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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五章 朋克女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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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莉-威廉姆斯頹喪的話語,霎時間讓現場陷入了一種沉默而古怪的微妙氛圍里。

    韓易緊抿嘴唇,嘴角殘留的笑容里,少了幾分歡欣之意。

    今晚的一切,本來都在他預定的軌道上,如此美好地發展着。

    瀚音樂的藝人為VMA頒獎典禮奉獻了一次不錯的集體亮相,接下來,在One57舉辦的慶祝派對大獲成功,音樂界群星濟濟一堂,除了Jay-Z和碧昂絲之外盡數到場。韓易想要通過這次MTV音樂錄影帶大獎完成的一些會面,也盡皆如願。甚至連瀚音樂列入清單,想要進一步接觸併合作的藝人、經理人、演藝經紀以及其他業內人士,都一個不漏地建立了初步聯繫。

    包括海莉-威廉姆斯在內。

    特別是海莉-威廉姆斯。

    她是瀚音樂創立伊始,韓易便心心念念想要收編麾下的明星人物,也確實是他自青少年時期開始便喜愛至今的流行文化符號。剛才在眾人面前講述的那段背景故事,不是他臨時起意,胡亂編纂用來討海莉歡心的軼聞。那份被點燃的熱忱,被啟發的靈感,確確實實是邁克爾-傑克遜之外,激勵他即便重活一世,亦要毅然選擇投身音樂行業的源動力。

    韓易沒有提前跟藝人們串過供詞,因為他相信,海莉-威廉姆斯領銜的這支,名叫Paramore的樂隊,絕不是他一個人的專屬記憶,而是在零零年代的歐美流行文化里浸淫過的,所有年輕人的共同財富。

    正如紐約時報所說的那樣,流行朋克,就像迪斯科一樣,在其萌芽時期曾飽受詬病,但現在卻成為了一代美國人深情懷舊的主題旋律。

    而Paramore,恰好處在這輪懷舊熱潮的風暴中心。

    緣何如此?

    2000年代,最受歡迎的音樂風格和藝人,來來回回就那麼幾個類型——以布蘭妮-斯皮爾斯、NSYNC與后街男孩為代表的Teen Pop,隨着南方說唱的強勢崛起而紅遍全球的Andre 3000、奈利、坎耶-維斯特和李爾-維恩,以及車庫搖滾與朋克搖滾二次復興之後,盛極一時的流行搖滾,特別是流行朋克和後垃圾搖滾雙雄爭霸的興旺局面。

    時光如白駒過隙一去不復返,當人們套上褪色泛黃的年代濾鏡,回望與Windows XP一道問世又一道消失的新千禧頭十年,留存在他們記憶里的,一般不會是前面二者。Teen Pop雖然最具標誌性,但它的局限性也最強。編曲簡陋、歌詞單調、旋律一成不變,這些批量製造的流水線產物,只是迪士尼或者其他大型娛樂集團,為了捧出手中面容精緻的青少年偶像而附帶的贈品。

    就像《飛躍比弗利》、《吉爾莫女孩》、《美眉校探》、《籃球兄弟》和《緋聞少女》這些同一時間風靡美國的青少年偶像劇一樣,再想起它們,具體的劇情和台詞肯定早已模糊,因為它們本身就不值得被記住,只有因為這些劇集一炮而紅的克里斯汀-貝爾和布萊克-萊弗利們的臉龐始終鮮活。

    Guilty Pleasure,罪惡愉悅,是一個在英文世界裏與流行文化緊密相連的詞組。意思是,人們在知道某項娛樂活動,例如電影、電視節目、音樂和遊戲,被主流社會看輕,甚至鄙夷和嘲笑的前提下,依然暗地裏喜歡它們的現象。這一詞彙被發明於十八世紀,但真正在媒體上廣泛使用,還要等到二十世紀的末尾。

    是的,在現代歐美社會,Guilty Pleasure,基本上可以與上世紀九十年代興起的青少年流行大潮劃等號。因此,可想而知,當一門樂種已經到了人們必須房門緊閉,戴上降噪耳機,自己一個人悄悄聽才不會被人嘲笑的程度,它無疑也就失去了成為時代記憶的資格。

    換個更準確的說法——大家都會記住它,但不會主動提起它。而不被提及的事物,後續延宕的商業價值便難以維繫。

    看看NSYNC如今的境遇就知道了,除了賈斯汀-汀布萊克單飛殺出了一條血路之外,其他成員,都被埋在了喧囂的歷史塵埃里。

    至於說唱音樂,零零年代不是它的開端,更不是它的高峰,只是它統治流行樂壇的道路上,一個值得銘記的發展階段而已。Eminem、Snoop Dogg、Outkast、.、Missy Elliott、Jay-Z和Nas的作品固然優異,但2010年代的Kendrick Lamar、Drake、Future、相較起來也毫不遜色,更何況,像Eminem、Jay-Z和Kanye West這些旗幟人物時至今日一直在持續穩定地發佈作品。

    他們,並不能簡單狹隘地被一個時間刻度定義。

    從革新速度方面來看,說唱音樂與電子音樂並駕齊驅,是兩個自我換代能力最強的流派。這兩個細分領域的樂迷們,每隔一段時間就能迎來一股令人心潮澎湃,且絲毫不遜色於前人的新潮流。沉溺於新鮮感的他們,不會讓步伐脫離發展的節奏,自然也不會莫名其妙地流連於某個年代停滯不前。

    而流行搖滾,以及它在這個時代的特色融合產物流行朋克,則完全不同。一方面,雖然商業化程度比起青少年流行樂來說不遑多讓,但即便光看名字也不難發現,流行朋克至少保留了一些從六十年代的車庫搖滾浪潮中一直傳承下來的獨立血脈。

    業內人士當然不會覺得朋克搖滾有什麼比流行樂或者其他主流搖滾類型更高明的地方,恰巧相反,朋克樂是現代流行樂里編曲結構最簡單的音樂風格,可以說沒有之一,I-IV-V,三個和弦,搞定一切。但很幸運,消費者們不在乎音樂人需要花十五天還是十五分鐘來創作這些歌曲,他們需要的,只不過是Ramones樂隊在《Blitzkrieg Bop》裏簡潔有力的那一聲「Hey, ho, let''s go」。

    這是後嬉皮社會,褪去稚嫩,但依舊青澀的年輕人,面對撲面而來的信息時代,發出的最響亮的那聲反抗怒吼。

    千禧之交,被戳破互聯網泡沫的美國經濟陷入衰退,滿地狼藉,流行朋克的憤怒與光榮也達到了巔峰。1990年代末期至2000年代早期,以Blink-182為核心,Sum 41、Good Charlotte和艾薇兒-拉維尼等一眾音樂人,讓流行朋克成為了當時最受三大青睞的簽約流派。接下來,Fall Out Boy、My Chemical Romance和Paramore,在2000年代的末期,將該樂種正式推向後人無法企及的高度。

    其中,Paramore又是最引人矚目的那一組。

    因為,這支樂隊,與前半段商業成就獨領風騷的艾薇兒共同擁有一個其他流行朋克藝人無法奢求的優勢。

    兩塊金字招牌,都圍繞着一位形象鮮明、個性張揚,令人過目難忘的搖滾女孩打造。

    格萊美獎得主、公告牌排行榜冠軍、推特熱門話題經久不衰的倖存者——海莉-威廉姆斯是史無前例的,她是流行朋克歷史上最耀眼的明星,是Warped Tour舞台上的碧昂絲。在那個門帘劉海和鑲釘腰帶大行其道,過山車般劇烈起伏的riff和聲勢浩大的合唱還是音樂界最新風尚,人們把MySpace當成指南針,Alternative Press奉為福音聖經的2000年代,威廉姆斯取得了絕大多數明星究其一生都無法概念化的兩個成就。

    她發明了一種顏色,和一種情緒。

    顏色,是她以溫暖的火紅打底,明亮、熾熱、均勻、近乎霓虹橙彩的頭髮。

    情緒,是三個字母,emo。

    Emo,不光是一個跟搖滾有關的音樂學概念。它不僅僅代表複雜的結他編配、古怪的歌曲結構、藝術化的底噪和動態拉滿的節奏變化,也不限於自由奔放的詩詞式寫作和能量滿載的情緒宣洩。Emo是一種亞文化,是一個與流行朋克共同生存的異端群體。

    它是一群過于敏感、情緒化,每分每秒都充滿焦慮的迷惘靈魂的集合。

    是當時歐美青少年覺得最酷的時尚裝扮與社會思潮。

    是孩子們尋找與他們同樣的被拋棄者,減少孤獨感的方式。

    而海莉-威廉姆斯,就是這些孩子們的磁石、火花與翅膀。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人們能夠在2008年美國的任意一所高中遛上一圈,他們便不難發現海莉-威廉姆斯對青少年流行文化的巨大影響。走廊兩側,起碼有一半的女生在模仿海莉的搭配,另外一半則通過嘲諷這種搭配來獲得優越感與安全感。

    與很多流行朋克歌手,比如綠日樂隊的比利-喬-阿姆斯特朗不同,海莉-威廉姆斯是真的很會唱歌——她在切分音符里跺腳、搖擺、翱翔,用無盡的呢喃話語,傾訴着對這個世界的絕望、不滿與略帶戲謔的妥協。

    這種我們一道對抗世界的感覺,讓零零年代被永久打上了「反叛」的烙印。


    零零年代的底色,就是反叛。

    海莉-威廉姆斯,是所有反叛者里,最憤怒又最快樂,最嬌小卻最顯眼,最柔弱又最有力的那一個。

    「如果你真正喜歡音樂,就別進這個圈子」

    碧梨-艾利什反覆咀嚼着海莉-威廉姆斯這句酒後真言。

    「為什麼會這樣說呢?」縮在趙宥真懷抱里的她,稍稍坐直身子,眼神里的疑惑不加掩飾,「我必須得承認,海莉,我的年紀很小。在你最風光的時候,我才只有七歲,八歲不到。沒有辦法完全理解你的音樂,和Paramore所蘊含的魔力。」

    「但是我能從其他人的身上看到一些不一樣的東西,你知道嗎,我哥哥」

    碧梨-艾利什指向猝不及防的菲尼亞斯。

    「有那麼一兩年,他的臥室里貼滿了你的海報——只有你的海報,就連天花板上都是,可以說,他每天都得先看看你,才能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睛。」

    「Not true,Billie。」帶着幾分尷尬與害臊的表情,菲尼亞斯搓了搓臉頰,「至少天花板上沒貼過。」

    「也許沒在天花板上,但肯定在你的電腦屏幕里。」在大傢伙兒善意的鬨笑聲中,碧梨繼續揭哥哥無傷大雅的老底,「你最喜歡的那個姑娘,叫什麼來着,斯蒂芬妮?她完全就是在Ed Hardy里給自己做了個海莉-威廉姆斯專項整容手術,就連頭髮都挑染成同一個顏色。」

    「偶爾跟哥哥出門的時候,我們能遇見她。我哥哥對她痴迷到不行,我也覺得她是我遇見過的,最酷、最美麗的女孩兒。」

    「她是我的女神,而說到底,她只是你一個拙劣的模仿者而已。所以,我的問題是」

    碧梨-艾利什攤開手,欲言又止了兩三次,才將疑問拋了出來。

    「這怎麼會是一件壞事?」

    「我從沒有說過『這』——是一件壞事。」海莉-威廉姆斯將重點詞彙拖長,以表強調,「每次出席專輯簽名會,在唱片店外面的小巷子裏遇到圍堵我的那些哈哈哈,小海莉們,看到她們火紅色的頭髮,和淺綠色的眼影,我都會有一種活在奇妙幻境裏的感覺。在那一刻,我能感受到我是啊,我不想聽上去顯得很自大,但我真的能感受到我是她們生命中的一部分。是她們在那個階段,表達自我的一種方式。」

    「她們不僅能在我的音樂和歌詞裏找到安慰和啟發,還能找到屬於她們的身份標識」

    在酒精的影響下,海莉-威廉姆斯的敘述有些顛三倒四,但比起鏡頭前的專業訪談,卻多了幾分露骨的血肉真實。從她眼角閃動的晶瑩光華里,韓易不難看出,海莉是真的把自己拉回到了那些如今已經難覓蹤影的唱片店門外。

    也許就是亞特蘭大的Tower Records,也許簇擁着她的人群里,也有一個叫哈立德的小男孩。

    「我怎麼能不感激這一切呢?」

    「我想很少有人能體會到你曾經體會過的這種感覺。」

    艾麗-古爾丁深吸一口氣,聲調里滿載着真誠到絲毫不加掩飾的羨慕。

    「很少,的確。但不包括你。」海莉-威廉姆斯指了指艾麗,挑挑眉毛,笑道,「別謙虛,姑娘。不光是在英國,還是在這裏,你的受歡迎程度一點也不比我差。」

    「我曾經發過一些熱門單曲,沒錯。上過榜嗎?也上過。」艾麗-古爾丁在小圈子裏的發言,不再有那些矯飾的謙虛,「但我的意思是,我從來沒有走到大街上,發現每個人都在學習和模仿我的穿着。《Lights》時期沒有,《Halcyon》時期沒有,現在——看看我現在,更不可能有了。」

    艾麗的指尖自胸前向腰間滑動,向在場的朋友們展示着她的身材曲線。近年來,艾麗-古爾丁確實有些發福的趨勢,再加上她本身就是大骨架、大臉型,一旦不注意控制體型,便不會顯得豐腴,而是臃腫。

    「我只是一個普通的金髮白人女孩,唱着很多人說從頭走調到尾的怪奇電子音樂。我很清楚,我永遠也不會像你一樣,毫不費力,做着自己,就能憑藉着音樂表演和舞台形象,引領一個時代的審美。有史以來,能夠做到這件事的人,兩隻手就數得過來吧?」

    「比如碧姬-芭鐸和她的露肩裝。」拉娜-德爾雷的腦海里瞬間便跳出來了這樣一位傳奇女星,拉娜本身就痴迷於荷里活黃金年代的復古風格,對那個時期的穿着搭配自然頗有研究。

    「唔!高跟鞋上穿高幫襪的Riri!」

    不用說,這一定是來自蕾哈娜最忠實的粉絲麥迪遜-比爾。

    「我覺得還是詹妮弗-安妮斯頓瑞秋。」安妮-瑪麗在額前比劃了一下,「老實說,雖然她自己不喜歡,但我覺得那個髮型到現在也不過時。」

    「還有碧姬-芭鐸的煙熏妝。」拉娜-德爾雷又想到了一個例子。

    「詹妮弗-比爾斯,只露一個肩膀的寬大汗衫。」趙宥真講了一個在韓國也頗受歡迎的八十年代荷里活電影明星,「在她之後,才開始有人這樣穿衣服。」

    「誰是詹妮弗-比爾斯?」碧梨-艾利什一臉茫然。毫不意外地,她的提問引來了沙龍區里一陣「awwwww」的感嘆聲,趙宥真親昵而憐愛地摸了摸碧梨的腦袋,讓這個別說八十年代,就連九十年代都沒經歷過哪怕一天的小女孩深切地感受到了代溝。

    「碧姬-芭鐸和芭蕾舞鞋!」拉娜-德爾雷還沉浸在碧姬-芭鐸的美麗世界裏拔不出來,「還有她的小短褲!」

    「好了,拉娜,你再提碧姬就有點猥瑣了。」艾麗-古爾丁調侃了一句,隨即將視線移回到海莉-威廉姆斯身上,聳聳肩,笑意盈盈地繼續說道,「你看,海莉,能夠像你這樣對時尚界產生深遠影響的,哪怕把時針往回撥五十年,都寥寥無幾。」

    「所以,到了這種程度」

    韓易迫不及待地插進話題,不管是作為欣賞Paramore音樂的樂迷,還是想要跟海莉-威廉姆斯簽約的幕後推手,他都急切地想要知曉謎題的真相。

    「為什麼還會覺得,進入這個圈子是一個錯誤?」

    「因為人,夥計。」

    海莉-威廉姆斯滯愣數秒,將杯中的殘酒一飲而盡,不輕不重地砸在桌面上,低下頭,讓標誌性的火紅髮絲遮住她表情晦暗不明的臉龐。

    「因為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是人最殘酷的,也是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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