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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我曾經來過(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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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遠方漫過太陽的海水,仿佛將這燃燒數十億年的巨物熄滅。

    黑幕降臨這個世界。

    阿美琳堡王宮和弗雷德里克五世的雕像,也被撒上一層漆黑的輕紗。

    這裏被譽為童話王國的丹麥,正式進入夜晚的序章。

    周圍所有一切都暗了下來。

    唯一亮起來的

    就是黃雀的雙眸中,那湛藍色、碎若琉璃的光芒,似乎又再次燃燒起來。

    她像只狩獵的貓頭鷹一樣,凝視着童話王國的黑暗森林。

    可是。

    她明明只是來旅遊的啊。

    她要來狩獵什麼呢?

    

    從阿美琳堡王宮離開後,兩人簡單吃了點當地美食,就前往酒店休息住宿。

    他們的行李,早在機場就已經由專門的酒店接機大巴拉走,很是人性化。

    只是林弦本來是打算訂哥本哈根市中心最好的酒店,可黃雀卻指了一個城郊的位置,說要訂這個位置的酒店。

    「那裏可有點偏啊。」

    林弦當時解釋道:

    「雖然都是哥本哈根,但那裏就類似於市區縣城,雖然首都的縣城肯定也不會太差,但居住條件和周圍環境什麼的必然沒有一開始我選的那家好的。」

    但黃雀仍是搖搖頭:

    「就這一塊就好,我本就不喜歡那麼熱鬧的地方,在這一塊選個差不多的酒店就行。」

    見她依舊這麼堅持,林弦也就沒多說什麼。

    黃雀給人的感覺,確實總是一個人,不喜歡熱鬧。這點雖然不假,但是這和住酒店的位置有很大關係嗎?

    搞不懂。

    但她說什麼就是什麼吧。

    所以林弦就在哥本哈根西部城郊選了一家只能說是還算可以的酒店,定了兩間套房。

    不久之後。

    出租車在酒店門前停靠,林弦付了錢,和黃雀一起拉開右側車門下車。

    下車後左右環視一圈。

    發現這裏的建築風格、以及給人的古老感覺,真的就和上世紀歐式電影裏的街道一樣。

    沒有過高的建築,所有的一切都很古樸、充滿歲月痕跡,生活的氣息很濃,有着各種小店鋪,有着一起散步的情侶和大包小包抱着孩子的夫婦。

    「這裏莫非是那種,老城區?」

    林弦看着四周的建築問道。

    黃雀不可置否搖搖頭:

    「這就不清楚了,不過哥本哈根應該沒有什麼老城區吧,這個城市自從人類進入工業化時代以來,都非常出名,全世界很多重要會議都在這裏召開。」

    「所以這個城市的起步是比較早的,也趕上了工業革命的浪潮。不像我們龍國的很多城市,當全世界第三次信息革命開始的時候,我們很多地方才剛剛開始城市化,所以才會出現老城區這種飛速發展下不兼容的產物。」

    

    確實如此。

    林弦覺得黃雀說的很有道理。

    他在國內也去過很多城市旅遊,不可避免的都有所謂老城區的存在,那裏普遍是因為城市的快速發展需求而被拋棄了。

    道路永遠是擁擠的,所通過之處最寬就是兩車道,甚至很多小路真的只能用羊腸小道來形容。

    小區是沒有地下停車場的,地面上的車輛一輛堵着一輛停,每次最裏面的車輛出車,半個小區的人都要下樓玩一局「華容道」。

    集市菜市場、早餐一條街、早市,似乎都是這些老城區的標配。

    正如黃雀所言。

    城市高速發展的趨勢下,確實沒有餘力也沒有財力將整個舊城區煥然一新,拆遷、安置都是很麻煩很難處理的事情;倒不如直接重新規劃一片新城區作為中心地帶來的方便,還可以進一步帶動周邊經濟,這一招在龍國各個城市都屢試不爽。

    再反觀眼前這一片城郊。

    或許這裏從很多年前就一直是這個樣子,陳舊、古樸、充滿人間煙火氣。

    「也算是陰差陽錯,選了個不錯的地方吧。」

    林弦說着,給黃雀推開酒店的大門,兩人走了進去。

    辦理完入住手續後,兩人各自拿着各自的房卡,就坐電梯回屋子裏休息了。

    酒店不大,一共只有六層。

    像套房這種面積比較大、功能比較齊全的房型,也基本都在六樓。

    兩人坐電梯來到六樓,找到房間號碼。

    正好挨着,互為隔壁,一間606、一間608。

    林弦和黃雀刷卡打開各自的房門,林弦看着黃雀:

    「今天也逛了一天了,那就好好休息吧。不過今天都是隨便逛的,而且都只是繞着周邊景點逛了逛。比較著名的那些在市區的博物館、美術館、藝術館、大劇院之類的明天我們可以在市里繞一圈。」

    「還有你想去什麼地方看看的話,也可以在網上查一查。」

    黃雀點點頭,有些疲憊的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砰,砰。

    兩聲房門閉合。

    林弦和黃雀就這樣進入一牆之隔的兩間套房,各自開始洗漱,準備休息。

    林弦看了一下床頭的電子時鐘,上面顯示21:30。

    這是丹麥時間。

    他舉起自己的左手腕,看向自己的智能手錶,上面顯示是凌晨3:30,這是龍國時間,也就是帝都時間。

    兩個地區的時差相距6個小時,龍國要比丹麥早6個小時看到新的太陽、進入新的一天。

    「所以這個時間點睡覺,也就不會入夢了。」

    林弦打了個哈欠。

    之前拿到天才俱樂部的邀請函後,他第二天晚上,也就是和黃雀在劉楓的實驗室分別後,就專門進入夢境看了看。

    不出意料。

    第四夢境仍舊是毫無變化。

    不過這也符合預期。

    因為自己雖說是拿到了天才俱樂部的邀請函,但距離正式加入天才俱樂部、距離那一覆水難收的錨點形成,還早的很呢。

    那三道考試題,但凡答錯任意一道,天才俱樂部就會把他拒之門外,讓他成為有史以來第一個收到了邀請函卻沒有通過考試的落榜生。

    這

    恐怕要被天才俱樂部里的成員們笑死吧?

    畢竟黃雀說了,其他獲得邀請函的成員可是無一落榜。他們全都通過了三道試題的考試,證明了自己是名副其實真正的天才、敲開了天才俱樂部的大門。

    所以。

    在當前這個時間點,收到天才俱樂部邀請函卻沒有引發第四夢境的時空變動,林弦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更別說,現在還遠遠沒有排除「第四夢境是虛假的、模擬世界、攝影棚」的可能性。

    泰姆銀行、鉿合金保險柜、楚安晴寫下的秘密小紙條,全都已經到位,就等待自己去驗證了。

    目前的難點就是,神秘老人的存在,卡住了自己前往泰姆銀行的道路,還必須先解決掉神秘老人,才能在第四夢境裏自由活動。

    可關鍵問題是

    神秘老人到底是誰呢?

    凱文·沃克?賈斯克?還是其它認識或不認識、能想到或者想不到的人?

    不管怎麼說。

    這位神秘老人說了和凱文·沃克一樣的口頭禪。總之,先找凱文·沃克下手肯定是沒錯的。

    因為林弦和凱文·沃克的仇,可不只有這一個他們之間要清算的事項已經擠壓很多了。

    如果消滅掉凱文·沃克,還不足以改變第四夢境,那就要想辦法定位其它的可疑人選了。

    「哎」

    想到這裏,林弦不禁嘆了一口氣。

    在夢裏暢遊這麼多年,真是沒想到,自己也有被卡關的一天。

    保險柜也開不了、小紙條看不到、也沒辦法找cc驗證千年樁的事情,真是讓人忍不住煩躁。

    曾經林弦剛剛從鏡子裏得到天才俱樂部邀請函時,還想着能直接加入組織、找到凱文·沃克然後將其消滅。

    可現在來看。

    這倆計劃說不定誰前誰後呢,畢竟不殺死凱文·沃克就改變不了第四夢境;

    不改變第四夢境,就無法讓時空鐘上的數字發生變化;

    時空鐘數字不變化,就沒辦法通過時空曲率的數值研究時空坐標;

    不得到時空坐標的具體規律和數值,就沒有辦法通過天才俱樂部的考試。

    這一系列事件。

    可真的是環環相扣,把自己給扣死了。

    林弦又打了一個哈欠。

    今天足足逛了一天,實在是太累了

    「先睡覺吧,總算能一覺睡到天明了。」

    以往在龍國睡覺,半夜00:42分總要醒一次。

    而現在不需要了。

    「睡吧。」

    

    

    事實證明,林弦把事情想的太簡單了。

    一個小時後。

    林弦困意十足的在床上睜開雙眼:

    「怎麼這麼吵?哪裏在放音樂?」

    他從床上坐起身,穿上拖鞋站起來,走到窗邊拉開窗簾,看向窗外。

    果然!

    在對面四層樓房的屋頂上,竟然有一大群人載歌載舞!

    「幹嘛呢這是?民風既淳樸又彪悍。」

    林弦眯起眼睛,看得仔細一點。

    好像

    看起來像是一場聚會,一個party,不知道在慶祝什麼。

    但應該不是那種亂七八糟的派對。

    林弦透過窗戶能看到,參加派對的人年紀都要稍微大一點,基本沒有年輕人,都是臨近中年人的長相。

    具體年齡林弦沒法估測

    因為外國人無論男女,普遍保質期都短一些,基本過了三十歲就會快速變老,有時候年齡是真的猜不准。

    現在這個時間點,參加派對的人們都已經吃完烤肉,喝完了啤酒,然後大音響放着激烈的舞曲,大呼小叫兩兩成舞。

    他們跳舞的風格很雜,屬於是播放什麼音樂跳什麼舞。

    剛剛結束的那一曲是癲瘋的扭扭舞,現在又來到了激烈的快步。

    林弦作為被東海大學學姐學妹歷練過幾年的半專業舞蹈人士,還真認真看了一會兒,最後得出來的結論是——

    這群人完全就是瞎跳,自己太高估他們了。

    他們甚至壓根就不去區分什麼樂曲什麼舞蹈,不管放什麼音樂都是同樣的動作扭來扭去,無非就是快慢頻率問題。

    開心,快樂。

    唯有這兩點,其他並無可取之處。

    不過

    舞蹈和音樂,最原本的價值,不就是提供開心和快樂嗎?

    「這樣倒也挺好。」

    林弦輕哼一聲:

    「就是太擾民了吧」

    這大概就是把酒店定在市郊的壞處。這些本地人在這裏生活了數十年、世世代代都在這裏生活,他們才是這裏的老大。

    或許,這場聚會還是當地定期舉辦的某種儀式、固定活動。因此,作為外來者的林弦,也只能默默接受。

    忽然。

    一牆之隔的隔壁房間,傳來激烈的咳嗽聲!

    「黃雀?」

    林弦從窗邊離開,來到兩個房間共用的那面牆,貼上去,傾聽隔壁屋子裏的動靜。

    又是一陣激烈的咳嗽。

    正當林弦要不要去敲門慰問一下時

    咳嗽聲停止了。

    等了好久,都沒有再傳來咳嗽聲。

    然後是沙沙沙非常輕細的走路聲,在街道對面大喇叭的狂轟亂炸中,必須把耳朵緊貼在牆面上才聽得見。

    很快。

    沙沙沙的腳步聲又消失了,取而代之,是噠噠噠非常響亮的高跟鞋聲。

    「現在?穿高跟鞋?黃雀要出去嗎?」

    林弦又回頭看了眼床頭的電子鬧鐘。

    時間顯示是22:12。

    這個時間雖然算不上太晚,外邊也很熱鬧。但黃雀畢竟是逛了一天了,肯定很累。

    再加上,她剛剛那麼劇烈的咳嗽,肯定又和之前一樣,因為時空排異,身體收到了反噬和傷害,想必也是在跪在地上虛弱了好久,才終於站了起來。

    這種時候難道不應該好好休息一下、養養身子吧?怎麼又要出去呢?

    就在林弦疑惑時。

    咔嚓。

    牆壁那邊,傳來客房門打開的聲音,然後輕聲關上,腳步聲遠去。

    林弦又換了一個位置偷聽。

    卻發現,噠噠噠的高跟鞋聲,並沒有經過自己門前去往電梯。

    而是通向走廊另一邊。

    也就是說

    黃雀沒有打算出去?

    要不然沒有道理不坐電梯啊。

    走廊那一邊是什麼呢?

    林弦回憶了一下,好像是樓梯。是緊急情況或者電梯出故障的情況下,供高層人員使用的樓梯。

    想到這裏。

    林弦恍然大悟。

    他抬起頭,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燈。

    電梯是不能通往樓頂的,但樓梯可以。所以,黃雀大概率是想去樓頂一趟。

    但林弦還是很好奇,這大晚上的,好好的不睡覺,半夜跑樓頂幹嘛去?

    果不其然。

    沒過兩分鐘。

    天花板上就傳來聲音很小、卻很熟悉的高跟鞋噠噠聲。

    「還是去看看吧。」

    剛才黃雀咳嗽那麼嚴重,林弦還是有些不放心。

    他起身穿上白天的運動服,穿上鞋子,抽下房卡擰開房門,來到走廊上。

    砰。

    輕輕關上房門。

    林弦也逆着電梯方向,朝走廊盡頭樓梯的方向走去。

    來到轉角。

    這裏果然有通向樓頂的兩層階梯,並且通往天台的鐵門還半掩着,隨着夜風的吹動而微微搖擺。

    顯然,黃雀剛才就是從這裏出去的。

    林弦來到鐵門前,將其推開——

    單薄的鐵門很輕、也很順滑,如此輕輕的推開,竟然安靜的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他順着推開的鐵門來到天台之上。

    畢竟是高緯度地區的初春夜風,其實還是有些涼的。好在他早有準備沒有穿着睡衣出來,現在拉上運動服拉鏈的話,倒也扛得住。

    往前走兩步繞過設備房和樓梯間後,他就看到了穿着整齊的風衣、披散着黑色秀髮、抄着兜站在天台邊緣、向着對面吵鬧派對望去的黃雀。

    此時此刻。

    晚風將黃雀頭髮吹起,在風中飛舞,擋住了她所有的五官細節;因為是從背後看過去,寬大的風衣也遮住了她所有的身材細節。

    就是這僅有的身姿和背影

    讓林弦一時茫然,好像看到了趙英珺。

    果然。

    人的站姿習慣和自身氣質,是永遠不會改變的,這是刻在骨子裏的東西。

    他邁着腳步向黃雀走去。

    靠近之後,對方聽見了他的聲音。依舊抄着兜,沒有轉回身子,只是將被風吹起的秀髮往旁邊一扭,將頭偏過來,微微一笑:

    「林弦,你也睡不着嗎?」

    林弦點點頭,伸手指着街道對面天台、那群載歌載舞大吼大叫的原居民:

    「他們的音樂實在是太吵了。你身體沒事吧?」

    黃雀搖搖頭:


    「沒事。」

    她輕聲說着,又把頭扭回去。

    但即便如此林弦還是注意到了。

    她眼睛裏的幽藍色光圈,是真的黯淡了很多。

    以往。

    林弦總是在白天時會有這種錯覺,覺得黃雀的藍色雙眸沒有以前亮了。

    但每到晚上,因為周邊的光線都暗了下來,也就顯得黃雀眼睛裏的光亮一如既往。

    可今天不一樣。

    即便是晚上、即便是深夜、即便這六層樓高的天台沒有一盞燈。

    可在這樣黑幕的襯托下。

    黃雀的眼睛的藍光,卻依舊只顯得似有似無,就像壞掉的、接觸不良的電燈泡。

    林弦不免有些擔心。

    黃雀她的眼睛還會恢復嗎?

    時至今日,林弦也大致摸清楚了黃雀眼睛亮度的規律。

    每次受到時空排異、或者強制迴避之後,她的眼睛都會黯淡很多、甚至直接熄滅成黑色。

    之後,只要一段時間的恢復後,總會恢復到和原來大差不差的亮度。

    這個機制很神奇,大致就是這種規律。

    

    黃雀沒有再說話。

    只是專心又認真的,看着對面天台上跳舞的人群。

    林弦繼續往前走,向她靠近。

    他這才發現,哥本哈根的月光真的好亮呀。沒有對比沒有傷害,是因為緯度比較高、大氣層比較稀薄的原因嗎?

    丹麥在地球上的位置,比龍國最北邊還要往北。

    某些情況下,這裏還可以看到罕見的極光。

    或者說

    是因為哥本哈根比之東海市,距離月球的距離更近一些?所以月亮看起來也更大一些、更圓一些、更亮一些?

    但這就屬於無稽之談了。

    在38萬公里的地月距離面前,這區區幾千公里的路程,微乎其微,可以忽略不計。

    林弦踩着月光,走進黃雀的影子。

    月光灑在她散開的長髮上,布上一層白紗、一層浮霜。

    這是林弦第一次看到黃雀頭髮散開的樣子。

    不光是她

    即便是趙英珺,林弦也從未見過她散開頭髮的模樣。

    這兩人的髮型,平時不是盤着、就是扎着、或是綁着,總是那麼的正式。

    正如現在,明明只是來樓頂散個步,黃雀卻仍然穿着高跟鞋、穿着品味不錯的內搭,甚至藍寶石耳墜也如約就位,從未缺席。

    她大概也就只有睡覺的時候,才會把頭髮散下來吧。

    林弦這樣想到。

    其實披散着的樣子也不錯,看起來更加年輕一點,更多了一絲溫柔與親和。

    他繞了一圈,從黃雀背後繞到她的左手邊。

    很好奇。

    她到底在看什麼?

    那群外國人的「野蠻」派對到底有什麼可看的?

    林弦也再度往哪邊看去。

    高處不勝寒,但視野很好,比之剛才在房間裏透過窗戶窺視,現在站在樓頂,可以將對面整個派對現場一覽入目。

    人數總計大概有五六十號人,這在北歐城郊,已經可是算是非常大規模的聚會了。

    天台靠邊為止,整齊擺放着喝完的啤酒瓶和洋酒瓶,很多很多,真不知道這些人到底喝了多少。

    男男女女都很開心,很熱鬧,大家看起來都很熟悉的樣子,沒有什麼拘束。

    如果不是什麼大家族聚會,那大概也是知根知底的朋友聚會,氣氛相當歡樂。

    此時大喇叭音響里,歌曲的風格又變了,是一首異域風情的舞曲。

    林弦聽不懂,這超出了他的學識範圍。

    在東海大學的通識課里,只教過正常、常見的交際舞蹈,並不涉及民族舞。

    這世界很大,有很多個民族,也有很多種民族舞,這種東西是學不盡的。

    林弦這才注意到

    黃雀的目光,一直注視着的,正是那些跳舞的人群。

    是稀奇嗎?

    還是想欣賞一些異域風情?

    但這些人的舞蹈也太差勁了吧完全沒有藝術性和美觀可言。

    況且。

    黃雀並不是喜歡熱鬧的人,也大概不是喜歡這種派對、喜歡跳交際舞的人。

    甚至於

    她喜歡和人交往嗎?

    無論是趙英珺還是黃雀,她們兩人給人的最直觀感覺,就是【孤獨】。

    vv曾經評價過趙英珺:

    「我很難描述那種感覺,可我每次看到趙英珺看你的眼神,都只能感覺到孤獨。我忽然發現你有沒有意識到?趙英珺她總是一個人,無論是工作也好、生活也好、甚至休息時也好,她總是一個人。」

    「她是那麼的獨立,又是那麼的自信,是和楚安晴完全不一樣的類型。」

    「她看似很富有,卻也是一無所有。原本我一直都以為楚安晴才是一個小女孩、一個需要呵護的小女孩;可我現在不這樣想了,我覺得趙英珺才是真正的一個小女孩即便她今年已經25歲了,光鮮亮麗、英氣逼人,卻依舊孤獨的像是一個孩子。」

    

    同樣的話語,楚安晴也描述過黃雀:

    「你沒有發現嗎?黃雀姐姐永遠都是一個人,她她就像是一陣不屬於這個世界的風一樣,別管吹到哪裏,都沒有歸宿感、不屬於任何地方。」

    「她的手機從未響過,無論是電話鈴聲、還是微信鈴聲、都從未響過她好像真的沒有家人,沒有朋友,沒有社交,也沒有人聊天。」

    「她在我們面前,總是表現的非常可靠非常厲害,什麼事情都能搞定。但是這些事情,都改變不了她的孤獨呀。她就好像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一樣無依無靠,甚至連個能說話、能聊天的朋友都沒有。」

    

    林弦低下頭,看着熱鬧又喜慶的人群。

    黃雀有時候,也會羨慕這些嗎?

    羨慕這些人有着家庭、有着朋友、有着熱鬧、有着快樂。

    羨慕他們可以參加派對、可以放肆大喊大叫、可以扭在一起不顧形象的跳舞。

    就在這時。

    激烈的異域舞曲戛然而止,對面天台上熱舞的人群還沒來得及停下,又是一首舒緩的音樂響起。

    這個音樂

    林弦不禁豎起耳朵。

    沒有聽錯。

    這是漫威系列電影裏,《米國隊長》電影的插曲,《it『sbeenalonglongtime》,翻譯過來,就是《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這似乎是黃雀每次和自己見面時,都會說出的一句話語。

    每一次,都是好久不見。

    在《米國隊長》這部超級英雄電影中,米國隊長和一位女特工佩吉·卡特相識相戀,但卻因為陰差陽錯,兩人並沒有在舞會上把那首布魯斯舞跳完。

    隨後,戰爭爆發。

    米國隊長被冰凍在海底70多年,等他甦醒之時,世界已經來到高速發展的21世紀。

    他還是那個硬朗的小伙子,時間不曾在他的身上流動。

    但佩吉·卡特不一樣。

    九十多歲的佩吉·卡特,早已經變成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滄桑老太太。

    時光就是如此的殘酷。

    不曾回頭,不曾減速。

    錯過那一次舞蹈的機會,超級英雄米國隊長和傳奇女特工佩吉·卡特他們永遠都跳不完那一首布魯斯舞曲。

    正如他們70年之後,滄海桑田的見面,逝去的時光與70年的沉痛思念,最終也只能化作一句輕飄飄的

    「好久不見。」

    

    林弦轉過身子。

    面對黃雀。

    他抬起右手,右手掌心向上,做出邀請的姿勢:

    「要跳支舞嗎?」

    黃雀一臉驚訝轉過頭。

    眨眨眼睛。

    不可思議看着林弦,莫名笑了出來:

    「伱是在邀請我嗎?似乎這種邀請不太正式。」

    林弦微微一笑,有所會意。

    他後撤一步,半躬着身子,抬起在東海大學通識課上、對無數學姐學妹發起跳舞邀請的紳士手勢,熟練又優雅:

    「女士,可以邀請你跳支舞嗎?」

    黃雀仿佛被逗笑一般,撇過頭,看着天空,看着月色。

    但最終

    她把頭轉了回來,眼神變得柔軟。

    伸出右手。

    指尖點在林弦手掌上:

    「這樣才像話。」

    街道對面,大喇叭的音樂仿佛變得溫柔,變得不再擾民,像是安眠曲一樣令人心曠神怡。

    布魯斯舞曲的節奏非常緩慢,屬於慢四步舞的一種。

    這裏沒有輝煌的殿堂,只有吵鬧老城區天台的月光。

    這裏沒有典雅的禮服,只有穿着運動服的林弦與披着風衣的黃雀。

    這裏沒有精妙絕倫的舞步,只有兩人都跳的不是很熟練的布魯斯慢步。

    但無妨。

    林弦忽然覺得,自己剛才在樓下房間裏的感悟是正確的。

    舞蹈和音樂。

    本該如此。

    這是最純粹的藝術。

    沒有國界之分、沒有階級高低、沒有貴賤之別。

    純粹的藝術,帶來的,唯有純粹。

    林弦牽着黃雀的手,在月光下旋轉,天空飄過的雲朵為他們伴舞;在這簡陋又不失潔白的屋頂之上,仿佛遺憾與孤獨隨着旋轉融合在一起,跨越了時空的界限,握手言和。

    沒有掌聲、

    沒有喝彩、

    沒有觀眾、

    甚至連伴奏音樂都是借別人的。

    但是

    看得出來,黃雀很開心,她的笑容比以往都要輕盈不少:

    「我真沒想到,你會主動邀請別人跳舞。」

    「這也是第一次。」林弦鬆開黃雀的右手,讓她點着高跟鞋在音樂中旋轉,又再度拉住她的右手,拉回來:

    「我不太擅長這些。」

    「所以」

    黃雀眨眨眼睛,瞳孔里的藍色光亮緩緩恢復:

    「以前的你,都是被女士邀請舞蹈的?這可不夠紳士,永遠不要讓女士主動邀請你跳舞。」

    「所以我這不是主動了?」林弦前踏着腳步,笑了笑:

    「只是在這種地方跳舞,是不是很糟糕?」

    哼。

    黃雀頗有深意的輕笑一聲,收回前點的舞步,又將手掌放在林弦手心,完成一個半圓滑步:

    「我看過一句話,說是再尷尬丟人的事情,只要有人願意陪着你一起尷尬,那就不會覺得尷尬。」

    「同樣,再糟糕的事情,只要有人願意陪你一起糟糕,那就不是真正的糟糕。」

    「你還是那麼的謎語人。」林弦輕聲說道:

    「不過你舞跳的真不錯,我沒想到你竟然會跳這首曲目怎麼說呢,這首舞曲並不是傳統舞曲,還是比較新的,才出來沒幾年,但你踩點卻很準。」

    「因為我看過那部電影。」

    黃雀微笑看着林弦:

    「《米國隊長》不是嗎?即便我對這種超級英雄電影並不感興趣,但我還是堅持把好幾部續集看完了。」

    林弦有些意外:

    「既然不喜歡,幹嘛還要看?何必折磨自己。」

    「話不能這樣講,林弦。」

    黃雀在收尾的餘弦中完成最後的旋轉,舞步站定,拉着林弦的手停在原地。

    最後收尾的音樂聲上揚,隨即戛然而止。

    一曲落定。

    黃雀也結束最後的姿勢,收回手指,站直身子,一步之遙看着林弦

    「你儘管不喜歡哥本哈根,但你不還是來了?」

    她低頭笑了笑,又後退一步。

    然後整理一下身上的大衣,將被風吹亂的頭髮全都撩至腦後,重新注視着林弦:

    「謝謝你陪我跳舞,我很高興。」

    「時候不早了,我們回去休息吧,明天還有好多地方要逛呢。」

    說罷,她再度踩起高跟鞋,邁着輕盈的步伐,朝天台樓梯間走去。

    進入樓梯間鐵門時。

    她回過頭,最後看了一眼林弦:

    「晚安,林弦做個好夢。」

    

    第二天。

    一切如故。

    林弦和黃雀兩人在哥本哈根市區里逛了很多地方,博物館、藝術館,還運氣很不錯遇到國家歌劇院在大劇院演出,欣賞了一下這種不明覺厲的藝術。

    晚上,兩人在當地評價不錯的一家餐廳吃飯。

    出乎意料,味道很不錯。

    至少林弦吃着比昨天的飯菜好吃不少。

    只是

    黃雀卻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不僅飯沒吃幾口。

    還去了好幾次洗手間。

    眼神也經常飄忽不定看着窗外,愣神。

    「怎麼了你這是?」

    林弦放下刀叉詢問道。

    黃雀沉默了一會兒,目光從窗外收回:

    「我還有個景點,想去看一看。」

    「行啊。」

    林弦隨口說道:

    「現在嗎?」

    黃雀點點頭。

    林弦也沒當回事,拿起餐巾紙擦擦嘴:

    「那我們就打車去吧,門口就有出租車,話說你想去的景點是哪?」

    哥本哈根雖然是個大城市,但也沒有那麼大。林弦本以為他們這兩天已經把知名的景點都逛完了,難道還有漏網之魚?

    「【小美人魚像】。」

    黃雀說道:

    「就是昨天我們看過的那個,海濱步行大道海邊的那個小美人魚像。」

    林弦有些意外:

    「對啊昨天不是已經去過了嗎?還要再看一遍嗎?」

    「是的。」

    黃雀笑了笑:

    「之前在安徒生墓園,我也給你說過吧?我很喜歡《海的女兒》這一則童話,所以再去看看那隻小美人魚吧。」

    「雖然昨天確實是看過了,但是難得來一次哥本哈根,要是一張照片都不留下,是不是有些遺憾了?」

    她抬起頭,幽藍色的雙瞳明亮如初,看着對面的林弦:

    「到小美人魚像那裏,你幫我拍張照片吧。」

    「至少算是一個留念,代表我曾經來過。」



第21章 我曾經來過  
城城與蟬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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