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夜半落石如驚雷(1 / 1)
第六十九章 夜半落石如驚雷
夜幕中的太行山,黑暗,幽深,狼嚎連綿,
孤身一個人的話,縱使武功再高強,也絕不敢在夜晚行走此間。但時,如果身後跟着幾百個兄弟,且手裏都拿着寒光閃閃的兵器,高舉着烈烈而燃的火把,行走在太行山里,就可以令猛獸退避,蛇蟲讓路,輕鬆得宛若一場遊獵了。
的確,星光下,有支隊伍正在遊獵。只是,他們今夜獵殺目標卻不是什麼野獸,二是一個明教「劉秀」書生。傍晚時,有幾名躲在石頭後的富平寨莊丁,曾經親眼看到,劉秀帶着少許殘兵敗將退入了滏口陘。而劉秀所押送的救災物資,還有殘兵敗將們的乾糧補給,卻全被丟在了太行山外。
沒有乾糧隊伍,走不了多遠。所以,「獵人」們相信,用不了多久,便能將「獵物」追上,然後輕而易舉地砍了其首級邀功領賞。
幾百隻火炬熊熊燃燒着,映紅了半邊天,雖然已經累了大半夜,但是,火炬下的「獵人」們,一個個卻興奮得兩眼放光。特別是富平寨的莊丁,就像一群餓了數月的野狼般,簡直恨不得立刻就將「獵物」從藏身處找出來,一口口撕成碎片。
今天傍晚的戰鬥中,富平寨雖然損失頗重。但寨子的收穫,卻也豐厚無比。
整整五十車精鹽,四萬餘斤,除掉混入泥土中和被鮮血融化掉的,剩下重新收攏起來,至少也有三萬七八千。在大夥入山之前,寨主王昌曾經親口承諾,這批精鹽七三分賬。七成歸公,三成歸弟兄們,人頭份,無論職位高低,只要出了力,就一模一樣!
那可是一萬多斤精鹽啊!雖然重新收攏時難免混進了些泥土和沙子,但成色也遠好於眼下奸商們所出售的粗鹽。而冀州市面上,即便是摻了沙子的粗鹽,如今也賣到了每斤三千餘錢。大夥把分到各自手裏的十五、六斤精鹽賣到市面上去,無論是蓋房子,還是娶媳婦,都不用再發愁!
至於隊伍中的驍騎營將士,雖然不像富平寨的壯丁們那樣興高采烈,臉上卻也看不到多少疲倦之色。原因無他,作為大新朝排得上號的精銳,驍騎營平素訓練就比較艱苦,將士們走上二三十里山路,遠達不到體力的極限。而驍騎營主將吳漢,向來又賞罰分明,只要大夥用心做事,就不愁沒有機會出頭。
長時間走在崇山峻岭當中,難免就會感覺無聊。因此,走着,走着,隊伍中就有人開始交頭接耳,「二狗哥,你說,那兩個姓王的小白臉兒,到底跟姓劉的有多大的仇啊?這又是大黃弩,又是驍騎營,把太行山裏的所有土匪窩點,全都連根拔起來都夠了,結果就為了對付他一個!」
「可不是麼?以前官府對付孫登,對付李青他們,可沒這麼用心過!」被喚做二狗的莊丁頭目點點頭,小聲附和。
「那當然了,孫登、李青他們的兵器從哪裏來的?他們搶劫所獲的贓物去了哪?沒有官府中人跟他們暗地勾結,他們的勢力能那麼大麼?」人一多,話就容易跑題,幾乎是在轉眼間,就有莊丁無意中將話頭給引到太行山土匪跟地方官府的關係上。
這下,可是犯了大忌。騎馬走在隊伍中央的王昌,立刻回過包滿葛布的腦袋,大聲呵斥:「胡扯些什麼?嘴巴上沒把門的了?姓劉的勾結太行山土匪,吞沒賑災物資,官府自然要出全力追剿他?!王公子和吳將軍他們恰巧路過冀州,不忍心讓百姓遭惡賊荼毒,所以仗義出手。這麼簡單的事實,你們都看不明白,還瞎嚷嚷個什麼?不會說話,就把嘴閉上,沒人將你們當啞巴!」
「是!」眾莊丁沒來由挨了一頓訓,頓時就把腦袋耷拉下去,閉上嘴巴再也不敢胡亂發聲。
賑災的精鹽已經收拾起來,連同馬車一道送往富平寨了;而勾結土匪,「吞沒」賑災物資的劉秀,傍晚出山時,馬車方向卻是邯鄲;至於恰巧路過冀州的兩位王公子,不但帶着家丁,還恰巧帶着上百支市面上根本不可能到的大黃弩。恰巧路過冀州的吳漢將軍,身後則跟着整整一曲精銳騎兵!(注1:一曲,漢代軍制,通常每曲為五百人)
事實的確非常簡單,但是除了「絕頂聰明」的人之外,誰都得不出跟王昌相同的結論。即便是驍騎營的主將吳漢,聽了他的話之後,臉色也微微發紅。尷尬地咳嗽了幾聲,笑着搖頭:「本官這次前來冀州,任務就是剿滅土匪流寇,還地方安寧。無論發現哪個跟土匪勾結,都絕不放過!至於是湊巧遇到了劉秀與太行山土匪為伍,還是早就從細作嘴裏得知他跟土匪暗中勾結,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夜一定要將他抓回來,永除後患!」
最後四個字,他說得斬釘截鐵。頓時,讓周圍所有人,心中都是一凜。富平寨的莊丁們以目互視,都在彼此眼睛裏看到了驚恐。而富平寨的寨主王昌,則立刻堆起笑臉,大聲恭維道:「吳將軍此言甚是,絕不能讓他姓劉的傢伙在山裏生了根。孫登、萬脩、李青這幫傢伙,目光短淺,註定難成大器。而劉秀卻是個讀書人,肚子裏的花花腸子多。一旦讓逃走了,今後整個冀州都不得安寧!」
「受其禍害的,何止是冀州?!」王固從來不喜歡落在別人後面,立刻搶過話頭,大聲補充,「他在太學時,就曾經冒充過前朝皇帝的後人。只不過周圍的同學都目光敏銳,沒人相信他罷了。如今他跟太行山裏的土匪勾結在一起,少不得要又拿自己的姓氏做文章。土匪們沒見識,說不定就會上當!」
「公子說得對,此子野心難測,堅決留其不得!」
「公子遠見卓識,我等自嘆不如!」
「公子目光如炬,多年前就發現他不是善類,只可惜……」
每個紈絝子弟身邊,都圍着一大群馬屁精,王固當然也不例外。話音剛落,附和聲就此起彼伏。
王昌前幾天剛剛接受了王固和王麟的授意,冒充漢成帝之子劉子輿,以便將對新朝不滿的人吸引到身邊一網打盡。這會兒忽然又從王固的嘴巴里,聽到了「冒充前朝皇帝後人」之語,頓時心裏就覺得有些發堵。但他如今實力微薄,還沒本錢跟當朝皇帝的遠房侄孫兒較勁兒,所以,只能強忍怒氣,抬起頭去看夜幕下的山峰。
無盡的夜幕下,周圍的山峰,顯得格外崢嶸。一塊塊凸起的岩石,也宛若猛獸的牙齒般,在星星下泛着淡淡的寒光。
忽然,王昌看到右側山樑上,隱約有幾塊岩石動了動。心臟猛地一抽,趕緊抬起手,用力揉自己的眼睛。還沒等他將眼屎清理乾淨,左側的山樑上,也有幾塊岩石晃了晃,仿佛在跟右側岩石遙相呼應。
「山崩!」剎那間,王昌魂飛天外,扯着嗓子高喊了一句,策動坐騎,奪路奔逃!