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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大海寺 第三十五章 蒲山公話動翟讓(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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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話之人,乃是李密。

    邴元真訝然道:「觀張須陀過往歷戰,無有不勝,蒲山公緣何竟以為其非名將,而待擒之徒?」

    這也就導致了瓦崗的這干大頭領們,無論嘴上說不說,或者哪怕是逞強、說狠話,其實心裏頭,絕大部分對張須陀卻俱是帶有懼意。

    也莫說邴元真了,即使是翟讓,也是如此!

    因翟讓也頗奇怪,李密怎麼居然敢說張須陀「非為名將」,是「待擒之徒」?看着李密,亦等他解釋。

    李密笑道:「張須陀有驍勇不假,然其人無有謀略,有勇無謀,何以得稱『名將』?大業七年以今,其雖先後擊敗王薄、裴長才、郭方預、盧明月等諸部義軍,但他所依仗的,無非是『勇』與『狠』二字。幾無謀略可言。以俺之見,只需少施智謀,便可將之擊敗矣。」

    翟讓說道:「蒲山公,你也說了,大業七年以今,五年之間,強盛如知世郎、盧明月等,悉非張老狗之敵,盡被他擊潰,乃至軍覆身死。想這知世郎、盧明月等,最強時各擁眾號稱十餘萬,卻如元真所說,猶非張須陀的對手,我瓦崗今才老嘍囉萬餘,怎反能將張老狗擊敗?」

    後世有個詞,叫「溫水煮青蛙」。

    李密從席邊轉出,來到堂中,手撫鬍鬚,挺身昂立,含笑目視對面主位上穿着大紅袍子的翟讓,——這翟讓,現就是一隻為實現他的雄心大志,而已被他丟到溫水中卻尚不自知的青蛙!

    當日以「劉、項」為例,激勵翟讓「席捲二京,誅暴滅虐,則隋氏之不足亡也」,換言之,也就是攛掇翟讓「正式舉起反隋的大旗造反」未能成功後,他經與王伯當、房彥藻等的暗中計議,乃定下了「小利誘之,由表及裏,一步步推動翟讓,使其不得不舉旗造反」的計策。

    這計策便即是:改換說辭,不再鼓動翟讓造反,而先以防張須陀來攻為由,以滎陽郡的財貨、糧秣為誘,說動翟讓全軍下山,往掠滎陽;繼等張須陀果然來後,再促使翟讓迎戰張須陀。

    張須陀是隋室在河南道諸郡的擎天白玉柱,這麼些年來,他無往不勝,威名赫赫,那麼只要能將張須陀擊敗,則這翟讓,便是本不敢造反的,到了這一步,也肯定敢造反了!此是其一。

    至於若是結果沒能打敗張須陀,反使翟讓和他的瓦崗軍步了王薄、盧明月等的後塵,也成了張須陀功勞簿上的一筆,該怎麼辦?則不在李密、房彥藻等的考慮中矣。他們眾人本是隋室的通緝重犯,早無前路可有,真要是最終沒能打敗張須陀,他們接着亡命就是,此是其二。

    於今,他的這個計策的前半部分已經實現;並張須陀現也已經率其主力南下,又是他此計的後半部分也已經得以實現了一半,那麼在這個「溫水」漸已將「煮沸」的關頭,他當然是無論如何,也要一定說服翟讓,使翟讓接受他「促使翟讓迎戰張須陀」的這個最終目的!

    遂把早與房彥藻、王伯當等商量好的說辭,李密不慌不忙地與翟讓道出。

    迎着翟讓的目光,他雍容地撫須笑道:「明公,王薄、盧明月諸輩,皆無謀之徒,既已無謀,比之狠、勇,此諸輩又皆不如張須陀,如此,此諸輩擁眾雖多,聲勢雖盛,而相繼為張須陀所敗,自亦就不足為奇矣。密,謹敢為明公分析下張須陀何所以得勝王薄、盧明月諸輩之法。」

    翟讓說道:「蒲山公請說,俺洗耳恭聽。」

    李密豎起了兩根指頭,說道:「縱觀張須陀歷年來之歷戰,他的戰法不外乎二者,一為急襲,此是『狠』也;一為誘敵,前後夾擊,此是『勇』也。如張須陀敗王薄、郭方預、秦君弘等,選用之法,便是前者;如張須陀敗孫宣雅、裴長才、盧明月等,所用之法便是後者。」

    翟讓說道:「敢請蒲山公細說之。」

    李密說道:「大業七年,王薄首義,義旗一舉,從者如雲,數月而已,已聚眾數萬,轉戰齊、魯,屢敗官兵,當時之聲勢,誠可謂一時之無兩!齊、魯官兵,無不懼之如虎。張須陀獨領兵追蹤,時王薄屯兵泰山,因其屢戰屢勝,驕未設防,張須陀乃擇精銳,出其不意而急擊之,由是一戰克勝,薄眾大潰,斬首數千級。王薄收合亡散,得萬餘人,將北度河,張須陀追之不舍,復又大敗之,又斬首五千餘級。王薄之勢,因是大衰。此張須陀『急襲』策之初用也。」

    翟讓點了點頭,說道:「這件事,俺有聽聞。」

    那個時候,翟讓剛上瓦崗,單雄信、徐世績等都還沒來投他,他手下只才有嘍囉百十。

    李密說道:「張須陀『急襲』此策之再用,則便是在他擊敗郭方預、秦君弘等時。大業九年,郭方預起事於北海郡,聚眾三萬,自號盧公,席捲全郡,攻城略地,所向皆克,後與秦君弘等合攻北海縣,兵鋒甚銳。張須陀與諸將言道,『賊自恃強,謂我不能救,我今速去,破之必矣』,於是簡精兵,倍道而進,郭方預、秦君弘等果無備,張須陀因獲大勝,斬數萬級!」

    翟讓說道:「此事,俺也有聞。當時消息傳到瓦崗,那個時候,傳聞不是斬首數萬級,是十萬級,俺記得,雄信,你那時已在山上,咱們都是好生吃驚啊。」

    「吃驚」兩字,說得輕了,一戰斬首數萬級,這是何等的殺神?翟讓等當時盡皆震駭。

    李密笑道:「郭方預、秦君弘諸部雖眾,又哪裏有十萬個人頭,給張須陀去斬?別說十萬,就這『數萬級』,料之其內也一定不全是郭、秦等部之戰死義軍,必亦有百姓之頭也。」頓了下,接着說道,「張須陀通過『急襲』戰法,所取得的最大戰果,就是這兩戰。」

    他顧盼帳中諸人了一圈,仍落目翟讓身上,先就張須陀「急襲」的這個戰法,做一個總結,說道,「明公,現在回頭去看,如果張須陀急襲王薄、郭方預等時,王薄、郭方預等先已有戒備,那麼只靠張須陀擇選出來的那些精卒,他還能一擊取勝麼?在下愚見,必是不能的了!

    「而現張須陀主力未至,我軍已然獲悉,這也就是說,張須陀『急襲』之此策,他已是斷難用在我軍的身上。又亦即是說,張須陀慣用之『急襲』、『抄後』之此兩策,已斷其一臂。」

    翟讓沉吟片刻,說道:「此話有理。蒲山公,可是張須陀還有『誘敵』、『夾擊』此策?」

    李密說道:「張須陀『誘敵』、『夾擊』之此策,曾用在再敗王薄、敗裴長才、敗盧明月等時。通過此策,他取得的最大戰果,是擊敗盧明月這一戰。時在大業十年深冬,當時盧明月部曲十餘萬,屯駐祝阿,張須陀兵只萬餘,難以克勝,糧盡將退,卻張須陀趁機使出了『誘敵』之策。乃他率部佯退,秦瓊、羅士信引勁卒千人先伏草莽,候盧明月主力出營,追擊張須陀之際,秦、羅突入其營,拔其旗幟,縱火焚三十餘屯,盧明月部曲大亂,張須陀趁勢還攻,兩下夾擊,盧明月部由是大潰,十餘萬眾死傷不計其數,盧明月僅以數百騎得脫。」

    翟讓摸着鬍鬚,說道:「盧明月此仗敗時,徐大郎也已在了寨中。俺尚記得,雄信,徐大郎當時是不是評價秦叔寶、羅士信兩人,真堪稱今世之關、張?」


    單雄信應道:「是啊,張老狗雖老賊,大郎與俺一樣喜好英雄,當時卻頗贊秦叔寶、羅士信。」

    翟讓想了下,說道:「不錯,公此話甚是,若盧明月無貪功之心,張老狗誘敵策斷無用處。」

    「既如此,那等咱迎戰張須陀時,咱便小心謹慎,不存貪功之心,那在下敢再問明公,是不是張須陀『誘敵』之此策,就將與『急襲』相同,亦無用於明公矣?」

    翟讓說道:「若不存貪功之心,他之此策,的確是將沒用於俺!」

    李密撫須笑道:「如此,張須陀善用之兩策,就將都無用於明公。密斗膽,敢再問明公,張須陀兵馬縱至,我軍有何懼之有?」

    座中一人說道:「縱然張老狗慣用之兩策,全都無用於咱,可張老狗的部曲軍械精良、戰力強悍,非是我軍可比,則即便是兩軍對陣,恐怕我軍也不是他的對手吧?」

    這個說話的人是黃君漢。

    李密笑道:「兩軍對陣,或許我軍不是張須陀的對手,可若不是兩軍對陣呢?」

    黃君漢問道:「蒲山公此話何意?」

    「張須陀慣用之兩策,已皆無用於我軍,但這並不代表,咱們不能用計謀啊!」

    黃君漢怔了下,說道:「莫不是蒲山公已有謀策?」

    李密回視翟讓,說道:「明公,在下愚見,明公何不以其慣用之計,而反施諸於彼身?」

    翟讓問道:「怎生以其慣用之計,反施諸於彼身?」

    李密說道:「如在下適才所言,張須陀用兵,『狠』、『勇』二字罷了,加上近年來,他屢戰屢勝,復勢必驕狂,則其部到後,他必定會輕視我軍,急與我軍決戰以取勝,這樣,那就我軍擺開陣勢,誘他來攻,而先伏一軍於後,俟張須陀麾兵進戰,然後伏兵驟起,兩下夾擊,明公,至其時也,何愁張須陀不能一戰獲擒?張須陀既已獲擒,明公之威名,天下震矣!」

    翟讓聽得心馳神動,舉手想拍案幾,然卻未有拍下,他緩緩把手收回,色復轉遲疑。

    座中又一人,乃是王儒信,把翟讓現正想到的一件事,冷笑着道了出來,說道:「蒲山公此謀,聽來不錯,但問題是,俺敢問一下蒲山公了,這伏兵,遣何人率領為宜?」

    伏兵,首先是偏師,人數不能太多;其次,在埋伏的過程中,不排除會有被張須陀部發現的可能;再次,就算是埋伏的時候沒有被張須陀部發現,可張須陀部都是百戰之精銳,則以此偏師,單獨從後,向張須陀部發起進攻,亦將是很危險的一件任務。

    那麼,這個偏師,由誰率領?

    確然就是個問題了。

    李密早就料到了,翟讓、王儒信等肯定都不會願意接下「率領伏兵」的這個任務。

    儘管說縱是打不贏張須陀部,對李密等來說,也不會對他們造成更多的損失,——他們已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損失了,他們仍還可以繼續亡命江湖,可說到底,這麼多的山頭都不肯接納李密,唯一接納他的是翟讓、是瓦崗,瓦崗這支力量,現亦可以說是李密唯一可以借用之,以作他翻身之用的力量,故而,就迎戰張須陀這一戰,李密也還是非常想要打贏的!

    本身已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損失了,又迫切地想要打贏這一仗,怎麼做才好?

    李密軒立於帳中諸人間,行禮向翟讓,慷慨地說道:「密不才,敢願領此埋伏之任!」

    翟讓顧視賈雄、翟寬、單雄信、王儒信、邴元真、黃君漢、翟摩侯、翟元順等人,說道:「軍師、兄等何意?」

    不夠時間用蓍草卜卦,賈雄取出銅錢數枚,灑在案上,俯觀片刻,抬頭說道:「恭喜明公,卦象大吉!」

    單雄信是個好名矜高的人,又自恃驍勇,早被李密「何愁張須陀不能一戰獲擒」的話語鼓動地熱血沸騰,他幫翟讓拍下了翟讓剛才沒拍下的案,用力拍了一下案幾,說道:「張老狗也是一個頭、兩隻手,翟公,怕他個鳥!俺以為,蒲山公所言極是!便干他一仗!」

    黃君漢說道:「翟公,張須陀部已入東郡,咱們便是現就撤退,只怕也難能及時地撤回到大伾山;又則,聞朝廷新授張須陀了『滎陽通守』之任,是從今以後,張須陀將常駐滎陽,那若是咱不能把他擊敗,往後這滎陽郡,這通濟渠兩岸,咱們恐是不能再來討進奉了。兩下相合,俺之愚見,翟公,蒲山公的分析很有道理,謀策亦很好,不如就試上一試,打上一打?」

    黃君漢是個老成人,又救過翟讓,翟讓與他的關係不一般,他的話,還是分量很重的,且他的考慮也很在理。翟讓遂不再遲疑,他環顧諸人,說道:「入他娘娘的!便幹上一仗!」

    王儒信等有仍存疑者,翟讓擺了擺手,阻住了他們說話。

    端起案上的酒碗,喝了一大口,翟讓看向李密,問道:「蒲山公,這仗怎麼打?你說!」

    「徐大郎現在封丘,俺之愚見,可先觀張部至封丘後的動靜再做決定。其若與賈務本部共攻封丘,我軍便佯往攻之,誘其來追,既解徐大郎之被圍,『誘敵設伏』之此策亦可藉此而用。」

    翟讓問道:「他若不攻封丘呢?」

    「他若不攻封丘,而徑來尋我軍主力決戰亦無妨,俺已為明公選下了合適的戰場一處!」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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