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看糕糕(1 / 1)
她最愛乾的,便是畫蛇添足,掩耳盜鈴之事。
放在別人身上,傅應絕瞧着只會覺得蠢笨,可若換成了自家閨女兒,便是小人兒天真爛漫,嬌憨可人。
心真真是偏得沒邊兒了。
「沒說你不愛。」
他將傅錦梨的手從自己臉上扒拉下來,又給塞進大氅里。
詹十鸞已然是被她這一通操作弄得有些發懵。
除開在太學門外那次,她其實只在宮宴上見過這位小殿下。
那日大啟陛下為着她,將詹南禹貶得體無完膚。
她還想着一部分原因大概是詹南禹囂張太過,有礙國威,可今日一看,怕是不盡然。
詹十鸞也知小殿下受寵,不過對於天家公主來說,天子的寵愛大概就是小女兒家的有求必應,再過的,也不會了。
畢竟上位者喜怒無常,詹十鸞自己對着父王的時候也拿捏着度。
像傅錦梨這樣直接將帝王嘴捂住的舉動,實是有些驚世駭俗。
可偏偏帝王不以為意,周圍的人也見怪不怪。
「我瞧着,小殿下就是一副好學模樣。」
小娃娃手忙腳亂地,詹十鸞也不理解她的腦迴路,只當是自己出言不當,也有些歉意。
「主要是我如今長大了,不必去學堂的。」
詹十鸞也怕自己一番話將別家小殿下歪帶得學都不想上了,又說了個不會出錯的由頭。
女子及笄以後便要籌備着終生大事,又要顧及男女大防,故學堂里如詹十鸞這般年紀的女兒家鳳毛麟角。
傅錦梨從未聽過這個說法,長大了不用上學撒!
「嗷!」
奶糰子確實是不知道年紀大了就不用上學,不過似乎她學堂里的都是些小孩兒。
像爹爹跟周周哥哥這樣的老人都不用上學的!
她嘴巴動了動,又去看傅應絕,傅用絕眉心一跳,當機立斷道,
「別說話。」
奶糰子一瞬間便被堵住了,不上不下怪難受的。
傅應絕也不給她再開口的機會,徑直對着詹十鸞道,「公主還是早些回去,出門在外總歸是比不上自己家裏頭安全。」
一語雙關,詹十鸞有些僵住。
他說話從不對任何人留情面,無外乎男女老少,一視同仁。
略一點頭示意,也不管她什麼反應,抱着人便側過身走了。
身後浩浩蕩蕩地跟上去,徒留下愣在原地的詹十鸞。
「回家了呀~」
奶糰子坐在他懷裏扭了下,也不管詹十鸞看沒看見,對着那處揮了揮手才算完事兒。
隨後她又去看傅應絕,「爹爹。」
「嗯。」
傅應絕疏長的眼睫微垂,胸腔里不高不低地應一聲。
奶糰子縮着小腦袋四處看了看,眾人皆跟在傅應絕幾步開外,該是聽不見她的聲音。
於是她悄悄問,「我可以說話了嗎?」
「」
傅應絕腳步停下,真想問一句:你看你現在是在幹嘛。
不過問與不問也無甚區別。
又提腿邁開步子,將她往上摟了一些,一小團窩在裏邊熱哄哄。
他眉間無奈,「可以。」
得到「首肯」的傅錦梨也不像方才那樣放開了嗓子,而是湊到了傅應絕耳邊。
「小梨子可不可以」
「長大一天哇!」
「」,傅應絕面無表情,「不可以。」
「一天也不可以嗎?」
「一個時辰都不許!」
沒能得償所願,她有些蔫蔫,瞅了一眼傅應絕緊繃的下頜,又巴巴湊上去。
小奶音委屈,「長大一天,長小一」
傅應絕後槽牙輕輕磨了磨,「長不了。」
要怎麼告訴她,不是說長就能長的,更不是說小就能小的。
若真能如此,他巴不得她一天大一天小呢。
***
北上之師路途漫漫,上京的眾人都在等着凱旋之音。
傅錦梨送別了將士,又聽得爹爹說他們過段時日便歸。
於是整日一睜開眼睛,問的第一句便是「今日回不回呀。」
若是遠赴沙場的兒郎們,知曉小殿下牽絆至此,也不知是作何感想。
不過略猜了幾分,當是感動有之,好笑有之。
感動她日日掛心,又好笑她一個小不點倒是憂慮頗多。
小孩子本就是一時憂心,一時歡喜的。
一時好,一時歹。
此刻更是手舞足蹈,將書往背包里一裝,拍拍小裙子就要走。
「小梨子!還要上學!」
唐衍連忙拉住她,奶糰子已經拎着她的小挎包,笨拙地往脖子上套了。
「上的,小梨子,待會兒回來。」
她理直氣壯,拍了拍唐衍的手。
她哪裏有不上學,人已經坐在學堂了!可是書上說人有三急,情理之中。
小梨子現在很急!小梨子晚些再來讀書。
她穩得一批,「小梨子先去,唐唐上學。」
趙馳縱便是再胡鬧,也沒有幹過這中途翹課的事兒,這小娃娃第一次就敢玩這麼大的啊?
他嘖嘖稱奇,「夫子見不到人會罰抄字的。」
「胡說!」傅錦梨滿面嚴肅,「今日,抄書的夫子,不在學中!」
學中的各個博士們都有自己的一套章程,學子犯了錯,罰站,打手心,罰抄書各顯神通。
但是她今日特意看了的,罰抄書的夫子不在!
再說了
奶糰子神秘兮兮地一笑,低着頭從小包里掏了掏,左邊摸摸,右邊摸摸。
而後她停了下來,對着幾人齜着個大牙,小胖手猛地從裏頭拽出幾頁紙!
紙張上滿滿當當寫着大字!
她得意洋洋,小嘴一撇,「抄了,小梨子有。」
「」
得,看來是有備而來,原來是手中有「糧」,心中不慌。
怪不得撅着小腦袋瓜就敢跑呢。
原是劉婉同唐秋年和離後,就搬離了原先的住處。
帶着唐衍在上京賃了個地兒,地方就選在走馬街,前頭是鋪面,後邊是住宅。
她砧板上的功夫爐火純青,走到何處都餓不着。
以前因着有唐秋年這麼一個無底洞,她騰不開手腳來施展。
如今那殺千刀的也要魂歸西天了,她便沒什麼好顧慮的。
回家去一合計,便想着做點飲食買賣,反正唐衍如今要她管得多的也就是一日三餐。
開了鋪子,有現成的吃,照看孩子賺錢兩不誤。
她動作也麻利,敲定主意,幾日折騰下來還真有點樣子。
如今張羅得紅紅火火,心頭感念幾個小孩子,說句不合適的,幾人同她再生父母都差不離的了。
故今日差了唐衍請他幾位小同窗回家去!
幾人身份不一般,她開口時也是忐忑非常,還是唐衍寬慰她。
唐衍原先想着,說若是幾人沒時間,他便從家中帶了點心果子來。
也算是聊表心意。
可他是萬萬沒想到!
這糊塗蛋方聽了一句姨姨在賣糕糕,便是怎麼拉都拉不住了!
她目光包容地看着「胡鬧」的幾人,「上學呀,乖乖讀書,小梨子看糕——」
她急忙剎住,「——看姨姨。」
還要特意強調一句,「小梨子一個人,便好。」
他們留在這兒上學,自己先走一步!
「」
季楚嘴皮子都說破了,小傢伙就仰着小腦袋,一副我還小,我聽不懂的懵然模樣。
最後實在攔不住了,幾人亦步亦趨地跟着她一路到了稚學院大門。
三個勸不住的眉頭緊鎖,
半路跟過來的薛福蔚卻是半點不慌,悄悄對幾人笑得意味深長。
前頭的奶糰子恨不得腿再長高個兩截!
雄赳赳氣昂昂哼哧哼哧地往門口去,小包子臉上笑容燦爛。
穿過雨花石院子,再走過一段獨徑。
卻在看見前頭閉得緊緊的朱紅大門時,一瞬間就變了臉。
「關,關辣?」
「放出去哇,放小梨子出去!」
胖丫頭不敢置信,噠噠噠跑過去貼在門上,嘴巴對着門縫,急急忙忙就開始喊。
「嗚哇嗚嗚——糕糕,不關小梨子哇——」
她只覺得天都要塌了。
身後四個人,其中三個猛地轉頭看向那小胖子。
小胖子悠哉悠哉,一臉早已料到,「上學時間,大門可是要閉鎖的。」
他其實原本也不知的,只是上回餓昏頭了,想溜出去找些吃的,也是同樣被這破門給擋住了!
他當時是兩眼昏花,險些眼皮一翻就去了。
自那以後他學聰明了,每日出門都要帶足了吃的,連桌膛里都是他塞滿的好保存的乾糧。
這叫,兵馬未動,糧草先行!
幾人鬆了口氣,勸又勸不住,大門一關,能將她攔着些也是好的。
可後來幾人才發現,他們這口氣,是松早了
隨着「砰」地一聲巨響!
幾人腦子也「轟」地一下炸開!
狀況還未明了,甚至是來不及轉頭,已是下意識地朝着那窩在門下顯得小小一隻的傅錦梨跑去!
「什麼東西?!」
「跑跑跑!抱上小梨子!」
王家那一出幾人是刻骨銘心,如今聽見什麼大動靜幾乎都是條件反射。
於是一拳頭砸在大門上,瞧着上頭破開個小洞的奶娃娃,嘴角剛一咧開。
就叫人攔腰抱起!
她懵然了一瞬,身子已經順着那力道往前折去。
視線從滿眼的紅落到鋪滿青磚瓦的地。
怎麼,怎麼腦子掉下來了哇?
幾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調整姿勢,一人抱腦袋,一人抱腿,將她帶得退開三尺遠!
傅錦梨表情都來不及換,就這麼硬生生同自己剛砸出來的大洞分離。
她努力回過小腦袋,「我的,我的」
「小梨子不怕!」趙馳縱還分神哄了一句。
奶糰子「哇」地一下哭出來!
她不怕哇,她的糕糕嗚嗚——
最後她還是沒能出去,甚至是因為砸壞了大門去見了祭酒。
祭酒一個老頭子揉着腦袋。
心堵。
一排五個小崽兒。
好好好,一個不差,又來了!
哦,不對,換了個人。
他一個深呼吸,儘量放緩了聲音,「小殿下,真是您砸的大門?」
傅錦梨站在幾人中間,因着一出烏龍,她叫幾人搬箱子一樣抬走了,一路跑到遠一些的小徑上方才停下。
奶糰子腦袋都顛兒暈了。
頭上兩個小發包松松垮垮,外頭的小褂被散落在肘間。
她心虛得厲害,對着兩根小胖手指,軟聲軟氣認錯,「是我呀,是小殿下。」
「小梨子米有錢。」
她小臉一紅,對着祭酒笑得十分氣弱。
砸壞了,要賠錢了,小梨子什麼都有,就是沒有錢。
「」
祭酒一噎,這不是錢不錢的問題,再說,您還能沒錢?
趙馳縱也不知為何,許是壞事兒干多了,如今明明沒犯事兒,見了祭酒也是心頭髮虛。
「祭酒,我們是,是一不小心弄壞的。」
他還當是那大門年久失修,誰知一問竟是小梨子一拳頭砸的!
他如今想起來還尤為恍惚。
方才幾人自出的時候,奶娃娃手背上幾個帶着福窩窩的關節都紅了一片。
祭酒嚇了一跳,先請了大夫來抹了藥說是不嚴重,小半個時辰便消下去了,他這才放下了心。
季楚眼神忍不住地落在傅錦梨包着一圈繃帶的小爪子上。
別人不知,季楚卻是有些明白。
奶糰子的力氣異於常人,他早早就叫見識過了。
當日她同丁雅言,還有自己,三人一起,可那一堆木頭大半都是她搬的。
小梨子平日裏一小隻,做什麼都溫溫吞吞,只偶爾她感興趣了才會風風火火些。
表現得太過正常,以至於日子一久,他便忽略了這一點。
只是沒想到,她今日悲憤之下竟是一錘,將別人大門都給砸了!
薛福蔚滿不在乎,大哥力氣可大,連他這麼個大胖子都能拽動呢。
那破門本來就破!砸壞了咋了,這不是為他提供個翻新的機會嘛。
「祭酒莫急,去留無意,那門該是也干夠了,想着歇兩年呢!」
「」
祭酒差點被他沒頭沒腦的話氣昏,「可閉嘴!」
他又去看站着最為安靜的唐衍,其實祭酒一直都在留意這個小少年。
他父親的事他也是知曉一二,這樣的一個孩子,全憑着自己的努力才走到今日。
於他,祭酒只有一句話: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便化龍。
如今小男孩還是那個小男孩,卻有些什麼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已然發生改變。
比之怯懦,祭酒更欣賞他此刻的從容。
比之內向,也更欣賞他侃侃而談。
都在朝着好的一面發展,唯一不太清楚好不好的,大概是他看着小殿下纏着布條的手,雙眼發光。
很是羨慕。
祭酒:一筆閣 www.pinbige.com
第119章 看糕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