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節:嗅覺(1 / 1)
火光微弱,只能看清屋子大概面貌。
這是寧無心第一次走進寧老婆子的房間,這個第一次指的是,前世今生加在一塊。
沒辦法。
睡得多,醒的少。
且在她醒來的短短兩個時辰的時間裏,寧老婆子的身影幾乎都在堂屋,同樣,兩個時辰的時間,她「被」安排的事情太多了,根本沒有時間去關心這一點。
寧老婆子的主屋與她東廂的佈局沒有太大差別,甚至於更簡單樸素,只不同的是,屋子裏瀰漫着一股子藥香。
真正的藥草香味。
雖說簡單樸素,但寧無心視線一傳,卻都能從哪些古樸的字畫,筆墨,乃至是一個很簡單的小瓶子上看到不同尋常的來歷——這些東西若是放在小鎮外,怕是能稱得上一句「價值不菲」。
可惜,小鎮有規矩:不論是小鎮的土著,還是交了過路費的外鄉人,在鬼門大開之際,至多可以挑選一件機緣帶走,多出來的機緣,每一件都需要另付錢財,這些東西在外面是什麼價,在小鎮也是一樣的。
意味着,想要帶走,輕易不可能。
寧無心深知這一點,換成往日,她是正眼都不會多看,看了也沒有意義,何苦來哉?只今日所發生的一切,讓她嗅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息。
在西漠那樣一個修羅之地,能有一番作為的魔道修士無不是從廝殺中爬起來的,對於危險的預知,有着超越正道修士的敏銳力,寧無心更是其中的翹楚,對於危險的嗅覺更是敏銳到了極點。
陸青山突然的轉變,以及他對於自己的態度,太耐人尋味了。
寧無心有意營造一尊靠山,然而,陸青山從寶通巷回來後,給人一種詭異的感覺——他第一反應竟不是極力籠絡她,而是刺探她,刺探她到底是主動改變,還是被動,最為明顯的,便是那一碗湯藥了。
而試問,如果不是寧無心意外重生,有誰會懷疑一個自己捧在手心裏養大的孩子?
嬌生慣養五六年,短短一個月,或者說,短短十天時間,竟然連一絲信任都不存了?又是什麼樣的人,什麼樣的事,能夠教一個半大的孩子發生何等翻天覆地的改變?
更別說,還有一個阿綾的存在了。
這一點一滴,無不表明,自己漏馬腳了。
所以,寧無心才放棄繼續偽裝,因為,再裝下去沒有用了。
寧無心並不清楚,在她「記事」以前,早就被人灌了一碗能夠使人忘卻記憶的【失心茶】。
這是她前世今生都不知曉的一處盲點。
她更不清楚,寧老婆子跟陸青山並非是不信任她,也不相信這五六年來的點點滴滴,只是單純不信那一盞「失心茶」罷了。
寧無心只能靠着敏銳的嗅覺去猜測——她那位能一定程度上無視小鎮陣法的祖母,寧家的名宿,極有可能在寧家院子裏留了一件能夠監察的法寶,她們這些天的行蹤,大致被掌握了。
不得不說,寧無心嗅覺確實敏銳。
失心茶只是一部分,如果沒有寧老婆子的監察,他們師徒二人也大概很難去琢磨,寧無心是否知情,又或者只是被人盯上,可能性太多了。
與此同時,傅崢年的一番話在寧無心腦海中響起,按照傅老頭的說法,她的命數似是一團亂麻,便是他借着小鎮天時地利,也難以看到她在光陰之河留下的痕跡
她大概猜到是墨蟬的緣故,只不知道,那位「祖母」又能看得到她幾分?
幽深夜色里,渾身浴血的人,忽然露出耐人尋味的目光,火光閃爍下,牆上人影詭異而驚悚。
寧無心在寧老婆子的房間內呆了約兩刻鐘,等她出來時,阿綾已經將那兩具屍體搬到馬車裏。
按理說,死人可比活人沉太多了,尋常時候,莫說少女,就是少年人抬,都十分吃力。
然而,少女在藥鋪研磨藥材,搬搬扛扛幾年,氣力已是與同齡少年人差不多。
當然,也許更大的原因,還是基於她剛剛覺醒的血脈,那一場高燒可謂是一場洗禮。
癱坐在門口,還在喘着粗氣的阿綾聽到動靜,看着面無表情的寧無心一手抬着油燈,另一手揣着一面銅鏡走出堂屋,呼吸聲頓時一滯,繼而就聽她道——收拾好行囊準備啟程。
嗓音稚嫩,卻滿是不可忽視的強勢。
到現在,阿綾仍舊沒想通,這個比她還小一兩歲的寧幽,到底經歷了什麼,竟似變了一個人。而她跟寧老婆子師徒二人,又有何種糾葛?他們控制她,又是為了什麼?
這一切,對於這個九曲巷霍家出身的粗陋少女來說,就像是蒙上了一層水霧。
像一個迷。
只是,轉頭想到今夜發生的一切,想到眼下,想到看不清摸不着前路的未來,粗陋少女剛剛平復的心房,頓時又裹上了一層寒霜,就如同心口之上懸了一把利劍,壓得她喘不過氣!
費勁咽下一口並不存在的口水,忽然就再也沒了力氣,去思考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阿綾猛然起身,僵硬的身體險些一個踉蹌,忍住心中的寒顫,抽了抽鼻子,嗅着渾身上下濃郁的血腥,而就在這一刻,站起來的一剎那,阿綾眼前忽然一陣眩暈,繼而一片血紅,渾身的血液就像是突然間沸騰了一般——腦海中轟然嗡鳴,一股奇異的力量似是從沸騰的血液中醒轉。
直到天穹電光一閃,粗陋少女驟然回神,頗有些不敢置信地捏着滾燙至極的手掌,鼻息忽然就粗而急促起來,結合寧無心所言,終於是意識到,自己在這一刻中,陡然而生的變故。
阿綾頗有些不敢置信的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儘量克制住心中如洪水濤濤的波瀾,這才自以為不動聲色的輕微扭頭,以餘光瞥了一眼幽暗東廂,意識到其中的人,並沒有發現自己的異常,阿綾這才踩着還沒有來得及清理的滿地已經開始變色的,黏着的血液,走進了堂屋。
一步一個血腳印。
直至乾涸。
另一道血路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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