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手挽着手走向明天（1 / 1）

    （時間：08年8月22日）

    波歷上回夜晚走進這個警察局，當時在沒人的情況下，或者說在櫃枱後面的女警察睡着的情況下，他走進了一條橫向的過道。這回他才知道，原來這個警察局裏面竟然相當的大。警察們推着他拐進一條縱向的過道，然後接連穿過了幾條橫向的過道，然後推着他向左拐去。這些過道里竟然都是關押人的房間。

    他們打開了這條過道的第一個鐵門，把他推了進去。然後鎖上了鐵門。

    這個警察局給他的感覺就像是一個圈養牲口的大棚。他在電影裏看到過世界各地的一些警察局，裏面臨時關押人或者說拘留人的地方都像是一種鐵籠子，兩邊和後面是牆壁，但對着過道的一邊是粗大的鐵條構成的柵欄，走過的人可以看到所有籠子裏的人，關在籠子裏的人當然也能看到所有走過的人，並且能聽到所有籠子裏和所有過道里發出的聲音。

    鐵籠子裏沒有燈。但裏面並不昏暗，因為所有的過道里燈光都很明亮，無論是縱向的還是橫向的過道，不僅僅是明亮，應該說非常明亮，明亮到了耀眼的地步。就是這裏許多地下通道里那種房頂和地面都發亮的燈光，但是比那還亮得多。以致他都看不清遠處，只是感覺這裏是一個鐵籠子堆放場，放滿鐵籠子的橫向通道一條接着一條，延伸到很遠的地方，直似沒有盡頭。

    他另一個感覺是，這個警察局本來是睡着着的，卻被他給喚醒了。

    這麼說吧，也許他是今天晚上被送進來的第一個人。他剛在他的鐵籠子裏的小床上坐下，就又有人被押送了進來，然後不斷有人被押送進來。有的進了他之前經過的過道，有的進了他這條過道，也有人從他的側面經過，被送到更遠的過道，而且越送越遠。腳步聲、呵斥聲、呻 吟聲和鐵門打開和關上的金屬碰撞聲此起彼伏，擺出了一副沒完沒了的架式。

    有好幾個人被推着經過他的籠子。有人對他的籠子裏面吐口水，有人罵「畜牲」，有人罵「叛徒」。男的女的都有。

    他本來已經在小床上躺了下去，把臉對着牆壁。可是他又爬了起來，他甚至走到鐵欄杆邊，瞪大眼睛看着外面。儘管有人把唾沫吐到了他的臉上，可是他仍然堅守在鐵欄杆那裏。

    腳步聲和鐵門聲漸漸地少了，最後沒有了。他並沒有看見他最熟悉最關注的幾個人。

    這個巨大的大棚慢慢地安靜了下來。

    可是這個安靜不久就被打破了。遠處有女人在哭泣，有人在叫不要哭，有人說哭有什麼 用。然後一個人喊了起來：Go Home！接下來，更多的人跟着喊Go Home，越來越多的人加入了呼喊的行列，而且呼喊的聲音越來越整齊，越來越響。

    波歷一開始也跟着喊。後來他停了下來。他豎起耳朵聽着呼喊的聲音，他聽得很仔細很認真。裏面有很多女人的聲音。可是他沒有聽到娜拉和若雪的聲音。

    幾個警察走了過來，邊走邊用警棍敲打鐵欄杆，喊着住嘴。

    可是，反而有人開始唱歌了。而且唱的居然是他熟悉的一首歌，即二百年前法國大革命時的那首「走向明天」：起來，全世界受壓迫的人。

    奇怪的是，竟然有很多人跟着唱起這首歌來。這太奇怪了，這麼一首老掉牙的歌，居然有那麼多人會唱。甚至好像被關在這裏的人都會唱。要知道，這裏的人可是來自世界各地的。大家雖然唱得很不整齊，顯然是用各種語言在唱，但是唱的人越來越多。波歷也跟着唱了起來，當然他只會漢語的歌詞，當然他是用漢語唱的。這歌把他唱得真的是熱血沸騰了：這是最後的鬥爭，手挽着手走向明天，這是最後的鬥爭，燦爛的陽光迎接我們。

    大家這麼一唱，把警察們也給帶偏了，他們本來胡亂敲擊的警棍竟然敲打出節奏來了。節奏有了，歌聲也變得整齊了。

    說句不合時宜的話，波歷發現這個地方天然就是一個最好的音樂廳，音響效果好到了極點。回聲帶來了一種專業效果。這是一種雄壯的效果，一種波瀾壯闊的效果。

    最後，警察們走了，警棍聲沒了，歌聲也停了下來。這個鐵籠大棚就像被施了魔咒，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

    這麼安靜下來，波歷的心忽然就痛了起來。非常的痛。

    他真希望大家一直那樣地唱下去。安靜帶來的痛苦不是一般人能夠理解的。

    而且，他這時候才聞到那股臭味。

    有好幾個人在走過時對他吐唾沫。而他的超級嗅覺直到現在直到這裏整個安靜下來後才醒過來。這一醒過來，那臭味簡直就是鋪天蓋地地向他湧來了。

    他吐了。吐完後，他終於平靜了下來。

    他想，我真的應該好好地整理一下腦子裏的記憶了。

    他仔細地的挖掘着他的腦子，它的深處。

    在訪問團主要群體向西邊走去之後，我跳上了那塊大礁石，娜拉緊緊地跟了上來，在我的左後位置，若雪也跟了上來，在我的右後位置。我面前着着兩個人，即阿爾貝特和格萊格，他們倆面對面地挨得很近，格萊格的神情很嚴肅，可是阿爾貝特黃茸茸的大鬍子上的眼睛是微笑着的。站在對面、透過他們中間的縫隙看着我的是那位曾經拿着專業攝像機拍攝的年輕的女記者。

    就在我面前，阿爾貝特擁抱了一下格萊格。格萊格顯得有些不知所措。接下來，阿爾貝特鬆開了格萊格，用他的左手拍了拍格萊格的肩膀，說：我們找時間再談。我聽得很清楚，因為他就是在我的面前說的。然後，他轉身走了。

    再接下來，格萊格身體搖晃了一下。我一把扶住了他，具體地說，我用左手扶住了托住了他的背，他卻又向前傾斜，於是我用右手再扶了他一把。我要說明一下，我比格萊格高出半個腦袋，所以我的右手扶他的位置是他的胸部。我的右手在他胸部那裏碰到一個凸起的小東西。然後他又向後倒去，我有點手忙腳亂，左手立即兩次去扶他的背部，而右手捏着那個小東西，竟然把那小東西拔了出來。然後我聽到一片驚叫聲，許多人的驚叫聲，熱乎乎的液體噴在了我的右手上。血！我看到我的手裏拿着一把刀，應該說是一把匕首。一把三角匕首。

    對面的女孩子尖叫起來。她叫着：你幹什麼？許多人在叫着格萊格的名字，也有人在叫着你怎麼啦？所有的叫聲都對着格萊格發出，包括我身後的娜拉和若雪。而格萊格已經從我的左手裏滑了出去，跌在了地上。

    而我的右手仍然握着那把匕首。匕首和我的右手都在滴着血，鮮紅的血。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