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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輕兵鼓譟取濮陽(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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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濮陽縣城離衛南縣城四十多里地。

    後世時間,上午七八點時出的衛南東城門,因為大部分的部曲都是一夜未睡,到中午時,就地休息了一個時辰,下午三四點鐘,李善道引率其部,到了濮陽縣城的西郊。

    將部曲留在片小樹林中休整,李善道與王須達等自乘馬近城,眺看城上情形。

    城門早已關閉,城頭上散佈着守卒,幾面軍旗參差豎立,沒有風,於日光下無精打采地垂着。

    看了多時,李善道等回到部曲的駐處。

    透過稀疏的林木,在這裏,也能遠望到濮陽縣城。

    高丑奴早張開馬扎,李善道對着濮陽縣城,坐將上去。

    馬扎低,佩刀垂到了地上,他乾脆將佩刀解下,橫放在了膝上。

    等王須達等也都坐下,他說道:「跟我猜的一樣,濮陽必已知了衛南也已被咱攻下,大白天的,城門緊關。這對咱有好處,有利咱虛張聲勢,嚇唬它城內,使其不敢出援離狐。」說着話,目光在王須達等臉上一一轉過,落在了末尾一人身上,笑道,「高兄,你說呢,是不是?」

    這人儀表堂堂,美須髯,卻是高曦。

    一邊經由行動,比如劫完程煥後,用錢換來糧食,散給流民、貧民;一邊經由長時間的勸說,比如耐心地與之闡說當前海內的形勢,——同時,康三藏也起了相當的作用,以「同為俘虜、同病相憐」的身份,將他經商時在大江南北的所見所聞,比如各地義軍此起彼伏、比如各地百姓如處水火,俱詳細地給高曦說了一說,等等,高曦於今,儘管還沒有親口說願投附李善道,可對李善道也已不像此前那般牴觸。故此,這次出山用兵,李善道把高曦帶了同行。

    高曦說道:「城門緊關,這是因為城中尚不知校尉所部的虛實。城中若是一旦知曉,校尉只帶了三四百眾來濮陽,恐怕城裏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害怕了。那時候,校尉打算何以應對?」

    李善道說道:「今早出發前,我不已把我的計劃說過了麼?城裏如膽敢出兵,咱就尾隨進斗。」

    高曦「哦」了聲,看了看王須達等人,撇了撇嘴,沒再說話。

    他雖沒再說話,他的舉動、表情,卻把他想要說的話盡已表達出來了。他的意思分明是:就憑王須達等這些烏合之眾,濮陽如果真派兵出城,你們哪裏來的膽子,也敢尾隨進斗?

    王須達、陳敬兒、羅忠都見識過高曦的身手了得,也知李善道近時來,正在大力地招攬高曦,因對他的這份「不言自現」的輕視,倒也罷了,權尚能忍耐;而有一人,早按捺不住。

    這人跳將起身,指着高曦的鼻子,罵道:「賊廝鳥!常拿狗眼看俺們。誰給你的底氣,這般小覷俺等?小覷俺等也就算了,還動輒給李郎君臉色看。入你娘娘,老子早瞧你不慣。今來打濮陽,還未動兵,你就又墮俺等士氣。你他娘的,來,來,老子與你斗上一斗。」

    說到怒氣沖沖處,這人反手已將腰中橫刀拔出,旱地拔蔥一般,蹦出丈餘外,招呼高曦來打。

    卻這人非是東郡、亦非是汲郡一帶的口音,而是東邊的下邳、東海一帶的口音。

    原來此人名叫董法律,正是前時撥給李善道的那百十流民中的一人。那百十個流民被撥入李善道帳下後,李善道將他們編成了一個旅、兩個隊。旅帥還沒任命,兩個隊正已都任命,一個即是這個董法律;另一人叫袁德珍,則便是此時坐在王須達、陳敬兒、羅忠等邊上的那人。

    董法律性格火爆,兼之自恃勇武,從第一次見到高曦時起,就看不慣他好像總一副高高在上、瞧不起人的樣子,兩人至今,相識不到一個月,董法律卻已是罵過高曦好些次了。高曦是個不會罵人的,每次都不理會他,這一回亦不例外,見董法律又來罵人,只臉扭向了一邊。

    高曦越不理會,董法律越是火大,他提着刀,叫道:「來,來,你人高馬大,休做縮頭烏龜。」

    李善道咳嗽了聲,

    高丑奴領會得了李善道的意思,當即大步到董法律身邊,——董法律個低,他比董法律高一頭多,彎下腰,按住了他的手,替他把刀還入鞘中,瓮聲瓮氣地說道:「董隊正,有道是,『四海皆兄弟』,都是自家兄弟,不要動刀動槍。郎君正與大傢伙議事,你快請回胡坐上坐。」

    董法律幾乎是被高丑奴半扶半夾着,回到了胡坐旁,重新坐下。

    其實董法律此人性子不壞,儘管見不得別人小看他,卻知感恩,自被撥到李善道帳下後,李善道向來禮重、厚待與他,他對李善道卻是感恩不盡,被迫重坐下後,他注意到李善道眉頭微蹙,便且止下了對高曦的大罵,轉向李善道道歉,說道:「二郎,你知道俺的,俺性子直,最見不得裝模作樣的狗東西!是俺不對,擾了二郎議事。二郎,你接着說吧。」

    「也沒別的可說了。徐大郎將擾攻濮陽這麼重要的任務,交給了咱們來辦,咱們務必得要把這個任務完成得漂漂亮亮才是。高老兄說得也不錯。現在濮陽城門緊閉,是因尚不知咱們的虛實,一旦被城裏知了,咱們才三四百人,城裏可能就會敢出兵了。雖然它即便出兵,咱也不怕,可最好還是能嚇住城內,使它不敢出兵,這樣最為省事。來濮陽路上,我已與你們說了,等到了濮陽城外後,咱們就分兵兩處,各在濮陽城西、城南,尋找合適的所在,咱們遠遠地搖旗吶喊、用樹枝盪起塵土,以哄騙城中,使其城內不能知咱們到底來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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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說話間,遠遠地,從濮陽縣城的方向,傳來了一點動靜。

    李善道起初尚未在意,只是抬眼望了一望,還預備着繼續往下說話,但抬起的眼皮,才剛落下,他猛地又將頭抬了起來,緊跟着,他下意識地站起了身,翹起足尖,極目眺之。

    除了他面向濮陽縣城而坐外,餘下的王須達等人都是背對或側對着濮陽縣城。

    王須達等見他突然這般舉止,俱是先楞了下,旋即,有反應快的,如陳敬兒等,便也都扭臉,往濮陽縣城望去,——這一扭臉不打緊,陳敬兒等紛紛的也都站起了身。

    適才因對高曦不滿的惱火不翼而飛,董法律又驚又喜,叫道:「這是?」

    王須達也是驚喜夾雜,「哎呀」的叫了聲,說道:「二郎,莫不是城裏生了亂?」

    只見數里外的濮陽城頭,這個時候,已非是僅有守卒,多出了很多別的人。因為離得遠,不太能分辨得很清楚,但能看到,多出的那些人,明顯地是在向守卒發起進攻,兩下已在混斗。

    陳敬兒機敏,猜測說道:「二郎,會不會是城裏的輕俠、好漢,見咱們兵馬來到,故此內應?」

    李善道眯着眼,盡力望眺城頭,說道:「來之前,徐大郎倒是確有對我說,他在濮陽城有幾個交好的朋友,但是徐大郎沒說,他的這幾個朋友會在城中內應,幫助咱奪城啊?他只是說,等他打下離狐,帶着主力來到濮陽以後,他再和他城中的好朋友們聯繫。」

    陳敬兒說道:「說不得,現正在城頭打鬥的那些人,便是徐大郎在濮陽的朋友!」問李善道,說道,「二郎,咱們現在怎麼辦?」

    對呀,現在怎麼辦?

    是趁此機,改變預先已經定下的計劃,不再只以騷擾為主,乾脆轉而攻城?

    還是仍按原先的計劃?

    如果選擇後者,自然最為穩妥,可不免就會失去也許能夠藉此機會,一舉打下濮陽的可能。

    而如果選擇前者,那固然是有了也許能夠打下濮陽的可能,可不免就會冒險。

    而且不是一般的冒險,是非常的冒險。

    第一,李善道帶來的部曲還不到四百人,且其中的近半,還是今天早上從衛南出發,與徐世績分兵時,徐世績才撥給他的新投之眾,換言之,這近半之數是真的烏合之眾,打打順風仗還行,如陷入苦戰,則將是半點不能指望,——事實上,真若陷入苦戰,包括董法律、袁德珍這兩隊人也是指望不上的,甚至王須達、陳敬兒這兩隊「老部曲」也不一定能指望得上!

    第二,這次來濮陽,只是「擾攻」,別說雲梯等這些大型的攻城器具了,就是連個梯子也都沒帶,這種情況下,又怎麼藉機,轉而攻城?

    李善道心念電轉,片刻之間,已有決斷。

    他喝令高丑奴:「取老子的甲來!」虎視眾人,殺氣騰騰地說道,「他媽的,大好的機會擺在了咱弟兄們的眼前,若能趁此機會,一舉將濮陽攻下,潑天的大功一樁!兄弟們,干他娘的!」

    上次因為侯友懷,搶掠酸棗縣寺的謀劃最終功虧一簣,這一次的機會,無論如何不能放過。

    王須達大吃一驚,說道:「干他娘的?」

    羅忠亦是吃驚,說道:「二郎,怎麼幹?咱才三四百眾,又無梯子。」

    董法律猙獰叫道:「對,二郎說的對!干他娘的!有俺在,要甚梯子?」

    李善道顧問陳敬兒、袁德珍,說道:「你倆說呢?」

    要論脾氣,袁德珍比董法律深沉,要論膽子,他為流民時,人肉也吃過,卻比董法律更不把命當命,他沒用話回答李善道的詢問,抽了刀在手,用行動來做了回答。

    陳敬兒呲牙一笑,說道:「不懸!」

    短暫的整隊,鼓舞起了士氣後,董法律猿猴也似地蹦跳最前,數百人衝出了林子,殺向濮陽城下。下午的陽光燦爛,官道兩邊的田間金黃的麥子如浪,塵土滾揚,一疊疊的呼聲如潮。

    「殺進城裏,搶錢吃肉,干他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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