清頭緒的孔洞,登時又凌亂了許多。

    「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為肩、六八為足、五居其中……」

    楊朝夕口中喃喃,念過幾遍口訣。卻越瞧越覺得這些孔洞的排列,不像是洛書。有幾分像是河圖,可方位、數目又對應不上……

    鬼使神差地、楊朝夕以指代筆,以血代墨,在這些孔洞旁勾畫起來。忘記了所處之地,也忘記了指節疼痛,直到許久之後,才終於眼前一亮:

    這許多不規則的孔洞,竟是將「河圖」與「洛書」嵌在了一起!

    有個名目,叫做「河洛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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