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牽利引惹兩心憂(1 / 1)
比之趙君德,劉黑闥的確是更見識。
適才,李善道只指出了,分兵屯駐郡中要地,可以防範外郡的侵擾,未有提及郡中。
但劉黑闥「御外郡、控郡中」六個字,卻說明他已看出了「分兵屯駐」的這另外一個好處。
不錯,李善道選的這三個駐兵地點,位置都是他精挑細選出來的,在這三個地方駐兵,確然是不但可以抵禦外郡,並且同時,也能像個三角形一樣,支撐起郡中的治安體系。
北之堂邑、西之元城、南之頓丘,三縣正好是環衛郡治貴鄉。
如若郡中有事,不論是哪個方面出現問題,三縣與貴鄉,犄角響應,都能得到迅速地解決。
這且也不必多說。
只說聽得劉黑闥之問,李善道心知,關鍵的地方來了!
分兵屯駐,表面上看是個軍事問題,究其根本,說白了,更加是個「好處」的問題。
第一,關係到李善道、劉黑闥、趙君德三人,在他們這部「聯兵」中,底下來的軍事話語權方面的權重。只有分得了駐地,底下來才能仍有較大的軍事話語權;如果沒有分得駐地,那底下來,在軍事話語權方面,肯定就比不上分得駐地的一方、或者兩方了。
第二,關係到他們三人,能夠從「分駐」這件事中,各得到多少的實際利益。
比如說,如果把元城任給劉黑闥的部曲屯駐的話,就說明什麼?說明至少元城此地,劉黑闥的話就很算數,元城這個縣,就相當於是劉黑闥的一個小地盤了。那實際利益當然就很多了。
李善道對此,亦是反覆斟酌,已有決定。
他現在才是自己「打天下」的開始,才剛開始自己打地盤,趙君德是清河郡人、劉黑闥與竇建德是老鄉,便不說他兩人的能力,只此兩點,李善道現就離不開他倆的相助。
是以,為鞏固他和劉黑闥、趙君德這個算是剛剛形成不久的「小團伙」,為團結劉黑闥、趙君德,他就必須要在「分兵駐紮」此事上頭,讓出部分的利益。
李善道摸着短髭,笑道:「阿兄、四郎,我是這樣想的。堂邑,鄰着清河郡,四郎對清河郡的情況熟得很,堂邑此縣的駐兵,我意就勞四郎擇一良將進駐;元城,是阿兄你打下來的,我意,元城此縣,就勞阿兄留兵駐守;頓丘,西與汲郡接壤、東與東郡接壤,我部中的陳敬兒是汲郡人,季伯常是東郡人,此縣,便令他兩人引部進駐。……阿兄,四郎,怎麼樣?」
三個選出來的駐兵地,三部人馬,各駐一地。
很公平。
劉黑闥、趙君德俱是大喜,都很滿意。
趙君德豪氣地做出保證,說道:「二郎,你放心吧。堂邑交給俺,俺敢向你擔保,從俺部曲進駐日起,清河郡的張金稱殘部也好,清河郡的隋兵也好,俺叫他半步也進不得武陽!」
「只叫他們進不得武陽,可還不夠啊。」
趙君德說道:「哦?」
「四郎,我等兄弟這次為何兵入武陽?最初的原因,不是為了佔得武陽,是為給你報仇雪恨啊。於今,你的仇早就報了,四郎是不是可以趕緊再派人,北上清河,去把兄的家眷接來了?」
趙君德笑道:「二郎不說,俺也已有此意。這兩日,俺就再派人去清河,接家眷來武陽。」離開地圖前,背着手,走了兩步,滿臉的高興,說道,「這次再派人去接,可比上次在黎陽派人去接,強得多啊!上次,只黎陽一縣為咱所得,現下,整個的武陽郡都是你我兄弟的了!」
「送與兄家眷的見面禮,我已備好,四郎,就等你把家眷接來了!」
在清河郡的時候,雖也攻過縣城,但那只是為了擄掠,何曾有過佔據一縣?更別說佔據全郡了!卻沒想到,通過打黎陽倉,認識了李善道後,短短時日,就跟着李善道佔下了武陽整郡!
自己的家眷、部曲的家眷被接到武陽郡之後,一郡在手,此前的苦日子都不必再受了,必然都會十分開心。特別是他的小兒子,也不用再總是跟着他「轉戰」受罪。
趙君德越想,越高興,沒口子地答應。
劉黑闥湊趣說道:「四郎,你家眷何日到,提前說,到時俺置下接風宴,咱好好痛飲一回!」
「好,好,一定提前與兄說。黑闥兄,你的家眷不去接麼?」
劉黑闥「嗐」了聲,大手摸摸腦袋,說道:「俺阿耶、阿兄,素來不待見俺,俺便是去接,他們亦不見得肯來!說不得,還會罵俺一頓,說俺造反從賊,是為俺老劉家招致禍患。這頓罵,俺也就不主動去領了。反正俺縣現有竇公護着,料也無人敢欺俺家。」
趙君德想着自己可愛活潑的小兒子,難得溫情出來,笑慰說道:「父子之間,哪有隔夜之仇?」
從小到大,因為賭博、任俠,劉黑闥不知被他父親、兄長罵過多少次,賭錢賭輸,債主逼討,走投無路時,他父親、兄長對他亦是任其窘迫,不肯相助。等等之類,這可不僅是「隔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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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黑闥自家人知自家事,他好臉面,不願與趙君德多說,一揮手,笑道:「賢兄勸解,黑闥謹記在心。不過現在,俺阿耶、阿兄定是不肯來的。稍等日後吧,俺再設法將他們接來。」
李善道瞧出了他不願多說這事,便岔開話題,——也不算岔開話題,他要說的此事,亦是他打算今日與劉黑闥說的,說道:「賢兄,河北英傑,首數竇公,早前你我就已商議,去書竇公。先是黎陽打下後,種種事宜,繼又是咱們兵入武陽,去書竇公此事,我一直沒空再問賢兄。不知賢兄可已有向竇公去書,致你我兄弟之敬意?」
「這事兒,俺是一直記着的,不過一直不得空,還沒有給竇公去書。」
李善道說道:「今武陽已下,賢兄,去書竇公此事,可以行矣。」
「俺明天就辦此事。」
李善道笑道:「書信寫成,送走之前,賢兄給我說一聲。郡府府庫,頗有收藏,挑出來些好的,送與竇公,權當是你我兄弟的一片敬重。」
「俺早前在鄉里時,沒少受竇公的恩惠,賢弟,這話你不用說,俺也會為竇公備下一份重禮!」現而下,南有黎陽倉千萬石之糧,屁股底下是武陽郡十四縣之地,劉黑闥名義上儘管還是郝孝德的部將,但他也是早非昔日的劉黑闥可比,這幾句話說得財大氣粗,豪邁十分。
分兵屯駐此事,已然議定。
李善道請他倆回到座中坐下,自亦坐下。
沉吟了稍頃,李善道說道:「賢兄、四郎,分兵屯駐此事,我等不能耽擱,宜儘早完成。勞兄二人,這兩天就把進駐堂邑、元城的部曲選出來,告與我知,然後就可進駐了。至若兩位兄長的其餘部曲,我意,便和我其餘的部曲一同,暫時都駐在貴鄉。可否?」
如果任趙君德、劉黑闥兩部的部曲,隨意在各縣駐留的話,可能會發生太多的擾民事件。
出於這一擔心,李善道補充了「其餘部曲,皆暫駐貴鄉」此條。
貴鄉是郡治,比別的縣繁華,劉黑闥、趙君德也想駐在貴鄉,兩人對補充的這條自無異議。
劉黑闥笑道:「賢弟,俺的部曲好選。俺部現就多在貴鄉。俺便留下十善,領兵千人留駐。餘下的部曲,俺今天就可下令,命來貴鄉。」
趙君德說道:「二郎,俺部部曲也好選。俺令俺弟亦引兵千人,進駐堂邑即可。」
「好,好。各以千人進駐,兵力上夠用了。那這件事,就這樣定了。除分兵屯駐此事以外,賢兄、四郎,還有件事,咱們也得儘快來辦。最好是這兩天,咱就辦下。」
劉黑闥問道:「什麼事?」
「我等北來武陽時,雖有與郭長史說過,給魏公上過書,可是咱那時北來,只是為四郎報仇的,不意如今竟得下了武陽全郡。這是大事,咱們得趕緊再上書魏公,奏報魏公知曉。」
劉黑闥遲疑了下,說道:「上書奏報,理所當然。賢弟……」
「怎麼了?賢兄?」
劉黑闥說道:「四郎是咱自家兄弟,武陽郡也是咱們一塊兒打下來的,俺就有話直說了啊。」
「自家兄弟,當然有話直說。」
劉黑闥說道:「賢弟,這一道奏報上去,你說魏公……」
「魏公?」
劉黑闥說道:「魏公會降下何樣令旨?」
「兄似有所憂?」
劉黑闥說道:「郡是咱兄弟辛辛苦苦打下的,賢弟,你說魏公他該不會卻擇別誰來做郡將吧?」
郡將,即郡太守。
趙君德瞪大了眼,看向李善道。
可以看出,他也有此憂。
而且比起劉黑闥,他更有此憂。
畢竟,劉黑闥那廂,還有個郝孝德在興洛,而李善道這廂,更好一點,有個徐世績在興洛,只他一個應徐世績之召,而來相助李善道攻打黎陽倉的,在興洛卻是毫無根基!
亦即,李密在接到奏報後,會對武陽郡做出什麼樣的安排,他是半點頭腦也無,忐忑不免。
李善道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湯,不緊不慢,笑着說道:「我等都是魏公的部屬,奏報送上去後,魏公會怎樣安排,我也不知,但無論魏公怎樣安排,咱們兄弟聽令就是了。」
趙君德說道:「二郎,這……」
劉黑闥轉了下眼珠,嘿嘿笑道:「賢弟,給魏公的奏書,咱是還沒來得及上,徐大將軍處呢?盡得武陽全郡至今,已有個數天了,賢弟亦尚無去書,向徐大將軍報此佳訊?愚兄俺可是前天,就給平原公去了書信,將咱們打下武陽郡的好消息,原原本本地歡喜稟他了!」
「平原公可有回書?」
劉黑闥搖了搖頭,說道:「書信來往,總得時間,平原公尚無回書送到。」
「徐大郎也尚無回書給我送到。」
劉黑闥呆了下,旋即大喜,說道:「賢弟已給徐大將軍去過書了?」
準確點說,李善道和徐世績之間的書信,就沒有斷過。
不過,李善道稱「徐大郎也尚無回書送到」,此話也不錯。
因為,近段時日,與徐世績之間的這所有的來往書信,最重要的就是上一封李善道寫給徐世績的那道書信。信中,李善道委婉地詢問徐世績,武陽郡下邊的人事安排、駐兵安排,不知道以徐世績的意見來說,最合適的當是什麼?就李善道的此問,徐世績的最新回信尚未送至。
李善道頷首說道:「書信,是已送去了。計算路程,應也已到洛口城了,但大郎的回書,現還未到。」摸着短髭,看看急切的劉黑闥,看看忐忑的趙君德,忽地一笑。
劉黑闥說道:「賢弟,你笑個甚!」
「我有一語,可說與二兄。」李善道起身負手,慨然說道。 「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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