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李郎君意圖武陽(1 / 1)
打黎陽倉,為的是離開興洛這個是非之地,更為的是借黎陽倉的糧,發展自己的實力。
那怎麼才能發展自己的實力?
只千萬石糧,只新募的部曲,自然是不足夠的。
糧與部曲,都只是「本錢」,真正的發展,是打下屬於自己的地盤。
早在決定來打黎陽倉時,李善道與劉黑闥就商量過了「打下黎陽倉後,便北取武陽等郡」的計劃,——為何願從李善道來打黎陽倉?劉黑闥為的不就是「衣錦還鄉」?
昨天晚上,借着熱火朝天的新兵來投的高興勁,他倆就此事,又正式地議了一回。
已經基本議定,等把新募得的這些部曲編伍過後,就尋個藉口,向李密、翟讓請得允許,北進武陽、魏郡等地!只卻未料到,今天郭孝恪居然提出了奏請李密,請李密調將來統新兵!
劉黑闥因此,便沉不住氣了。
聽得李善道所言,劉黑闥說道:「賢弟,這怎麼會是兩回事?你我部曲,加起來也才萬餘,以此萬餘,擄掠武陽、魏郡等地,固已足夠,可要想將武陽等郡打下,你我踏踏實實地將之佔據,只靠你我這萬餘部曲,卻不足以啊!非得把新得的部曲加進來,兵力上才堪夠用啊。」
「才堪夠用?賢兄,除去獻給魏公的精壯、分給李將軍等的新兵,近日募得的部曲,剩下的少說也還有十幾萬眾。武陽、魏郡等地,區區數郡之地,居然還要再加上十幾萬眾,兵力才是堪堪夠用?」李善道不覺而笑,說道,「賢兄,武陽、魏郡等地,莫不成,俱是金湯之固?」
劉黑闥說道:「就算不用把剩下的十幾萬眾全都加上,可是賢弟,要想打下武陽等郡,並你我能將之佔據,你我萬餘部曲之外,最少還得再需要兩三萬兵馬!」
「兩三萬的兵馬,得之何難?」
劉黑闥說道:「賢弟之意是?」
「十幾萬的新兵,魏公的胃口再大,一口也吃不下來吧?首先,魏公將攻洛陽,他手底下現在不可能有太多的可供外調的將校;其次,司徒公斷然也不會容由魏公將此十幾萬的新兵獨吞。因以我猜料,郭長史的這道上書到了興洛以後,魏公當然肯定是會調將校來的,然他所調來的將校,至多能統個三五萬新兵,已是了不得了!司徒公應是也會調將前來,同樣的緣故,司徒公調來的將校,亦頂多是統個三五萬人。賢兄,如此這般,十幾萬兵,豈不還剩有三五萬眾?這三五萬眾,誰來統帶?只能是你我、郭長史矣。兩三萬兵馬,得之難乎?」
劉黑闥咂摸了下,黑黢黢的臉上綻出笑容,又拍了下大腿,說道:「賢弟說得對,俺糊塗了!」
「賢兄不是糊塗了,有道是『當局者迷、關心則亂』,賢兄啊,我看你是太急着『衣錦還鄉』,所以一時間,入了迷,亂了心,沒有想到此層。」李善道喝了口茶,戲謔說道。
劉黑闥嘆了口氣,說道:「賢弟啊,賢弟!說來亦是怪了,前些時,在興洛倉時,俺還真沒想過家鄉,這打下了黎陽,不知怎的,俺卻真是有些想念家鄉了!」
李善道笑道:「在興洛時,魏公未有取河北之意,故賢兄不思家鄉;今在黎陽,賢兄與我皆有北上之圖,遂賢兄乃思家鄉。此亦常理事也。」
「賢弟說的是,也許就是因此吧。」
李善道抬眼,瞧了下劉黑闥的神情,說道:「賢兄,便是你我用兵順利,打下了武陽、魏郡,暫時賢兄恐怕還是回不了家鄉。不過,有件事,愚弟之見,賢兄倒是不妨可以稍後先做。」
劉黑闥問道:「何事?」
「長樂王現據河間、平原、清河一帶,其所控之地,正與賢兄的家鄉漳南接壤。長樂王,河北之英傑也,又是賢兄的鄉人,賢兄與他係為舊識。來日等你我取下武陽等地,繼續北上,用兵清河的時候,弟之愚見,如可與竇公聯手,似是最為合宜。唯不知竇公就此何意。因弟以為,賢兄何不等你我定下用兵武陽後,便先遣一人,北謁竇公,試其心意?」
如前所述,劉黑闥的家鄉漳南,位處在清河郡的最北端,和平原郡接壤。
而從黎陽所在的汲郡沿黃河北上的話,先是武陽郡,繼是清河郡,再繼便是平原郡。
竇建德是在樂壽稱的王,——樂壽屬河間郡,東邊不遠就是平原郡,其部而下的活動範圍,主要即在河間、平原、清河北部,以及河間南、平原西的信都郡之北部、東部這一帶。
更簡單點來講,竇建德現下的地盤,與黎陽間,隔着清河郡的中、南部和武陽郡。
這也就是說,李善道、劉黑闥其後如果能順利地打下武陽郡,那麼他倆佔下的地盤,就將會要與竇建德現活動的範圍大致相接。竇建德是個何等的豪傑,某種程度上,李善道比劉黑闥這個竇建德的老鄉還要了解,則若是能夠提前與竇建德搭上線,在他看來,當是最好不過。
劉黑闥笑道:「原來是此事。」
「賢兄何意?」
劉黑闥說道:「不瞞賢弟你說,要非竇公起事得晚,那時俺已跟從了郝公,你我兄弟,今日可能都不會相識!俺這會兒,定是正在竇公帳下效命。俺與竇公的交情,那是不必說的了!漳南也是竇公的家鄉,你我將來若是要取漳南,可不就是得先與竇公通個氣?這件事好辦,就等咱們定下用兵武陽後,俺便,別的人也不用挑了,就叫咱阿弟去謁見竇公!」
「賢兄,竇公為人,你最清楚,你覺得,咱若向他提出,共取漳南,他會同意麼?」
劉黑闥哈哈笑道:「不是會不會同意,賢弟,是一定會同意!」
「好!若能得與竇公合兵,漳南此縣,咱便是定能取之!賢兄,至時,便兄衣錦還鄉之時也!」
卻是說了,如果武陽郡都能打下,那漳南一縣,還有什麼打不下的?
為何聽李善道話意,卻好像是唯有得了與竇建德聯兵,漳南才能取之?
此中實乃另有原委。
劉黑闥說的漳南也是竇建德的家鄉,要想打漳南,須得先和竇建德通個氣,這只是個小原因。
最主要的原因,是漳南縣鄰着竇建德現有的地盤,打下了漳南,就等於是將要與竇建德的地盤接壤,這種情形下,在用兵漳南前,自然就需要先試試竇建德的意思,看他對李善道等的到來是歡迎,抑或抗拒,換言之,是把李善道當做了來搶地盤的敵人,抑或是願做盟友。
劉黑闥是個聰明人,李善道話里隱含的意味,他能聽得出來。
他對此做出的回答,也因而,表面上是在回答李善道竇建德會同意共取漳南,根本上是在回答李善道,以他對竇建德的了解,竇建德應是不會抗拒他們的到來,是會願與他們為友。
北取武陽等郡、攻略河北,擺在面前,需要解決的問題,總共是兩個。
一個是武陽等郡的隋兵問題。
另一個,即河北各郡的義軍問題,又河北各郡的義軍之中,竇建德是最大的問題。
這兩個問題如不能得到解決,北取武陽或許可以,攻略河北就會成為一句空話。
有了劉黑闥的這句回答,李善道一直存着的有關竇建德這塊兒的憂慮,不能說徹底得到了解決,他卻也因是可以放下一點心了。接下來,精力便可完全投入到具體的攻取武陽此事上了!
「賢兄,謁見竇公的事,你我隨後再說。具體到北取武陽,賢兄,我以為你我已可着手準備。」
劉黑闥說道:「要打武陽,不得先請下魏公的旨意?且則,郭長史的上書今天才送走,等送到興洛,再等魏公挑好將校派來黎陽,總也得十天半月吧?亦即,編伍新兵這事兒,尚得短則十天、長則半月才可着手。賢弟,你我現在就做準備?」
「賢兄,剛才你還在着急,怕咱計議的北取武陽等郡此事是白忙乎,怎才一眨眼的功夫,就又嫌現便做準備太早?」
劉黑闥楞了楞,笑道:「賢弟,你這不抬槓麼?俺擔心白忙乎與現便做準備嫌早,兩不相搭。」
「賢兄,我說的現已可着手準備,不是編伍,也不是現就上書魏公、司徒公請戰。」
劉黑闥不解其意,問道:「那是什麼?」
「下午在郭長史府中時,你我都聽得清楚,郭長史說裴仁基率部降從了魏公!已有孟總管襲破豐都市,照郭長史的話說,大大提振了興洛我軍的士氣,魏公因已定下總攻洛陽;現又得了裴仁基部的一兩萬精卒,若我料之不差,魏公總攻洛陽之時,可能很快就到!
「洛陽,是隋室的東都,一旦受到猛攻,昏君勢必會調兵往援。到那時候,河北的隋軍駐兵,十之八九,就會被昏君就近調援洛陽。那個時候,是你我攻武陽等郡的最佳時機!
「賢兄,不能讓機會等人,只能讓人等機會。所以,我認為,你我現即可以開始着手準備用兵武陽此事。兵法雲,『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欲待用兵,這首要一條,便是敵情需知。」
劉黑闥說道:「賢弟的意思,俺明白了!你是說,你我現便可先遣斥候,探武陽等郡虛實!」
「正是如此!賢兄以為怎樣?」
劉黑闥想了想,說道:「好是好,可有一條,北取武陽等郡,尚只是你我私議,未報魏公,則你我若現即遣斥候,往探武陽等郡虛實,如果被郭長史知道了,怎麼說?」
「郭長史處嘛,你我能瞞就瞞,真要被他知道了,也好辦。武陽鄰汲郡,你我要想守住黎陽,武陽之隋兵,焉可不備?」李善道慢悠悠地說道。
劉黑闥咧開嘴,拍手笑道:「賢弟,你可知愚兄最佩服你哪一點麼?」
「比之賢兄之能,愚弟拍馬不及,居然還有令賢兄佩服的地方?」
劉黑闥搖着頭,說道:「愚兄最佩服賢弟的,便是賢弟這份總是不慌不忙的穩重氣度。」
「賢兄,你口中說着佩服愚弟,卻又搖着頭,你到底是佩服還是不佩服?」
劉黑闥大笑說道:「佩服!佩服!賢弟,與你的這份穩重比較,愚兄誠愚,自愧不如。」
「這件事,就這麼定下了?」
劉黑闥說道:「就這麼定了!這一兩日,你我就悄悄地將斥候選好,遣去武陽!」
斥候還沒選好,就在第二天,負責斥候、巡邏的楊粉堆,押着數人,進了縣寺,求見李善道。
李善道正好要與他說選斥候的事,便令他進見。
舉目瞧見了他押着的幾人。
見這幾人雖是穿着尋常百姓的粗布衣袍,多帶文氣,卻一看就不是尋常的百姓,其中一人,腆着個肚子,更是帶着貴氣,李善道上下打量了幾眼,問道:「粉堆,這都是誰?」
「回郎君的話,巡邏時逮到的。還扮作百姓裝束,俺一眼就看出來了,定是喬裝!果不其然,抓下後,這幾個賊廝鳥雖不承認,俺從這廝懷裏,搜出了武陽郡丞的書信一封。證據確鑿,俺又拷問了一番,這幾個賊廝鳥才肯承認,這廝是武陽郡的曹主,另幾個是武陽郡丞的門客。」
楊粉堆口中的「這廝」,說的便是那個大腹便便之人。
這人鼻青臉腫,顯是挨了揍。
不等李善道問話,這人「噗通」一聲,拜倒地上,撅起屁股,磕着頭,顫聲說道:「敢稟大將軍!小人陳法行,忝為武陽郡法曹掾,今系奉郡丞令,往去興洛,獻降書與魏公也!」
李善道訝然,說道:「你說什麼東西?」
自稱名叫「陳法行」這人,誤會了李善道的意思,惶恐應道:「回稟大將軍,小人不是東西!」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