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暗流洶湧(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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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空下雲絮浮動,一隻羽鴿掠過青翠山巒、划過湛藍天穹,一刻不停地向長安飛去。
峰巒溝壑間,一隊幾十人的英武軍,挎着弓矢、牽着馬匹,走在碎石坎坷的山道間。這些禁衛個個頭戴兜鍪、身着烏鎚甲,雖是野外行軍,卻軍容整肅、沉默堅毅。仿佛前方縱然是千軍萬馬,也動搖不了他們前行的步伐。
為首一人似是嫌甲冑沉重,只套了一身尋常皮甲,連兜鍪都不肯戴。陡然見羽鴿從山谷上空飛過,反而勾起了肚裏的饞蟲,回身向眾禁衛道「眾將士,趁着徒步行軍、不如射些山貨帶上,耽誤不了多少工夫。
過了這五里難走的亂石道、便是靈山坳,屆時便可駕馬而走。靈山坳往前十餘里,叫做香鹿寨,咱們便在那處歇腳。屆時尋一處酒肆,叫那掌柜將山貨烹煮了,正好下酒。能趕在天黑之前入城便可。」
「喏!元大人稍候。」英武軍雖有不屑,還是駐足應下。留了十餘個禁衛原地待命,護在那元大人周圍。
其他禁衛便有序四散開來,手持長弓、肩跨箭囊,迅速鑽入茂盛的草樹中。不時可以聽到林雀驚飛、小獸遁逃的動靜,以及隱約的「嗖嗖」之聲。
一盞茶後,那些禁衛便陸續折返,人人手中都拎着野雉、山豬、野兔等物,竟無一人空手回來。
那元大人喜笑顏開,連連贊道「殿前射生手,百步穿楊,發發必中,果然名不虛傳!看來爹爹派你們來洛陽,真是一招猛棋。」
眾禁衛皆勉強擠出笑容來,將這些山貨捆在馬上,便又接着趕路。
過了靈山坳,果見眼前山勢、河面俱都開闊起來,數里外煙氣氤氳,顯然是處村寨。
眾禁衛心中振奮,紛紛翻身上馬,向着那叫做香鹿寨的地方奔去。
到達香鹿寨時,尚不過午。一天一夜的奔行,早已是人困馬乏。那本來沖在前頭的元大人,此刻已是東倒西歪、困頓不堪,被眾禁衛簇擁在中間,生怕他掉下馬來。
眾禁衛正要尋一處體面些的酒肆,卻見一高一矮兩個江湖遊俠,攔在了他們馬前。高個子腰間捆着一對障刀,矮個子身後背着三截槍身。
禁衛中頓時衝出一人,抽刀喝道「我乃英武軍中郎將秦炎嘯,爾等何人?還不速速讓開!」
那矮個子形如冬瓜、便要暴怒而起,卻被那高個子一隻枯瘦的手臂攔了回去。翹指福禮道「人家兩個便是『巴州雙傑』。敢問長安來的元公子,可是與將軍同行?」
秦炎嘯這才鬆了口氣,想起臨行前元相所囑之語,也學着江湖遊俠那般、抱拳道「早聞『巴州雙傑』威名,今日得見,幸甚至哉!元大人便在此處,兩位大俠可過來見禮!」
禁衛們駕着馬、立即讓出一條通道。一高一矮兩人齊行並至,看見穿着甲冑、昏昏欲睡的元大人,忙抱拳行禮「仆下拜見元仲武元公子!公子人中龍鳳、神俊非凡,令人心生欽慕。」
元仲武強打起精神,擺擺手道「免禮。先尋一處酒肆,歇下來再說。」
「巴州雙傑」中的高個子又主動道「元公子與諸位將軍馬不停蹄、一路勞頓,仆下找訂下了一間酒肆,現下便引你們過去。」
眾禁衛望着那高個子轉身而走、搖曳生姿的背影,心頭都不禁湧起一陣惡寒,雞皮疙瘩頓時爬滿了全身。那矮冬瓜似的另一人,則是一步三蹦、才勉強趕上高個子的速度。
眾禁衛相視搖頭,只得把韁繩一扽、跟在「巴州雙傑」後面,向香鹿寨深處行去。
一炷香過後,眾禁衛已在某處酒肆中坐定,將酒肆的桌案佔得滿滿當當。皆是五六人圍坐一處,就着鹽水煮過的菽豆,恣意啜着渾黃的酒漿。
酒肆掌柜已接下禁衛遞來的山貨,在酒肆邊當場洗剝起來。淡淡血腥氣彌散開,令有許多禁衛連連皺眉。
元仲武則被「巴州雙傑」攙扶進了後堂。兩個豐腴婦人殷勤地迎了上來,半擁半架地扶着這位元公子、湧進一間綺香盈室的房舍。旋即「嘭」地一聲、將門關死,旖旎浮浪之聲,很快便從中傳了出來。
過得許久,房中聲音漸歇。「巴州雙傑」才捧了酒榼、玉杯、以及烹煮好的山貨,叩門送入房中。
兩名婦人袒肩露背、欣然接下,又服侍元公子慢慢吃下。其間百般逗弄,自不消細說。
眾禁衛酒足飯飽,精力漸復。英武軍中郎將秦炎嘯、才跟着「巴州雙傑」一起進了後堂,向正在穿衣束帶的元仲武行禮道「元相有令,我等與『巴州雙傑』匯合後,一切聽元大人調度。此行該當如何?請大人示下!」
元仲武這才收起一路上玩世不恭的做派,揮手趕走那兩個婦人,眉宇間更多了幾許威嚴「秦將軍,方才咱們一路走來,山形水勢如何、可都記在心裏了?」
秦炎嘯肅然躬身道「都記住了。何處適合佈防、何處適合突襲,末將皆已心中有數。」
元仲武雙手負後、微微頷首「此次洛陽公門,已定在靈山坳伏擊祆教聖女,這香鹿寨,不過是他們用來迷惑、牽制祆教教眾的一處所在。我知你英武軍無論弓馬騎射、還是近身肉搏,皆是好手。
所以,三月十五那日,你須率英武軍扮成江湖遊俠,與『巴州雙傑』一起埋伏在靈山坳附近的山頭上,圍而不攻。待洛陽公門與祆教殺得兩敗俱傷時,再伺機放箭。切記,只揀那祆教頭目射殺,聖女卻須活捉……」
秦炎嘯抱拳應下。卻又抬頭道「那么元大人的安危,又當如何?」
元仲武略一沉吟便道「留兩個好手、護在我左右便可,反而不易引人注目。況且今夜入城後,我只在潁川別業住一晚,明早便要去崔府見那崔家家主。我爹備了奇珍異寶,還得儘快送去、免得夜長夢多。屆時再尋個由頭,在那崔府住下便是。」
「巴州雙傑」中的矮個子生性急躁,一時沒能忍住、張口便問道「元公子,只叫我『巴州雙傑』殺些土雞瓦狗般的祆教妖人,又如何能過癮?格老子的!不如你點幾個頭目的名字,我兩個定將他們腦殼、給你砍回來!」
元仲武展顏一笑「二位大俠莫要心急!那祆教頭目中恰有一人、與二位曾在潁川別業中交手,後來更擄走我三弟。我爹放言,若二位大俠能撲殺此人,可賜黃金百兩!」
高個子頓時一陣咯咯輕笑「這個容易!那人不過是個女子。上次是有高手從旁助她,才令我二人難以招架。這回各路人馬一齊圍殺上去,她想要活着離開、怕也沒那般容易呢!」
矮個子也附和道「我么哥說得對!這中原江湖裏頭,能在我『巴州雙傑』合擊之法活下來的,超不過五個指頭!元公子,黃金我們要定嘍!」
元仲武哈哈大笑「好!好!好!我便在洛陽住下,坐等秦將軍和兩位大俠凱旋。」
履順坊,九龍池上。斑斑點點的蓮葉在水面張開,從池邊向中間蔓延。
一艘老舊的畫舫,慢悠悠離開池岸。仿佛一隊精兵鑿開敵陣那般、衝破了蓮葉的包圍,向着微波粼粼的池中駛去。
舫上是精巧的雙層木樓,窗牖皆閉得嚴嚴實實,看不到裏面的光景。只有船工打扮的男子,孤零零立在舫尾處、賣力地搖着長櫓。
畫舫吃水頗深,船舷上厚厚的青苔、皆都被池水掩蓋。只能從舫尾處翻起又落下的長櫓上,窺見些碧油油的端倪。
舫上木樓中,一道低沉卻不容置疑的男聲,在略顯狹窄的空間裏迴蕩「明日洛陽城外,又該是一場血雨腥風!自祆教妖人在通遠渠犯了眾怒,老夫便知他們難逃一劫。雖然咱們潛入洛陽、是為尋劍而來,但能撞上這樣一齣好戲,也是平生快事!」
借着窗縫中透進的微光,隱約可見這發聲之人身形高大、濃髯絡腮,一雙鷹隼般的眼眸里,透着冰冷之意。
順着他目光瞧去,這狹窄的樓艙中,竟黑壓壓跪滿了身着束身黑衣的江湖遊俠。每個遊俠口中,都銜着一根手指粗的短木棍,抱拳過頭,一語不發。
見麾下黑衣人靜默如山,男子頗為滿意、接着道「蒼龍七宿,以田蛟為首,明日領一隊人馬潛出洛陽城,去香鹿寨那一帶瞧瞧熱鬧。
若祆教不敵、死傷過半,你們便出手救下祆教頭目,好助他們日後東山再起。若祆教勢如破竹、力挫各方武者,你們便順勢多斬些公門之人,乘機加入祆教,給咱們魏博鎮開疆擴土、伏下暗子。」
黑衣人中,很快站起一人。向這男子行了一禮,接着便是一串繁複的手勢,大概意思是主公有令,自當傾力。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男子又道「尋到『如水劍』,是大燕國雄武皇帝畢生夙願。如今他魂歸胡天,咱們這些做臣子的,便該秉承遺志,將這神劍尋到。以告慰雄武皇帝英魂,重複大燕國的榮輝!」
跪成一片的黑衣人,竟紛紛攏手作焰、舉過頭頂,行了一個標準的祆教「聖火禮」。
男子雙手下壓,示意眾人免禮「近來我得了一份『四言吉讖』,據讖語所指,那『如水劍碑』是被雄武皇帝沉入了凝碧池。所以四方遊俠聽風是雨,跑去那通遠渠尋劍,劍未尋到、反而丟了性命,實在愚不可及!
故此,玄武七宿、以田獬為首,白虎七宿、以田雉為首,今夜開始,便潛入那神都苑中。便是將那凝碧池翻遍,也要將『如水劍碑』找出來!」
黑衣人中又站起兩人,向這男子做出同樣繁複的手勢。行禮過後,復又退了回去。
男子情緒漸漸激動起來「我九姓胡人自有不屈之志。雖奉盛朝皇帝為天下共主,卻非是要合族之人,都去給漢人做牛做馬、為奴為仆。而今中土祆教,早已投靠朝廷、淪為朝宦附庸。咱們此行的第二個目的,便是要策反一些祆教頭目,好將祆教教眾拉攏進來、共圖九姓大業!」
眾黑衣人聞言,紛紛向男子拜倒,雙手做出幾道果決的手勢,意為願追隨主公、共謀大業!
男子發完密令,暢然大笑「如今盛朝邊患不寧,奸佞禍亂朝綱,各藩鎮怨聲載道,正是我等揭竿易幟、除舊布新之時!若再得了那『如水劍』,八方豪傑必來相助,屆時何愁大事不成!哈哈哈!」
眾黑衣人聽罷,終於將口中木棍取下,齊聲呼道「田公大義,萬民歸心!復興大燕,天下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