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Chapter 14(1 / 1)
薄莉並不擔心,沒了名片就找不到特里基了。
這裏不是現代,人們對彼此漠不關心。如果特里基真的要舉行宴會,她只需要進城打聽一下,就會有好事者把他的事情全盤托出。
早餐是埃里克打獵回來的兔子。
他當着她的面,剝掉了兔子的皮毛——用匕首在兔子的腹部劃了一道口子,然後兩隻手扣緊那道缺口,用力往兩邊一扯,直接把皮毛撕了下來。
薄莉震驚極了,甚至想求他再抓一隻兔子,讓她也撕一下。
可惜她不敢。
吃過早餐,埃里克用水澆滅火堆,又踢了一些泥土覆在餘燼上,最後用靴子踩緊鬆土。
一系列動作下來,幾乎看不出生火的痕跡。
必須承認,拉攏埃里克,是她穿越後做過的最正確的選擇。
他似乎有着極為豐富的野外生存經驗,動作冷靜而迅速,先是收起帳篷,跟羊毛毯疊在一起,然後拴在馬鞍的後鞽,最後把登山包橫放在馬鞍後面,用粗皮帶綁緊。
在現代,馬是奢侈品中的奢侈品。
很多人即使騎過馬,也是在馬術師的陪伴下。
普通人根本不知道如何安全地接近馬匹,如何在馬不受驚的情況下調整馬鞍。
儘管跟埃里克的相處危險重重,但不得不承認,要是沒有他,她估計已經死在了經理的槍口下——或者,愷撒的馬蹄下。
薄莉沒有忘記,愷撒發狂的時候,曾咬下一個飼養員的耳朵。
埃里克幫了她很大的忙。
她忍不住對埃里克說:「謝謝你。」
出門在外,多說幾句謝謝准沒錯。
埃里克像沒有聽見一樣,翻身上馬,扯住韁繩。
薄莉剛要說「我可以自己上去」,他就已俯身下來,像上次那樣掐住她的兩脅,把她提了上去。
薄莉只能把話咽了下去。
她還記得名片上的內容——特里基住在新奧爾良的酒店,就是不知道這裏離新奧爾良多遠。
一路無話。
薄莉盯着路上的風景,腦子裏的聲音從來沒有這麼嘈雜過。
其實一開始她根本不想組建馬戲團,之所以會那麼說,完全是為了拉攏埃里克。
後面說,要給畸形演員量身打造劇本,讓觀眾知道他們也是活生生的人,也是為了拉攏他。
他一直不說話,想法難以捉摸,行為不可預測。
她只能用跟他經歷相似的人,去攻陷他的心防。
只有這樣,才能增加在他手下存活的幾率。
她沒想到特里基會找上門來。
這樣一來,開馬戲團的資源和金錢都有了。
要是她不組建馬戲團,估計會引起他的懷疑,只能硬着頭皮去踐行自己說過的話。
沼澤地沒什麼好看,全是高大陰森的禿柏樹,枝幹上長滿了厚實的青苔,幽綠色的地衣垂掛下來,隨風搖曳。
薄莉看着看着,不小心睡了過去,等她醒來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周圍不再是沼澤柏林,出現了幾座簡陋的農舍,圍欄里養着豬、牛、綿羊。
道路是濕滑的泥路,每走幾步,就有一堆馬糞。
接近城市後,霧氣反而變得厚濁起來,呈現出骯髒的棕黃色。
路上已經有了煤氣街燈,但因為霧太濃了,燈光像被濃霧吸收了一般,透不出半點光亮。
薄莉忍不住蹙起眉毛,用胳膊捂住鼻子,覺得這裏的空氣簡直比現代的馬路還要刺鼻難聞。
埃里克似乎來過新奧爾良,即使霧氣那麼濃,那麼重,他也毫不費力地找到了酒店的位置。
這時,他往前一傾身,似乎想把韁繩扔在拴馬樁上。
薄莉連忙攔下了他——怕他看不到她的動作,她幾乎是伸手抱住他的腰:「等下,你知道哪裏有服裝店嗎?」
埃里克頓了片刻,才重新拿起韁繩,在馬背上輕抽了一下,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薄莉鬆了一口氣。
經過一晚上的發酵,他身上的氣味已變得相當古怪,汗味、血腥味和沼澤地的腐葉味混雜在一起,如果不去換身衣服的話,估計一進酒店就會引來所有人的注目。
薄莉想到那個畫面,不由一陣毛骨悚然。
埃里克不喜歡出現在人前,更不喜歡被人注視。
假如真的發生那一幕,他估計會大開殺戒。
服裝店快要打烊了,薄莉好說歹說,才說服老闆放他們進去。
不知出於什麼原因,老闆對埃里克臉上的面具見怪不怪,從脖子上取下軟尺,開始給他們量尺寸。
「六英尺二英寸」老闆對埃里克的身高犯起了嘀咕,「你們很走運,平時店裏沒這麼大的衣服,一個叫特里的主顧,給他那些『怪胎』訂了不少衣服,其中就有這麼大尺寸的。我們做衣服習慣多做幾件備用,剛好剩下來一些,可以給你們。」
薄莉立即向他道謝。
老闆似乎把她當成了埃里克的經紀人,開始跟她閒聊起來:「你們是來參加那個奇觀展的吧?最近城裏來了不少人,都是為了那個展覽」
「不,不,」薄莉說,「我們是兄弟,他是我的弟弟,剛從沼澤地打獵回來。」
說着,她把襯衫褲子遞給埃里克,讓他去旁邊的更衣室換上。
老闆量了一下她的身高,非常納悶:「你們兄弟倆,一個高得嚇人,一個矮得離譜怎麼,他在娘胎里搶你奶喝?」
薄莉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還好埃里克在更衣室,沒有聽見這句話。
母親、女性、親密-接觸。
全是他不可觸碰的禁忌。
他不會允許有人用這些開玩笑。
薄莉忽然想到,如果她像母親一樣照顧他是不是能在他手下活得久一些呢?
她必須扭轉「捕食者與獵物」的關係。
這或許是一個不錯的突破口。
這麼想着,她扭頭問老闆:「有裙子嗎?跟我一個尺寸的裙子。」
最後,薄莉買了幾條印花裙子,幾件襯衫褲子,一頂寬檐帽,一頂粗呢女帽,以及一件黑色斗篷。
埃里克對她挑選的衣服,沒有任何異議,只是在結賬的時候,給自己買了一副手套。
黑色的皮質手套。
當他緩緩戴上那副黑色皮手套,用極長的手指扯緊,直到薄而韌的皮質完全繃在骨節上時——
她腦中毫無徵兆地回放了電影裏的那一幕,感到了某種冷漠且殘忍的獵人氣場。
可能因為恐懼,她的腿有些發軟。
薄莉讓他穿上黑色斗篷,戴上黑色寬檐帽,然後回到了酒店。
酒店門口,有幾個紳士在抽煙,見他們下馬,漫不經心地瞥了他們一眼,繼續胡吹海侃。
——去買衣服,是一個正確的選擇。
薄莉根本不敢想像,如果沒去買衣服,那些紳士會如何輕蔑地打量他們。
暴露在那樣的目光下,埃里克又會做出怎樣可怕的事情。
又逃過一劫。
如果這是個遊戲的話,現在應該已經跳成就了。
薄莉擦了擦冷汗,找到酒店的男招待,開了一間房——她本想開兩間房,但想到埃里克的危險性,覺得他們還是住在一起比較好。
酒店有專門的浴室,上一位客人剛洗完,水還是熱的。男招待說,如果不介意是用過的水,洗澡的錢可以便宜一些。
薄莉禮貌地拒絕了,讓他燒兩缸乾淨的熱水。
他們的房間在三樓。
樓梯口,有一個孩子在分發名片。
他看上去不過十二三歲,穿着大人的套裝,頭上抹着頭油:
「先生們,下星期,這裏將舉行一場史無前例的奇觀展覽——這是策展人,特里基·特里的名片!」
薄莉接過來一看,這張比特里基之前遞給他們的顯得簡陋一些,沒有地址,卡片邊緣印着繁複的花紋,大名下方是一行優美的小字:
——「奇觀策展人」。
薄莉收好名片,對孩子說了聲謝謝,朝三樓走去。
侍者把他們帶到自己的房間後,告訴他們,浴室在隔壁,現在還在燒水,水燒好後,會有人來通知他們的。
薄莉又是一陣道謝。
關上門後,她忽然發現,還不知道埃里克願不願意洗澡。
野生動物都不喜歡洗澡。
他不會抗拒洗澡吧?
薄莉轉頭看向他,還沒來得及說話——下一刻,眼前一花,整個人已被他按倒在地。
地上鋪着厚厚的羊毛地毯,即使如此,她還是痛得差點失聲喊叫。
「你,」她痛苦地抽了一口氣,「又怎麼了?」
埃里克居高臨下,一言不發,眼洞後的目光有如實質,在她的咽喉上下摩-擦。
她似乎很痛苦,很恐懼,脖頸上滲出了汗水,滑膩灼-熱,仿佛觸感潤濕的炭火一樣,令他的掌心刺痛。
但即使她恐懼到極點,也願意讓他觸碰。
他不喜歡這種感覺。
讓他感到無所適從。
她似乎非常熱衷於觸碰他,以及讓他觸碰。
從來沒有人這麼對待過他。
包括他的母親。
在過去的日子裏,他觸碰得最多的是死屍。
在馬贊德蘭王宮,他負責為國王表演殺人——在酷刑室里折磨犯人,或是在角斗場用繩索殺人。
他觸碰過各種各樣的屍體。
溫熱的,冰冷的,僵硬的,血淋淋的,死不瞑目的。
他們活着的時候,拒絕他的觸碰,死了以後如同溫順的牲畜,任由他提拽拖行。
他是一個冷靜理智的人,從不幻想自己可以觸碰活人。
但是這些天,他似乎觸碰得太多了。
她一直在擁抱他,親他的面具,在他的懷裏睡覺,似乎把他當成了一個無害的大型毛絨玩具。
現在,她更是得寸進尺地給他換上了新衣服,把他帶到豪華客房,還準備讓他去洗澡——
她把他當成什麼了?
寵物?
他從來沒有這麼不適過,血管在太陽穴里怦怦狂跳,體內的攻擊性蠢蠢欲動。
他知道她沒有惡意。她只是為了保命,力所能及地對他好。
然而,她每次看向他,每次擁抱他,每次用微妙的力道吻他的面具,都像無形的鞭子重重抽向他。
他感到頭皮發麻,汗毛倒豎,脖頸上青筋暴起。某種自我保護的本能催促他立即掐死她。
否則,會發生非常不好的事情。
·
薄莉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埃里克好像真的在考慮要不要殺了她。
她完全摸不着頭腦,只當這是恐怖片主角突如其來的發瘋。
她艱難地呼吸着,小心翼翼地撐起身,摟住他的脖子,親了一下他的面具。
令她從頭涼到腳的是,親他的面具似乎不管用了。
他自上而下地俯視着她,眼洞後的目光沒有任何波瀾,似乎無動於衷。
「」
她忍不住在心底罵了一聲,這也能生出抗性?
恐懼是冰冷的鉛塊壓迫在她的胸口,可能因為緊張過度,她甚至聽見了尖利的白噪音。
這時,她注意到了他的脖頸,蒼白、淌着汗水的皮膚上一條青筋微微凸起,如同一條暴怒、顫動的蛇——
薄莉不假思索地親了上去。
那是她第一次親他裸-露在外的皮膚。
他像被毒蟲蜇了一下,猛地鬆開了她。
薄莉癱倒在地,大口呼吸着。
她閉上眼睛,滿頭大汗,心臟在胸腔內劇烈跳動,幾乎令她的喉嚨感到疼痛。
又選對了,她真是天才。
就是她好像形成了某種古怪的條件反射,遇到威脅就想親他。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也形成了類似的條件反射——被她親吻,就會放棄殺她。
薄莉說不出這兩種條件反射,哪一種更加病態。
也說不出,他們之間是誰受制於誰,又是誰在馴化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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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Chapter 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